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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舟不归)


她畏黑,所居之室必然要光明,但却也因此给了男子可乘之机,使他能于光明中阅尽一切春景。
口渴的林业绥也于无形中加快饮水的速度。
在木柱旁两侧悬挂的轻幔飘起之际, 谢宝因也彻底迷失方向,身体难受的战栗起来,她只好用双手往下去寻找依靠, 最后手指钻进男子头发, 承受能力已到极限。
不过一瞬,巨海洪流从山谷流出。
所有体感都恍然而止, 忽然而休。
男子饕餮饮完蜜水,抬头看着唇齿微张的女子, 内心满足, 然后再用如青竹的长指探入其间, 一边还吻了吻女子唇角, 平日疏朗似清风的嗓音此刻带着喑哑。
他低声笑着, 大掌继续亵玩着那两颗葡萄,只待稍后拿来吞咽解渴:“如此之..快,幼福便如此舒适?”
呼吸由促转缓后,谢宝因与他对视,坦然的轻嗯一声。
望着女子带有潮意的水眸,林业绥气息渐重,收回手指,更无心再去顾及食用葡萄之事,掌心摩挲着她脊背,随后一翻,哑声道:“再来一次。”
被迫侧卧的谢宝因察觉到男子意欲何为以后,急切出声制止:“已经有过两次,大丈夫岂能流连帷幔。”
自他们二人修好三月有余以来,林业绥日益重欲,谓有过之无不及,常常将她困于帷幔之中,或是几案之上,或是地上所铺设的熊席之上,蜜露悉数滴落。
林业绥轻松握住女子足腕,然后抬起,俯身以额头相抵,失声而笑:“幼福又忘了,我连君子都不是,又岂能是大丈夫。”
谢宝因刚要开口,但音声还未呼出,随即又猛然中止在喉中,她左腿被抬起,长睫也跟着微微颤动着。
好..胀。
林业绥的气息也突然凝滞,于他而言,这是一条艰辛的道路,往前的每一寸皆是寸步难行,待重新调整好前进的步伐,又伸手去捻女子发烫的耳珠,动作极其缓慢,嗓音如同粗糙的砾石擦过肌肤,他也不再如平日那般从容。
“幼福,夫妻恩爱之道该是如此。”
二人携手共进,行至终点,忽有大雨降下。
谢宝因被雨淋湿以后,身体温度也在逐渐升高,她下颔高仰,长颈也随着被抻长,似一截美玉,潮湿的地方再度潮湿。
而蜷缩的脚背数次弓起又舒展。
最后只剩下饱胀。
西壁所置漏刻中的水缓慢滴下,壶中之箭浮起。
夜漏结束,昼漏八刻时。
谢宝因赤足从浴室走出来,身上被男子的黑羔裘[1]裹得严严实实,一袭如黑缎的头发结髻在身后,而大裘中仅穿着白绢单衣。
她踩上动物皮毛所制的熊席,先后屈足跽坐,然后从案上拿来一卷竹简,随意阅览着。
随即,媵婢也低头端着铜盎入内,放在距坐席一尺处。
盎里有烈烈炭火,赤红不减。
如今谢宝因身上有大裘,本就不觉得寒冷,豪门贵室也都是使用花椒泥糊墙,此时再有炭火,瞬息便如置身炎夏,热气逼人。
她看过去,淡声命令:“另置一处。”
媵婢唯唯一声,最后放在中央空旷处,行礼后退离开。
林业绥在沐浴好以后,未穿木屐,抬手用沐巾擦拭着头发,而后缓步走去衣架前,欲要更衣。
室内有声音,谢宝因警备转头,见男子在中单以外穿好褐色直裾皂袍与黑色襌衣,带钩将腰带头尾钩住。
视线上移,随即她眉头略蹙:“头发未干,如何能束发戴冠。”
林业绥要去拿衣架顶端那顶玉冠的手停住,然后对她温润一笑:“无妨。”又言,“昼漏十刻就需前往官署处理政事。”
谢宝因放下书简,双手撑案而起后,走去北壁,拿来置于衣架上的沐巾,再往前几步去擦拭男子偶尔还会有水滴落的头发。
闻见女子身上传来的幽兰香气,林业绥喉咙微动,墨色眼眸半垂下去时,忽发觉身前的人面有愠色。
他伸手轻抚,指腹用了几分力,想要把脸上的愠怒给抹去:“幼福。”
谢宝因发顶只到男子下颔处,所以擦发时需抬头,但因为在目不转睛的专注眼前,所以突然被唤,茫然的轻声啊了声。
林业绥拨弄着其若丹的朱唇,低声祈求:“别生我气。”
原本想要对此视而不见的谢宝因神色渐渐柔和,最终莞尔:“我未曾生气,只想尽快擦干,不要稽延政务。”
林业绥笑着,随后安静注视着,他的黑羔裘十分宽大,自己穿虽刚好,但放在女子身上却显其弱小,惹人怜惜。
待看到大裘之下隐约的赤足,他直接弯腰稳稳抱起,往几案旁的坐席大步走去:“为何不穿木屐。”
突然被抱,谢宝因惊恐的用双手攀附住男子脖颈:“忘了,而且我不冷。”
两人恩爱完之后,男子直接将未着衣履的她用大裘裹好,抱起进了浴室,而室内不曾备木屐。
林业绥单膝跪下,把人放在柔软有动物绒毛的席上,用手去暖:“病从足入。”
谢宝因畏缩的要收回右足,无果后,只好任他动作。
给女子暖好足,林业绥顺势将近在咫尺的人搂到眼前。
双膝跪席的谢宝因也因此与跽坐的男子面对面相视,她就着这个姿势,继续前面未尽之事:“今日并非休沐,为何突然要沐发?”
