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每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但唯独这个莺莺，江璃看不出她有什么毛病。
莺莺在这里，显得非常耀眼。
江璃休息的时候，黑小子会过来找她聊天。
黑小子话很多，每次江璃都是简短地写在纸上，来回复他的谈话。
课程一节接着一节。
好不容易挨到上午的学习结束，江璃还以为能够回去了。
谁料男老师下课前，念了一份名单。
他让名单上的小朋友都到「活动室」去。
不仅叫上了江璃，也叫上了莺莺。
她和莺莺一前一后跟着老师去了。
一起去的小朋友有七八个，有男有女，其中就有小正太和黑小子。
到活动室门口的时候，小朋友们刚一进去，就是“噼里啪啦”礼炮筒喷彩带的声音。
小朋友的头上、身上，全是花花绿绿的彩带。
他们被带到活动室的中央。
那里摆了个大约十寸的生日蛋糕，蛋糕上铺满了水果。
“恭喜我们这个月的小寿星！”一位女老师欢快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一曲生日快乐歌。
江璃他们一共八个孩子，都轮番接受老师的祝福。
阳光孤儿院的传统，是将孩子们第一天进入孤儿院的日子作为生日。
至于出生年份，则是要根据孩子自己的描述，或者身体的生长情况，进行多方面评估，再综合敲定。
这一次，八个孩子一起过生日，即将满7岁的就有四个。
两个将满7岁的男孩，是小正太和黑小子。
两个将满7岁的女孩，是江璃和莺莺。
其中，最大的是江璃，再依次是莺莺、小正太、黑小子。
其他四位年纪更小的，他们吃过生日蛋糕之后，便由保育员带着离开了。
江璃他们四人又被留了下来。
只不过奇怪的是，接下来的氛围不再热闹，而是变得有些伤感。
江璃四人站在中间。
他们的四周，老师也好，保育员也好，都含泪望着他们，神色悲戚地偷偷落泪。
活动室的气氛，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静了一会儿。
男老师走上前，给江璃他们一人发了一张卡通卡片。
“孩子们，你们有什么生日愿望，都可以写下来。”
江璃也拿到一张卡片。
她随意写下了几个字，便把卡片挂到了角落的装饰树上。
那棵树上的卡片很多。
每张卡片，都是一个小朋友的生日愿望。
江璃去挂牌子的时候，看到落款上有个熟悉的名字——红婴。
只不过那一行字，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人写的。
倒像是那种「字都不会写，但硬是照着标准文字画下来」的符号。
红婴这臭小子，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江璃默默记下了红婴的生日愿望，挂好自己的牌子后，便离开了。
江璃四人站成一排。
一位短发戴眼镜的女人走上前来，对着他们训话。
她厉声道：“你们吃过午饭，就认真打扮一下自己。
今天下午会有一对夫妻来孤儿院领养孩子。
我会劝劝他们，有条件的话，尽量男孩女孩都要一个。
你们要争口气，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错过这次，就没有下次了。知道了吗？”
“好。”其他三个孩子都齐声答应。
江璃说不了话，也跟着点头。
江璃四人离开「活动室」后，一起穿上透明雨衣，组队去了食堂。
木屋外的天空，依旧乌云密布。
雨势很大，一直“哗啦哗啦”下着，时不时伴随着雷电。
去食堂的路上，路过那个小岔路口。
江璃下意识往岔路口看了一眼。
这一次，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的衣服上有血，年纪约莫四五十岁。
他还是没穿雨衣，就直愣愣地淋着大雨，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璃的方向。
江璃愈发觉得奇怪。
她还想再多看几眼，结果莺莺突然凑到跟前，挡住了江璃的视线。
莺莺的眼神，总给人一种莫名的犀利。
她背对着前面的两个男生，对江璃说话时，刻意放低了音量。
“诶，璃璃，你想被领养吗？你实在是想的话，求一求我，我可以把机会让给你呀。”
莺莺大言不惭，颇有上位者的姿态。
江璃看向她，微微弯唇。
随即抽出一张纸条，抖开。
上面写着：“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江璃皮笑肉不笑，微微眯着眼。
这操作，倒是把莺莺给搞懵了。
莺莺本以为，江璃是个倔脾气，绝不可能要别人施舍的东西。
她原本是打算惹江璃生气，自己顺道装出受欺负的模样，背刺江璃一刀。
结果她也没想到，江璃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莺莺心里有点炸毛。
现在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
但是她又不想真的把机会让给江璃。
便只好压住脾气，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哎呀，这样的机会多的是，我又不急。”
莺莺说完这话，就扭头快步走了。
她快跑了两步，凑到小正太和黑小子面前搭腔。
江璃望着莺莺的背影，嘴角掀起冷笑。
莺莺说什么“她又不急”的话，自然是假的。
江璃一听那语气就知道，莺莺的心里都快急死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所「阳光孤儿院」里，所有的孤儿都活不过7岁。
虽然不知缘由，但7岁确实是一个节点。
