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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登科(小圆镜)


楚青崖吻上她的脸,嗓音在发抖:“那些话你从不曾和我说过,却和他说!你还叫他令仪……你都从未唤过我的字!他是神仙般的人物,我是什么?阴沟里的烂泥?你说你没有定亲,还要他退亲,我就在楼下听着啊,那么多人,跟我一起听着!你知不知道你在踩着我的脊梁骨往上爬?”
江蓠愣住了,她没想到他听得这么清楚,她的声音有这么大吗?
还是窗子开着的缘故?
“我劝他退亲,是因为……”
门外的人又唤了声:“大人,有急报!”
字句被吞下,楚青崖叼住她的嘴唇,望着她焦急的眼睛,身子一沉。江蓠的瞳孔骤然一缩,那份难以承担的痛苦立刻从他身躯里传递了过来,左手奋力捶着他的锁骨,被牢牢地握住。
她忍不住锁紧眉头叫道:“你别这样!”
楚青崖紧紧抱着她,嘴角想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可心头压着千钧重的大山,竟是连装也装不出来了,低声喘着:“自你嫁给我,我从不曾亏待过你,既然留不住你的心,这具身子我还要不起吗?”
她闭紧眼睛不去看他,嘴唇紧抿着,好像他是个陌生人。他越看,心口越酸涩,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只了无生气的木偶。
他是和她拜过天地的夫君啊。
她见他的第一天,就决定要嫁给他了,现在怎么可以不要他!
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他吻上她的唇,她的唇瓣冰冷。他的心疼得要死要活,动作被疼痛掌控,变得缓慢下来,她的身体是暖的,软的,不是他眼里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
什么才是真的?
楚青崖伸手,描摹她的眉眼,嗓子哑得不像话,“阿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不看。
他于是吻她的眼皮,她的睫毛,他最喜欢的那双含嗔的春山眉,声音带了一丝惧怕和恳切:“我求你看看我。”
温热的液体落在她唇上,舌尖尝到咸涩的味道,她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不可置信地睁眼。
咫尺间呼吸相闻,他撑在她上方,像只无家可归的恶犬,表情凶狠,却眼眶通红,睫毛挂满了泪珠,瞳仁被泪水润得漆黑发亮,鼻尖湿漉漉的,喉咙里喘着粗气。
眼泪一滴又一滴砸上她的脸,她呆呆地望着他,听到他近乎祈求地道:
“阿蓠,你说一句,你喜欢我……那些事我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我们好好地过日子,还像从前一样,我去上值,你去上学,回家我们一起吃饭睡觉,就这样过一辈子……我会好好对你的,不会冲你发脾气,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只是,只是……你要答应我,只会喜欢我一个人,以后不要去见他了,好不好?阿蓠,你说一句喜欢我,好不好?”
江蓠怔了半晌,眼角也滑出泪来,崩溃地哭着:“你别这样……我真不值得你这样……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拿去吧,别逼我了……”
楚青崖抹了把眼泪,又抹她的,哽咽道:“你骗我的还少吗,为什么就是不肯说这句话?难道我……真的比不上薛湛吗?”
他的脸伏在她身上,听着她的心跳,“这儿怎么就捂不热呢?”
可她的身子被他捂暖了,他搂着她的背坐起来,摘下发冠,让头发披散下来,塞到她手里,“你不是喜欢拽着它吗?”
又抱着她走到书案边,拿起风干的画来给她看,“我昨晚给你画了一张新的,你看像不像?”
纸上的美人梳着蝶髻,穿着绿罗裙,佩着玉色香囊,坐在秋千上含笑望着她,神态栩栩如生。画面渐渐地在眼中模糊了,江蓠颤着手拿起来,泪水很快打湿了纸,晕染开一片黯淡的颜色。
楚青崖等了许久,可她还是不说话,只是在他怀里哭,哭了一阵,强自镇定下来,目光透出一种奇异的坚定。
“呲啦!”
纸片如秋叶飞舞在眼前,那一刻,楚青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她撕碎了,片片都带着淋漓的血,落到深渊,坠进地狱。
她吸着鼻子说:“你既然不信我,就不要勉强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了……迟早会出事的,你别这样,我受不起……我能给你的太少了……”
他想伸手拭去她满脸的泪,她看起来很狼狈,可他忽然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惨白得像死人。
“……这就是你想要的?”
