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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军师接招贤令(Sherlor)


死都不会再回牢房的,绝对!
没有路的话,就自己开条道,自己闯个出口。
秦昭仔细打量着围墙。
比起司空见惯的、至少两米打底的墙,这里的围墙矮到她原地起跳就能扒上墙头。只要四肢协同一下,翻过去不算难事。
但带个人的话……
尤其这人没了髌骨站不起来,甚至还昏死过去根本没法配合。秦昭有些头痛,逃离的难度系数忽地拉到顶尖。
青年连昏死过去都不安稳。
他皱着眉,低哑而破碎地发声。头在秦昭怀里小幅度地转动,甚至某个瞬间,他惊醒过来伸手拽住了她的领口。
一双失神的眼睛,像是风雨里飘摇的浮萍,被外物疯狂鞭策打压着,永不甘心沉底,一次次浮出水面。
尽管他是因剧痛无意识地睁眼,秦昭在这双被迫沧桑的年轻凤眸里窥见他灵魂的一隅。
她顺应着覆上他的手背,男人的手大她一整圈。
无暇的手安抚着他紧绷的手筋,以温柔祛除痛楚。
“安心,我不会丢下你的,一定带你出去。”
“……”
她的承诺轻柔而坚定,他仿佛真的听见了,松开手彻底闭上眼睛。
安抚好怀里的青年,秦昭略带愁容地望向围墙。
已知她绝无身怀秘技的可能,试问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要怎么带着一个青年飞檐走壁?
思维碰撞,想破脑袋都找不到正解的秦昭突然听见了鸟叫声。
是鹧鸪。
山地林间才能听见的鸟鸣,换在院落里显得格外突兀违和。
秦昭抬头,鹧鸪声传来的方向,墙头不知何时蹲着个带着斗笠的黑影。
在她屏住呼吸的瞬间,火把忽然炸出声响。墙头的黑影立马握住腰间的剑柄,伏低身子冲她射来森然的眼光。
秦昭下意识护住怀里的人,怔然与黑影对望,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你吗?”
又是难以辨认语音。
秦昭甚至怀疑从囚牢出来之后,华夏的地图被换成了外国。
否则就算是杂着方言跟口音的中文,怎么可能半个字都听不懂呢。谨慎起见,秦昭选择以不语应对。
墙上的黑影见她没有额外动作,侧耳听了听,握剑的手遂松开。
“小姑娘挺机灵啊?看来不用杀进去接人了。”
黑影摸了摸斗笠冲她笑了声,秦昭如听鸟语。只见黑影朝墙下打了个手势,便环臂坐在墙头。
“阿一,上来接货,这趟带添头。”
黑影话音刚落,墙头立马又多出个人,呼吸间就跳落在秦昭身边。
这人身形高大,动作却轻健得很,落地连灰尘都没溅起。
“啊,啊。”
他憨厚地挠挠头,指向秦昭怀里的青年,然后伸出手。
“女娃子发什么愣,快把人给阿一。”
“啊。”
黑影在墙头低声催促,秦昭犹豫片刻,让阿一过来接怀里的人。
阿一把青年小心地搬到背上,冲她点头示意,接着便左手环背固定白衣男子,冲刺、上墙、右手勾挂起支,健硕的身子一旋,竟背着人从矮墙上飞过去了。
原来轻功是真的?
秦昭目瞪口呆。
黑影笑笑,冲秦昭递出右手,似乎要把她提着飞过墙。
秦昭拍拍衣服,把火把塞进黑影手里。就着火光,她看见一张疑惑的、饱经风霜的脸。
轻功体验过墙可以,提兔子翻墙大可不必。
秦昭吹吹手掌,退后小跑上攀,在黑影讶异的目光里,轻松翻坐在墙头。
“哈哈,彩。”
秦昭没有搭理黑影,坐在墙头的她居高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没有高楼林立,没有灯火通明,没有人声鼎沸,没有车水马龙——
云中的月光无情地将一切展开在她眼前,能见度不高的深夜,一座存在历史书册上的城池,被遥远隐约的城墙轮廓包裹在她脚下。
或许从一开始秦昭就知道答案了。
无论是不寻常的“密室”,还是两具死尸和白衣男子的衣着打扮,都和二十一世纪格格不入。
她只是自我欺骗着,下意识忽略那些致命的细节,不到最后都能将之归于巧合。
很遗憾,她的侥幸被眼前的一切击得粉碎。——你穿越了。
——秦昭,你已经不在诞生出你的世界了。
秦昭有些木然。她完全不知道穿越的契机,更不明白穿越的意义在哪。
就算生活总有千万种不如意的姿态,成年人多少会有某个瞬间期待自己消失解脱。但每个人从来都是想想就过,继续扛着欢乐与隐痛过活。
她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少女时期了。
“走吗?”
