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修容倒抽了一口气:
“她接触这些做什么?”
只是一面之词,她仿佛就相信了徐婕妤的话。
杜修容没在这时去和她争辩,她转头望向玲珑:“去把姚嫔请来,再派人去请皇上。”
敬修容愕然,她轻拧眉,有点迟疑:
“这件事值得劳烦皇上吗?”
杜修容冲她低了低头:“此事是个乌龙尚好,一旦真的牵扯到那方面,臣妾担心不是你我能够解决的。”
而且,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合颐宫内,静悄悄地一片,殿内烛灯未熄,华灯如星雨,给殿内的人添了些许柔光。
小松子从外面跑回来,低声禀报:
“奴才瞧见有人分别去了长春宫和御前。”
邰谙窈轻轻应了声,她偏头望了眼梳妆台上的红玛瑙,遂顿,转身褪了衣裳回到床榻上。
长春宫,姚嫔望向敲响雨花阁殿门的宫人,她心底一沉,她披着外衫走出来,皱眉:
“怎么回事?”
宫人不卑不亢:“姚嫔主子,请和奴才等人走一趟。”
与此同时,宫人转头交代了两声,就有宫人开始在雨花阁搜查起来,姚嫔皱起了眉头:
“你们做什么!”
姚嫔像是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面上有点恼,也有点茫然,但她脑海中的思绪却是一直没停。
今晚出事的只有徐婕妤,但和她有什么关系?
姚嫔一时间没有答案。
但她瞧了眼宫人慎重的表情,就知道,她今日拦不住这群宫人,而且只能跟着宫人走。
一阵脚步传来,周贵嫔出现,她行色匆匆,披风都披得凌乱,显然听到消息就赶过来,她扶着门框喘了口气:“你们找姚嫔做什么?”
面对周贵嫔,宫人们犹豫了一下,倒是解释了来意。
周贵嫔愕然,她倏地转头望向姚嫔。
姚嫔和她一样都是震惊和茫然,她感觉到周贵嫔的视线,回望她:
“我不知此事,你不信我么?”
周贵嫔没说话,她只是准备和姚嫔一起前往景祺阁。
要是往日,她还能说信姚嫔。
但今日二人刚争执过,她清楚地知道姚嫔主仆对仪昭容的不满,或者说还有嫉恨,她必须得承认,在听完宫人的话后,有那么一刹间,她是怀疑姚嫔要对仪昭容出手的。
姚嫔没听到她的回答,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她袖子中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柳霜有点担忧地握住主子的手,低声惊慌:
“主子!”
这群宫人来势汹汹,再加上白日一事,柳霜不是傻子,猜得到这一趟必然还有阴谋等着主子。
但她们不能不去。
姚嫔沉默,她抬脚就准备跟着宫人一起离开,周贵嫔看了她一眼,见她穿得单薄,没忍住:“给你主子拿件披风。”
柳霜闷不做声地回殿拿了件披风。
宫人也没有这点时间都不给她,剩下的宫人还在搜查,但也有人先带着姚嫔前往景祺阁。
等到景祺阁,恰好看见銮驾也停了下来,众人一惊,忙忙俯身行礼。
时瑾初在来的路上就得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扫了众人一眼,也没叫她们起身,径直转身进了景祺阁。
他冷淡的态度仿佛已经说明了什么。
姚嫔闭了闭眼,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众人才敢起身。
景祺阁内很是安静,只有徐婕妤时不时地抽噎声,时瑾初没看徐婕妤,只问敬修容二人:
“查清楚了么?”
杜修容没再沉默,她低头恭敬道:“徐婕妤咬定了今日除了碰见姚嫔,再没不同,阴寒之物对有孕之人危害过大,如今宫中仪昭容正是待产,臣妾不敢掉以轻心,已经派人去搜查雨花阁了,应该很快就有了结果。”
周贵嫔和姚嫔正好进来,听到了杜修容的话,都是心底一沉。
终于有宫人搬来椅子,时瑾初坐了下来,他冲杜修容颔首:
“你做得对。”
得了夸奖,杜修容也不得意,只是轻抿了抿唇,紧皱的眉头一直未松。
她也瞧见了姚嫔,她沉声问:“想来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阴寒之物是否和你有关,你如实招来!”