楚青崖静了几息,“好……我放你走。”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放你走。”
江蓠阖上眼,泪水长流。
他拥着她,低声道:“最后陪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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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狗真的气哭。健康的狗狗鼻头都会湿湿的~
狗无法确认阿蓠喜欢自己,就不能完全信任她和别的男人没关系,在他的角度看来,自己一直在巨量付出,结果老婆喜欢别人,心态崩了。这个矛盾必须消除,婚姻才能维持下去,闹离婚就是为了破而后立。
女儿的缺点是拧巴和自卑。她以前说过不想嫁人也不会喜欢狗,所以不愿意对他说“喜欢你”来打自己脸,她觉得只要两个人过好日子就行了。狗在她面前哭,她反而觉得自己虐狗是不道德的,不配狗对她这么好,不敢违背他的决策,又很生气.狗不相信她,她明明在帮他查桂堂的罪犯。
两只小狗冷静半个月,就知道结果了。我是觉得写言情一直甜甜甜缺少跌宕没意思,感情是要波浪式递进的,甜中带苦的巧克力才好吃。现在吵多凶,后面就有多甜o( ̄▽ ̄)d

“大人!”门外的人在急喊。
楚青崖拿起桌上的砚台,一挥手砸在窗上,那侍卫终于偃旗息鼓了。
日光明朗,照透床铺,两具躯体倒在一处,比方才喘得更急。
帏帐未落,他的眉眼那样清晰,带着抹不去的痛意,不是她熟悉的神情。江蓠恍惚了片刻,抓住手边的锦被,大红的缎面底子绣着鸳鸯。这是柳夫人给他们从永州带来的,说图案和洞房夜盖的一样,这样的鸳鸯喜被要盖一整年,新婚夫妇就会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嫁给他还不到四个月吗?
为什么感觉过了好久。
不知为何,她的眼泪又流出来,他捧着她的脸,失了言语,悲哀地问她:“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一直不说话。
楚青崖把她翻过去,这样就看不见她闪着泪光的眼睛。她趴在枕头上哭,他俯下身,在她耳畔问: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都是我一厢情愿。”
日色一点点变暗,房里一点点变冷,他的身子还是那么热,仿佛一块燃烧的炭,要把她的心烧化。他一遍遍地问,她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她说了好多遍不知道……
每说一遍,她就像在鞭笞曾经抗拒嫁人的自己,心里的愧疚也更添一层。
他为什么非要问呢?
到最后江蓠带着泪睡去,他的声音依稀还在梦里徘徊。
楚青崖在被子里抱着她,她在他怀中总是睡得很沉,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自己不知道。
他也睡了几个时辰,裸着上身坐起来,房里黢黑。
浅浅的呼吸仍在枕边,他撑着额头枯坐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披衣点起灯盏,拾起先前砸到地上的砚台。
砚台缺了一角,他摸着不规整的边缘,胸口也像缺了一块,抽了张纸,润了笔,提腕悬在空中。
等到墨汁都滴在纸上,笔尖还是落不下去。
楚青崖又想起这墨是她买的,她鼻子娇贵,嫌普通的难闻,只买上好的松烟墨,不许他把衙门里的墨锭带到房里用。
以后再也不伺候她了!
没良心的白眼狼,只会咬人,再养十年也不会真心摇尾巴!
他这般想着,逼着自己落笔,才写一个“和”字,手就开始抖,将那张滴了墨汁的纸揉成一团,扔进篓子里。
不就是一份和离书么。
他怎么写不得?
楚青崖打开橱柜,在里头刨了一阵,找出她喜欢的一条湖水绿的缎面裙子,她原本是想穿着这个去侯府的,但太薄。
他朝床上睡着的人瞥了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拿起剪刀来,沿着裙褶卡擦卡擦剪了三尺见方的一块布料,然后把裙子原样叠好放回去,做出没动过的样子。
光滑昂贵的缎子铺在桌上,他深吸一口气。
好颜色。
像他的帽子一样绿。
楚青崖回想这么多年在衙门审过的官司,夫妻之间要么是休书,要么是和离书,粗人写得粗俗,恨不得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一通,文人就用春秋笔法,明褒暗贬。
她不是说,他的判词写得行云流水、不赞一词么?
