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衿不是个喜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但是面对江湛的两次扫视，他都打从心底觉得战栗。
他之前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如江湛这样的危险气息……
严子衿默默垂下眼睫，在心中暗暗腹诽道：无论如何，日后一定不能与这个男人为敌。
“……严队长？”
“嗯？”严子衿回过神来，发现是褚亦在叫他，“褚上校，怎么了？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
褚亦摆摆手，“没事，我说，咱们该出发了。”
严子衿蹙眉，“那这几名佣兵的事情……”
褚亦轻叹了口气，“这事情确实诡异，但是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不能耽误车队行程，路上边走边观察吧。”
严子衿本来是想让褚亦去问问乔瑜他们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只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先上路吧。”
乔瑜那厢见骚动已平，也暂时没有什么其他可疑的动静了，便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听到褚亦说要重新上路之后，也没有反对，将康教授和沈教授送回车上之后，便回到房车上，重新启程了。
“我总觉得……这只是个开始。”
乔瑜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象，低声喃喃道。
程斯年闻言，思考了两秒，便挺直了身子坐好，认真道：“反正现在路上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我们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再顺一遍吧。”
乔瑜点点头，用眼神示意江湛设下精神结界之后，便沉声道：“行。你说，我们补充。”
程斯年也点点头，“那就从头开始吧。”
“首先，就是齐勇和孟超他们的事情。齐勇贩卖人口，被人灭口了，死于氰化物中毒。虽然现在凶手和动机都还不明确，但至少能知道，对方就是冲着他贩卖人口这件事情去的，而且还拿走了他手上的交易名单。”
“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但根据孟超的口供，我觉得那个时候，底药和失魂、摄魂之类的药物其实就已经现世了。”
郁清川点点头，“这一点我认同。”
“根据经验来说，底药能发展到这种跟多种不同药物搭配使用的程度，那一定是经过多次改进的。”
所以这种药一定是很早就有了。
乔瑜点点头，“继续。”
“然后就是明霞山的那次任务。”
“那次任务才是我们真正发现这种药的起点。”
“后来我们根据一些线索，追踪到了夏朝和夏暮两人，又根据这些线索找到了黑市和曹哑巴。”
“到这里，我们才正式知晓了这些药的由来和药效。”
“嗯，对。”乔瑜继续点头。
“后来……”程斯年话音蓦地一顿，余光瞄了瞄一旁安静聆听的花月，然后自动跳过了花月生母的那段事情，“后来就是那个监视我们的神秘男人了。”
“虽然不确定那个男人跟前两天王炸追踪过来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但是我直觉他们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至少是有关联的。”
“对。”郁清川也再次点头。
“再后来就是前天晚上发现的那株变异植物和今天的佣兵事件了。”
程斯年说到这里，微微蹙起了眉头，“可是照我这样顺下来，似乎除了那药物之外，这些事件并没有什么必要关联啊。”
“是不是我们方向上有问题啊？”
郁清川闻言也蹙起眉头，“可是在我看来，我们的方向也没错啊。”
“方向应该没错。”乔瑜低声道，“只是我总觉得，这些事件中间好像就是缺少了某个环节，或者……某个关键人物。”
他也有这种感觉。
就好像是一副拼图，缺了边边角角的几块还能看出大概的图案，可一旦缺了其中几块，就怎么也拼不成了。
乔瑜抿抿唇，“程斯年刚刚说的大差不差，但是少了一个关键点。”
程斯年挑挑眉，“331军团对吧？”
“对。”乔瑜摸摸下巴，“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突破点。”
“清川，谢平安那边有什么动静吗？”乔瑜突然扬声问道。
郁清川摇摇头，“不清楚。谢司令那边的行动都是高度保密的，要想打听，都是要去军区内部的。”
“但我最近一直和康教授还有沈教授忙着交流会和药物研究的事情，没去他那边看过。”
乔瑜闻言，轻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这次的行程路线摆明就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只要此人动手，就一定会有破绽的。
接下来的两天，车队中都有些不太平了。
那天的五名佣兵，就仿佛是幕后之人投出的一支试探信号，将队伍的平静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褚上校，今天损失的佣兵数量统计好了吗？”
入夜后，严子衿来到褚亦的帐篷内，低声问道。
褚亦这两天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车队中每天都有佣兵突然失控，他们狂躁、暴虐，毫无理智，而且根本毫无规律，让他想查都不知该从哪入手。
短短两天，车队内失控的以及被杀害、重伤的佣兵就已经将近五十名了。
褚亦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队内再出事端，可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严队长。”褚亦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对着严子衿礼貌地颔了颔首，“已经统计过了，今天折了二十九名佣兵。”
严子衿闻言，眉心一蹙。
这数字怎么越来越大了。
严子衿抿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褚亦许久没听到严子衿出声，便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发现他正一脸为难，一副“我有话，但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
