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们安排车前记得先打个电话,”闻向海点点头,相信了闻昭非的话。原也是这边安排车去接的他们,若非真的身体不适,老爷子肯定愿意见一见重孙女儿的。
闻昭非提醒道,“杨婶至少提前两小时打过电话,不会没打电话。”
小孩子出门肯定不可能临时就让他们过来,杨婶至少提前俩小时,但接电话的人明显就不是闻向海或王爱琴,闻宇轩和闻明轩俩家这么巧一起来拜年,肯定也不是巧合。
闻向海立刻意会闻昭非话里的意思,他点点头,走向妻子,从她怀里接过自己的女儿,“走,爸爸再带小悠坐车玩儿,好吗?”
“好,小悠喜欢坐车车!”闻悠然立刻被哄得笑起来,对她而言,在大人怀里听他们说听不明白的话,还不如趴在车窗边看窗外的景色有意思呢。
那边杨婶也打包了许多小孩子爱吃的糕点水果和两罐奶粉,让他们一起带走。
王爱琴看到这些东西,自然更倾向于相信闻昭非没有不喜她和小悠。如此更不会受闻想姝和闻想楠眼色挑拨,和原就不熟的闻昭非提出什么异议来。
在即将被送出客厅时,闻想楠放弃继续挑唆闻想姝出头,她笑着看向闻昭非,“三哥,上次是我不会说话,我同你道歉,我是真心实意来邀请你和三嫂来参加我的婚礼。”
季家致力于让她和季麟结婚,看重的不只是闻明轩研发副部长的身份,还有闻家百年声望和闻鹤城一生经营的人脉。
现在闻鹤城几个电话让儿女儿孙们都不敢出席婚礼,季家那边该不满意了,他们不满意后,为难的可就是被嫁去季家的她了。
闻向北闻向东已经不想再来,闻想楠自己却不能这么放弃。
闻昭非看着闻想楠沉吟不语,等着闻想楠给出什么他无法拒绝的理由,闻想楠又走近两步。
闻昭非下意识避开,提醒道,“我听得见。”
闻想楠差点被气笑,闻昭非对她的嫌恶不要太明显,忍下怒气,她扬起下巴,一改之前诚恳的模样,似笑非笑道:“不知你知不知道钟曼丽……我妈把她也邀请来了,她和任家外婆会在婚礼那天从海城过来的。”
钟曼丽和闻家季家都没什么亲戚关系,但钟曼丽是闻昭非的表姨,当年就是她设计了任颜,任颜和闻明轩发生关系不得不火速结婚。
钟曼丽最终也没能嫁给和任颜互有情意的竹马,但钟曼丽在任颜病逝不久,就取得任家上下的原谅,在海城那边过得丝毫不差。
因为政策也因为地域原因,闻昭非从未见过生母那边的家人,但在婚礼的那天,他不仅能见到当年害了他母亲的人,也能看到他母亲任颜那边的家人。
闻想楠看闻昭非依旧不应任何话,心中却已经倾向于闻昭非会愿意带着林琅出席了,她的婚礼绝对能算是闻昭非向所有“故人”们宣告归来的最佳场所。
闻想楠转身朝外走去,隐隐约约听不清的闻想姝犹豫地看一眼楼梯也跟着走出去,闻向海和王爱琴已经抱着闻悠然上车坐好了。
他们来白玉楼停留的时间没有超过半小时,闻昭非送他们出了铁门,才返身回到白玉楼大套间门口。
少许起伏的心情迅速沉淀,闻昭非开门进来。
床上的闻鹤城已经从浅眠进入深眠中,林琅歪头枕在椅背上一页页地翻书,看到闻昭非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
闻昭非走来和林琅挤着坐到这个套了坐垫和靠垫的椅子上,低声道:“都走了。我们一起看。”
“好,”林琅调整一下姿势,改靠在闻昭非怀里继续看书。
他们都没有看得太认真,闻昭非不时给闻鹤城测测体温,测测脉搏。
闻鹤城沉沉的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多才醒,睡梦中他回顾了他和阮琇玉的一生,有做错和做不够的地方,但绝不该是那样地收场。
“您吃点儿东西,您要做什么,我们都陪着您,”闻昭非大抵从闻鹤城的表情里猜出一些,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闻鹤城的身体。
