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侯夫人带了些不喜,看了眼执迷不悟的许成泰,“二弟这是不相信我下面的人?”
“大嫂,我没这个意思,”许成泰看出安阳侯夫人的不快,“只是,到底是这丫鬟的一面之词。”
“所以,我已经叫人去找张姨娘过来,”安阳侯夫人收回视线,“二弟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满,有些人有些事,光看表面是不行的。”
莫怪王氏这些年总是跟妾室争风吃醋,到现在了这二弟还维护那张姨娘,她这个做大嫂的都看不过眼。
许菡更是觉着自家二伯当真是狗,对个妾室那么维护疼爱,可对正妻却猜疑连连,就算二伯母有时行事不周不好,可对他的情意却重,她曾见祖母多次用二伯来敲打二伯母,显见二伯在二伯母心中重要。
她没忍住,撇了撇小嘴。
不多时,不仅张姨娘被带过来,许成泰身边的信河也被人押了过来,侯在花厅外。
张姨娘还要狡辩抵赖不认,自进了花厅便微垂了头委屈装无辜,还不时朝许成泰那边柔柔弱弱地张看,“二爷,妾真的没有做过,那冬至是二夫人院中的人,妾如何也不敢去招惹二夫人,至于指使人引七姑娘,妾,妾知道您已经为阿雪相看好了人家,怎么可能忤逆您……”
许雪自然是没少见张姨娘这般过,可这是在人前,姨娘她还这般……
许雪羞颜,坐立不安,更不知所措若是姨娘的事真的被查清,她日后该如何面对七妹妹和八妹妹,如何在这府中立足,一双素手扭的几乎变形。
许菡没留意许雪的仓皇,就看着这张姨娘姿色不过中等,眉眼清秀,可这弱唧唧需要人怜惜的姿态当真是拿捏的极好,就像是那藤藤蔓蔓缠绕人的宛如菟丝花一般。
而二伯竟是怜惜不忍张姨娘一般,伸出手欲去搀扶,又顾忌着花厅众人,有儿子儿媳在跟前,只能收回手,“那冬至为何说是你指使?”
张姨娘柔柔地看了冬至一眼,柔声道:“那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二爷也知二夫人一向看妾身不喜,许是……”似乎惧怕王氏一般,又噤声不语。
“你少来诬赖我,我可没指使过冬至干什么,”王氏一看张姨娘这狐媚子又这样委委屈屈弄出副作态来,才生出的要看张姨娘倒霉的高兴就被怒火取代,厉声指着她。
“母亲,”周雅蓉就知道王氏被张姨娘一激,就要动怒,忙端起茶盏,“您喝口茶,有大伯母做主。”
王氏有些别扭地看了安阳侯夫人一眼,她也看出来了,大嫂今日还真是没有想要帮自己,还帮自己说过话。
她就是气不过张姨娘这贱人,总是一副委屈了要死模样,让夫君以为自己欺负她。虽然,她也确实欺负过张姨娘,但这贱人惯会添油加醋背后说她坏话。
“好了,事实到底如何,不是你引导人误会就能抹去的,”安阳侯夫人看着张姨娘也觉着膈应,大房里也有两个这样的妾,看着就觉着眼疼,“把信河带上来。”
随着侯夫人一声,两个小厮扭着一个男子自外面进来,还有另一个丫鬟,却是张姨娘身边的红香,见几人进来,许成泰猛地站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惊望许蔚方向,“你对信河用了刑?”
许蔚唇角依然温和含笑,“是啊,二叔的这个随从不太老实,若不用些力气,撬不开口。所以我叫人些许用了些手段,幸好效果不错,人已经招了。”
早在这几人被提过来前,许蔚就已经得到了审问信河的口供,不然,许蔚也不会如此云淡风轻地面对许成泰。当然,若是没有把握,他不会随意对二叔这个长辈身边的随从动手。
看着笑的温和却叫人背后发寒的大侄子,许成泰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这个大侄子没去翰林反倒进了大理寺任职过的错觉,可他知道大侄子从来不会胡乱出手,如何可见,他的随从当真是有问题了。
张姨娘看到被带进来的人,已经没了方才还柔弱博取许成泰怜惜的心思,眼前一阵发暗。
侯夫人和世子居然查到了,查到了她隐藏最好的红香和信河身上!