林业绥不明意味的勾唇笑了笑,温润而泽的答她:“我的头发因何而脏,难道幼福还不知。”
谢宝因默想几瞬,想到那处隐于草丛之下的山谷流水似崩云屑雨,浤浤汩汩。
布巾[2]也要再换。
她小声埋怨道:“我阻止过好几次,郎君自己不听。”
林业绥笑意变淡,仿佛有些失落:“幼福不喜欢?”
谢宝因用手指摸了摸男子头发,见已经变得干燥后,放下沐巾,对此选择避而不谈:“但身为正室夫人,规劝郎君节制才是我的职责。”
林业绥垂下眼皮,手掌伸入大裘里面,顺着腰绕到身后,缓慢摩挲着紧实纤瘦的腰窝,有轻有重,然而每次只有被女子紧紧包裹住,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她是属于自己的。
随后,他出声提醒:“中单的衣带松了。”
话题被转移,谢宝因的思绪一时有些难以跟上,眼神澄澈的望着男子。
林业绥的两只手却早已分别从左右绕到女子身后,因此也将人圈入进自己的怀中,然后他亲手为她系着绕襟到尾椎处的衣带:“你还预备哺乳到几时?”
有人代劳,谢宝因也不争抢,唇角抿出笑,随即皱眉:“阿慧如今才仅有六月大。”
林业绥抬眼,大裘被他弄开,隔着中衣亲了亲,出口的却是那些本应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政论:“哺乳太多,则必掣纵而生癎;贵富太盛,则必骄佚而生过[3]。”
过去几月,林真悫生了几次小病,远不及他阿姊林圆韫的身体康健,所以怀中之人始终都以为是自己前三月没有亲自哺乳的缘故,内心忏愧。
哪怕被咬破皮,都忍着。
谢宝因目光往下,看见男子在亲的地方,脸红起来,迅速伸手去捂他的嘴:“十二月哺乳完,新岁便不再抱哺。”
林业绥眼底带笑的看着她。
谢宝因瞬息收回,手心被他弄得润湿。
“耶耶。”
“娘娘。”
林圆韫来了这里。
乳媪与侍婢则侍立在室外。
谢宝因也迅速从男子怀中离开,用大裘遮住被白色葡萄汁弄到濡湿的中衣。
身长已有四尺二的林圆韫穿着深色衣裾,发顶结髻,佩有精美小巧的金玉步摇冠,她将杉木地板踩得发出咚咚声走进来:“耶耶与娘娘在做什么?”
