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提前谢谢阿菡和四姐姐了,”许雪性子柔弱,但到底是侯府教养出来的姑娘,虽然因庶出而自觉低微些,也不是小门户家姑娘气度可比。
她姨娘家虽然是小有钱财的商户出身,但亲外祖家不慈,姨娘当初也是被他们卖入侯府换了利益,因此姨娘与外祖家断了来往,所依靠的也是父亲宠爱,手头并不宽裕。许菡平时得些小玩意儿送给各个姐姐们,她没旁的好回送,只能做些女红聊表心意。
幸好,她还算是擅女红,能拿得出手。
心下盘算着,她的绣活耗期长,这时候开始做了,待开春正好阿菡生辰时送她。此时便道:“阿菡有没有喜欢的图案,等着我给你绣个披帛做生辰礼吧。”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六姐姐女红好,绣什么都好,都好看的,”许菡知道这是许雪心意,她反而觉着亲自做的绣活比买来的物件心意还重些,“上次六姐姐给我绣的香囊,我可喜欢了。”
“喜欢就好,”许雪抬眼看到她今日梳着垂挂髻,发间卧着一个雪白狐狸毛的小狐狸发钗,抿着唇笑了下,“七妹妹真是手巧,这小狐狸做的十分可爱,正配阿菡。”
“是吧,我也很喜欢,”许菡摸了摸自己发间滑滑的狐狸发钗,“今日穿了镶白色狐毛的滚边袄子,所以我特意把小狐狸发钗给戴上配一起了。”
她手腕处也是细细一圈白色狐毛,抬手间与发间狐狸发钗互应,更显娇俏可爱几分。
许雪轻轻点点头,柔声道:“是很配的。七妹妹手巧,也会装扮,她也教了我一些衣裳搭配。”
同时庶女,又都是亲外祖家一般,但七妹妹比她好些,她外祖家没什么助力但也没有绊子。七妹妹的姨娘模样好得侯爷大伯的心,大伯母也容得下,却没有儿子;她姨娘虽也得父亲几分心,可嫡母苛责,好在她有个胞兄,姨娘往后还可依靠胞兄。
七妹妹模样生的极好,可她姨娘又说,作为庶女生的那般盛美,却非好事。
她虽生的清秀,奈何父亲功利心重,一心官途,他只她一个女儿,虽是庶出,却是他想拿来联姻的工具。姨娘最近一直为她的亲事忧愁,唯恐她被父亲许了哪家高门去做妾。
她心中自然也惶恐,她不想给人做妾,想着借诗社展露才华,能让父亲为自己寻门好些的亲事,又恐风头盛了反倒惹来祸端,更加惴惴不安。
许菡不知六姐姐为何说着说着,神色又落寞下来,甚至还带了些不安的感觉,她挠了下自己的脸颊,只能干巴巴地道:“六姐姐,咱们到哪里了?快到了吗?”
这六姐姐明显就是有很大心事的样子,可到底她没有跟七姐姐的熟稔,还是决定不打探了吧,不如回头问问二哥哥的好些,毕竟六姐姐是二房的姑娘。
许雪往外看了看,轻声道:“快了,转过前面就到了。”
过不大会儿,马车果然慢了下来,然后停下,外面传来许蔚的声音,“到了,阿菡和阿雪下来吧。”
许菡是妹妹,许雪让她先下马车,而后才出来,许雪的大丫鬟雨听忙扶着她的胳膊,许菡下来后也伸手扶了一把。
“多谢阿菡,”许雪抿唇细声道谢。
“六姐姐多客气,”许菡毫不在意挥了下小胖手。
这两天,她开始负重跑步,手腕上也系了沙袋,力气比之前还大了些。
因听大哥哥说,今日集会有诗会和武会,有些好武的姑娘们也约着一起斗武,虽是点到为止,她也好奇不已,想看其他姑娘们都练得什么武术。
此次聚会是昌文公主主办,在她的一处名杏园的别院中,不分男女,但青悠诗社的集会与武会的不在一个苑子,许菡也没着急,她打算先陪许雪往诗会那边去。
许蔚和许蕴都是与友人约好来参加的,本打算先把妹妹们送过去,却在门口处正好碰到了他们的友人。
