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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良缘(郁雨竹)


“因洪水造成淤堵的地方有一条街,三条巷子,都很难清理,我已经安排人下去,其他都还好,只是修缮房屋需要的材料不少,我粗略算了一下,所需银钱也不少。”
韩牧刚拿到了家里送来的行李,财大气粗道:“我有钱!”
“你那点钱不够将所有房屋都建起来,而且,我们以工代赈发下去的是铜钱,不是粮食,你猜我们的铜钱哪来的?”
韩牧一呆,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的钱?”
顾君若点头,“今天一早,我已经让人抬一箱银出去换铜钱了,但参加以工代赈的人不少,现在统计的便有一千两百八十六人,一天就是算的最少的工钱,那也是十文,那一天就是一万两千八百六十钱,十天就是十二万多,实际数字只会更多,不会少,所以我们必须得多备一些钱准备,除此外还有……”
“等等,”韩
牧伸手打断她的话,瞪着一双眼睛疑惑的问道:“虽然我觉得我们现在挺有钱的了,但以工代赈都是用的铜钱支付,那我得多有钱才能支撑得起?”
顾君若:“我们拿的是活钱,又不是死钱。”
她道:“他们拿了工钱,自然要买粮食吃饭的,不是去姚家的粮铺,那就是在我们县衙的粮点。”
“而我们县衙的粮点,拿着做工的凭证,每个人每天都可从粮点买到一斗粮,粮价要略比姚家粮铺低上一二文,这样铜钱不就又回到我们手上了吗?”
韩牧愣愣地点头,发现还真是。
顾君若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准备十万钱左右,就可以保证以工代赈有效运转,这样我们买来的粮食也能顺利到灾民们手中。”
“可这样一来就不够买修缮房屋的材料了,而且除了城中,城外各里各村损失也很巨大,有些村庄都被淹没了,洪水退去,那些房屋大半都倒塌,也需要重建。”
她道:“这些都需要钱。”
韩牧:“那……我们再去借一点儿?”
顾君若:“岳家不会借了,而且县令也不是这么当的,怎么能以借钱度日呢?”
韩牧:“那就只能和朝廷要钱了,但你觉得朝廷会给我钱吗?”
韩牧直接灰心,“这条路一定行不通。”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通?”顾君若提醒道:“我父是户部左侍郎。”
韩牧就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你要修书一封回去请岳丈帮忙徇私吗?”
顾君若:“……这不是徇私,而是秉公办理,不让义县因你而受到不公平待遇而已。”
“不过我们的确不能把希望放在朝廷赈灾上,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
韩牧:“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又不能凭空变出钱来。”
顾君若若有所思,“其实也并非不能。”
“啊?”
顾君若拉着他回县衙,道:“我找赵主簿问了一下,其实义县有钱的人家也有不少,其中最有钱的自然是姚家、曾家和岳家
了,姚家先放到一旁不说,曾家和岳家都极爱重名声。”
“我想,县城里和曾家岳家一样爱重名声的人家应该不少,尤其是商户人家,所以我想和他们募捐。”
这个韩牧熟,每逢重阳和年节,他母亲也都要捐钱捐物的,“这个得夫人你来,找个时间把各家的夫人都请过来叙话,不过,万一募捐到的不多呢?”
顾君若道:“我觉得你来做这件事更合适。”
韩牧:“啊?”
“我?”韩牧眉头紧皱,“我记得我家每每捐钱都是我娘出面,我爹可从来没捐过。”
“这一次不同,我们空口白牙的让人捐钱,倒像是逼捐,而且也募捐不到多少,”顾君若道:“所以我想让你出面,到时候让人在县衙公告墙的边上立一块碑,写上各家捐献的数额。”
韩牧琢磨了一下,不得不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你厉害啊,他们爱名,肯定会捐的。”
韩牧蠢蠢欲动,也想让自己的名字记在碑上,于是一挥手道:“我也捐,我就捐一百两好了,我们应该还有一百两吧?”
顾君若:“……你不能捐。”
“为何不能?”
“县令的名字在上面,下面的人还怎么捐?而且有不想图这个名声的人,看见你的名字也不得不捐了。”
韩牧:“怎么这么麻烦,他们整天脑子里想什么,我在上面碍着他们什么了?”