“好,”闻鹤城点点头,又朝林琅主动笑了一下,“我没事,我要好好活着。”
仅仅看那些人有个什么结局还不够,他还要继续等他们挨枪子儿,等他们出狱,不会容许自己的身体拖后腿。
到客厅吃过东西后,林琅和闻昭非陪着闻鹤城去了一趟报社,报社主任就是闻鹤城的学生,他们要发的告示也属于广告的一种,许可范围内,报社主任给予了方便。
1978年,2月12号,大年初六,周日。
闻想楠和季麟的婚礼如期在这天举行,但从一早起来,这就是极为不顺的一天,京城早报头版显眼位置,闻鹤城亲笔手写了一封断绝关系书。
闻鹤城代表自己、闻家先人、逝去发妻和闻昭非同闻明轩断绝关系,也将闻明轩那一口本的人悉数逐出闻家族谱。
这份断绝关系书写得非常具体,闻家馈赠了闻明轩什么,闻明轩又回报了他什么,完全不成正比。
闻鹤城和阮琇玉在闻明轩成长以及他婚后,几次给予他的馈赠和帮助,光钱就超过三千块,两套房子,两次婚礼的聘金聘礼。
再就是闻向北闻向东成婚后,闻鹤城让杨婶给他们送的两百礼金。
闻鹤城已经找律师打算和闻明轩要回他能拿回来的那些,就算捐出去,他也不想给害了阮琇玉的闻明轩聂雪一家子用。
闻鹤城这一出手直接让原就是看在闻家面子,才决定出席的那部分人不来了,和闻家关系相对一般的人也怕受影响,还在观望中。
所以原本该在中午前就门庭若市的季宅呈现一种怪异的冷清感。
“机械厂上万人,但怕凑不齐二十桌宴席吗?”曹美英看了报纸后也是又气又怒,她也没想到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能在这天给他们这样搞事情。
季靳亦丝毫没有被安慰道,他拍着桌子震天响,“我要机械厂凑齐的那二十桌人干嘛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算计来算计去的,连一个老头子都没搞定。”
季靳亦说的不止是曹美英,还有聂雪,他还配合着她搞了几回闻家,但最终还是让闻鹤城釜底抽薪那般摆了一道。
当初就没必要搞阮琇玉,就该把闻鹤城也直接弄乡下劳改去,闻鹤城的年纪未必还有命回来给他添堵。
没有闻鹤城的闻家才更好让他掌控和利用,聂雪和曹美英却局限在报复一些小仇小恨上,一个老太婆死了能成什么事情。
“你和我发什么邪火?麟儿和我回去,这婚礼不办了,”曹美英这么说着,却也没动。
这个婚礼已经进行到现在了,不可能就这样不办了,这样一来季家丢的面子更大,或还有人真以为季家不行了,纷纷落井下石可就不好了。
这些年下来,曹美英已经和季家、季靳亦深度绑定,季家好不了,她要的荣华富贵、奢靡生活也没有了。
宋云龄却好似看不懂眼色那般,响亮地应了一声,“好,我们回家。”
应声的宋云龄被季靳亦和曹美英同时瞪了一眼,他们眼中的宋云龄就是个妈宝男,懦弱又没主见,曹美英说什么,他都说好。
“好什么好?看看现在什么时间,还不去接亲?今儿就是天塌了,这个婚礼也得给我办下去!我还在,季家还在!”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季靳亦不信一个糟老头子能撼动什么。
季麟也不过是一个继子而已,他想要联姻用的儿女多的是,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类似闻家这样的百年大家,只要他们安安稳稳地送走进驻机械厂的那些人,之后有的是他操作空间。
曹美英也走来催季麟带着车队去闻家接亲,住在机械厂家属院附近的小别墅楼里的闻明轩一家,大抵是和季靳亦类似的想法。
今儿虽然被闻鹤城摆了一道,但婚礼还是要进行,且还得比之前都更荣隆、更体面地进行下去。
让儿子们出去,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的闻明轩手都在抖,又震惊又生气,不理解闻鹤城居然能对他狠心到这种程度。