许菡与许雪忙在两位兄长介绍下礼貌地屈膝行福礼,许雪年长些,公子们都避讳些,倒是生的圆溜溜的许菡得了几位友人夸赞,无非是些小姑娘玉雪可爱,看着就聪慧伶俐之类。
许菡便朝人家都露出个更加可爱的笑容来。
嗯,人小,脸皮可厚实些。
林漠今日也跟着来了,他跟许蕴和许蔚坐了另一辆马车,戴着白玉小冠,虽年纪尚小些,却难掩俊俏小公子风姿,也得了几位友人夸赞。
其中一个与许蔚交好的友人是康清郡王嫡次子,名周霁风,行为很有些不羁,揽住许蔚的肩膀,有些羡慕,“阿蔚家弟弟妹妹都如此乖巧,可比我家的顽劣弟妹讨喜太多了。”
他这话让其他友人都笑了起来,谁不知道周霁风唯一的嫡妹乐安县主,那可是个意气飞扬的少女,因使得一手好鞭法,加之性情泼辣,素来不好惹。
他们就曾亲眼看见乐安县主因周霁风行为狂放不羁,大冬天里学魏晋名士的洒脱,披发散衣,大袖宽袍,坦露胸襟,赤足木屐,迎着大雪举着酒坛在郊外亭子里聚会时豪饮,被乐安县主正好看到,举起鞭子追着周霁风打。
叫他们说,乐安县主抽的好。
就算学魏晋名士的洒脱不羁,也不该宽衣露身,衣着不整,周霁风这货还在大冬日飘雪时赤足博薄衣,站在亭子扶手上迎风吹,好使得大袖被风吹得烈烈响,口中喊着什么,“我欲成仙,驾风而去……”
当时恰被乐安县主看到,县主一袭红衣美目怒瞪甩着鞭子大踏步而来,当时就把周霁风吓得差点跌落亭子下面去。
另一个友人忍不住调侃,“那也是周兄你太过狂放,今日集会女客们众多,又有武斗,想必乐安县主也来,周兄可莫再忘形。”
这友人当着许菡和许雪两个小姑娘的面,没好说乐安县主那日骂周霁风的“放浪形骸”一词。
“知了,知了,莫多言,”周霁风忙向四周看了看,生怕他那好妹妹从哪里跳出来下了他的面子。
周霁风是有些狂放,可也有分寸,今日这集会可是在昌文姑母的别院举行,昌文姑母允文允武,脾气还火爆,又一向喜欢乐安那丫头,他可不敢放肆。
叫周霁风说,他妹妹说不得就是跟昌文姑母走的太近,才学了她那一身暴躁脾气,犹记得,他家妹妹小时候也是软软糯糯就跟这许八姑娘一般可爱嘞。
只是,周霁风是昌文公主晚辈,又怕她的脾气,这话只敢在心里默默念叨。
许菡得了周霁风夸赞,又听他们说起这乐安县主,虽未谋面,却生出几分好奇心,听起来也是个好使鞭子的贵女,只不知道会不会也似前日见的那个陈乡君一般骄横,仗着鞭子行凶那类?
压下心中好奇,她看了看跟着他们一起往里走的哥哥友人们,对许蔚道:“大哥哥,我跟六姐姐往诗会那边去就行了,你跟二哥哥还有阿漠去男子们那边吧。”
第92章
“六姐姐肯定一直在诗社这边,我呆会儿可能会往武会那边,你们要找我们,就这两个地方去就行。”许菡还是比较喜欢看人比武,打算等会儿就去那边看看。
今日聚会的姑娘公子们不少,许蔚不放心,林漠也不放心她自己往武会那边,便道:“大哥,我陪着阿菡一起吧。你跟二哥哥先去忙着,等着再来寻我们也不迟。”
许蔚觉着这样也行,叮嘱他们几句,“那你们别到处跑,人少的地方尽量不要去,等我跟你二哥哥先去跟友人们说会儿话,便去寻你们。”
许菡道:“大哥哥二哥哥不用顾忌我们,这不是昌文公主主办的么,想来也没人敢在这里欺负人,放心好了,不用管我们。”
她挥了挥小胖手,一手一个六姐姐一个林漠,问了路后,便往青悠诗社所在的苑子方向去。
周霁风这会儿还怀念着自己粉糯糯妹妹变母老虎,看着许菡等人走开,羡慕道:“八妹妹真是乖巧懂事,瞧着跟小大人一般。”
他自己个有妹妹的人,倒是自来熟,不过许蔚轻笑赞同,“八妹妹的确可爱,与她一起总能开心许多。”小丫头时而乖巧,时而精怪,可是喜人。