阿一已经在马车前驾拉起缰绳,黑影早就下了围墙在车前等她。
秦昭心里很乱,但她知道此刻不能伤春悲秋——和那个白衣青年有关,她已经被卷进和他有关的漩涡里了。
生死不定。
宠辱不明。
那么,走走看吧。
稍稍镇定心神的秦昭想要爬上马车,却被黑影拦了下来。
未出鞘的青铜短剑横在她面前。她不解地望向黑影,斗笠裹住了男人的面容,她无法解读信息。
是哪里露馅了吗?
秦昭心里打起鼓来。
“去哪?”
“……”
秦昭恨不得大声咒骂一通。
天知道她到底穿到哪个朝代了——虽然不是历史通,参照物不算具有代表性,但交领右衽上衣下裳的汉服衣装她还是能认出来的。
但她连汉语都听不懂了,难不成时间段在中古汉语之前吗?
青铜剑……
秦还是两汉?抑或者春秋战国?
越想秦昭脸色越白。
交流都不能顺利进行,要不她还是翻回去重新跑一遍阴森的囚牢,看看能不能再穿回去算了。
“去哪?”
黑影不耐烦地用剑柄戳了下走神的秦昭,在她额头留了个浅浅的红印。
秦昭欲答无语,难道还要对上暗号才能走吗?
她揉了揉额头,认命般把那块拴着绳结的木牍递给黑影。
她看着黑影摩挲木片眉头皱起。
算球,死马便当活马医。

黑袍斗笠的青铜剑最终没有向秦昭的脖子砍去。
不必就地复刻木片原本主人的姿态,她也不用鼓起勇气潦草地结束自己的人生。
后知后觉地,秦昭的背后一片湿濡。
从剑柄敲上她额头开始,语言不通不仅是社交上的障碍,还有可能是生命威胁。
尽管先前黑袍男人对秦昭还算友善,未出鞘的青铜剑却昭示着潜藏的危险。
就墙头火光映照的那一瞥,以老者称呼黑袍人更为合适。
槁瘦的老人像棵冬日的落叶树,看上去就是普通营养不良的庄稼汉模样,布满老茧和沟壑的手似乎和农具更配。
但不能否认,老者即使双目遍生眼翳,肃杀的锐利之光依旧令秦昭遍体生寒。
黑袍老者侧目,提起木片以指尖感触上面的阴刻。
秦昭自然知道上面刻有文字。只是她还未来得及细看,依稀记得是籀文的范式。
“你这女娃有点意思,在魏国国都还敢挂秦国的验,老秦人的硬骨头倒是没折。
“还知道留个心眼……就只把名字去了?”