林业绥正襟危坐,望了眼略显局促的女子,声音温润的笑道:“阿兕已经长大,有些事便不能再看。”
林圆韫歪头不解的看向阿娘。
谢宝因拿起玉冠为男子束好发,又把案上鸠车递给长女,试图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不要听你耶耶乱说。”
林圆韫不能理解父母所言何意,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眨了几下,见到阿母给自己玩具,开心接过,跪坐在席上嬉戏起来。
谢宝因眉眼温柔的看着。
林业绥则以手撑颔,于宽袖下揉搓着女子被他钳制在掌中的软嫩指腹。
昼漏十刻将到的时候,童官前来见告,言明车驾已备好。
谢宝因将手抽回,把身上所披的大裘脱下,递给男子。
林业绥站起身,披上大裘要离开时,见林圆韫依然还在兴致勃勃的玩着她的那辆红玉小鸠车,他弯下腰,伸手去抚女子脸颊,然后迫使其抬头看着自己,浅浅一吻。
随后出门乘车,去了官署。
一出家门,便遇十二月的猛烈朔风。
天气严寒。
大雪亦纷扬飘舞。
而车驾刚至朱雀门,还未入建邺内城。
已有舍人迎候在宫门:“林仆射,陛下召见。”
林业绥默了两瞬,随即沉声命令驭夫:“往兰台宫去。”
舍人也连忙退避到一侧。
驭夫则调转方向,经由兴道、务本等六坊后,从丹凤门进入兰台宫,待驶至阙门时,雪已渐渐停下。
长生殿前的百级石阶,男子拾步而上。
黑羔皮毛所制的大裘衬在雪中,覆满矜贵之气。
“林仆射。”于殿外迎候的内侍忧心到疾步走去男子面前,低声道,“陛下前几日忽然于梦中发疾,情况日益加重。”
林业绥脚步未缓,只问:“此事都有哪些人知道?”
老年内侍摇头:“关乎天子贵体,此事未敢使人知道,但七大王与太子那边应该已经窥伺到一些情况,陛下也于鸡鸣时清醒过两刻,命我请林仆射前来。”
恍惚昏乱之中,天子还要再相见之人,必然是不需要遮掩太多。
所以,他才敢跟男子说如此多。
林业绥低垂着眸子,解了大裘入殿。
在天子日常用以起居的寝殿内,只见中年男子于病榻躺卧。
他缓行至榻边,以临高的姿态看着,而后眸光渐渐敛起,相比前日会面的时候,天子已经迅速显露出衰败之相。
颊发斑白,肌肤萎靡。
林业绥复又将视线落回内侍身上:“何病会如此急。”
内侍摇头叹息两声:“胸痹,这是陛下壮年所遗留的旧疾,数年不再发作,而自从太子戴孝入殿,并提及哀献皇后以来,此疾就再也难以压制,近两载频频发作,但皆用药石抑制住,无法影响日常举止与朝政,只是近日来,不知为何..情况开始变得危急起来,奴婢猜测大约是与陛下多梦相关。”
林业绥闻言,淡瞥一眼。
被吓得揖礼的内侍当即便弓腰相告:“昨日陛下突然与奴婢谈起年少时的事情,有时追念与昭德太子、安福公主在王太后膝下承欢,有时也会偶尔谈到哀献皇后。”
此举似弥留。
郑王谢三族的权势还未全然动摇,天子若突然崩逝,便是给予其喘息之力,局势也必会有所动荡。
林业绥思虑数刻,在内心已把未来将会或可能发生之事简单推导过一遍后,艰难开口:“先命医工前来医治。”
内侍如实答之:“医工在五刻前刚离开,因陛下如今不能进食汤药,我们亦不敢强行灌入,犯下不敬之罪,所以施以针刺医治。”
然天子不醒,他们只能等。
旋即,内侍命舍人在殿内铺设熊席与凭几,供男子歇坐。
殿中漏刻滴水至第十五刻时,天子终于有所动静,但仅是口呼“阿兄”不停,中年之人的声音年迈且疲倦,并充满悔恨。
情况严重之际,手捂着胸口不能呼吸。
林业绥见状,应机立断的命殿中内侍去宣医工,最后望向卧榻的黑眸也愈发幽沉起来,如今还能被天子称为阿兄,只有昔日那位昭德太子李厚。
而在医工针刺以后,喉中浊气消散的李璋随即茫然睁眼,双目却空洞无神,热泪顺着眼角流下。
从年少就陪伴在这位天子左右的内侍迅疾上前,跪伏在旁边,轻声呼唤:“陛下?陛下..”
