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又变得浓郁起来,一层又一层地笼罩在油纸伞上,任婷婷呼吸间全是香火的气息。
有些意外的是,原本极为不喜欢的烟气也变得没有那么讨厌了,皱起的眉舒展了一些,任婷婷看着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的油纸伞,轻声说道:“九叔说了,他会超度你的,你放心。”
油纸伞内的女鬼许久都没有回音,任婷婷也不在意,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纸伞,可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弱不可闻的脚步声慢慢对远去,屋子里只余一片寂静,除了屋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之外,在没有别的声音。
秦月被封在伞里,让她觉得意外的是,伞里面的空间并不黑暗,有微弱的光线从伞外透了进来,足够照亮这狭小的空间。
秦月受的伤挺重,意识模模糊糊的,外面的声音传进来,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她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听清楚。
她太虚弱了。
恍惚间,似有温暖的液体将她层层包裹了起来,灵魂像是徜徉在温热的水中,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秦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色已经深了,姑妈的铺子已经关了门,秋生吃过饭后,谢绝了姑妈留他住一夜的好意,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往家去了。
镇子并不是很大,从姑妈家到他自己的家也没有多远的距离,秋生却硬生生地骑了一个多小时。
骑得再慢,也终归是要到的。
院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秋生知道,这是师傅特意给他留的门,他将车子推了进去,转身销上了门栓。
师傅他们应该已经睡下了,除了大厅里那橘色的光芒外,其余的几间屋子都黑洞洞。
秋生原本打算回房去的,往回走的途中却改变了注意,脚步一转,进了大厅。
大厅里面,三清像前,一排蜡烛已经烧了一般,红红的蜡泥软在短短的蜡烛下面,火苗跳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秋生站的极近,身体挡住了烛光,拉得长长的影子几乎占满了大半个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在这夜色里安安静静地待上一会儿。
从抽屉里取出新的蜡烛,依次将那些已经烧得只剩一半的蜡烛换下,想到明天可能会有的一通臭骂,秋生耸了耸肩,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神情。
他的美人被师傅吓跑了,总要让师傅也不舒服一下才好。
蜡烛换上,屋子里比刚刚亮堂了许多,秋生舒了一口气,低落的心情好了一些,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墙角放着的桌案上摆着的那把油纸伞。
秋生跟着正英师傅已经有一年了,虽然学艺不精,可对以这种姿态摆放着,并且前面还摆着香炉的油纸伞,还是知道的。
这里面,怕是被师傅关着一只鬼,只是不知道,里面关着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不是想秦月她们那样,温柔多情。
秋生想了很多,神色有些恍惚,他倒是没有做出将里面的鬼物放出来的混账事儿,只是取了桌案上放着的香,点燃了三根,插入了已经有一小撮香灰在里面的香炉之中。
“算你好运吧。”
秋生如是说,双手合十朝着油纸伞拜了拜,转身离开了大厅。
烟雾升腾而起,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细细对缠绕在油纸伞上面,一点一点的浸入伞中。
秦月涣散的魂体一点一点的被修复,她却仍旧陷在深度睡眠之中,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夜色更浓,被雾气所笼罩的深山之中,传来类似野兽的嘶吼声,幽深黑暗的山洞之中,恐怖的黑影从中一闪而出,朝着山脚下处于沉睡之中的小镇奔去。
天刚蒙蒙亮起来,正英师傅家的大门便被人用力的敲响。
文才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揉了揉松惺的睡眼,慢吞吞对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在的是背着□□的保安队,领头的人是楼高南。
文才瞬间就被吓醒了,嘴里发出比女人还要尖利的叫声:“师傅,救命啊!!!!!”
楼高南此时急得要命,见文才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将他扒拉到一旁,领着自己的手下进入了院子之中。
“九叔,九叔!九叔!”
楼高南还记得正英师傅的手段,没敢乱闯,只是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喊叫,没过一会儿,正英师傅以及秋生任婷婷三人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
见到这满院子的人,正英师傅也是一愣,板着脸喝斥道:“你们这是干嘛?!”