韩牧挠了挠脑袋,还是想写上自己的名字,这可是碑呢,可以记进县志里一直流传下去的,而且碑也能长久。
京城要是也有这个活动多好呀。
“要不,我取个假名字刻上去?”
顾君若就很好奇,“那你图什么?用一百两银子就为了刻个假名字在上面?”
“我知道那是我就成,在碑上呢,你不觉得甚是荣耀吗?那碑只要能保存得好,说不定能流传千年万年呢。”
这就太敢想了,但顾君若看他如此执着,对这个想法更坚定了两分,“你尚且如此,其他人肯定更爱名,募捐之事应该可成。”
第三十九章 募捐下
但他们不能空口就让他们捐款,所以顾君若和韩牧道:“你初来乍到,也该请县里的士绅商人和乡老们用个饭,彼此认识一下。”
这个韩牧也熟,“那在我们家县衙后院办个宴席?”
顾君若想了想后摇头,“还是先别请女眷,现在义县百废待兴,正是提倡节俭的时候。”
所以招待客人的事完全落在了韩牧身上。
一直没有动静的曾家终于收到了县令的帖子。
曾老爷看着手中的帖子沉思,管家有些担忧,“老爷,您说这新县令意欲何为?他和岳家借了粮食和银钱,又封了姚家的粮铺,此时给我们家下帖子……”
曾老爷丢下手中的帖子,沉声道:“去看看就知道了,而且又不是只请了我们一家。”
他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我们曾家可不是姚家,由着他搓圆捏扁。”
“父亲,”曾和轩从门后转出来,站在门外看着他,“岳家和姚家皆与义县做出了贡献,我们曾家是不是也该做些表态?”
曾老爷皱眉,“你想怎么表态?”
曾和轩道:“我们也借县令一些银钱吧。”
他道:“县衙贫困,任是他出身富贵,来到这里也会捉襟见肘,我们曾家世代居于此,也该为义县百姓做些事……”
“行了,”曾老爷道:“此次水灾我们曾家亦受损不小,暂且用不到我们逞英雄。”
曾和轩抿了抿嘴,看了他爹一眼后转身便走。
曾老爷皱紧了眉头。
韩牧做事喜欢速战速决,因此帖子发下去后,第二天就是设宴的日子。
既然要节俭,自然没有珍馐美酒,顾君若准备的权势粗茶淡饭,可也不失雅致。
岳家最先到来,韩牧站在门口迎接,看到岳老爷和岳景和就露出笑容,“岳老爷,岳公子,里面请。”
岳老爷和岳景和拱手见礼,正要说话,一辆马车在他们身后很近的地方停下,父子俩不得不回头看去。
曾和轩下车来,看到岳景和一愣,正要说话,岳景和转身便冲韩牧行了一礼,然后径直进去了。
岳老爷就冲曾家
人冷哼一声,转头和韩牧拱手道:“县君,我等先进去了。”
韩牧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转身让他进去。
曾和轩沉默了下来。
曾老爷在曾和轩身后下车,见他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由皱眉叫了他一声。
他暗暗警告的看了曾和轩一眼,他本不想带他来的。
曾和轩看了他爹一眼,垂下眼眸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他爹身后,这才抬手和韩牧行礼,“学生曾和轩参见县令大人。”
韩牧很喜欢人在他面前自称学生,笑眯眯的:“免礼,免礼,这位就是曾老爷吧?我可是久闻大名啊。”
曾老爷拱手道:“岂敢,倒是县令一来,短短数日声名便已传遍义县,我等才是久仰大名。”
韩牧冲他笑了笑,侧身道:“曾老爷,曾公子,里面请吧。”
曾老爷和曾和轩随着下人进去。
等他们走远了,韩牧就回头看向树后,“你躲在后面做什么?不如来与我一起迎客。”
顾君若从树后走出来,走到韩牧身边,“传言或许没错,看曾和轩面对岳景和时面有愧色。”
韩牧皱眉,“他要真做了那样的事,如此小人也会愧疚吗?”
