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最愁的时候,他的知交好友忽然又来了帝王谷。
他原以为对方是来看儿子的,还有点惊讶。
“我派人去唤阿雪?”萧王孙说,“这会儿他大约还在与飞雨较量呢。”
“我不是来见他的。”玉罗刹摘下面具在他对面坐下,“我是想来告诉你,这回他大概得在这多呆一段日子。”
“多呆一段日子?”萧王孙想了想,“可是西门兄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最近刚接了个病人。”玉罗刹言简意赅地解释,“那病人恐怕难治得很,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就算是他,没个一两年也治不好。”
“……原来如此。”萧王孙恍然,“那就让阿雪先在帝王谷安心住着吧。”
他们俩此时说起的人是太原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湛,也是罗刹教教主玉罗刹的妹夫,只是除了萧王孙外,江湖上再无其他人知晓这两个人的关系。
当初玉罗刹的儿子出生时正逢罗刹教两个很有资历的护法叛教自立门户,一时间整个罗刹教都陷入了动荡;而恰巧他那个嫁给西门湛的胞妹也在那时死于难产,他外甥因先天不足而没能活下来。
玉罗刹考虑之下,把儿子交给了妹夫抚养,取名西门吹雪,并对外宣称那是妹夫的儿子。
如此一来他清理门户时也没了后顾之忧;而且罗刹教那种环境,本来也不适合小孩子呆,把儿子扔去万梅山庄由妹夫教导,反而不用担心他会被权势迷了眼成不了才。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儿子也的确如他期待的那般被养得很好,四岁时便开始阅各家剑谱,七岁就执了剑。
唯独可惜的是缺了点人味儿。
西门湛本就十分沉默,自妻子死于难产后更甚,就算后来因为要帮他这个大舅子养儿子而打起了一些精神,也未曾再真正开怀过,这就直接导致了被他养大的西门吹雪亦完全不懂正常的开怀或伤心为何物。
玉罗刹自发现这一点后,一直在想方设法试图解决。
但他完全没有和这个儿子相处过,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直到前年他在江南偶然见到了好友出谷历练的大女儿萧曼风。
他想起萧王孙还有个小女儿,同西门吹雪差不多年纪。
于是他做了个决定,去万梅山庄把儿子接出来送去帝王谷呆个一段日子,让儿子有与同龄人相处的机会。
他原以为把人接走会有点困难,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这个不满十岁的儿子在见到他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知道自己并不姓西门一般,只冷静地立在梅树下问他来做什么。
玉罗刹想了想,道:“要不要童养媳?”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他大概是不知道童养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玉罗刹打算收回这句话正经与他说去帝王谷的事时,他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会用剑吗?”
玉罗刹闻言,勾唇笑了起来:“是高手。”
这样简单的三句话下来,西门吹雪便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了。
两人一路从太原往蜀中方向走,避过了唐门的眼线进了帝王谷,抵达时正是除夕。
他先带西门吹雪去瞧了一眼“童养媳”剑术高手,而后才去见的萧王孙解释其中原委。
不过在萧王孙面前他没有提童养媳这一茬就是了。
事实上行这一招棋时他只想着姑且一试,并未抱什么期待。
但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的好。
西门吹雪在帝王谷和萧飞雨相处了两个月,回到万梅山庄后比从前要有情绪了,虽然还是几乎不笑,但起码像个人了。
是以这次西门湛接了个麻烦病人后,他正好乐得让儿子在帝王谷多呆个一年半载,左右有萧飞雨这个对手在,也耽误不了他练剑。
“可你亲自跑这一趟,决计不只为此事。”萧王孙很了解他,“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话音未落,玉罗刹已笑了出来。他现在总将脸藏在面具后,常年见不到光的清俊脸庞苍白凌厉得几乎有些吓人,无负罗刹之名,但一笑起来又瞬间变回了当年的柔和。
其实回想起来,萧王孙刚认识他的时候也差点误会他是个姑娘。
所以萧飞雨第一次见到西门吹雪时的那番错认倒也称得上合理而有迹可循了。
玉罗刹笑过后才开口道:“我要是说了,你可别舍不得。”
萧王孙疑惑:“……舍不得?”