安阳侯夫人扫了眼面色发白的张姨娘,示意下人禀告。
也没什么好禀告的,自丫鬟红香和许成泰身边随从信河被押进来,许蕴。周雅蓉连着许如容、林漠等人就已经猜到了,是这两个下人勾到一处了,许还是勾搭成奸。就连方才震惊信河被动了刑的许成泰都想到了这一出可能。
等下人回完话,道是“张姨娘利用红香与信河相好,从信河这里截取了不少二爷为六姑娘相看亲事的信息,然后利用信河的便宜,提前得知了信息,又收买了冬至故意把七姑娘引去给怀年伯见”等,一切便都对上了。
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原来是这么回事,”许菡恍然大悟,方才看到身上带伤的信河,她还以为是张姨娘收买了二伯身边的随从,原来竟然是张姨娘身边的红香与信河有情。
看着小姑娘终于明白了的神情,林漠心中微欢,压下对张姨娘和信河等人的厌恼,道:“那阿菡你说,这红香对信河是真心还是因为吩咐故意接近?”
他这音量说高不高,微微压了音量,却也不算是低语,就是想让那几个敢利用许菡的人更不好过,浅浅收些利息。
离他不远的许蕴本就对张姨娘方才挤兑王氏的作态不满,闻言心中一动,扬声道:“张姨娘或许是想着多掌握些父亲的行踪和事情,让您多顾及几分。只是,父亲,您身边的随从在外行走多,如信河这般居然被张姨娘身边丫鬟勾的阴奉阳违,若是在外面也被人收买,出卖父亲的事,恐生大祸,父亲还是多加提防些好。”
林漠微微垂眼,嘴角扬了下,二哥这眼药上的不错。
许成泰身边的随从都是亲信,私下里也经手他官场上的往来走动等隐秘的事,原本他还只是生气信河居然阴奉阳违,但被长子如此一说,好权官迷的他顿时变了脸色。
信河虽然被用了刑,可不过是没有功夫的普通人,受不住疼痛便招了,本想着自己虽然失职,可伺候二爷多年,二爷对张姨娘也维护,顶多罚一顿。但现在被二公子如此一说,便是犯了二爷的忌讳。
顿时冷汗如瀑,吓得大喊,“二爷,没有,小的不敢,小的也是一时受了迷惑,做了错失,求二爷饶了小的,小的往后再也不敢了。”
只是方才许蕴的话已经说到许成泰心中,信河先前又做下阴奉阳违之事,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打算轻放过信河,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张姨娘身上。
“你,还有何话要说?”
“妾,”张姨娘被许成泰看的心中发抖,颤着嗓子出声,“妾身也是为了阿雪好,她的性子撑不住伯府夫人这样的身份……”
许雪闭了闭眼,姨娘还在嘴硬,忙跪在了许成泰面前求情,“父亲,姨娘都是为了我,女儿愿意替姨娘受罚。”
“你先起来,”许成泰现在已经不是只针对张姨娘指使冬至行事的恼火,他被方才许蕴提醒,更恼怒张姨娘的心思居然这么多,信河可是他的贴身随从,居然把手伸到他身边来了。
就算是为了争宠,他也绝不允许自己的下人有二心。
第142章
“此等祸乱府邸的妇人,老二你还要容着她不成?别哪天算计到你头上,你都不知道。”
一道老妇人的声音传来,安阳侯老夫人被两个丫鬟虚虚扶着胳膊,迈过花厅门槛,目光锐利地扫了眼揪着许成泰衣摆戚戚可怜的张姨娘,满是不喜。
就算张姨娘是许雪和许瑞生母,可一个姨娘居然如此在府中兴风作浪,连主母夫人都敢算计,谁知日后还会生出什么是非?