“可惜,我家妹妹原先也跟八妹妹一般乖巧可爱,如今,”叹息一声,“不提也罢。”
不知为何,一旁的许蕴闻言,看了眼走远的许菡背影,想起这丫头如今不仅习武,据说在济业寺不仅抡着椅子腿揍了那贾氏一顿,还帮着给孙嬷嬷递工具,虽然是那贾氏毒妇该打,打死才好,却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该不会他家阿菡也要跟乐安县主一般变……
不,怎么可能,他家阿菡就是性子纯粹的小姑娘,习武也是为了防身强体,而且他家阿菡也不爱用鞭子,导致三叔也犯愁给阿菡弄个什么趁手的防身工具才好中。
许蕴摇摇头,跟上大哥和友人们的脚步。
倒是许蔚边走边想着,若是自家阿菡能跟乐安县主一般才好,小姑娘不受气啊,若是被欺负或者受委屈了,打一顿出了气不就好了。
委屈谁也别委屈了自己,他可舍不得阿菡受委屈。
这边,许菡边走边欣赏别院的景致。
不愧是公主的别院,雕梁画柱,轩峻壮丽,穿山游廊,廊下摆着海棠杜鹃花,挂着各式鹦鹉画眉,鸟声啾啾,为这有些凋零颜色素淡的冬季增添亮丽。
看得出来,那些盆花该是养在暖房里的,花盆不远处角落还置了炭盆增加些暖意,该是怕花受不住庭院里的寒冷气节。
不说参加什么集会了,只往这别院里游览一番,都是难得的景致。
许菡知道侯府也算是有爵位的大户,算得有些底蕴的高门,但跟昌文公主这一个别院比起来,却又少了些贵气。到底是皇家,别院都这般富丽。
许菡一路走到诗社的苑子,见这苑子里的花卉尤其比沿路所见的还要姹紫嫣红多样,更是领会了一把冬日里春游的感觉。
尤其苑子里参加诗会的姑娘们,此时诗会比赛尚未开始,大家只私下切磋,三五一群聚在一处。彩衣华美,娇颜乌发,或站或坐,手持团扇或娇俏掩面或执扇轻言,处处为景。
许菡才发觉,原来不仅公子哥们平素不论四季别个折扇在腰中或大冬天里拿在手中摇风,不怕冷地装样,姑娘们冬日也是钟爱团扇的,一样拿来做优雅工具。
看看周围就有数十个手持团扇的姑娘,许菡有些遗憾,“早知道,今日出府也备上两把团扇拿着了,看看那个姑娘手里拿的团扇上面还镶了白色的狐毛还是貂毛来着?拿在手中十分有架势的感觉,好像人一下就淑女了。”
许雪不妨八妹妹忽然冒出这么几句,她正找着苑子里相熟的姑娘打算过去,登时被逗笑了。
她性格内敛,笑时也只是抿唇,此时忍不住笑开,便以手遮挡,让许菡越发觉着六姐姐该拿把团扇来。看看不远处那姑娘,一笑时用团扇遮挡半脸,那股子又羞涩矜持又文雅的味儿,不就出来了。
许雪忍着笑,“是,最近似乎京城里兴起了一股冬日执扇的风潮,”往前也有人冬日里执扇,不过到底是少,如今姑娘们却喜欢上了冬日里也拿把团扇在手中,尤其是诗社的姑娘们尤爱。
“就是看着文雅呗,风……咳,才子才女们配备的工具,”许菡看到有两个姑娘走过来,忙咽下风流二字。
许雪觉着八妹妹说的竟是十分有理样子,正要开口,就听到走过来的两个姑娘正说话声音。
不是青悠诗社成员,许是有才情得了帖子或者随诗社成员人进来的,穿的也只一般,说话音量不大,却因有些兴奋没压住。
“……要不是今日能有来这集会的机会,我高低得去看看那张婉儿的笑话去。看她整日里端着,自以为比咱们才情高,仰着个脖子鼻孔朝天看人,听说庞家那边不打算办亲事,只简单走个仪式就算了,张婉儿这嫁的连一点儿体面都没有,看她日后还敢不敢鼻孔朝天了,用鼻孔看人。”
这姑娘似乎与张婉儿有仇怨,说的很是畅快淋漓模样。
许菡在听到张婉儿这名字时,就停下来脚步,望了过去。
张婉儿不就是贾氏的女儿吗?不过,贾氏才被下到牢里面,张婉儿就嫁人了,听着似乎还嫁的很不好样子,是同一个人吗?