因着仪昭容的关系,杜修容虽是冷声,但心底倒是没怎么怀疑过姚嫔。
顶多觉得姚嫔倒霉,被人牵扯利用了而已。
姚嫔果然摇头,她一脸苦笑:
“嫔妾被宫人找上门时,还觉得一头雾水,嫔妾当真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还请皇上和两位娘娘明察。”
周贵嫔到了景祺阁后,就一直保持沉默,也没有替姚嫔出头说话。
修容心底觉得些许奇怪,再看向姚嫔时,眼神也慎重了些。
徐婕妤也听见了姚嫔的话,她哭哭啼啼地向时瑾初诉苦:“除了姚嫔,嫔妾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柳霜不忿地反驳:
“谁知道真相是什么,您嘴皮子上下一碰,怎么就成我们主子的错了。”
姚嫔拉了柳霜一下,低声训斥:“住口!”
她歉疚不安地看向皇上和徐婕妤:
“嫔妾没管教好自己的奴才,请皇上和徐婕妤恕罪。”
姚嫔低眉顺眼地请罪,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她是被忽然吵醒,未曾梳妆,只披着件披风,来时被冷风吹得凌乱,脸色微白,也显得可怜。
至少和一昧哭求的徐婕妤相比较,高下立判。
敬修容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徐婕妤在见到姚嫔的柔顺时,她陡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堪堪止住哭声。
时瑾初掀起眼淡淡地扫过一眼,眼底没有一点波动,他什么话都没说。
而这时,搜查雨花阁的宫人终于回来了,捧着一个香囊,姚嫔瞧着那个香囊,脸色立时变了变。
周贵嫔望着那个香囊不说话,显然是认出那个香囊。
姚嫔闲暇时,常是喜欢做女红消遣时间,这个香囊也是她亲手做的。
宫人进来后,就立即跪下回话:
“奴才在姚嫔宫中找到这个香囊,经太医查证,这香囊中藏着大量的麝香。”
徐婕妤立即道:“果然是你!”
姚嫔皱眉,她不见慌乱,只有震惊:
“怎么可能?!”
杜修容也皱了皱眉,但对这个结果,她也没什么意外,徐婕妤折腾这么一出,不可能什么后手都没有。
姚嫔还欲说什么,倏然察觉到一股冷意,她抬起头,就见时瑾初极淡地望着她。
姚嫔一顿,但她还是咬声道:
“这香囊是嫔妾随身携带,如果真的有问题,首当其冲不就是嫔妾吗?”
徐婕妤冷声:“随身携带?怎么不见你这个时候带在身上?”
姚嫔觉得她胡搅蛮缠。
她被忽然叫来,哪有时间精心打扮。
白芝陡然惊呼了一声:
“奴婢忽然想起来,今日姚嫔撞上主子的时候,她去的方向正是合颐宫!”
白芝捂住嘴:“絮主子只是间接接触到了一点,就险些流产,要是仪昭容近距离接触——”
她倒抽了口气,没敢再往下说,但仅仅这些,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姚嫔脸色骤变,她抬头望向时瑾初:
“皇上,嫔妾没有!”
她替自己辩解:“众所周知,嫔妾和仪昭容一向交好,嫔妾害仪昭容作甚?!”
徐婕妤皱眉:
“谁知道是不是你见仪昭容得宠眼红,心存嫉妒?”
这宫中谈什么交好不交好,越是交好,才越是容易下手。
显然,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杜修容本来还想帮姚嫔说话,但余光觑见周贵嫔都是沉默,她最终也是选择闭嘴。
姚嫔孤立无援,她只能不安地望向时瑾初:“皇上——”
时瑾初垂下视线望向姚嫔,问:
“这香囊是不是你的?”
姚嫔咬声:“……是。”
时瑾初眸色冷下来:
“你今日是不是要去合颐宫?”
姚嫔沉默了一下,许久,她才点头:
“是。”
话音甫落,姚嫔就察觉高位望向她的那道视线越来冷了些,她忽然觉得她嗓子涩得难受,她慌声:“嫔妾当真没有要害仪昭容!”