他拿出写判词的功力,用正楷洋洋洒洒写了二三十言,顿觉胸中畅快,再写十几字,肺腑皆开,不知不觉就酣畅淋漓地写满了一整面,将她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一一细数,毫无遗漏。最后落了个龙飞凤舞的花押印,盖了私章,放下笔从头诵读一遍,不禁拍手称快。
天底下还能找出比她更差劲的夫人吗?
这样的人值得他喜欢吗?
不值得。
楚青崖嘴里反覆默念着,把和离书挂在帐顶的夜明珠旁。
这样她一睡醒就能看见自己的罪状,肯定会气得蹦起来骂他。
那又有什么关系?等送去永州让父母押了印,抄本呈了礼部,他就不是她夫君了!他脱离苦海了!
让她白白生气去吧!
楚青崖得意地想着,把她的胳膊塞回被子里,放下帐子挡住光,出门时又将炭盆燃旺了些。
他心情甚好,这些习惯做起来都顺手多了,带上屋门,玄英候在廊下,面露难色。
“什么急报?”
玄英见这位祖宗终于闹够出来了,赶忙引着他去书房:“大人您看了就知道,有人给咱们递了信,说齐王爷已经从梧州启程了,去的不是京城,而是朔州,算算日子已经快到了!”
楚青崖推开房门,“何人送的消息?干江的探子怎么没报?”
“这正是可疑之处。”玄英担忧道。
信纸摆在书房的桌上,皱皱巴巴,是从一指宽的竹筒里抽出来的。
楚青崖今早直接从家去了靖武侯府捞人,没到衙门去,杜蘅照例在值所候着。他去院子里打了桶水回来,听见“嗖”地一声,一支羽箭擦着水桶射进屋,钉在桌上,附着枚小竹筒,他便立刻使了轻功翻上屋脊,可射箭的人早已逃之夭夭。
杜蘅做事小心,将箭和信纸验过毒,这才带回来。
楚青崖拿起来看,蓦然一惊。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腊月十三,齐王秘赴朔州,与镇远将军共谋清君侧,欲效先帝故事,倒楚抑薛。”
字不是手写,是用胶泥活字一个个印出来的。
“萧铭这等庸才,也堪效仿先帝清君侧?”楚青崖嘲讽道,“薛氏是根基深厚的世家,我又是什么厉害角色,也值得王爷千岁借了大军来倒。”
还偏把这两个字放在一处。
话虽如此,牵扯到兵,事态就不一般了。这镇远将军陈灌乃是威宁省都司的指挥使,位高权重,齐王就是奔着他手下十五万靖北军去的,这是大燕当今实力最强悍的一支队伍。
靖北军原是边疆十几个卫所和内地精兵所为了抵御北狄,聚合成的一支军队。早前卫所士兵都是军户出身,弘德二年北狄南侵,大燕输得惨烈,献宗皇帝不得不让楚王北上支援,情急之下准许他募兵,用真金白银招揽了一批人,严加操练。
九年间无战事,许多穷苦百姓见到军队屯田衣食无忧,便陆续投了军,靖北军的人数比最初翻了一倍。领头的陈灌是个御下有方的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如果他真动了进京勤王的心思,站在齐王那边,就危险了。
众所周知,楚王当年就是靠着陪他一起抗击北狄的这群兄弟,在结束战事后迅速南下进京,清君侧换了内阁,顺便抹了皇帝的脖子。
作为见证了当年那场惊天巨变的官员之一,楚青崖对这支彪悍的军队十分警惕。陈灌忠于先帝,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齐王准备了什么让他动心的厚礼?
他皱眉问:“腊月十三,距今已经九天了,没有人发现齐王离藩?”
