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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卿回(步铃吟)


另一个瘦老者道:“所以这次我们要另外推个城主喽?”
此话一出,大家都没有声音。
推选外姓新城主这事,谁提谁是活靶子。
毕竟在云州城百姓眼中,魏家就是大树,能避风挡雨,给他们化解危机。就算目前困难重重,那也是暂时的。他们心中不满,也不会想到用其他人去替换。
如此威望,很难撼动。
徐少意适时地清了清嗓子:“我个人有个想法。”
“愿闻其详。”六人异口同声。
徐少意颔首:“魏家大爷虽然不良于行,但他的本事和声望都在,不若叫他任代城主,先处理城中堆积事务。”
“那城主……”
“诸位,城主的作用是什么?”他笑,“不就是稳一城之心,理一城之务?”
老者点头:“这话没错。”
“所以,我们何必管他是代还是什么,”他看向魏行勋离开的方向,“八岁,过几年就长大了。”
老者瞬间明白过来,眼睛一亮:“原来徐爷的意思,是让魏行勋给魏家小子铺路。”
其余人纷纷一喜。
“是个好主意!”
“这样一来,既是魏家人任城主,又能踏实处理城中事务,未来亦有寄托。”
“我赞成。”
“我赞成。”
“我也赞成。”
“可……”老者面露难色,“不说别的,眼下最近的春季觐见,是叫魏行勋去,还是叫魏家小子去?”
众人:“……”
是个大难题。
就算勉强送魏行勋去了,但魏家这边目前遭逢大事,还需有人坐镇才行。
徐少意屈起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过了一阵,手指动作忽然一顿。
压低声音,目光落去不远处还在和小厮招财说话的沈清越身上。
“春季觐见,我觉得有个人选非常合适。他既不会抢城主之位,又能把事办的稳妥。且这段时日来,又住在魏府中,若要汇报具体事宜,无人比他更适合。”
顺他目光看去,沈清越身形微顿,回望过来。
此刻在他的眼中,这七个人……
看他的眼神不是很清白。
他怔了一瞬,挥手示意招财退下,转身朝他们走来。
“各位,有事?”
有三个人朝徐少意看去。
于是徐少意清了清嗓子,站起来,对沈清越作揖:“小王爷,我们有件要命的事,想要麻烦您。”
沈清越神色微凝:“但说无妨。”
徐少意言简意赅地说了他们商量后的打算。
末了,又问:“小王爷,还请您千万莫要推辞,救我们于水火啊!”深深行礼。
六人同礼。
沈清越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于理不合……”
“我们七人同意,您又是代城主的恩人,不会不合理。”老者道。
“那……”他拉长语调,眼神在众人脸上逡巡。
而后叹了口气:“小王答应了父王,这边结束后,要返回王府。若要帮这个忙,只怕要耽搁小半年。你们也知道,小王在父王眼中,顽劣无比,他只会当小王寻借口外出玩乐去了,小王委实不好跟家中交代啊。”
“无妨!”老者道,“宣德老王爷那儿,老朽会携书信,亲自上门说清原委。想必老王爷得知后,非但不会生气,反倒对您赞赏——老朽就是做父亲的,绝不会欺瞒小王爷。”
徐少意趁热打铁:“小王爷,您就应下吧。”
“……”他微叹,“好,小王应承你们。”
话音刚落,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又哈哈笑:“小王爷,您不仅是魏家的大恩人,亦是我们的大恩人哪!”
沈清越淡笑不言。
他们笑得讪讪,最后湮声淡却。
徐少意见状,走上前打圆场:“这样,我同小王爷单独聊几句云州城,各位也累了大半日,不妨回去休息?”