“未必就是他做的,你忘了还有曾老爷呢。”
韩牧:“曾家也真是的,科举这么多人呢,曾和轩要是能力不济,光害一个岳景和有什么用?”
顾君若道:“姚家人到了。”
韩牧这才收敛,不再悄悄说八卦。
姚家是父子三个来,姚伯清一下车便抬手和韩牧行礼,态度友好且谦卑,好似一个好人。
姚老爷脸色臭臭的,但还是和韩牧顾君若见礼,然后被人领进去。
姚季白却是一脸高兴地模样,和韩牧道:“韩县令,一会儿喝酒,我们不醉不归呀。”
姚伯清皱眉,咳嗽一声,警告的看了一眼姚季白。
除了这三家外,还有各乡绅商户和乡老,包括薛县尉和赵主簿都在韩牧的邀请之列。
既然要捐钱,那就不要厚此薄彼,这种事就应该从县衙开始,以做榜样嘛。
人也并不多,只有二十
多家而已,每家来个二三人,刚好可以把他们家厅堂坐满。
茶饭送上,大家低头看到案桌上摆着的食物,都不由微微皱眉。
只见每人桌上都只摆了一盘饼子,一盘瓜和一盘菜蔬,茶亦是粗茶。
韩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杯道:“诸位,在下是新任县令,本应该在上任之初便与诸位见面,但义县才遭灾祸,在下也是临危受命,所以一直拖延到今日方与诸位见面,还请诸位见谅。”
赵主簿立即道:“按照惯例,应该是县衙领着众乡老前去十里长亭迎接新县令,此是我等失礼,岂敢让大人与我们道歉呢?”
“是啊,是啊,该是我们去迎接县令才是。”
只是一来他们没收到消息,二来,外面灾情严重,灾民四处抢掠,他们也不太敢出门啊。
“行吧,我也不与你们客套,大家以茶代酒,喝了这一杯就算是正式见过了。”言罢,韩牧一仰头就把茶都喝了。
只浅浅喝了一口的顾君若一顿,便也将茶水都喝了。
底下大部分人都跟着一饮而尽,韩牧这几日在义县的作为他们都看在眼中,说心里话,就……还挺安心的,虽然这次宴会让人心中忐忑,但不可否认,韩牧这个县令看着还不错。
曾老爷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姚老爷都不想喝,只是在姚伯清的目光迫使下,不得不端起茶杯假装喝了一口。
韩牧放下杯子,看着底下坐着的人叹气道:“诸位,今日请大家来呢,一是互相见个面,彼此认识认识,以后你们有事找我也方便,我……”
顾君若轻咳一声,韩牧就顿了一下道:“我有事找你们也方便。”
“二呢,我还真有事找你们。”
赵主簿额头冒汗,县令这也太直接了吧?
韩牧却是喜欢开门见山,他也不会弯弯绕绕,直接就道:“你们呢,都是义县人,应该知道此次水灾极其严重,连我这个新到任的县令都揪心不已。”
“赈灾需要大量的银钱,我和岳家借了一些,但要赈灾还远远不够,等着朝廷拨赈灾款项,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行,”韩牧叹息道:“我们等得,但义县的普遍百姓却等不得了。”
第四十章 利诱
“县衙贫困,我能想到的办法便是求助诸位了,”韩牧道:“所以今日请大家来时为募捐之事。”
一听要捐钱,大家便交头接耳起来。
只有坐在最上面的三席的曾、岳、姚三家不动。
姚老爷是不跟两个儿子交头接耳,他选择直接开口怼韩牧,“哼,募捐?韩县令不如直接说发捐令便是,不知一户需要捐几何呀?”
“这时节发捐令,不是苛捐吗?”
声音虽小,韩牧还是听到了。
他有些不悦,“谁说我要发捐令了,我的目的便是要赈济百姓,怎会再发捐令?”
“韩县令的意思是,这捐只从我们这些人身上出?”
此话一出,堂中的议论声更大了。
曾老爷挑了挑嘴唇,静静地听着,姚老爷更是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韩牧道:“我又不强逼你们,你们不愿意就算了。”
众人还等着他长篇大论的威胁或者以利益来说服他们,结果他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大家心中才升腾起来的愤怒一滞,有人问道:“不捐也可以?”
