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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早就知道夫君是狐狸变的(宣榴)


这是天道在创造人时留下的漏洞,于是祂又创造了“镇”,以剥夺感情为代价,给予他们无可匹敌的力量。这次天道很谨慎,一开始就给“镇”定下束缚,不允许他们失控。但这似乎也从侧面应证了,天道也没有彻底消灭魔的办法。
“镇”杀了一批又一批的魔,很快发现他们是杀不尽的。接着他们注意到,就像光与影相生相随,人与魔也总是一同出现。如此是否说明,除非除掉人的恶念,否则魔就会永恒。
但人如何才能毫无恶念?
闻丹歌想起跟随祝女君读书时,听过的一种观点。那便是亚圣提倡的性善论。
如果一切回到最初的源点,是不是就没有恶念?
为了证实这一观点,她在胜迎会上尝试了两次,囿于体内还有不知名的家伙存在,她并没有过多关注那两人之后的情况。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猜测是对的。
蛇长老是第一个经历了“归一”的魔,闻丹歌无比谨慎。她也想过,如果自己失败了怎么办?失败了,最起码落落和莫惊春他们还在,澹洲境内除了他们再无旁人,她就是死,也会拉这群魔陪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丹歌拎着剑全神贯注,只要眼前产生一丝一毫的异动,她就能立刻了结这一切。所幸,这一次天道终于眷顾了他们。一阵光芒过后,地上只余空荡的衣袍和零碎的金银珠宝,宛如真正的蛇蜕了皮。
她做到了。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闻丹歌深吸一口气,提剑向外走去。
她每路过一个地方,“归一”就发作一次。直到她再度推开那扇石门,走到那个,令应落逢陷入噩梦的地方。
————
绝地谷外。
莫惊春想过很多种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应落逢独自一人出来。她怔怔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试图重新进入绝地谷的应落逢,思绪纷杂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不对?你怎么能够出来?”
应落逢来不及和她解释,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要回去...阿鹤还在里面!阿鹤还在里面!”
“你清醒点!”莫惊春拔高音量试图唤醒他的神智。见他终于安静下来,这才踢了踢脚边的尸体问:“她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来?”
应落逢欲开口,可两瓣唇分开,舌尖就触到一片冰凉。他在模糊的视线中哽咽:“他们设计、让阿鹤答应留下,不然就杀了我。但我才走出绝地谷,便有人从背后偷袭,等我反应过来,他却已经死在这里......”
莫惊春回头,仔细检查了一番那具尸体,道:“这上面残留着迎魁的剑意。”难怪闻丹歌放心让他一个人出来,原来是早有准备。
既如此,她一定不想再让他进去,虽然不知道闻丹歌到底在筹谋什么,但莫惊春勉强能和这位多年好友心有灵犀:“在这里等她吧,那道剑意是一次性的,没法再保你一次。如果你进去了,再度被魔族捉住要挟她,你要她如何自处?”
应落逢挣扎的幅度果然减弱,莫惊春再接再厉:“放心吧,阿鹤她比我们都熟悉‘魔’。她是闻迎后人,此间她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我们去了,也只是累赘,惹她分心。”
应落逢紧抿下唇,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莫惊春才要松一口气,揉眼角的动作还未放下,余光便瞥到他踱步至枯木边缘。提醒的话来不及出口,应落逢就像一只断翅的鸟坠向谷底。她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染了药香的风。
他的身影很快被雾气吞没,茫茫白雾似是海面迷障,底下藏着无数暗礁与风暴。莫惊春伫立崖边许久,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她是个惜命的人,不然也不会宁肯被芈信“囚禁”。但此时此刻,她望着深不见底的绝地谷,身后只有一轮残日与枯木,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冲动。
跳了又有什么大不了?横竖闻丹歌死了她也活不成,还不如跳下去搏一个救世之名!
莫惊春朝天缓缓竖起食指,接着闭眼纵身一跃,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层雾会不会就是“茫茫”?
应落逢显然没想到莫惊春和他前后脚下来,张嘴刚要劝她回去,就看到莫惊春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皱起眉。
他于是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做口型问:莫前辈,你怎么也下来了?