几声呼唤之下,李璋的神色慢慢恢复平常:“召见林从安。”
见人无恙,内侍安心下来,将舍人端来的热汤恭敬送到天子面前:“林仆射已在殿内等候陛下许久。”
林业绥收起心中疑虑,面向天子拱手行礼:“不知陛下召见我有何急事。”
李璋命殿中内侍舍人悉数退避后,望向男子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狠戾毒辣:“我要你重新审查昭德太子暴毙之事的始末。”
林业绥愕然。
【📢作者有话说】
[1] ①东汉.许慎《说文》:“裘,皮衣也。”②西周.周公旦《周礼.司裘》:“掌为大裘”注:大裘,黑羔裘。
[2]布巾(布被单):晋.葛洪《神仙传·董奉》:“ 奉使病人坐一房中,以五重布巾盖之,使勿动。”
[3]汉.王符《潜夫论·忠贵》:“哺乳太多,则必掣纵而生癎;贵富太盛,则必骄佚而生过。”

朝晨于父母的居室之中。
林圆韫专心致志的伏在几案上, 小手握着林业绥命工匠以红玉琥珀雕琢而成的精巧鸠车,乐在其中的来回滑动,一刻未到, 又被鼗鼓吸引, 随手便扔掉鸠车,直接从坐席爬到缘边处,抓起木柄,开心的左右摇晃起来。
听取悦耳空灵的鼓声。
与此同时,室内响起脚步声。
被浅吻的谢宝因在男子离开以后, 依然维持着头颅微微仰起的姿势,随后左手抚上圆润的唇肉, 低头莞尔而笑。
林圆韫像是意识到什么,哭着再次扔下手里的鼗鼓,双手撑席爬起来后,小腿迈着极大的步伐追着离开的高大身影跑去, 声音里含混着大哭:“耶耶..耶耶..”
闻见长女的哭声,谢宝因也当即起身,疾步过去蹲在孩子面前, 温柔安慰:“耶耶有事, 我们乖乖等耶耶回来。”
见阿娘还在,林圆韫听话的点头, 然后出于本能的用手捏着阿娘的衣裾不肯放手,似乎是害怕她也要离开自己。
谢宝因用指腹轻轻为长女把眼泪都擦拭干净, 欲要起身去北壁更衣, 但在注意到林圆韫的行为以后, 重新蹲下去, 疼爱开口:“阿娘不走。”
林圆韫也顺势抱住阿娘, 如婴儿时期那般把脸埋进怀里。
谢宝因内心柔软的微微一笑,将人怀抱起,走回几案旁席地而坐。
在怀中趴伏顷刻后,林圆韫看见被自己遗弃在坐席上的鼗鼓,情绪便又再次变得踊跃,离开母亲去摇鼓,独自嬉戏起来。
谢宝因抬头命乳媪随侍在左右,才放心起身去北壁。
两婢见女主[1]要更衣,低头上前,从衣架上取下续衽绕襟的朱红菱纹深衣,穿在中单以外,然后将续衽钩边绕至腰后。
系好衣带,又饰以白玉组佩。
在媵婢谨慎将连缀成串的玉组轻轻放下,任其落在深衣上时,玉藻从室外入内,手中拿着纹绣囊袋,恭敬奉上:“女君,工匠已将女郎两岁的串饰送来。”
谢宝因接过,随后握在手心,缓步往几案走去,从囊袋中取出一枚由红琥珀雕琢而成的小儿骑羊佩饰,串在林圆韫腰侧垂至膝盖且空荡荡的小绳之上。
她怀着翼翼虔心道:“今日是阿兕的诞日,阿娘与耶耶希望神灵能祐福兆祥,让我们阿兕在父母膝下无恙长大。”
林圆韫低头看着,潜意识觉得应当行礼,于是把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往前一揖,在见到阿娘笑了后,随即便高兴的伸手去摸玩,陶然自乐。
少顷,飞雪飘然而下,强劲的朔风刮过庭中杂树,发出声响。
注意力被吸引的林圆韫又哒哒跑出去。
于鸾镜前跪坐装饰的谢宝因闻声看去,忧虑的抬头命乳媪与侍婢相随。
在发髻之上插好玉钗、云篦后,她亦起身,抬足穿着文履,缓缓走出室内,一眼就望见林圆韫伸手出去接好雪,再用两掌揉搓着玩。
“阿兕。”
林圆韫迅疾跑到阿娘身边,不开心的皱起鼻子,先发制人的开口:“不好玩,凉。”
谢宝因怔住,无奈叹息浅笑,然后拿出佩巾给她擦着被融雪弄湿的手心:“今日有宴设,若衣服因此而湿,阿兕需去浴身更衣,会使客人等待,便是无礼之举,令氏族屈辱。”
林圆韫糯糯的嗯了声。
谢宝因看向位于此处房舍群西面的厅堂:“筵席如何?”
侍立在身侧的玉藻听到询问,出声应答:“王夫人、杨夫人与二夫人、六娘皆已在厅堂入席。”
谢宝因颔首,步入甬道:“命疱屋开始准备蔬食,然后将清酒置于堂上。”
因为孩子尚幼,未及三岁,依然还有夭折之险,不能肆意庆贺,所以只有家人宴饮,而家中于寒冬生下的唯有林圆韫。
林圆韫伸手去握阿娘的手,亦步亦趋跟在身边,突然欣喜的望着另一条连接楼宇的甬道:“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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