韩牧挥手道:“随你们乐意。”
他道:“不捐,反正是没罚的,但对捐赠者有奖赏。”
大家眼睛一亮,有人坐直了身体,还微微前倾,“不知是何奖赏?”
“唉,县衙那么穷,我家里给我送来的银钱我也都用于百姓身上,所以好东西我是拿不出来了,”韩牧道:“但捐赠者为义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值得义县百姓及后人传颂,所以我决定在县衙前的公告墙旁立碑,上面就刻上捐赠者的名字和所捐款项,以供后人纪念学习。”
众人一愣,就是曾老爷都愣住了,不由坐直了身体,“刻碑?”
“不错,”韩牧大手一挥道:“我会选一块好碑,再挑选一个好师傅来雕刻。”
曾老爷咽了咽口水,心动起来。
只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那道声音告诉他,不能上当,不然他们完全被韩牧给拿捏住了,但是……
他目光在
厅内扫了一圈,果然,不少人脸上都有激动的神色,有的甚至已经凑在一起商量要捐多少了。
刻碑呢,就竖立在县衙边上,这么大的事肯定还要写县志,这就相当于捐赠者将会上县志,跟着县志一起名流千古。
他们有钱了,权呢,则不好争,但与钱权摆在一起的是名,现在他们有机会达成名这个成就,谁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呢?
他不捐,多的是人捐。
到时候碑文刻上去,独他不在上面,义县百姓会怎么想他,怎么想曾家?
曾老爷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锐利了许多,“韩县令,你想我们捐多少?”
众人安静下来,都看着韩牧。
韩牧摊手道:“随便你们捐,不过低于一百文就不要捐了,我刻字也要成本的。”
他道:“之后我会发公告通报全县,凡是有善心者都可来县衙捐献,我会一一记下,之后让人刻碑。”
“所有捐献所得都会刻上去,诸位可以放心,你们捐的钱我都会用于义县,用于百姓。”
这一点儿大家还是相信韩牧的,没人怀疑他会贪墨。
毕竟……他可是永安侯之子,从那天运来的行李看,他家也很有钱啊,用不着扒拉他们这点钱。
就是与他十分不睦的姚老爷内心深处也知道,韩牧不会贪墨这笔钱。
他这会儿也低着头在沉思,片刻后一脸严肃的问姚伯清,“我们家捐多少?”
姚伯清道:“看曾家和岳家捐多少。”
姚老爷脸色变幻,脸色越来越阴沉和不悦,“我们最起码不能低于岳家。”
只是不知需要付出多少钱,给太多了他又不甘愿,给少了嘛,恐怕会被其他家压一头。
被曾家压着他就已经很不服气,再被其他家压在头上,姚老爷能呕死。
岳老爷也扭头问岳景和,“景和,你说我们捐多少?”
有人竖起耳朵听。
岳景和面色平淡的道:“随父亲高兴。”
岳老爷闻言有些不满,正想说话,韩牧抬手压了压
他们的声音,“知道大家犹豫,但我也不是此时便要尔等做出决定,待用过饭,大家就回去与家中人商议一下吧。”
这些饭菜他们一点儿吃的欲望也没有,“不知县令打算何时刻碑。”
韩牧不由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韩牧顺着看了一眼,便道:“十日后,这十日你们都可来捐钱,我会统计好名单,十日后就开始刻碑。”
大家得了准信,便起身告辞,饭也不吃了,着急跑回家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曾老爷慢悠悠的起身,走到韩牧面前,“韩县令好手段啊。”
他看向顾君若,“更有一位好夫人。”
韩牧冲他微微一笑,目光越过他看向岳老爷,拱手道:“岳老爷可得留下用饭,这粮食还是用您给的钱买的呢。”
岳老爷瞥了曾老爷一眼,笑眯眯地道:“那在下就叨扰了。”
俩人相谈甚欢,曾老爷心更是一沉,最后一甩袖子走了。
姚老爷也跟着曾老爷一起走,姚伯清就歉意的冲韩牧笑笑,然后追出去,姚季白却没跟着他们一起走,而是摇着扇子左看右看,最后凑到了韩牧身边,“韩县令,不知我能否蹭一顿你家的饭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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