莫惊春没有回答他的话,眉头皱得愈深。应落逢此时也感到一丝异样,动用并不熟悉的真气,探查着地底的动静。
“咚、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
似是巨兽的脉搏,血液被心脏泵出,一股一股淹向他们。
他用目光询问莫惊春,后者拿出了,一个签桶?
在应落逢不解的目光下,莫惊春竭力保持镇定,但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她什么技能都点满了,会治疗会卜卦,唯独不会进攻。应落逢更不用说了,才入道没几天。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闻丹歌在前牵制,为什么还是有大家伙盯上他们?
因为紧张,卦签险些跌到地上。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莫惊春屏息凝神,将手指从签文上移开。
但凡是个中平呢?是个中平签他们都能活......
“怎么了?”见她脸色瞬间苍白,应落逢忍不住出声询问。莫惊春僵硬地抬头,看着他背后的庞然巨物,瞳孔猛地一缩。
竹签落地,上面赫然写着“大凶”。
————
雷池堂密室内,闻丹歌提着迎魁,一路畅通无阻。
鲜血流了满地,蜿蜒成一道小河,在她足下溅成鲜红的花。她步伐坚定,一刻也不曾松懈地走到这里,以为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抬头,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
脑中许久不曾出声的“他”再度开口:
“很惊讶吗?我的同类。”

官琰?刃毒?抑或是, 魔尊。
一道剑气击中石壁,荡开白色雾气。脑海中的声音尤在继续:“不要白费功夫了,你知道我不在这里。”
闻丹歌紧抿着唇,五指死死扣在剑柄上, 似乎要把古朴的纹路磨平。
“不妨猜猜, 我现在在哪里?”
愉悦的、恶劣的嘲弄从脑海转到耳边, 闻丹歌猛地睁开眼, 在幻觉出现的同时将剑尖抵上他的心口。下一秒,锋利无比的剑尖刺破幻觉,然而黑雾散开又重新聚拢,官琰出现在她身后, 面容与胜迎会时一般无二, 唯独胸口那个硕大的血窟窿暴露了他已经是个死人的事实。
闻丹歌还是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突然爆发出金色光芒, 法阵重开,剑雨从地面冲出, 再次把官琰的身影击散。
如此反复十数次,官琰终于维持不住嘴角嘲讽的笑,不得不捂住胸口堵住汩汩不断地血流:“你就不担心你那位‘星人’的性命?他在我手上。”
她依旧没有和他对话的意思,这回迎魁与法阵齐开,剑鸣如鲸嚎, 唤起一波一波金色浪潮。明明置身地底,足下深千尺的岩浆却在这一刻都化作海底风暴。汹涌暗流誓要把所有生命击碎, 包括她自己。
官琰没想到她一句话都不肯听自己说, 竭力在无比逼真海啸中稳住身形:“他才入道不久, 离开你连在绝地谷中待上一刻钟都做不到、不然, 你也不会那么急着把他送走吧?何况九尾狐的血于我们可是大补, 你就不担心在你赶到之前,我已经喝干了他的血?”
风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官琰眼中血色弥漫,放下手,露出一个肆意的笑:“无论你怎么攻击,在你面前的只是我的幻身,根本伤害不到真正的我。”
闻丹歌终于肯分一个眼神给他,官琰唇边笑意更深,以为自己的激将法奏效了,却不料下一瞬,更加猛烈的攻击接踵而至。
海面上沾染月夜寒冷的风浪骤然落下、裹挟烈日光辉的火焰层层涌上,那一瞬间,她破了官琰两重幻身。然而,这场单方面的虐杀远没有结束,随着迎魁披靡的剑气,眼前似乎生出层峦叠嶂、万千峰壑。山川的巨压扑面而来,倒下、坍塌,但在众山之后,隐藏在深林中的古寺荡出杳杳钟声,霎时灵台清明,古寺仙鹤过青霄,带走遮月的云,原本柔婉的弦月露出真面目——那是一柄利剑。
官琰从来不知道,只是一道剑气,他眼前能够变幻出如此多的景象。不、或许这不是幻象,常言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这或许就是他这重幻身的走马灯。
由闻丹歌亲手打造的,蕴生于死的,高高在上的慈悯——我会让你死个明白。
这一瞬间,他确实窥探到了“镇”的真谛。原来巫魏从前说的不错,盛怒之下的“镇”无法克制自己的力量,那时,被天道偏爱的“道”会从他们的剑气中流露出。即便是身为死敌的魔,也不得不在这刻承认,“镇”才是此间距离“仙”,最近的存在。
但,要怪就怪,他们的弱点也同样明显。
虚影再一次变幻,闻丹歌落剑的手一顿。
虚影中,应落逢长发凌乱、盖过面容,双目无神地“看”向她。
和胜迎会中的幻觉一模一样。
停滞只有一瞬,迎魁依旧锐不可当。剑风落下,幻觉里的人身形一颤,地面多了一滩血。
不对,不是幻觉!