“好,好。”他们应和。
目送那些人散开而去,徐少意敛收堆积出来的笑意,对沈清越道:“小王爷,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
原本想要的是城主之位,但徐少意试探了其中较有威望的三人,发现他们都坚持城主只能由魏家人来担。
若沈清越想完全上位,那只能当第二个魏行昭,把魏家人彻底屠个干净。
这事,他做不来。
所以他才临时改了主意。
反正他的目的是回京都,这样的结果,殊途同归。
“办得不错,”沈清越拿出准备好的信物,递到他面前,“答应你的东西,你自己去城外仓库拿。”
徐少意眼底一亮,双手恭敬接过:“多谢小王爷恩赏。”
第161章 棋
大势已定,魏家分崩离析,如战后萧凉,众院皆寂。
但关上的门内,光景却各有不同。
魏行勋房间。
魏行勋抱着魏锦棋,父子二人紧紧依偎,谁也没有说话,都在享受这难得安稳的时光。
而魏锦棋回到魏行勋身边后,整个人的状态又恢复的两分,美好的日子,似乎指日可待。
白若璃房间。
裴言和她坐在床畔,她靠着裴言的肩,任他分开自己的手指,同他十指相缠。
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心脏,她静静听着裴言说着魏行昭那里抖出来的其他事。
——但内心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小腹,她纤声喃喃:“城官判他了么?”
裴言沉默一瞬,道:“谋害老城主,还是和外人勾结,这事很大,必须上奏等回复。十有八九会移交。”
白若璃“嗯”了一声:“那找个机会,阿璃得把孩子的事告诉他。”
裴言手指紧了紧:“过两日可好?”
白若璃疑惑地看向他。
他低咳,脸色微微泛起霞光。
但又认真看着她,郑重其事:
“其实是这样的,那次我们……我就告诉了家中,准备好迎娶你过门。母亲前些时候已经回复,说白家已经同意了亲事。母亲知道你和吟姨在白家过得不舒心,所以这两日购置了新居,想到时候把吟姨接过去。眼下还没办妥当……”
白若璃伸出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一双眼睛盛满泪水。
裴言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扣紧:“阿璃,你别哭,我是想你开心,可不想看你哭。”
白若璃点头,用力点头。
“我知道,我就是太开心了,阿言,你能这么为我,不嫌弃我,我真的……”
“别胡说,”他擦了擦她温凉的泪,“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她便含着泪噗嗤一笑,重新靠入他的怀中。
屋中烛光旖旎,一片柔情。
但此刻魏老夫人房间,却漆黑一片。
她没有燃烛,也没有叫李嬷嬷燃烛。
她甚至都不知道,也不关心,李嬷嬷去哪儿了。
李嬷嬷原名李云儿,是她在到魏家做妾室前,找人牙子买的一个伶俐的丫鬟。
仔细想来,还是头一次李嬷嬷不在身边。
不过都无所谓了。
戏台上的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回晃,她看清了,又看不清,颇是嘲讽地笑了笑,顿住,又笑得愈发苍凉。
恍惚间她想起,曾经有那么一次,余管家问过她:
“你要不要,和我走?”
那时她怎么说的来着?
“你心悦我吗?还是怜悯我?”
他说:“不重要。我只知道,我们可以生活在一起,而且可以过得不错。”
她便摇头拒绝了。
这魏府大好的风光,她已高高在上,如何甘愿回到一贫如洗的曾经。
但她心里又偷偷贪恋着他能给她的,不同于魏启阁的依恋。
于是任性地将他拴在身边。
他不拒绝,不反对,只是沉默的做着事,做着她想做的事。
眼泪忽就顺着脸庞划落,她抬起手,想要抹去。可指尖触碰到褶皱的肌肤,她瞬间厌恶无比,抬起手,用衣袖狠狠地擦脸。
狠狠地擦,擦到脸痛。
最后,她起身。
取出压箱底的,年轻时的,余管家私下送她的衣裳,换上。
把富贵的衣裳毫不心疼的拧成一股,颤巍巍踩上凳子,将衣服穿过横梁,系紧。
登开凳子的那刻,她觉得,躁动的心,终于安静了。
魏老夫人的尸体是在三日后发现的。
