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也是没办法。
她已经晾着陈曲三天了。他有句话没瞎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白真真如果在这段时间关心陈曲,陈曲一定会将她放在心上的。
可她没有,一次都没去过,直接将人晾在那里。老头不禁纳闷,上一回并非如此啊?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明明上一次,小丫头见了陈曲一面,就被迷得晕头转向了。
“你之前说的法子,老夫会试试看。”他傲然说道。
不然,依着她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见陈曲。
在陈曲那里盯了三天,老头亲眼看着小玉是如何一心一意照顾他的。
只是,白真真可能说对了,极致的温柔体贴,并不能引起男人的在意。
陈曲或许感念这份恩情,但只此而已了。
就如前世,他救下小玉后,将她带回门派,做了洞府中扫洒的仆婢。后来他与门派决裂,门派覆灭,小玉机缘之下被其他门派收容,方有了几分仙缘。
而那时的陈曲已经忘记她了。区区一名凡女,曾经对他的关心与照顾,如萤火之辉,虽有光芒,却微弱。
他生命中全是滔天之恨,浩瀚的恩仇,极致的惊险,动荡的生活。
挑中了白真真,老头没指望她照亮陈曲。但她与小玉不同,她性格骄纵任性,貌美绝伦,又出身不凡,这样的女子,陈曲会记得她的。
这就够了。在修士的漫长生命中,能记得一个人,已经足够了。
“小丫头,老夫不保证成功。”他说道,“此子虽然落魄,但龙骨在身,龙血涛涛,龙鳞披甲,要让他臣服,怕是万难。”
白真真:“……”
他可真能吹。
“你做不到就别扯谎遮掩了,我都听不下去了。”她鄙夷说道,“他出身好,难道我就差了?我凤骨在身,凤血沸腾,凤羽茂密,比他差哪儿了?”
老头:“…………”
是,她的确有个仙人老祖,但她没有证据啊!
小丫头过于自信。
“算了。”不等他说什么,白真真摆摆手,兴致缺缺地道:“你想做这个媒,自己看着办。我反正不倒贴他。”
追男人是追男人,倒贴是倒贴,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如果陈曲是个值得的人,那她与他相遇在此时,她会高高兴兴地对他好。
但他不值得。
“好好好。”老头无奈地道,顿了顿,“你莫要再拿那玉佩折腾了,那不过是块凡玉,老夫又不骗你。”
白真真一脸无所谓:“知道了。”
“老夫与你说的,你一定要记住。”老头又郑重其事地道,“不要用自己的血去碰奇奇怪怪的东西,倘若遇上邪物,你何止小命休矣,魂魄都不得安宁!”
他一副好心规劝的态度,白真真便道:“知道了,知道了,保你的媒去吧。”
等老头一走,她立刻拿起绣花针,刺破指尖,继续把血珠往玉佩上涂抹。
玉佩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然而内里的仙种空间,却并非表面看上去的平静。
前世,这块玉佩沾过白真真的血,恰巧是心头血。
陈曲厌她狠毒,害人性命,斩杀妖兽时将她顺便也斩了。活色生香的少女被劈成两半,鲜血洒了满地。
恰巧,她怀中揣着从小玉那里抢过来的玉佩,心头血将玉佩侵染。
玉佩空间里,老头的另一缕神识眼睁睁看着仙种空间震动,竟有分裂之势,急得不得了。
“这个臭丫头,怎么不听劝!”