……
对萧飞雨来说,过年期间既能天天见美丽的姐姐,又能每日折腾打扮好看的阿雪弟弟,可以说是十分快乐了。
不过她这么放飞自我地把人当等身布娃娃玩的行径还是震惊了萧曼风一把。
萧曼风虽然不知道这个阿雪究竟是萧王孙哪个朋友的儿子,但听她娘提起时语气十分谨慎,就知他身份一定不简单。
对此,萧飞雨表示:“我知道不简单啊,但这不是他自己乐意的嘛,他要是不乐意,大可以不来找我比剑。”
萧曼风无话可说,毕竟主动的的确不是她妹。
姐妹俩才说了几句话,外头便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听节奏应当是这院中守卫。
萧曼风倚在火炉边的软榻上懒得动弹,只侧过头朝门口问了声:“何事?”
外面的人立刻恭敬地答道:“谷主找二姑娘。”
萧曼风挑了挑眉,回头抬眼看向对面的萧飞雨:“找你呢,快去吧。”
“找我?”她鼻子都皱起来了,很不情愿地跳下榻去穿上鞋,“不会又要考我了吧?!”
“谁让你这么懒的。”萧曼风扑哧一声笑出来,“要是没有爹经常督促你,你哪能这么天天赢阿雪。”
萧飞雨穿好了鞋,扭头朝姐姐龇了龇牙扮出一个很凶的表情,而后快步拉开门跑了出去。
门外的守卫见她出来,松了口气道:“二姑娘随我来。”
她唔了声,问:“我爹找我做什么?”
守卫摇头:“小人不知。”
又这么神神秘秘,萧飞雨撇着嘴想,稍加快了些脚步。
等他们穿过谷中花海到达萧王孙那边已是一刻钟后,守卫在院门外止了步,应当是被吩咐过不要进去打扰。
萧飞雨没惊讶也没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偌大的庭院中并没有人,而主屋的门敞着,似是在等她。
“爹?”她一边走进去一边开口喊了一声。
然话音尚未落下,她就察觉到自己脑后忽然拂过一阵劲风。
萧飞雨下意识回头:“谁?”
她本能地觉得她爹不会跟她玩这种捉迷藏游戏。
然而回头后视线所及之处却是一片空旷,连个鬼影都没有,安静得仿佛刚刚那阵劲风是她错觉。
可真的是错觉吗?她觉得不是。
“爹你不在吗?”她紧锁着眉头再度开口道,“不是说找我?”
这一次依然没有人回答。
萧飞雨不由得又警觉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扫过这屋内陈设。
就在她目光扫至萧王孙平时坐的那张椅上时,身后霎时袭来一道急促的气音,像蛇在吐信子。
她没有转身,但腰间的剑已经在这一瞬间直接出鞘,划过一道寒光。
“唰啦”一声过后,袖白雪的剑尖挑破了她自己的衣袖。
她也是在这时才回的头。
入目处是一片冰冷的银,晃得极快,毫不费力地躲过了她反手这一剑。
与此同时耳边忽然又响起一阵低笑,像是在嘲讽她一般。
而她却甚至连那个人的身形都没看清。
“你是谁?”她听到自己问,“怎么会在我爹屋子里?”
“我是——”鬼魅一般的身影总算停了下来在她面前站定,语调悠长地开了口,“你爹的朋友。”
他这一站定,萧飞雨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瞧见的那片银色竟是个雕着栩栩如生獠牙的面具。
就算她惯来胆大,也不由得在这一瞬间神色一顿吸了一口气。
“朋友?”比起方才连人影都看不清的状态,这会儿她已经放松了不少,但肩膀仍是绷得十分之紧。
“不信吗?”那人好像还笑了声。
下一刻,萧王孙的声音就从帘后传了过来:“你别逗她了。”
萧飞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到她爹继续道:“进来吧,飞雨也进来。”
她收了剑转身,动作间察觉到背后的衣衫都因之前的紧张而湿了一半。
看来真正的高手还是远非她现在所能比的啊,她忍不住想。
进了帘内之后,她发现萧王孙正坐在那盯着一盘残局。
“坐吧。”萧王孙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吩咐了句。
她瞥了下与自己一起进来的那个面具高手,还是无法压住心中好奇。
对方倒是任由她打量,反正一张脸被獠牙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双眼睛。
但就是这半双眼睛,也有着萧飞雨前所未见的气势。
萧王孙还没再开口,他倒是先说话了,而且还是在给她解释方才出手的原委:“我之前听萧兄说他有个根骨奇绝的小女儿,一直都很想见上一见。”
萧飞雨:“……”
所以是验证到底是不是根骨奇绝吗?那他岂不是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