“严队长有话不妨直说。”
严子衿轻叹一口气，“那我就明说了。”
“不知褚上校对大摆锤那边的情况了解多少？”
褚亦闻言眉心微蹙，“了解不多，不知严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严子衿见褚亦面上浮现出一抹防备之色，连忙摆摆手，“褚上校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说，如果有些事情实在想不明白，不如试试求助于别人。”
褚亦听出严子衿话中有话，眉梢微微一挑，“严队长的意思是……大摆锤……？”
严子衿笑笑，“只是觉得多个人多条思路而已，而且他们看起来能力就挺强的。”
有些话严子衿不敢明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起大摆锤的时候，心里就会莫名想到那天他跟唐然说话时，江湛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所以他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与大摆锤有关的话题。
他本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这两天见折损的佣兵数量实在有些大了，他才想着劝褚亦去大摆锤那里碰碰运气。
毕竟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虽然他带的队伍还没出过事，但如果军方这边一直出岔子，他到时候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褚亦听了严子衿的话之后，默默地思考了几秒。
严子衿这个人，他还是有些佩服的。
能带着队伍在G市这么多佣猎队中脱颖而出，靠得可不仅仅只有异能实力。
至于大摆锤那边……
虽然他没觉得那些人除了脸长得好看点、性子高傲了点之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既然能让谢司令亲自安排进研究院的队伍里，那应该不仅仅是靠着郁清川的面子吧？
而且严子衿今天都亲自过来找他说了，他再怎么愚钝，也不至于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好，我明白了。”褚亦点点头，“多谢严队长指点。”
“客气了。”严子衿又冲他笑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他言尽于此，至于听不听，那就是褚亦的事情了。
两人自以为说得秘密，可殊不知，谈话内容早已被江湛听得一清二楚了。
乔瑜和江湛二人今天吃完晚饭，一早就回了房间，此时正靠在床头上说着话。
“这个严子衿，是个聪明人啊。”
乔瑜趴在江湛怀里，听江湛说完两人的对话之后，轻轻挑了挑眉。
江湛搂着乔瑜的腰，指尖轻轻摩挲着，“的确。”
对比着褚亦和唐然那等蠢货来说，他确实算是很聪明了。
“阿湛，你觉得严子衿跟百里卓比，谁更聪明一点？”
江湛想了想，“严子衿。”
“为什么？”乔瑜满脸兴致，“因为他的佣猎队是基地排行榜的榜首吗？”
“不。”江湛轻轻摇摇头，“因为百里卓比严子衿骄傲，却又没有严子衿敏锐。”
从他们二人对待他们这支队伍的态度上，就能明显发现端倪。
百里卓虽然客气有礼，却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觉得他们只是一只二级队伍，不足为惧。
而严子衿虽然没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但他眼中的警惕和忌惮却丝毫未曾掩饰过。
江湛曾经两次和他对视，他的敏锐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该叫什么呢？
野兽般的直觉吗？
乔瑜听了江湛对两人的评价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那你觉得……严子衿这人，可交吗？”
江湛闻言，静静地看向乔瑜，“阿瑜想要跟他们结盟？”
乔瑜轻笑着凑到江湛面前，“啵”地亲了他一口，“知我者，阿湛也。”
正要起身时，却被江湛扣着后脑勺又按了回去。
“唔……阿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乔瑜察觉到江湛的手已经不老实地伸入了她的衣内，正在她的腰线上缓缓地画着圈，不由得警铃大作，赶忙将他推开了一点，急急地问道。
江湛眸中欲色翻涌，但还是暂缓了动作，轻声答道：“可交。”
然后便不顾乔瑜的反抗，一把将她拖进了被子里面。
激情之中，乔瑜还在分神地想着，褚亦可千万别现在来找他们谈话啊……
第259章 怀疑褚亦
也不知是老天听到了乔瑜的祈祷，还是褚亦依然在犹豫，总之这一晚，褚亦并没有来找他们。
第二天清晨，如前两日一样，车队又再次陷入了混乱。
这次车队佣兵的损失更重了，足足折损了三十六名佣兵。
褚亦在纠结再三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找上了乔瑜几人。
“乔队长，方便跟你谈谈吗？”
褚亦肃着脸，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乔瑜身后的程斯年几人一眼，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乔瑜看了他一眼，“褚上校不必避讳。我们队伍比较民主，队友之间都没什么秘密的。”
褚亦面色微顿，想了想，又扭头往自己身后扫了一圈，然后才转过来再次低声道：“那方便换个地方说话吗？”
乔瑜微微挑了挑眉，能说出这话，说明这个褚亦还不算太蠢。
“可以。”乔瑜点点头，“那就请褚上校上我们的车吧。”
乔瑜说完，便拉着江湛率先上了房车。
程斯年和罗蓁蓁、郁清川、花月几人也紧随其后。
乔瑜的态度让褚亦微微有些不满，觉得乔瑜太过目中无人。
但眼下他有求于人，也不好说什么，抿抿唇，便也跟了上去。
一上车，褚亦就发现这车厢内布置得十分温馨且舒适，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而且车内的温度十分适宜。
一看就知道是开过暖气的。
褚亦心中微微有些惊诧，他们晚上居然还会开暖气吗？