他急得不行,偏偏不能出面阻止,否则就会暴露他也藏在此块玉佩中的事。
“罢了。”观察良久,老头逐渐冷静下来。
这块玉佩乃陈曲的机缘,只有他的鲜血方能解除封印。这小丫头机缘巧合,触碰到玉佩的核心,却最多分去十之一二,影响不到陈曲太多。
他安心下来,不再关注这边,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让陈曲对臭丫头温和一些。
陈曲做了个梦。
梦里,他与白府的大小姐成亲了。
白老爷面目慈善,看向他的眼神满是赞赏与喜欢。
宾朋四座,笑声鼎沸,人人都在恭贺少年英才与绝色佳人的喜事。
梦中,他一身大红喜袍,面容欢喜,牵着身旁之人的手,内心一片安定,同她在朗朗乾坤之下,拜天地,敬列祖,许终身。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握着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诚挚允诺,“终我一生,必不相负。”
那个骄傲美丽的,盛气凌人的少女,双颊晕红,眼波含情地看着他,羞涩颔首:“我亦是。”
陈曲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既能感受到“陈曲”的情绪,也知道自己在冷眼旁观这场婚礼。
他心中想道,我竟然是这样的人吗?我竟然渴望善名远播的白老爷的认可,渴望这么多人的尊重,渴望这样美丽骄傲的少女为自己倾倒。
我已经渴望到,在梦里安慰自己吗?这真卑劣。
只一瞬间,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婚礼,迅速褪去,梦里恢复一片黑暗。
“这才是我的梦境。”黑暗中,陈曲觉得很冷,但很安心。
他不喜欢白真真。
她从小锦衣玉食、仆婢成群,不知辛苦为何物。与他这样的人,全然不同。
她是活在云端的人,他是挣扎在泥里的人。她不会懂得他的苦处,也不会理解他的不甘与野心,他怎么会喜欢她。
还与她成亲。
被驱逐出梦境的老头:“……”
老头叹气,大口地叹气。
他是为了谁啊?他容易吗?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听他的能有错吗?
“哼。”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吗?
陈曲又做梦了。
梦里,刚才还娇羞无限的美丽少女,变得柳眉倒竖,一脸的尖酸刻薄,而“他”则羞恼大吼:
“你少瞧不起人!”
“我没吃你的、喝你的,我交过房租!”
“我没求着你救我!”
“这是我住的院子,不欢迎你。出去!”
“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命好,会投胎吗?除了出身,你还有哪里比得过我?”
陈曲冷眼看着这一幕幕。
“够了!”他沉声。
纵然她高傲任性,不懂温柔体贴,不知人间疾苦。但那日,她并未给他难堪。
是他自己要走,她并没有赶他,只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没有任何理由将一个小乞丐当回事。陈曲心里明白,若非她给他台阶,他根本留不下来。
“他”有何立场,将她想象成这样令人憎恶的样子,然后冲她宣泄愤怒?
梦境褪去,重新归于一片黑暗。
老头一连引导了陈曲的两次梦境,神识疲惫不已,次日清晨对白真真说:“你让老夫做的事,老夫完成了。”
他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虚弱,白真真惊讶道:“你做了什么?不会伤及本源了吧?”
见她担心他,老头轻哼一声,说道:“老夫都是为了谁?你这小丫头,若是有良心,就把玉佩洗一洗。”
她几次将玉佩丢进泥土里,现在玉佩上面沾满了泥巴,脏得要死。
白真真道:“知道了。”
叫过丫鬟,把玉佩递过去:“洗干净。”
“是,小姐。”丫鬟双手捧着玉佩,出去了。
老头本意是让她亲手清理,但……罢了。
“你何时去看他?”老头问道。
白真真道:“不急。”
“小丫头,你耍老夫?”老头声音阴沉下来。
这么急?
白真真心中一动,说道:“行吧行吧,看你一把年纪的份上,成全你吧。”
她换了身衣服,就往陈曲养伤的小院行去。
陈曲是管家救回来的,原本他脏兮兮、破破烂烂的样子,像是个小乞丐,就把他安置在下人的院子里。
但陈曲上交了房租,那是一块相当精美的玉佩,白真真不会在这种明显的地方落口实,于是不仅让小玉单独照顾他,还让人准备了客房给他住。
此刻,陈曲吃过早饭,被小玉扶着来到院子里,坐在石桌边晒太阳。
桌上摆着两个白瓷盘,里面堆放着鲜摘的樱桃和几样糕饼,还有一壶茶水。
小玉跟管家借了本书,捧在胸口走来,兴高采烈地道:“公子,你可以看书啦!”