感受到衣襟深处的联络符被捏碎,闻丹歌怔怔抬首,便见幻觉中,官琰捏着她给应落逢的联络符,颇为好奇地吹了一口气:“当真能听到这边的声音?”
这句话她听了两遍,第一遍从面前的幻觉中传出,第二遍则来自联络符。
不是幻觉。
心脏想是被一万根银针穿过,闻丹歌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剑摆出迎战的姿势,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你也猜到了吧。”官琰指间把玩着薄薄一张联络符,她曾无数次从符纸的另一端中听见应落逢的声音:唤她回去吃饭、叮嘱她添衣买菜、亦或者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但现在,里面传来的,是他怎么也压抑不住的痛呼声。每听一次,她手背的青筋便凸出一分,几乎要听不清官琰在说什么。
“我需要一副躯体。这里除了你,便是你的星人和一位‘窥天者’。很不幸的事,‘窥天者’一不小心被我杀了,眼下只能在你们两位之中,二选一。”
莫惊春被他杀了?即使只是虚影,官琰仍旧清晰看见她眼底奔腾的怒火。他拂袖幻出一樽香炉,一指长的檀香从顶端开始燃烧,火星点点,犹如黑夜中猩红的兽瞳:“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决定,谁向我献上躯壳。对了,附赠一个不那么温馨的提示,如果你们选不出来,我可否理解为,二位任我挑选?”
闻丹歌的忍耐到了极致,指腹下凹凸的纹路在某一刻变得崎岖。官琰也看出这便是她的极限,秉持着“穷寇莫追”的道理,十分“贴心”地短暂离开一会,留他们两个隔着虚影相望。
“落落!你没事吧?你们现在在哪里、莫惊春呢?”闻丹歌仔细辨认着虚影,试图找到他的藏身之所。遗憾的是,官琰这次更加小心,虚影堪堪呈现了应落逢这个人,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虚影里的人没回答,依旧垂着长发看不清面容。闻丹歌反应过来他可能重伤到无法说话,失控地抽剑在虚空中一斩。
坚硬的岩石四分五裂,岩壁在她手下化为齑粉。然而,这份力量无法扭转局势。
发泄一通的闻丹歌终于找回理智,她凑到虚影前,手指几乎能够摸到他的面颊。但,五指穿过虚影,落了空。
她低垂着眼,声音也一并低落下去:“芥子袋里,有你给我配的药。”
这次,虚影里的人总算给出反应。应落逢缓缓抬头,一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世布满血丝,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在看见她时重新鲜活:“阿...鹤?”
幸好、幸好。垒在心上的重石落下,闻丹歌连忙问:“你还好吗?刚才那一剑......”刚才她以为这也是她的心障,毫不犹豫挥剑,却没想到剑下真的是他。
应落逢缓慢且僵硬转动眼珠,感受着自己浑身上下的伤痕,却仍然扯出一个笑面对她:“我没事的阿鹤......但莫前辈、莫前辈她”话音未落,他已热泪盈眶,两颊留下悔恨的泪水,“莫前辈为了救我、被、被......”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从未想过莫惊春会和自己一起跳下来、更没想过她会在危险来临的第一刻把活路留给他。应落逢还记得,莫惊春被火海吞噬前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你必须活下去。
同样的话汪伋也对他说过,在闻丹歌疑似失控入魔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肩负“星人”的使命,他死了,闻丹歌就会失去方向失去船锚。但莫惊春只是因为这个吗?现在刃毒已解开一半,只要闻丹歌心性坚定,她不会那么容易失控。除非,她这句话尚有未尽之意。
人死如灯灭,再行将踏错一步,他们都会万劫不复。
胸膛中燃烧着不死不灭的火,应落逢低咳几声,注意不被对面的闻丹歌发现自己咳出了血,用虚弱的声音转移她的注意力:“莫前辈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我不能让她、让她白白......”