7岁前，要么被领养出去，要么死在这里。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过生日时，那群老师和保育员在偷偷掉眼泪。
因为这场提前举办的生日会，很有可能是他们几个孩子最后一次庆祝生日。
四个孩子一起走到食堂门口。
莺莺的保育员在门口等她。
于是莺莺牵着保育员的手，直接就进去了。
轮到江璃三人的时候，黑小子正打算往食堂进，江璃抬手就拦住了他。
黑小子疑惑地看向江璃，“怎么了璃璃？你不进去吃饭吗？”
这黑小子眼神清澈，但是不好使。
江璃指了一下门口的纸条。
那是一份新的规则。
【阳光孤儿院-活动守则】第一条：
【进入食堂，需由保育员陪同。否则你的安全不会得到保障。】
这条规则写得很清楚。
其实绝大多数情况下，保育员都是等着孩子们下课，再带他们过来。
但是江璃他们的保育员，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现在的保育员，根本就不会在意江璃这些孩子的死活。
自然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等着江璃他们一起进入食堂。
三人止住脚步。
他们在门口等的时候，恰好碰到小玉阿姨出来。
小玉阿姨带着小胖妞。
小胖妞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璃璃姐姐！还有洋洋哥哥，壮壮哥哥，你们都在这里干嘛呀？”小胖妞感到惊奇。
小胖妞口中的「壮壮哥哥」，指的是黑小子。
那「洋洋哥哥」，应该就是小正太了。
这个有点神秘的小正太，江璃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
听到小胖妞的问话，小正太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在等小玉阿姨。小玉阿姨，你带我们进去吃饭吧。”
旁边的小玉阿姨，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眼神上下扫视了小正太几眼。
随即斩钉截铁地摇头。
“不行。我凭什么牺牲我的休息时间，专程带你们吃饭？要吃饭就自己进去吃啊，又没人拦着。”
小玉阿姨说完这话，揽着小胖妞，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璃并不意外。
这个假的保育员丢下他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江璃在意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小玉阿姨嘴里的那根棒棒糖！
那颗糖果，江璃在黑小子的小铁盒里也见到过类似的。
江璃可以肯定，那是「糖果屋」的东西。
并且江璃有注意到，小胖妞的手臂上，多了一层毛茸茸的棕毛。
小胖妞被污染了。
污染源……会和「糖果屋」有关吗？
“璃璃，我们真的不进去吗？”黑小子眼巴巴望着食堂里面。
“再不进去吃饭，食堂就该关门了。”
江璃想了一下，没有作出回应。
这时，正好有位保育员，急匆匆从雨里赶过来。
这位保育员，看体型是位男性。
他全身捂得特别严实。
戴口罩，戴帽子，戴手套。
全身上下，只露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从周身的气场上看，总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这位凶巴巴的保育员走到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他从江璃身边经过的时候，斜扫了江璃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璃总感觉，这眼神像是哪里见过。
凶巴巴的保育员大步走进食堂。
江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跟上。
江璃就跟个小尾巴一样，和那位有点危险的保育员离得很近。
【阳光孤儿院-活动守则】第二条：
【你可以信任孤儿院的任何一位保育员。他们可能不会帮助你，但一定不会伤害你。】
这条规则是真的。
所以江璃才敢这么大胆子，跟着那位不像好人的保育员大叔进食堂。
江璃进去的时候，还将手伸到后面，给黑小子他们打了个手势。
她示意他们也跟着进来。
规则里说了：
【进入食堂，需由保育员陪同。】
这里面只强调了“进入”的动作。
并没有说全程都需要保育员陪着。
因此江璃他们只需要在进入时遵照规定即可。
保育员大叔在前面走着，他似乎有所察觉。
但最终没说什么。
反而是拉低了帽檐，掩盖住嘴角那一丝欣慰的上扬。
江璃三人跟着他进去之后，便迅速与其拉开了距离，自己去打饭吃。
三人打好饭坐下。
巧合的是，刚才那位凶巴巴的保育员大叔，竟然找了个和江璃三人邻近的位置。
他就坐在旁边那桌。
吃饭的时候。
黑小子好奇地问小正太，“洋洋，下午的领养……你打算争取吗？”
小正太扒了两口饭，埋头道：
“我当然想去，但人家可不一定看得上我。”
小正太想到自己的唇腭裂，失落了两秒。
随即问黑小子：“你呢，你要去吗？”
听到小正太的问话，黑小子瞄了江璃一眼。
他想到了早上的时候，璃璃有说过她想去的事情。
犹豫两秒，黑小子为难道：
“我……不太确定。但是璃璃想去。反正咱俩去一个的话，还能和璃璃作个伴。”
黑小子话音刚落。
旁边那桌就传来餐盘被打翻的声音。
发现是刚吃完饭的保育员大叔，收餐盘起身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清洁工。
“不好意思。”保育员大叔压低帽檐，弯腰捡起餐盘，快速离开了现场。