时瑾初看都不看她,径直起身:
“请李太医去一趟合颐宫。”
他下了台阶,徐婕妤没想到他会准备离开,不由得喊了他一声:“皇上!”
敬修容也道:
“皇上,姚嫔怎么处置?”
时瑾初刚要让她们按着宫规办,但脑海中闪过女子曾经日日夜夜戴着的那条红玛瑙珠串,他脸色微寒,冷冷地扫过姚嫔:
“你最好祈祷她无碍。”
殿门被推开,冷风呼啸地刮进来,而时瑾初已经迈入了夜色中。
徐婕妤不解时瑾初话中意思,其余几人却是都了然,不论今日是否是阴谋,姚嫔近身携带的香囊内都能被查出麝香,那么她往日送给仪昭容的东西呢?
众人想清楚这一点,也顶着寒风忙忙出了景祺阁。
周贵嫔望了姚嫔一眼,彼此四目相视,她最终沉默地转身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等姚嫔。
“砰砰——”
合颐宫的宫门被敲得噼里啪啦地响,有人从里面开门,刚要问是谁,待看清眼前人时,吓得差点跪在了地上。
元宝拎着灯笼走在前面,时瑾初借着灯笼的光扫了眼宫人,跨过宫门:
“你们娘娘睡了么?”
不等宫人回答,时瑾初看见正殿一片昏暗,已经有了答案。
下一刻,内殿有人点了烛灯,时瑾初上了游廊,就有人披着鹤氅冲殿门的提花帘出来,她发丝稍微凌乱,脸上还透着困倦,是被从睡梦中刚吵醒,她挺着腹部,一脸故作镇定地抬头看来,待瞧见他时,才倏然松了口气。
时瑾初一愣。
他陡然想起她曾经也在半夜中被敲响过宫门,然后被带入了慈宁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怪不得她会这么惊慌。
时瑾初忽然有点后悔这个时辰过来了。
邰谙窈攥着衣襟,没有再急慌忙乱,她上下打量时瑾初,迟疑地问:
“皇上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时瑾初难得心虚,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后颈窝,摸到一手糯湿,他低声:
“吓到你了?”
她衣裳都没有穿好,只粗浅地披了层鹤氅。
注意到这一点,时瑾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邰谙窈当然不会说她的汗是殿内烧着地龙热出来的,怀着身孕,她好像也不是那么怕冷了。
她闷不做声,只当默认。
而这时,杜修容等人才赶到,邰谙窈瞧着这一连串进来的人,从惊讶到麻木,她皱眉道:“臣妾犯事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时瑾初被噎住,拍了拍她的脑袋,斥道:
“尽说浑话!”
邰谙窈被斥,也知道自己猜错了,她嘀咕:“谁叫你们都一起过来。”
她挺着高高的腹部,站在夜色中,让人瞧得心惊胆战,时瑾初不再理她,半牵半扶地将人带回殿内。
邰谙窈没有抵抗,顺从地和他一起回到殿内,只是,她时不时地转头看。
殿门是有门槛的。
时瑾初不得不提醒:“小心脚下。”
邰谙窈被叫回神,她呐呐地“哦”了声,终于不再左顾右盼。
甫一坐下,邰谙窈就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她强忍着,将泪腺处冒出来的生理性水滴擦去,众人过于沉默,让她仿若察觉出不对劲,也变得安静下来。
她看向相较而言有些狼狈的姚嫔,眉眼窜出了点疑惑,她迟疑地出声:
“姚嫔是怎么了?”
她好像什么都不知情,一脸不解,或许猜到了什么,她也轻蹙了蹙眉。
杜修容叹了口气,低声和她解释今日发生的事情,她听得愕然,倏地转头望向姚嫔。
张德恭带着太医终于姗姗来迟,等到了后,就开始检查合颐宫上下,花瓶这等摆件都没有放过。
等太医都忙起来,时瑾初发觉某人一直没有说话。
她安静得有点不同寻常,惹
得时瑾初垂下视线看向她:
“在想什么?”
许久,她不知是不相信,还是不肯相信,她握紧了时瑾初的衣袖,轻声问:“会不会是弄错了?”