陈曲是识字的。
他幼时家境不错,也曾读过一两年书。后来家境败落,做过乞儿,被人收养过,给大户人家做过下人,因为面目俊秀,被放在小少爷身边做书童。
小少爷不学无术,常常让他代写作业,他心中嗤笑,自无不愿,因此识得许多字,亦读过圣人文章。
“多谢你。”陈曲看着走来的婢女, 轻轻点头。
小玉有些不好意思,陈公子相貌太俊美啦, 白皙的皮肤,立体的五官,乌黑双眸中总带着几分桀骜不屈,令她忍不住将他当成大人物看待。
她想,他如此落魄却不屈服,真是不同寻常,她一定要好生服侍他。
“公子客气啦。”小玉将借来的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看着上面的字,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不识字。”
随即,又振奋起来:“但我听说这是一本很好的书,公子快看吧。”
书是管家借给小玉的。管家是识字的,早年间正是因为聪敏好学被白老爷提拔。
听闻陈曲识字,便将珍藏的一本诗集借出去,并说道:“若他看完,还想再借, 你便再来。”
陈曲听完小玉的转述, 神情一怔, 冷峻的脸庞有些看不清:“好,我知道了。”
眼眸低垂,阅读诗集。
他一头脏乱打结的头发,因为洗过了, 又被小玉亲手梳起来,此刻干净柔顺地垂在背后。
少年坐在和煦春风中, 容颜俊美,乌眉沉眸, 静静读书的侧影,让小玉感到美好极了。
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嘴角挂着浅笑,心中想道,陈公子总该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坏地方,白府从上到下,都是很好的人。
然而她看错陈曲了。
他在听到那句“若还想借,便再来”之后,心中浮起狐疑——管家对他如此客气,究竟有何所图?
“小姐,您来了!”小玉的声音,打断陈曲的沉思。
他抬起头,朝院子门口看去。
少女由门外而来。一袭明亮的紫色衣裙,簪缨环佩,华光溢彩,走动间,顾盼神飞,好似天地间最夺目的一抹光彩。
刹那间,他心头笼罩的多疑与黑暗,仿佛敌不过这热烈辉光,如潮水般褪去。
白真真迈进门,对小玉点了点头。
看向陈曲,问道:“你怎么样了?”
这真是很不用心的问候。陈曲面色如常,握着书籍的手指蜷紧,点头道:“多谢白小姐关心。我的腿还好。”
她并非梦中那样面目可憎的人。他在梦里将她想得那样坏,陈曲有些愧疚。
再见到她,不由得就放低了姿态,神情和缓。
“我说呢,你怎么这么好心情,在院子里晒太阳。”白真真说着,走近他,“你在读书啊?”
随着她的靠近,一缕女子身上的轻软馨香飘来,在鼻尖萦绕着。
陈曲原本最讨厌这些香料,总觉得用这些奢侈之物的人,统统臭不可闻。
但不知为何,她在他身旁,他只觉轻微不适,竟没有反感作呕的感觉。
他微微向后,与她拉开距离:“是。小玉帮我借的。”
“喔。”白真真才不关心他跟谁借的,“在这里住得怎么样?吃的用的,都够吗?”
不等他回答,又道:“你交过租金,有什么要求别客气,该说就说。如果下人伺候不满意,也可以换。”
听到这里,小玉一下紧张起来,忙道:“小姐,奴婢不敢躲懒,会用心伺候陈公子的。”
但陈曲没误会,他知道白真真只是客气地说说。
想到管家对他也很宽待,他脸上淡淡:“我知道了,多谢白小姐关心。”
这世上,对他坏的,一定是恶人。但对他好的,也未必就是好人。
虽然他身无分文,但这一身皮囊,为他惹过的祸患也不少。当面对他和善亲切,背地里要把他卖了的事,他经历的还少吗?