李嬷嬷不在,加上那出戏自城官家中广为流传,府中人都知道了魏老夫人和魏行昭做的好事。有些年轻的奴才丫鬟蠢蠢欲动的,萌生了捉弄她,在未来家主面前挣表现的念头。于是他们踹开了门。
一眼看到悬挂在横梁上,被风吹得微微晃的,穿着身姑娘衣服,死得极为难看的魏老夫人。
几人当下瘫去地上。
把他们拖回房间安抚的另一帮丫鬟奴才便以讹传讹,说什么是魏老城主在天有灵,不放过这恶毒妇人,亲自回来寻仇。
白若璃觉得,时机到了。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先到魏老夫人灵前——说是灵前,其实就是用草席简单裹了裹——这是魏行勋的意思——微微颔首。
“舅母,您生的二哥虽然是个混蛋,但好歹也是舅舅的骨血,所以阿璃还是叫您一声舅母。”上前半步,取出准备的酒倒去她脚边:“阿璃已经知道了,要不是那该死的八字旺您那该死的野种,阿璃也不至于被哄骗数年。您为人母,不教其正道,反而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自走窄路,如今这般,便是你应得的下场!”说罢,将酒壶狠狠掷去地上。
碎片四分五裂。
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朝大门而去。
门外,是她提前雇好的马车。
雾菱服侍她上了马车,自己还未上去,就被一只手捏住了手腕。
“小姐!”她欣喜。
几日不见,舒青窈似乎有些疲惫,笑了笑,道:“我跟你们同去。”亦上了马车。
车内,雾菱满心满眼都是舒青窈。
但看她闭着眼睛,似是在小憩养神,只能生生忍了,没有开口问询。
白若璃也感觉到她很累,同样选择闭口不言。
而她实则并未小憩。
前几日送魏行勋上马车后,她抓住魏府暂时安宁的空当,去了一趟七星峰找南风。
如今,她满脑子都是南风的话。
棋子啊,棋子。
原来她感觉到的那股神秘的力量,不是错觉。
出现在她和他身边的天下人,竟都是魅君和南风刻意安排来推波助澜的棋子。
魅君在瓦解她和沈清越的亲近。
南风反其道而行之,促她和沈清越的亲近。
两相博弈,最终局,全在她和沈清越。
她是想和沈清越在一起的。
但这在一起,她不知道,被南风利用,是否是正确的。
且这一局如此之大,魅君背后所图的,到底是什么?
南风所图的,又真如他所言那样坦荡,只是为了打破不死诅咒,谋得一个彻底解脱?
她心乱如麻。
第162章 贱
马车行至云州大牢。
裴言已经提前跟狱卒打了招呼,一见马车,两人立刻上前相迎。
“白小姐,这边请,这边。”其中一个点头哈腰。
白若璃颔首,回头看舒青窈和雾菱一眼,没说什么,随那狱卒而去。
舒青窈本就无心去探听,看出她的意思,便同雾菱站在一处,静默等候。
剩下的那个狱卒审时度势,拖了两条凳子出来。
“二位请坐。”
舒青窈敛裙而坐。
雾菱迟疑了一瞬,走到舒青窈身边:“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么?”
“你想进去?”
雾菱摇头,她没兴趣去听这兄妹两个要聊些什么,尽管不太知道内情,但最近这段时日她瞧出来了,白若璃在躲魏行昭。
上次白若璃因不慎呕吐而被魏行昭掌掴后,她去照料时,白若璃情绪不稳,还断断续续哭诉。雾菱边用熟鸡蛋帮她滚脸,边听她说着魏行昭以前也打过她。
甚至掐过她的脖子。
雾菱实在很难想象,魏行昭居然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
不过再怎么表里不一,都与她无关。
魏行昭既不会娶她以前的小姐,也不会娶她现在的小姐。
“奴婢只是觉得,就这么坐在外面,不大好。”她咬了咬唇,瞥一眼阴森森的门。
谁家好人来牢前坐着?
舒青窈却淡淡笑了笑。
“我连比这更黑暗,更肮脏的都见过了。这算不得什么。”说完,她浅抿唇角。
雾菱倒是提醒了她,她们不是一路人。
眼下回京都已成定局,她这样的身份,不便行走于世,所以只能以幕僚的身份,宽袍加身,戴上幂藜,待在沈清越身边。
那雾菱,便不能再继续跟随。
但雾菱跟了她这么久,一时半会的,她也有些舍不得。
手指无意识地轻缠,尚在考虑,就见方才进去的那个狱卒慌慌张张出来。
“啊呀,吵得好凶,二位,快进去劝劝吧!”