尤其,这张姨娘算计的还是府中姑娘亲事,便是为了许雪,可许如容也不是她一个姨娘能伸手的,还妄图让王氏给她背锅。再不济,王氏也是她亲侄女,一个姨娘仗着老二给她几分宠爱,就这么算计王氏,这是把她也不放在眼中了。
安阳侯老夫人面色如冰,显然动了怒火。
花厅中诸人赶忙起身,安阳侯夫人忙快步下了主位,搀扶着老夫人胳膊,将婆母迎上座位,“母亲,您怎过来了?原本儿媳想着不惊扰您,恐您烦心。”
被大儿媳扶着坐下,老夫人面色好看了些许,但一看到张姨娘那靠着许成泰柔弱可怜模样,眼中顿时又满是厌恶。
本来老二房中的女人,只要别太过分,她不会太过干预老二房中事,可眼前这张姨娘作态就让她想起多年前老侯爷跟前也有这么两个姨娘,端的是会朝男人装柔弱扮可怜,让她吃过好几次暗亏,对张姨娘厌恶更甚。
“母亲,”许成泰看到老母亲动火,孝顺的他忙道,“您别动气,儿子不是那等糊涂人。”
说着,他将还要揪他衣摆的张姨娘推开,张姨娘面色一白,自知今日自己要不好,“二爷,妾,妾……”
说着,似乎心口绞疼,捂着胸口便晕倒在地。
“姨娘,您怎么了?”许雪一眼看到,忙扑了过去。
“霜儿,”许成泰知张姨娘自生下一双龙凤胎后,便有了轻微心疾之症,受不得大起大落的刺激,平日里也少有情绪波动大时,否则对她身体不好。幸好她本就是是温婉柔软性子,除了偶尔有些不适,倒也不影响什么,现在显然心疾之症犯了,一个没忍住,张口唤了一声。
“装的,肯定是装的,”王氏方才误打误撞猜中了是张姨娘背后算计人并推到她身上,本就有些忍不住地自得,现在老夫人这个姑母一来,顿时觉着底气更足,张口就道,“她惯会装模作样。”
这落井下石的姿态也是没谁了,旁人都忍不住嘴角微抽。
安阳侯夫人,忍不住觉着好笑。她方才还觉着这个二弟媳倒是也有那么几分头脑,居然能发现张姨娘才是背后黑手,现在看看倒是高看她,是对张姨娘怨念太重蒙对了。
那张姨娘有些许心疾一事,她也知晓,眼前就算张姨娘是装的,二弟妹也不好直接嚷嚷,且万一真发作了心疾也不好弄出人命,“赶紧去请个郎中来给张姨娘看看。”
安阳侯老夫人却阻止了侯夫人,“不用那么麻烦。”
然后看了眼王嬷嬷,就见王嬷嬷转头低声吩咐了旁边丫鬟两句,很快丫鬟端了个托盘来,放了一个绣云纹圆墩形红木底针插,上面插了几根明晃晃的粗针。
王嬷嬷抬手取下一根来,捏着就朝张姨娘走过去,那针明晃晃泛着冷光,显然是要给张姨娘扎的架势。
许成泰眼皮一颤,忙道:“嬷嬷这是?”不会是想给张姨娘扎吧?据他所知,王嬷嬷可不会医术。
许雪也吓得眼眶紧缩,忙挡在张姨娘面前,“嬷嬷,这,这不能……姨娘她是心疾犯了,祖母,”她朝老夫人求情,“祖母,求您饶过姨娘,孙女愿代姨娘受罚。”
安阳侯老夫人面色沉沉地,不发一言。
王嬷嬷却挥了下手,很快有仆妇将许雪拉开,“六姑娘放心,老奴也是跟着郎中学过几手,虽不能治好张姨娘,却能让她清醒过来,减缓些症状。六姑娘别看这针是缝被子的粗针,不是郎中用的细细银针,可这越粗越长的针最是好用,只要扎对了,可最快缓解心疾。”
似乎是怕许雪担心,王嬷嬷还细细地与她解释。
只是,花厅里其他人,却面色惊疑不定地望着她手中那根针,怎么就觉着那么不相信呢?
许菡也觉着王嬷嬷不太靠谱。
这心疾该就是心脏病了,就算扎针,也得是郎中所用的银针,就从来没听说过那缝被子的针给人治心疾的。
而且,她方才看着张姨娘的动作有些假,那缓缓倒地生怕磕着自己的模样,真不是故意装晕吗?