白老爷善名在外,然而陈曲也不会掉以轻心。
这少女看起来很没城府,陈曲一样不会小看。
“行吧。”白真真打量他两眼,见他没什么说的,“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转过身,对小玉叮嘱道:“好好伺候陈公子。”
“是,小姐。”小玉恭敬道。
白真真离开后,小玉立刻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薄汗,说道:“幸好小姐没把我换掉。”
“你很想照顾我?”陈曲看向她。
小玉笑着说:“是呀,公子好脾气,照顾公子一点儿也不累,比平常轻松多了。”
她原是府中的杂役丫头,干的都是些洗衣倒水、砍柴烧火、搬运跑腿的活儿。相比之下,伺候陈曲就轻省多了。
陈曲点点头,没有苛责什么。
她也是个苦命人。虽然穿戴整齐,吃住有着落,但她是个丫鬟。
他是自由身,小玉却是奴婢,陈曲觉得她比自己苦,因此不介意她并非真心照料。
低下头,松开被攥得微皱的书,翻阅起来。
“你怎么这就走了?”院子之外,老头着急地说着,“他态度如此温和,趁机跟他培养感情啊!”
白真真没好气道:“你还说?你是前辈就能骗人了吗?”
“老夫何时骗你了?”
“你说他愿意热脸贴我冷屁股了,但刚才是怎么回事?”白真真气冲冲质问。
老头一噎,随即没好气道:“以他的性子,这已经是改善许多了!”
“呵。”白真真嗤笑一声,大步往外走去。
她生得明媚,穿戴张扬,刚来到大街上,顿时引起许多人的注视。
“白小姐,这是小生亲手做的胭脂,取百花之心,曦光之露,精心研制而成,请白小姐收下。”
“白小姐,等等,请收下这罐槐花蜜,这是在下爬到山崖上,亲自割蜂巢,采集的蜂蜜。”
“白小姐,这是家母今早做的豆腐包子,味道鲜美,请白小姐赏光一尝。”
“白小姐……”
一声声殷勤的讨好将白真真淹没了。
她高傲地扬着下巴,目不斜视,说道:“没空拿。送到府上去。”
等到周围簇拥的追求者们散去。
“看到没?”白真真对老头说,“这才叫热脸贴冷屁股。陈曲那叫什么?叫爱搭不理!”
老头不禁头疼起来,喝道:“一群凡人,又岂能与仙种相提并论?”
言外之意,陈曲对她端着架子,是因为他身份高贵,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有资格傲气。
白真真懒得理他,说道:“他不贴过来,我不会理他的。你不用说了。”
老头也烦了,哼了一声道:“随你。”
“你最好是。”白真真道,“别过一会儿,又不甘心了,还想做媒,又来啰嗦我。”
正有此意的老头:“……”
他不禁怒道:“老夫难道会害你吗?不怕告诉你,小女娃,你此生有一大劫,若是躲不过去,莫说安享晚年了,你都活不到嫁人!”
白真真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哼。”老头反而不吭声了,等着她求他。
白真真没着急,走进一家茶馆,点了一壶茶,吃着小份的瓜子点心,听起楼里的说书来。
“你以为我骗你不成?”老头见她不问,以为她不信,“你们全家的活命机缘,全在姓陈的那小子身上。你若不信,尽管等着好了,老夫绝不会再劝你半句!”
见他恼了,白真真便放下手里的瓜子,半信半疑地道:“你说真的?”
“哼。”
白真真有些紧张起来,开始讨好地道:“前辈,是什么劫难,这么厉害?你告诉我吧?”
老头仍是不说话。
“老头,你可以了啊!”白真真不高兴了,“我都这么低三下四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死了,你就能好吗?到时候我把玉佩打碎,让你没处藏身!”
给老头气得!
“你这也叫低三下四?”
白真真:“哼,我可是白家大小姐,好好与你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头说话,还不够善良温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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