房车能开暖气本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但现在这世道还能开得起暖气的人，可绝对不在多数。
“褚上校请坐。”乔瑜对着褚亦十分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褚亦在乔瑜和江湛对面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与江湛和乔瑜隔桌而望。
程斯年几人则直接在一旁成半包围状，坐在了地毯上。
这情形，褚亦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三堂会审。
——他就是被审的那个。
“不知褚上校今天找我们有什么事情？”
乔瑜轻靠在椅背上，明知故问道。
褚亦沉默了一瞬，抿抿唇，终于低声开口道：“乔队长……关于车队中这几日频繁出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乔瑜轻叹一口气，面上浮现出一丝怜悯之色，“我们对出事的士兵深表遗憾。”
褚亦一哽，“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瑜微微拧起眉心，看起来一脸不解的模样，“那您的意思是……？”
“乔队长，为了军中的兵士们，希望你们不要有所保留。”褚亦面色认真，但语气十分生硬，“敢问诸位，对于车队中这些日子频频发生的士兵伤人事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乔瑜面色淡淡，“褚上校高看我们了。”
“是啊。”程斯年在一旁附和道：“我们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小市民，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清楚呢？”
那些药物的事情本来就不方便在人前大肆宣扬。
而且……求人还用这种态度，谁爱告诉他谁告诉去！
褚亦闻言抿抿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乔瑜一听褚亦这语气，瞬间就来了脾气，“褚上校，不知道您从哪得来的消息，非要说我们知道这件事，难不成您是怀疑，车队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我们做的？”
她最讨厌道德绑架了。
现在是末世，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现在人人自危，谁还会去在意行事准则啊？！
褚亦见众人面色不虞，终于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于是软了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希望诸位能够帮帮忙……”褚亦说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军中的士兵真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现在兵士们整天都提心吊胆的，每天都在担心今日的战友明日就会拔刀相向，真的太折磨了。”
褚亦郑重地对着几人鞠了一躬，“如果诸位有什么线索，就请帮帮忙吧！”
乔瑜看着眼前语气和缓，甚至隐隐带了些恳求的褚亦，微微抿了抿唇。
她之前对褚亦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势力又冷硬。
但现在来看，他倒也还不算是无可救药。
最起码，他有一颗爱护下属的心。
只是……
乔瑜也在此时犯了难。
其实昨天江湛将严子衿和褚亦的对话告诉她时，她是下定了决心不准备将实情告诉褚亦的。
一方面是因为她信不过褚亦的为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药物的事情还尚未有定论。
没有解药，即便告诉褚亦也是于事无补。
可眼下的情况，却真的让乔瑜有了一丝犹豫。
江湛见乔瑜面上浮现出一抹犹豫之色，便直接接话道：“褚上校，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确对这件事情没什么了解。”
“您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乔瑜听见江湛开口，便知道江湛是不同意将此事这么早说出来了，于是也点点头，面上闪过一丝歉意，“是的，褚上校，实在不好意思了。”
褚亦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怀疑之色，但对方既然已经说的如此明显了，那他也不好再强求，于是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扭身便下了车。
程斯年见状蹙起眉心，“他这是什么态度？！用人朝里，不用人朝外？”
程斯年心下不满。
刚刚还觉得此人有那么一丝人性，现在看来，也就那样吧。
哼，看来不告诉他是对的。
“阿湛，你刚刚不让我说，是怕打草惊蛇？”
乔瑜歪了歪头，“你怀疑褚亦？”
江湛摇摇头，“怀疑只是一方面。褚亦此人心性不佳，不可信。”
罗蓁蓁眨眨眼，“可我倒觉得他刚刚替士兵们求情的时候，还挺真诚的。”
江湛微微眯了眯眼，“这就是他最不可信之处。”
“一个势力又轻狂的人，不可能会如此全心全意地为底层士兵着想的。”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在试探我们？”
江湛抿抿唇，“暂时还不能确定，但褚亦这个人，以后我们可能要多多注意了。”
江湛在昨天晚上刚刚听到严子衿和褚亦的对话时，其实并没有怀疑太多。
可后来，在他已经做好了褚亦上门求助的准备时，褚亦却迟迟未有动静。
这一点就足以引起江湛的疑惑了。
再联想到他刚刚那番“情真意切”的恳求，江湛心下越发觉得怀疑。
如果褚亦真的像他刚刚表现得那样关心兵士，又为什么在严子衿提醒他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们呢？
犹豫，往往就代表这个人在权衡。
可褚亦权衡的是什么呢？
一个正常的溺水之人，哪怕眼前飘过一根草，他都会迫不及待地抓在手里的。
可褚亦，明显不是这样。
“恐怕不仅是试探……湛哥，你是怀疑……褚亦跟那个幕后之人有关系？”
程斯年不愧是从小跟江湛一起长大的，对江湛了解甚多，哪怕江湛面上的表情变化十分微小，他也能琢磨着猜出个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