老人哑声笑笑,把木片翻个面继续摸索。
秦昭这才发现,黑袍的眼睛大概是看不见的,或许跟他的翳病有关——从一开始,他都是靠听声辩位。
而那位御车的壮硕男子阿一,大概率有着无法说话的缺陷。
一瞎一哑的老壮组合,哪哪都不像是普通配置。
换句话说,躺马车里的青年人,绝对是某些故事剧本设定里的关键人物。
“竟然把在大梁‘藏货’的地点刻在秦国的验上?果然还是齐人会忽悠……啧,阿一接住,去这。”
“啊。”
完全听不懂的秦昭只能在一边微笑,以淡然硬撑着镇定。
黑袍老者面露不快,环臂抱剑给她让开路,一改先前的热切,不再搭理她了。
秦昭会意,踉跄着翻上马车。
青年躺在车厢里昏睡,她盘腿坐在他身边,这才稍显安心。
还不等秦昭坐定,车帘忽地被挑起。她的心又一紧,生怕再生意外。
老者睨她一眼,不着片语。只将木片随意一丢,绳结在空中翻两下,便跌落在她怀里,精准度令人拍案称奇。
车帘又刷地放下,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阿一的御车技术极好,即使没有减震装置,秦昭体感依旧是平稳的。
她屈膝埋头环住自己的腿。
休息一下,等会到了,指不定会有场硬仗打。
马车最终在一条偏僻巷子的尽头停下。
秦昭鼓起勇气下车时,刚好看到黑袍老者从里面打开大门。
秦昭愣了愣,看到门上古老的横木门栓,大概猜到对方又一次翻了墙。
倒也不必腹诽黑袍的行为,里面的小屋黑灯瞎火,根本没人来开门。已经不耐烦的他没有提剑砍门,或许就是屋子的幸运了。
没有人在,便意味着预想中最糟糕的仗已经没有交火的必要。
秦昭松了口气。就算是“死缓”她也认,迟些面对总能多些时间准备。
黑袍老者走过来,摸摸马头,冲阿一仰头。
阿一便麻利地钻进车厢,不一会儿,他抱着青年下车闪进院子。
似乎碰到了伤处,秦昭听到青年压抑的痛呼声。她连忙跟着进去。
等她穿过小院进屋时,阿一差点就把他放在床上了。
秦昭瞳孔地震。
人还没有清洁,脏衣还没换,怎么能往床上去?!
秦昭赶紧拉住阿一,示意他呆着别动。
就着门户大开后月光的照明,她在矮床不远处看到个大柜子。翻找一通后,她总算找到类似床单的东西,往床上又铺了层,才许阿一放人。
放下医疗箱,秦昭摸着黑出去卧室隔壁的小间。
果不其然,外面堆放着木柴,进来就是简易的厨房。
类似煮锅的简单器皿吊在已经燃尽的柴火上,里面还有些像是羹的食物。
进门处是水瓮,里面注满了水。秦昭眼睛一亮,在一旁的案几上找到了木盆。
借着涮洗木盆的功夫,即使没有肥皂和洗手液,秦昭依旧规规矩矩地遵循七步洗手法,来回将手洗了三遍。
重新打够半盆水,她将水盆端进隔壁,准备等他们叫来医生前,把伤员好好清洁一番。
她傻眼了。
床上只剩下昏迷的青年,阿一不见了!
秦昭回过头,狭小的院子空落落的,五步外的大门紧闭,连门栓都给她插得严严实实。
不、不会吧?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究竟什么朝代能这么粗暴“救人”的?
不,他们去叫医生了——
等我把这人打理好,他们会回来的。
秦昭浑浑噩噩地在柜子里翻出一件长袍。
她一边褪下青年的衣物,小心地擦洗他的身子,一边给他换上新的。等她累出一身汗,收走弄脏的垫单,往空旷的庭院倒水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给一个昏迷的异性洗澡换衣……
单身二十多年的秦昭捂住自己的脸。
没什么可害臊的,毕竟她心如止水,一点旖旎的意图都没有。
或许有点崩溃吧……不过和这事无关。
秦昭放下木盆,面无表情地盯着紧闭的大门,自嘲地笑了笑。
纹丝不动的意思是——
都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人会回来了。
确认小锅里的食物没有变质,秦昭咬着牙逼迫自己吃了一些。
寡淡的调料无法遮盖食材的本味,她差点吐了出来。粗粝的食材是刮着嗓子从食管进入胃的,原本进食是件愉悦的事,此刻却跟受刑没啥两样。
吃完划定的份量后,手里的木勺险些被她捏断。
饭后,体力慢慢地恢复。
秦昭清洗完身体,入乡随俗地换上全新的行头。习惯了现代轻便的装束,宽衣大袍总觉得哪里赘余。
庆幸的是衣裳袖子不似电视剧里那般夸张,直袖卷上几圈倒也不算碍事。
秦昭回到卧房。先前已经检查过一遍青年的体征,他的状态不算好。
脸上的伤好说,难的是他的膝盖。如果在现代,只是清创外加人工髌骨移植的手术的事——别的不说,她那位闺蜜保证能给人把手术做得漂漂亮亮。
但是在这里?