舒青窈一愣,只能和雾菱一起进去。
半盏茶时前。
白若璃站在魏行昭牢前。
即使已经脱去华服,身穿一身囚衣,魏行昭的身姿依旧挺拔,看不出丝毫狼狈憔悴。
要不是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白若璃会觉得,他是个无辜受牵连的。
可眼下她只是满心恨意。
凭何魏家都散了,他还能好手好脚,好模好样?
深深吸了口气,她走上前去:“三表哥。”
魏行昭负手望着气窗,从他的角度看出去,整好能看到太阳。
听到声音,他回头。
见到是白若璃,心念一动,疾步朝门边走去。
“阿璃,你舍得来看我了?”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他明明是很开心的,但就是忍不住带了丝责备。
兴许是这几日憋坏了,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魏府中,魏行勋不指望,但自己母亲也是奇怪,竟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派人来打点一二。
“母亲她干什么去了?还有,李嬷嬷也没见到?这几日就你一个人来,他们是不是真把我当杀人犯了?”
白若璃淡笑:“舅母已经不在了,李嬷嬷也下了狱。我来是因为我想看你的笑话,我们不是真把你当杀人犯,而是你本来就是杀人犯。”
声音温柔,字字诛心。
魏行昭始料未及。
伸出的,想握住白若璃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他嗓子干涩,“你再说一次!”
白若璃顺从地点头:“我说,舅母自己上吊了,发现她的时候,尸体都有些臭了,还被老鼠啃掉了手指,死得凄惨。李嬷嬷是之前的事了,她扛不住刑,把舅母和余管家的事抖了个一清二楚,眼下关在死牢,等着秋后问斩。三表哥的运气,倒是好些。所犯罪孽非同一般,谋杀生父,谋杀城主,城官无权断案,只能把你的本子上递。这一去一来,少说三表哥还能再活半年。”
“白若璃,你什么意思!”魏行昭勃然大怒,“你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吗!”
白若璃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又睁开,冷笑:“你是要把所有的祸事往我身上推?”
“你就是个红颜祸水,我说错了吗?”魏行昭抓住门栏,咬牙切齿,“要不是为了你,我会想去争城主的位置?”
白若璃气得心脏疼,用手连连抚着心口,骂道:“你真是个泼皮无赖,这般的死不要脸!我没和你算账,你还来怪我了!当年你和那老女人发现我的八字旺你,你们两个坏东西从中作梗,生生拆散我和裴言哥哥!这也是为了我去争城主位置吗!”
“你……”魏行昭显然没有想到,白若璃居然知道了这件事。
心下一沉,但还是咬死了不认账:“你听谁说的?裴言是吧!他算什么玩意儿?在背后乱嚼舌根,中伤你我,恨不得你我好,你竟然信他!阿璃,我实在是太失望了,你不爱我了,还胳膊肘往外拐!”
白若璃大口大口喘气:“你胡搅蛮缠!”
魏行昭:“你红杏出墙!”
白若璃:“你血口喷人,强词夺理!”
魏行昭:“我看你怀的也不是我的种吧!裴言的种,是不是!”
白若璃扬起头,索性承认:“是啊!就是阿言的孩子,你也配我给你怀,我给你生?”
魏行昭瞪大了眼睛。
目瞪口呆了好几息,猛地大吼:“你说什么!白若璃!你个贱人!你竟然怀了裴言的种!你竟然背着我和他搞到一起!你对得起我吗!”
白若璃手抚小腹,讥诮地笑:“我何曾背着你和阿言搞到一起,我和阿言是名正言顺。还红杏出墙……你向白家提过亲?我怎么不知?我母亲可是已经同意了和裴家的婚事,收下了彩礼。”
顿了顿,补道:“哦对了,我的嫁妆也备好了,合了八字,才知道原来我和阿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缘。难怪当年你们如此反对我和他接触,不惜还找人假扮,真是费劲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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