时瑾初从她语气中陡然意识到什么。
她初入宫时,人人都觉得她是替良妃而来,不论言语还是举止上,对她都有轻视。
即便是周贵嫔,也是女子舍身救了她后,二者才渐渐交好。
唯独一个姚嫔,从她入宫起,对她就一直释放善意。
有了其余人对比,显得这份善意尤其珍贵,也得她格外重视。
时瑾初扣住女子的手,沉默了一阵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不论如何,将殿内外检查一遍总不会有坏处的。”
他的避而不答,也是一种答案,邰谙窈意识到什么,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低垂下头。
谁都知道仪昭容和姚嫔交好,平日中,仪昭容对姚嫔也多有照顾,骤然得知姚嫔可能要害她,众人也猜得到她心底情绪不会好受,没人觉得她的表现不对。
唯独姚嫔。
姚嫔很清楚自己和邰谙窈的交情从何而来。
且不说她是被陷害,即使今日一事真的是她做的,邰谙窈也不可能这么伤心难过。
许是今日外面寒风呼啸,姚嫔忽然觉得些许齿冷。
许久,太医从内殿捧出来一个木匣子,待看清那个木匣子时,邰谙窈忽然愣住,时瑾初察觉到她握住他衣袖的手一紧,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也朝下看去。
木匣子被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串手链,殿内点着灯,也让那一抹殷红格外显眼。
太医道:“臣等没有在合颐宫发现阴寒之物,但这条手链上的珠子被浸泡过药物,如果长时间佩戴,会让人身体越发虚弱。”
秋鸣捂唇惊呼了一声:“天呐——”
邰谙窈也彻底怔住。
几乎是在看见手串的一瞬间,时瑾初就想起这玛瑙珠串的来源,当初他经常能在女子手腕上瞧见这一抹红,当然不会忘记。
曾经她日日夜夜戴在身上,直到有孕后,才将这串手链摘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把当初邰谙窈身体经常虚弱一事都和这条手链来联系在一起,时瑾初脸色倏地格外难堪,他转头看向一直替邰谙窈保胎的李太医:
“仪昭容的身体当真无碍?”
李太医也不敢空口打包票,立即上前替邰谙窈诊脉。
瞧见这条手链,殿内失态的远不止邰谙窈,周贵嫔和姚嫔也是脸色大变,周贵嫔忍不住地上前两步,拉住太医:
“你说什么?这条手链有问题?”
太医惊愕,怎么也没有想到率先发问的是周贵嫔,但很快反应过来,低头道:“臣不敢妄言。”
周贵嫔整个人僵硬在原处。
邰谙窈也低头不语。
杜修容和敬修容看得些许不解,这条手链是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片刻,周贵嫔呼吸渐渐急促,她猛地转头,望向姚嫔,她胸口不断起伏,情绪难忍,她质问:
“你说香囊有麝香一事,你不知情,那这条手链呢,你也不知情么?!”
姚嫔开口要替自己辩解,但余光瞥见台阶的邰谙窈时,她倏然有点难于启齿,邰谙窈脸色苍白,仿佛备受打击,但望下来的眼神却让她心底生寒。
她砰得一声跪了下来,脸色煞白,她没有和邰谙窈对视:
“皇上明鉴!今日一事当真和嫔妾没有关系!”
姚嫔企图将香囊和手链两件事混为一谈,她说:“就算嫔妾要害仪昭容,也不会以身犯险,否则,仪昭容一出事,岂不是就直接锁定凶手是嫔妾了?!”
她忍不住地红了眼,哭诉道:
“嫔妾当真冤枉啊!”
邰谙窈忽然出声,轻轻地念了这两个字:“冤枉?”
她头都没抬,声音也轻飘飘。
姚嫔尚未反应过来,时瑾初就拧起了眉,他见不得邰谙窈这幅模样,连他都不曾被她放在心上,一个姚嫔凭什么?
他恨铁不成钢道:
“一个包藏祸心的人,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邰谙窈倏然偏过头,有水滴顺着脸颊落下,她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快速地擦了把来年,很快她就转回头,除了眼尾有点红,让人看不出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