穿橙色衣服的清洁工大妈，表情木讷地点了下头，“不碍事。”
清洁工大妈僵硬地扯动嘴角。
说完话，她又机械地扭动脖子，看向了江璃这边。
这个清洁工的神态，就和人形木偶一样。
她张开嘴巴，露出沾满血污的牙齿，对江璃三人和善一笑。
没等她靠近，江璃立马起身，端起餐盘就走！
【阳光孤儿院-活动守则】第三条：
【孤儿院没有清洁工。如果你已经看见了清洁工，请立刻找到保育员，他知道怎么安全离开。】
糟了……
现在的食堂，基本上大家早就吃完饭走了！
江璃环视一圈食堂。
不知何时，食堂里居然多了这么多清洁工！
他们全都穿着橙色工作服，缓慢移动在食堂各处。
有的清洁工背过身去，在大口大口啃食着什么。
而顺着他们手肘，滴落到地上的，是鲜红的汁水。
江璃心头一沉。
这是进了诡异的窝了！
小孩子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江璃看准了角落那一抹壮硕的身影，急忙放下餐盘，快步跑了上去。
保育员大叔正蹲在地上，在系鞋带。
他磨蹭的时候，江璃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
黑小子和小正太二人不明所以，但也跟着撵上了江璃。
保育员大叔站起身。
他从兜里掏出一瓶黑色的香水。
随即按下喷头，喷满了全身。
保育员大叔喷完黑色香水，就将瓶子随手放到了柜台上，抬脚走了。
江璃迅速拿起香水，学着大叔的样子，喷满全身。
三人一喷完。
原本包围过来的那些清洁工，仿佛瞬间失去了方向。
他们都茫然地愣了几秒。
然后才继续往其他的方向缓慢移动。
江璃带走了香水。
她的表情有点微妙。
那个保育员大叔，穿的是全黑的低筒雨鞋。
那种雨鞋，根本就没有鞋带可以系。
所以保育员大叔为什么要假装在系鞋带？
他是在拖延时间，故意等他们，并把香水留给江璃三人。
他在帮他们。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到下午。
江璃和莺莺四人，都被带到了木屋一层的「会客大厅」。
四个小孩子，都在大厅的茶几对面，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孤儿院那位短发戴眼镜的女人，领着一对夫妇从雨幕中进屋了。
那对夫妇摇了摇尾巴，抖落身上的雨水。
江璃定睛一看。
那……竟然是一对老鼠！
“刁先生，刁太太，快请进。”短发女人热情地招呼老鼠夫妇进屋。
短发女人惭愧道：
“咱们孤儿院条件简陋，比不了二位的滨江别墅，二位见谅。”
“副院长，您客气了！”鼠太太笑着寒暄，“我跟我先生都是苦日子走过来的，哪有那么讲究。”
身为副院长的短发女人，听了鼠太太的话，脸上笑意更浓。
她把老鼠夫妇引到大厅的沙发上坐着。
随即指着江璃四人，介绍道：
“刁先生，刁太太，这四位是我们院里各方面都比较好的小朋友。你们先看看他们的资料，一个个都乖得很。”
副院长麻溜地为老鼠夫妇斟了两杯茶。
鼠先生翻了两下资料，看到莺莺那页，停住了。
他伸出尖尖的长指甲，指着那页说：“这孩子不错。”
鼠先生抬起头，看向对面乖乖巧巧的莺莺。
“莺莺，叔叔问你。假如你有三枚奶酪，要分给四只老鼠，你会怎么分？”
莺莺想了一下，随即甜甜地弯起眼睛，笑起来：
“叔叔～我会根据他们的体型大小，把奶酪切成不同小块，再按体型分给他们。”
鼠先生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
他转头对妻子说：“老婆，我觉得这个莺莺不错，不仅单纯，还挺聪明。”
旁边的鼠太太瞥了一眼，不满地撅了撅嘴。
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莺莺的眼神可一点不单纯。
鼠太太翻了两下资料，看到江璃那页，不动了。
“璃璃……”鼠太太抬眼看向江璃，“你就是璃璃对吧？”
江璃笑了一下，点头。
“多好一孩子，可惜是个哑巴。”鼠太太自言自语。
“那你说一说，对于刚才那个问题，你的回答是什么？可以写下来。”
鼠太太低头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根本没看江璃。
江璃拿出纸笔。
她有些犹豫。
被这对老鼠夫妇收养，真的可以通关吗？
可她怎么觉得，这对老鼠夫妇受到的污染，比在孤儿院的还严重？
江璃手里拿着笔，笔尖一直杵在那里，久久没有写下答案。
黑小子就站在江璃的旁边。
他以为江璃是想不出答案，便悄悄凑近了小声提醒。
“璃璃……可以按奶酪的重量，平均分成四份。”
黑小子的声音很低。
既然江璃想被收养，那他还是想要帮助江璃一把。
江璃怔了几秒。
她想到中午吃饭时，那个保育员大叔打翻餐盘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餐桌讨论的话题，正好是下午是否想要被收养的事情。
那个时候，黑小子在说：
“璃璃想去。反正咱俩去一个的话，还能和璃璃作个伴。”
保育员大叔……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故意打翻的餐盘？
试问，一个警惕性很高，并随身携带着黑色香水的男人——
他在什么情况下，会主动往「危险人物清洁工」身上撞？
他警惕性那么高，怎么可能走神！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他想刻意发出噪音提醒别人。
但是这件事情，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他又无法直接说出口。
江璃迅速收回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