不由多留意起张姨娘的神色。
王嬷嬷还在慢悠悠说着,另一手还挽起拿针那手的袖子起来,方便下手动作一般,“就算是流点血,受点疼,也没什么,总比发了心疾厉害了好。毕竟这心疾可不是闹着玩,若不及时救治,恐要了性命去,可不敢等郎中过来。也是老奴跟老夫人来的及时,张姨娘这命算是能保住了。六姑娘看着。”
她缓缓靠近了张姨娘,拉出张姨娘的手腕按了按,“此处有内关穴,最是对心疾有帮助了,多加按摩下,可缓解,然后再在头部正中间的百会穴上扎下这粗粗的针,扎进去,张姨娘就能醒来,这个最治人晕倒了。”
许菡忽然道:“哎哎,我好像看到张姨娘眼皮动了下,莫不是要醒了?”
林漠也看到了,张姨娘眼皮微微颤了下,却道:“阿菡看错了,哪里动了,没有动,这心疾晕倒的人,哪里可能自己醒过来,除非是装晕的,才能自己醒过来。”
他这话一说完,张姨娘都要睁开的眼一下又不动了。
心中暗暗气急。
这小子怎么这么烦人,用他多嘴了吗?关他什么事!
她不想被王嬷嬷扎针,谁知道这王嬷嬷是不是故意报复她,王嬷嬷可是老夫人贴身老仆了,还出自忠勤伯府上,肯定向着王氏对付自己。
可再装下去,她真怕王嬷嬷朝自己下手。
王嬷嬷眼中闪过精光,似乎没看到张姨娘方才动了眼皮子,一面让小丫鬟帮着按摩内关穴,自己则手指摸上张姨娘的发髻,口中说着,“这心疾晕倒的人哪里能自己个醒来,势必得扎针才成,这发髻还得散开些,才好扎针,等下还得见见血,你们都不必惊慌。”
可她一番言语和动作,已经让许雪头皮发麻的不成,还觉着王嬷嬷的笑容似乎带了刀子一般,赶紧去拉张姨娘的手,“姨娘,快醒醒,醒醒,嬷嬷您再等等,说不得姨娘就醒了。”
若说之前许雪还担心张姨娘真的犯了心疾,可后来许菡说她眼皮动了和林漠的话,就让许雪知道,自己姨娘恐是装的,忙使劲摇晃她的身子。
这也算是给了张姨娘一个由头,被她摇晃了好几下后,便虚虚咳嗽着睁开了眼。
王嬷嬷不知是不是有意,张姨娘才睁开眼就看到一根粗针朝着她头顶扎下去,吓得眼眶一缩,赶紧躲开。
王嬷嬷似笑非笑地收回首,“早知道六姑娘就能把张姨娘摇醒了,老奴就不费这个功夫了。”
许雪羞窘地低下头,可到底张姨娘是她生母,疼爱她,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针扎。
“闹够了吧?”安阳侯老夫人把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放,“咔”地一声,厉声道,“将张姨娘给我押起来,送到庄子上去。”
她目光带着凉意扫过许成泰,“老二,你若是敢替她求情,就随她一起往庄子上住去!”
这话不可谓不重,竟有将许成泰扫地出门之意,可见是动了极大的怒火,许成泰脸色一变,撩起袍服跪倒在地,“母亲,您别生气,儿子没有包庇的意思,您小心身体。”
他是有些舍不得张姨娘,可也恼张姨娘伸手太长勾连了信河,如今又见自己竟气的母亲要赶他,哪里还敢留恋那点子女人温柔,忙表态。
张姨娘听着二爷这就舍了她,脸上灰败一片,声音婉转凄凄然,“二爷,您不是说会一直护着霜儿,霜儿是做了错事,可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啊。求您看在阿雪和阿瑞的情分上,饶了妾这一回吧,妾……唔唔。”
不待张姨娘再说,王嬷嬷手一挥,立马上来两个婆子将张姨娘嘴堵了,双手反剪往外拖。
这时,晚回府的许瑞和许平才知晓消息赶过来,便碰上这样的场景,许瑞顿时惊慌无措地想要上前,被旁边许蔚的小厮拦住,并低声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许瑞面色泛白,望望花厅里,又看着被押着走的张姨娘,到底说不出求情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