楼高南哪里会计较正英师傅的态度,见他出来,急忙就跑过去,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镇子上死了人,楼高南去看过,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样子可怕极了,若不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怕是谁也认不出这和干尸没两样的人是谁。
发生这种怪异的事情,尤其是镇子上闹僵尸的事儿还没解决,楼高南不敢大意,立马就来找正英师傅。
听到楼高南的所描述的事情,正英师傅脸色严肃了起来,指挥秋生和文才带上家伙,他和楼高南先行一步,去现场查看。
一院子的人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秋生和文才两人各自回去准备东西,只留下任婷婷站在那里,她想了想,转身进了大厅,将装着秦月的油纸伞抱在了手里。
秋生和文才两人走得很急,谁都没有注意到任婷婷居然将油纸伞给带上了,等到了案发现场,任婷婷看到那死状凄惨的尸体,差点吐了出来。
她不由得抱紧了手中的油纸伞,淡淡的烟气钻入鼻中,任婷婷的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刚刚的那种想吐的感觉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再去看地上那具尸体的时候,已经再没有了害怕的感觉。
正英师傅仔细查看了一下尸体,确定这具尸体是被僵尸吸干了血液,为了防止尸变,尸体必须烧干净。
这年代讲究个入土为安,谁也不想死后被挫骨扬灰,然而,形势逼人,活着的人谁也不想有个随时会尸变的东西威胁他们的安全,就连那个死者的家人,再得知僵尸第一个要找的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就不再阻止,默许了将尸体烧掉。
死人总归没有活人重要。
僵尸重新出现,正英师傅从死者脖子上的伤口形状看出,做下这事的人是任老太爷。
他之前被正英师傅他们重伤,也不知道怎么恢复了行动能力,安生了这么久后,重新出现,甚至比从前更加凶残几分。
正英师傅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之中抱着油纸伞的任婷婷身上。
任家的血亲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管怎么样,任老太爷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任婷婷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
察觉到正英师傅眼中的担忧,任婷婷笑了起来,抱紧了手中的油纸伞,她轻声说了一句:“我不害怕。”
任婷婷相信正英师傅的能力,她也相信,自己怀里抱着的油纸伞里面所封印的那个女鬼。
她会保佑她的。
任婷婷不知道其中原因,只是就这么坚信着。
正英师傅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连带着秋生和文才两个都忙了起来,只除了任婷婷,她对道术一无所知,又因为是要被重点保护的人,倒是四个人中最轻松的。
见正英师傅他们忙得团团转,自己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任婷婷有些过意不去,正英师傅见她如此,便嘱咐她去多给那伞里的女鬼烧几炷香,让她早日恢复,以便能及早投胎。
任婷婷应了下来,转身进了大厅,正常裁剪符纸的秋生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看着正在抬笔画符的正英师傅,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那把伞里面关着的是谁?”
正英师傅提笔的手顿了一下,符纸上的灵气散去,这张符箓是费了。
正英师傅将符纸团成一团,扔到了脚下,他看也未看秋生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跟你没关系。”
文才似乎想说什么,可看着在那里画符的正英师傅,又什么都不敢往外说。
秋生没看到文才的模样,见师傅不说,也不在意,继续低着头忙碌起来。
任凭秋生脑洞再大,也绝对想象不到,师傅竟然会把秦月留在家里,留在他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地方。
天色暗了下来,阳气消弱,阴气滋生,随着太阳坠入山中,最后一丝光明消失,黑暗笼罩了大地。
黑暗为那些生活在阴暗之中的生物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人的眼睛被黑暗蒙蔽,看不清暗处隐藏了什么东西。
眼睛看不到,耳朵却变得更加的灵敏起来,隐隐约约,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嘶吼声,正英师傅交代秋生和文才照顾好任婷婷,自己提着桃木剑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家里被正英师傅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关死了门窗,不与僵尸正面硬杠,哪怕是秋生和文才这两个菜鸟,也足以支撑到他回来。
正英师傅离开之后,任婷婷立即便去了大厅,将放在桌案上的那把油纸伞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