牺牲这个词仿佛有千钧重,只是含在咽喉里,就有泪水决堤。他重重喘了口气,才有力气接着道:“选我。”
这两个字看似没头没尾,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让官琰占据他的躯壳。
知道她不会同意,应落逢补充:“你听我说完!我有我的理由。”
“他曾经作为刃毒潜伏在你体内许多年,阿鹤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成功。你也提过,他曾经数次在你意志薄弱的时候引诱你开口答应。我想关窍或许就在这个‘开口’上。”
“只要你不主动交出身体的使用权,他就不可能成功。那么,如果答应他的人不是‘我’呢?”
闻丹歌摇头,仍然不肯松口:“怎么不是你呢......”“阿鹤!我是重活过一世的人,现在的我,真的是我吗?或者说,这个躯壳里,只有一个‘我’吗?”
重生到底是如何实现的,这世上除了天道,恐怕无人能够给出准确的答案。因此,谁也不能说他提出的假设是错的。
即使他心底清楚,这副躯壳中的灵魂,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
但他也不是全无准备。之前闻丹歌曾经把一滴血毒交给他处理,而这世间若论“血”,恐怕没有谁比他更精通。他早在洗髓之前存储了足够多的血液,并将它们融汇血毒之法封印在筋脉里。刃毒不也是通过血液操控她的?只要官琰进入他的身体,他便立刻打通筋脉,与官琰同归于尽。
至于阿鹤、阿鹤会不会原谅他......
应落逢回忆起芈信交给自己的,据说是姬霜绝笔的信上看到的话:
彻底解开刃毒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镇”亲手杀死自己的“星人”。
一千年前的闻迎没有做到,所以她献祭自己也只能布下封印。如果闻丹歌做到了?那她便是“神”的存在,而“神”,无所不能。
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他艰难地启合唇瓣:“如果开口答应的‘我’,不是拥有主动权的那个‘我’,他的算盘不就落空了?”
应落逢几乎要无法忍受身上的疼痛跪跌在地,但她还在看着,他便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令她忧心。
闻丹歌眸光一动,似乎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应落逢继续道:“况且、况且如果他占据了你的躯体,我真的能活下去吗?莫前辈的死又算什么?赵宗主她们的努力又算什么?”
“阿鹤,这一次、换我挡在你身前吧。”
哪怕你会恨我。
【📢作者有话说】
下周完结~

◎因为只有尸体,才能成为钥匙。◎
“决定了吗?”官琰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响起。闻丹歌握紧了剑柄, 沉声道:“我们有的选吗?”
官琰饱含笑意:“我可是大发慈悲给了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呢,还不算仁慈吗?”话音刚落,檀香燃尽,余一缕青烟袅袅, 暗香浮动。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最后看了一眼虚影中的人:“我。”
虚影中的人猛地一惊。应落逢不顾身上疼痛, 强忍泪意想要扑向她, 终究只是徒劳:“不、不是她!我来当你的躯壳!”
这是他最后的价值了,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而死?
天道垂怜,才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因此得以遇见她。过去的这些岁月足以抚平前世今生的伤疤, 若这是一场美梦, 就此梦醒又有什么不好?
所以该死的人是他啊!
“哦?你们的想法似乎不统一啊。”官琰的笑声轻飘飘, 落到闻丹歌耳里却沉甸甸。她擦拭着迎魁因为长时间使用而沾上血痂的剑身, 抽剑的动作快准狠,只一下, 应落逢的虚影便被她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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