闻明轩尝试打电话到京大办公室和白玉楼,无一例外都在占线,闻鹤城的不少朋友和学生们看到报纸也纷纷打电话去慰问和询问情况。
闻鹤城给出地态度和在报纸上表明的一致,他对闻明轩已经没有任何父子之情。
打电话来的人自然也都听说了闻明轩要和季靳亦结亲的事情,他们大多为闻鹤城惋惜有这么个拎不清、不顾闻家名誉的儿子。
现在却又佩服起闻鹤城当断则断,如此,他们也不用再看在闻鹤城面子上给予闻明轩那一家子什么方便了。
下午两点的京城火车站,闻向海和被安排来的郭浩一起给下乡回来的闻想婼接车。
闻想婼不仅自己回来了,还把乡下的丈夫和儿女一起带回来了。
“哥?你这是什么脸色啊,看到我就这么不高兴吗?”闻想婼一眼就认出自己的亲哥,上车后,又很快发现闻向海心不在焉的态度。
“不是不是,别误会,和你们没关系……今儿是想楠的婚礼,”闻向海不得不和闻想婼解释了一番,因为闻鹤城登报的那一番操作,原本还在父亲和亲弟弟之间纠结的父亲立刻不敢再有多余的想法。
闻昭非让郭浩开车来送他一起来接闻想婼,他顺便一起出来透透气,从他的角度自然也理解不了闻鹤城为何能做得那般决绝了。
闻想婼听得目瞪口呆,又见闻向海忽然喊停郭浩,“郭叔停车,靠边停车……”
“怎么了?”闻想婼不知闻向海说着爷爷和小叔一家子的事情,突然又这么激动起来。
“那些是警车对吧,怎么都往季宅开去了……也不对,那边也可能是小叔家,”闻向海突然看到一列绿壳警车往熟悉的路段开去。
那条路过去就是机械厂的家属院去,季宅和闻明轩的小别墅楼都在那附近,众所周知今儿是季宅在办婚礼,那边现在肯定是宾客云集,他很难不猜测这些警车是冲着他们去的。
“郭叔,麻烦你送想婼他们回我家,我去看看,没什么大事儿我就自己坐公交回去,有事的话……我会附近找邮局给爷爷昭非打电话的!”
闻向海同郭浩交代好,又看向闻想婼,“我去瞧瞧,你们回家好好收拾好好休息,明儿爷爷肯定会再安排郭叔来接你们去见他。妹夫,抱歉啊。”
“没事儿,是我和想婼给大哥添麻烦了,”韩威原也以为是闻向海或闻家对他有什么意见,跟着听了两耳朵后就能理解了。
今儿可真是不巧,让他们赶在这个时间点儿回来了。
闻向海下车来,走了几步就跑起来往举办婚礼中的季宅走去,他赶到的时候,他其实只看到尾巴的十几辆警车、军用车将季宅团团包围起来。
像闻向海这样察觉什么跟来看热闹的人也围了一圈,入眼都是持枪的军人和警察们,闻向海也不敢强闯或搭讪去问什么。
忽然,闻向海看到一个眼熟的侧脸,“冬心?赵冬心,是我,昭非的大堂哥。”
赵冬心扬手后,闻向海被允许走近来说话,“大堂哥怎么在这儿,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没有没有,我和郭叔去火车站接想婼回家,路过这里瞧见,来瞧瞧怎么回事?怎、怎么回事?”
赵冬心不笑时还挺唬人的脸忽然扬起一点儿笑容,他看向闻向海道:“你看到了,我们来抓人!”
“大哥不是来参加婚礼,就边上看热闹吧。”
赵冬心脸上的表情消失,他大步朝透着浓重不安味道的季宅走去。
他们手持逮捕证和入室搜查证而来,不仅是季宅,闻明轩住的小别墅也有警车包围起来搜查。
季靳亦、闻明轩和郑重余等人涉嫌严重职务侵犯、侮辱妇女等罪被逮捕。季靳亦和前妻的两儿两女以及曹美英和聂雪也没有被例外。
季宅被重重包围时,宴席才刚开始,季靳亦站在布置好的礼堂中央侃侃而谈,新郎宋云龄和新娘闻想楠还没来得及从婚房换好衣服下来。
宋云龄并没有去换衣服,而是提前进到季靳亦书房和主卧里,将可能是重要证据的东西全部装进背包里单独放起来,防止季靳亦察觉不对,安排人进来销毁。
穿着红色绣花裙的闻想楠从婚房里出来,看到行色匆匆路过的宋云龄,怒瞪看来,“季麟!你去哪儿了?都到现在了,你还和我避嫌啊!”