要医疗医疗条件没医疗条件,要手术环境没手术环境,没有医生,没有器械,没有药物……
秦昭完全无法想象,光凭青年的身体硬抗过这一遭,要受多大的苦难。
即使接受再也不能站立行走的现实,伤口的肉重新合拢长好,除了丑陋的疤痕,还会有伴随下半生的痛楚。
如附骨之蛆,不论下雨天晴,发作起来便无法逃离。
直到日日夜夜痛成习惯。
他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
如果只有我能救他的话,我敢救他吗?
秦昭握住青年的手,低头不语。
这一幕多像呀,像她决定彻底放弃医学的根源——支援救灾被困的时候,那个穿迷彩的小伙子和他被砸烂的双膝,让她知晓自己根本无法承担别人生命的重量。
“模拟和练习再出色,不能救人的外科医生和废物没有区别。
“不敢拿起手术刀的话,就别碍事趁早走人。”
秦昭哆嗦着将青年的手贴近自己。
不断闪回的画面清晰得像刚洗出来的照片,连同痛苦的情绪,一起将她卷进虚妄的漩涡。
情绪快要不受控制了——
打断它,找点事做别被拉进记忆里崩溃!
搁在床尾的医疗箱闯进秦昭的视野。
她突然发疯似的捞过箱子,哆嗦的手指不听使唤,抠了好几次才解开锁扣。
闺蜜总不至于拿个空箱子做生日礼物搪塞人。
只要里面有纱布、脱脂棉、生理盐水……我就能为他做点什么!
医疗器械箱里的内容超乎秦昭的想象。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越发震耳欲聋。
一次性手术服,橡胶手套,小型强光手电筒,镊子,持针器,圆针三角针,刀柄,手术刀片,缝合线,注射器……
除了生理盐水、双氧水和酒精碘伏,秦昭不仅翻到几瓶瓶注射用青霉素钠,甚至还有利多卡因!
秦昭快哭出来,清创术的东西全齐了。
和她没做成的那台手术配置一模一样。
无论闺蜜出于什么心态准备这些,此刻秦昭只想赞美那家伙亿万次。
——似乎她穿越的理由就是为此。
敢拿起手术刀吗?
你愿意吗?
秦昭擦掉涌出的眼泪。
我想救他。
——就算做次法外狂徒,来次无证非法行医。

拆开手术刀片包装纸再将刀片插进刀柄,规整地摆进便携的医疗器械盘。看着盘里这些超时代的物件,秦昭的眼睛有些热意。
即使好几年没碰过它们,金属稍凉的质感却依旧无比亲切。
看看这简陋到寒碜的场景,甚至电视剧里战场边上的战地医院都比它靠谱。
如果是导师在这,估计早就在骂“草菅人命”了吧。
已经不知道违反多少条外科手术的条例了,无菌似乎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理想。
秦昭从一开始会怔愣片刻,到现在面无表情地清点器械数量,也只用了三分钟不到。
开玩笑,秦昭甚至开始吐槽自己没上过这么憋屈的台——虽然这才是她人生里第一台给人做的手术。
没有器械护士,没有主刀和助手,闺蜜口中麻醉医师可爱的小绿帽也看不到……
纱布要节省,一块当成两块用;刀柄只有两个,估计等会还要当场表演术中换刀片;就连酒精在她从消毒执念清醒过来后,也就只剩小半瓶了。
这是一场只有孤独相伴,没有支援的手术。
在遥远的时空里,为了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痛苦少一些。
秦昭吊好小手电,推开开关。
和火把完全不一样的强光投下,顿时将青年糟糕的膝盖照得血肉模糊。
还是太暗了……
秦昭翻遍了整个房间,也只找到了两盏小小的油灯。废了番功夫把它们点着后,她不禁感慨电视剧太会骗人。
油灯下拆捡器械还行,做手术那是在做梦;手电的光只有那么大一点,吊在空中还会晃动……
窗户就一块木板加根撑棍,月光根本照不进来。为了保证手电不会时不时被风吹动,秦昭把门窗全关了。
她非常怀疑,这台清创术做完,她会和消失的黑袍老者一样目不能视。
要不就等白天?
青年的体温又高了些。她或许能等,但他不能。
从未想过,清创可以难到让人迟疑不敢动刀——和个人技术关系不大,纯粹是外物束缚会让人绝望。
外科医生如果离开了团队,离开了医疗器械,离开了医学和科技发展的支持,除了脑中的知识和手上施展不开的功夫,他们和普通人并无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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