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许菡都觉着这姑娘说话有意思。
鼻孔朝天,一仰脖儿就能办到,只看人却是眼睛的活,哪有人如此仰着脸看人,是对方比她高吗?
而且,若是她认识的那个张婉儿,这说法可就太浮夸了。
同行的姑娘也看到了许菡几个,她显然胆子更小也谨慎些,怕让人听到她们背后说人不好,忙拽了下旁边的姑娘,补救两句,“其实,张婉儿也挺可怜的,原本能嫁个比庞家更好的人家,却因为她母亲给毁了。看今日庞家如此草草举行婚礼,想必日后她不会好过了。”
先头那姑娘撇了下嘴,经过许菡几个身边时便没再说话,待走的远些,继续说:“活该,都是她作的。原先不也是她吊着庞兴,得了庞兴不少好处,还跟他卿卿我我了,偏庞家去提亲还拿着捏着的,庞家不都气急了,说不娶妻只纳她为妾。要不是那庞兴真喜欢她,就她现在这种亲生母亲是个毒害人的恶人,谁敢娶她啊。”
“说的也是,庞兴到底还有个工部员外郎的堂伯,也算是可以了,张婉儿与咱们一样的小官小门户,这种时候还能嫁给庞兴,着实不错了,”另一个姑娘也没忍住感慨。
但说是不错,可从今日婚礼看,可见张婉儿不得庞兴家人喜欢,日后还不知如何。
后面这两段对话,许菡几个就没再听到,但也足以让他们发现,这两位姑娘说的张婉儿正是贾氏的女儿。
许菡哼了声,“贾氏还真是有个好闺女,那庞兴真是个痴情种子,”都出了贾氏这种事了,还想着赶紧把张婉儿娶进门,这是真爱?
想到当初张婉儿也曾参与陷害姐姐不成反被姐姐摆了一道,如今还能嫁给喜欢她的男子,心中就不痛快。
许雪知道她们与张府的仇恨,虽不知张婉儿也曾算计许菁,低声道:“那庞家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准备,可见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张婉儿就算嫁过去也未必过得好,”她没说,那庞兴也未必如外面传的对张婉儿情深。
许雪并不太相信男人的深情。
许菡一时没想那么多,许雪这么一说,她觉着也有些道理,不过,她倒是怀疑,“是不是因为贾氏坐牢了,两家不好大办,才这样草草举行婚礼?”
许雪觉着也是有这个可能,而且贾氏才出事,张婉儿就紧赶着嫁出去,庞家和张家是怕贾氏被判刑后要守孝三年,才着急出嫁。
林漠一直没怎么言语,此时才道:“从庞兴没能跟家里争取给张婉儿一个像样的婚礼,可见他根本抗不过长辈,张婉儿嫁过去也讨不了好。”
他这话与许雪方才说的差不多,那或许就是这般了,许菡忍不住就高兴起来,“希望这样,那张婉儿坏着呢,不是什么好的,过不好才好。”
这时,有与许雪交好的姑娘看到他们三个,便来与他们打招呼,这姑娘在看到林漠时,被他的容颜惊艳了下眼睛,在他漫不经心扫过来一眼时,脸颊一红。
许雪为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这是我八妹妹阿菡,这是阿漠,阿菡,这是周二姑娘。”
许菡与周二姑娘互相见礼后,道:“六姐姐,你去忙吧,我跟阿漠在这附近逛逛,”从这边可以看到东边苑子的景色也不错,她打算去逛逛,“等会儿再回来找你。”
许雪轻声道:“好,我会一直跟青悠诗社的人一起,你若寻不到我,只问青悠诗社的人就是。”
许菡点点头,便和林漠继续往东走,许雪和那个交好的姑娘则往青悠诗社所在的其中一个亭子走去,周二姑娘又悄咪咪看了眼走开的俊俏小少年背影,“阿雪,那个阿漠是谁啊?长得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