他们今儿可就结婚了,季麟居然连换衣服都不和她同房,她很难不怀疑季麟是纯粹避嫌,还是纯粹不喜她。
宋云龄看向闻想楠,低了低头,“对不起。”
“什么?”闻想楠被宋云龄过于正经的道歉弄懵了,如此冷峻又带着歉意的宋云龄,也是她第一次见。
闻想楠恍然察觉眼前的宋云龄才是真正的他,莫名还挺吸引人。
这时,宋云龄继续道:“我是宋云龄,我们的婚礼取消,从此以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什么?你说什么?”
闻想楠的声音下意识尖利起来,脸上又扬起嘲讽的笑,“你叫宋云龄怎么了,你和我装什么呢,你在季家能做主吗?现在才来说这个话,好不好笑啊你。”
“你想婚后和我各玩各的啊,好啊……你以为我多在乎和你能不能当……”闻想楠越说越生气,她都没想起宋云龄,宋云龄却先嫌弃起她来了。
“不是,你这么想也好,”宋云龄听闻想楠这么说,心中的愧疚散去少许。
确实,他在季家处处不得自由,必须接受安排和闻想楠结婚,闻想楠则不然,她有很多次拒绝的机会,就算闻明轩和聂雪不答应,闻鹤城那边也能帮她摆脱这样的婚姻。
但在闻想楠心里,比起幸福的婚姻、可靠的丈夫,她更在意季家能给她带来什么,她是心甘情愿的。
意识到这点,宋云龄发觉他的愧疚和道歉显得有些多余和不必要了。
“你们在这儿吵什么?”季靳亦长子季克寒快步上楼来,就看到疑似吵架的闻想楠和宋云龄。
宋云龄一秒变脸,笑嘻嘻地拉住季克寒的手,“大哥,楼下怎么那么安静啊,你上楼来干嘛啊,我和小楠吵架玩儿呢。”
闻想楠的白眼要翻上天了,宋云龄方才在她跟前可不是这幅舔不要脸的模样,“谁和你玩儿,我是和你真生气!”
季克寒赶紧要脱身出来,但宋云龄拉着不放,闻想楠也要他给她做主了,他们还没能纠.缠多久,随即就是整齐划一、快频率的脚步声传来。
“哎呀,你们耽误事儿!”季克寒依旧没能甩开宋云龄的手臂,瞪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宋云龄,“快放开我。”
确实是有几副面孔的宋云龄,直视季克寒的目光,冷冷道:“不放。”
宋云龄看到已经上楼来的赵冬心等人,无自觉紧绷起来的面色少许缓和,他冲莫名眼熟的赵冬心招招手,“这边,里头还有两个保险箱,他应该是试图要去销毁什么,我拦住了。”
“季麟!你好大的狗胆!”季克寒怒目圆瞪,不敢置信,平时狗腿子一样巴着他的宋云龄是他们家里的内鬼!
“果然啊,会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的!”季克寒继续嘲讽起来。
“我是宋云龄,”宋云龄再次和他们强调自己的名字,季麟这个名字每被叫一次,都只会给他无尽地羞耻、恶心和为虎作伥的罪恶感。
宋云龄松开已经没机会做什么的季克寒,稳步退后,第一时间将放有重要证物的背包将给赵冬心等人。
出示逮捕证后,骂骂咧咧中的季克寒被铐起来带走,宋云龄目不斜视地领着赵冬心等人,进到书房和卧室里搜查可能存在证物的保险箱。
根据宋云龄提供的情报,赵冬心带了专业开保险箱的人过来,这会比他们从季靳亦那里审问要来得快和直接。
主卧保险箱的钥匙,不需审问曹美英和季靳亦,宋云龄凭着他对曹美英的了解,找到她放钥匙的地方,配合赵冬心他们成功打开了卧室保险箱里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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