玄英答道:“干江每日都有快报送来,腊月初一,齐王在伏牛观祭拜了三清祖师,晚间回了王府,此后一直照顾生病的小世子,没有出过门,只有采买年货的下人出入王府。腊月十二请道士来打了醮,齐王也没出府送行。”
楚青崖要来探子的密报,一页页翻看,并无异常。
此前他收到消息,冬至时齐王的五万府兵和干江省的卫所士兵一同操练,场面壮观;本月初,干江都司衙门的一位同知去齐王府兼任护卫指挥使,没有上奏朝廷。
倘若密报是真的,那么齐王很有可能是扮成别人的模样离开梧州,瞒过了众人的眼睛。
他沉吟一阵,忽问:“小姐可在家?”
玄英有些懵,不知他为何一下子问起这个,当即传了侍女,得知阿芷刚从同窗家里回来。
楚青崖点点头,抽了本黄历,上头写着腊月十二宜祈福,腊月十三宜出行,前后几天都是“忌”。
他将黄历扔回去,“要是假的,这送信的人也忒细致,连日子都给他编好了。罢了,正想找个由头出门,你去备轿,等我见完小姐就进宫,再让杜蘅备了行装,明儿一早把马牵去城外,他不是念叨着想回家吗?”
不管送信之人是何居心,他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这年关过得可真晦气。
离开尚书府后,天色已暗,街坊华灯初上。过了两个时辰,轿子终于从巷口回来,人影进了大门,黎明时分却不见出来上值。
江蓠在靖武侯府因为换药没睡好,回家又哭了一场,更何况他还往死里折腾,累得全身发虚,一觉睡足了七个时辰,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结果坐起来就看到夜明珠旁拴着块布。
绿得和帽子似的,写满了字。
和离书?
江蓠揉揉眼睛,从头看到尾,立时火冒三丈,肩膀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冲到书桌前,拿了支笔就要重写,鼻尖一动,闻到股廉价墨锭的气味。
……她买的错彩鸳鸯墨上哪儿去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把她的墨拿走了,换成了这个!
江蓠愤慨地揪着这份和离书,突然感觉摸起来太舒服了。
他平日里节省得很,从没拿过布帛写字啊?
这颜色还有点眼熟……
她惊呼一声,打开橱柜,衣裙好好地叠着,但她还是觉得不对,把每一件都扒拉出来,果然看到有条绿裙子被剪刀裁了一大块!
这是她格外喜欢的一条裙子!
“狗官!狗官!!”
江蓠气得从原地蹦了起来,也不管他在不在府里,拉开另一边橱柜,快准狠地扯了四件官袍出来。
一件是七品县令的,一件是六品通判的,一件是三品侍郎的,还有一件是他秋天穿的红袍。
“我叫你剪,叫你剪……”
她拿起剪刀,在每件官服上卡嚓卡嚓裁了两尺见方的布料,反正都要和离了,她还管他生不生气!有本事再把她关回牢里去啊?
“我还给你洗衣服,还给你搓袖子……当初就该拿墨往上泼!”
她碎碎念着,把四张布叠在一起,压在绿布上,气势汹汹地抽出纸来,披了外衣,聚精会神地构思起新的和离书。
他写的这是什么玩意?
是不是以为自己写得文采飞扬、字字珠玑?
这种言辞偏颇、私心满满的文章,只有不修阴德的酷吏、睚眦必报的小人才能写出来,她才不甘心在结尾押名字!
文章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三个多月以来她欺压丈夫的罪行,令人不忍卒读,结尾还装模作样地让她“早觅佳偶”,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天天对他拳打脚踢,休书都没这个毒辣。
还有,他连吃到酒酿皮的玫瑰馅酥饼这种事居然也往里写!她只买了一次,又不知道他吃下去会起那么大反应,疹子三天就消了,他在床上生龙活虎,一点破事都没有!
“就你会写,当我目不识丁……”
她越看越气,挥笔在纸上刷刷写起草稿来,一气呵成,飞快地拟完了一篇,默读一遍,甚是满意,连火气都消了大半。
既然是和离书,就要写得庄重严肃,她准备吃完早饭再拟一篇更精炼的,拉铃唤了瑞香进来。
“我买的那条墨锭哪儿去了?”
“大人昨晚拿走了,说以后放衙门里。”
“大人呢?”
瑞香摸摸脑袋,“大人卯时就换上便装出城了,临走前叫夫人记得看他写的东西,押了名字,他正月回来便寄到永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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