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了年岁的老人,便是再有精致饭食营养羹汤补着,可若是吃不进多少也无用,饭食量减少,便不是好兆头。
快吃完时,安阳侯夫人提着食盒过来了,“母亲,这是儿媳昨晚特意吩咐厨下,吊了一晚上的鸡汤,去了油,又炖了铺子里新得送来的鸡枞菌,味道鲜美,您喝上一小盅。”
这鸡枞菌可难得,便是她铺子里人脉宽广,也只得了半斤干货,所以,昨日一送来,她便吩咐人将这菌子泡发,今早和鸡汤一起熬煮了送来。
不知是不是天冷,老夫人这几日胃口不佳,安阳侯夫人便用自己院里的小厨房,叫人特特看着专门给老夫人做了来吃。
别看这一小盅鸡汤,都是取了鸡汤和鸡枞菌精华,鲜而不腻,最是补人。
安阳侯夫人这汤送的及时,老夫人吃的慢还未喝粥,正好食用。而这鸡汤一入口,就一个字,“鲜!”
安阳侯老夫人品着这鲜美滋味,笑着对侯夫人道:“你有心了,这汤滋味可真好。”
“母亲爱喝就好,等儿媳再让人煮了来,这汤熬煮的时候好,正好取一盅,”安阳侯夫人是个重八珍玉食的人,一贯奉承食不在多在精,院子里的厨娘也是特意寻来能做一手好餐食的。
王氏紧跟在安阳侯夫人后面进来的,见老夫人对侯夫人如此赞誉,忍不住撇了撇嘴。
大嫂把持着中馈多年,不知从公中贪了多少银钱去,要不然怎能好吃的得如此精致饭食。早先才嫁进来时,怎没见她这般,她也不过是御史出身,娘家不是多么大富大贵人家,可见还是从公中捞了好处肥了自己腰包。
偏姑母看重嫡长,对这个大嫂也是维护,这么多年自己都没能捞着些管理中馈的权,让她只能另想门路弄银钱。自己这个侄女在姑母处,也没多么被疼爱。
王氏心中嘀嘀咕咕对老夫人不满,老夫人却不知,只是见她今日来便没言语什么,且看着气色和神情也不错,也微微放下心来。
看来这次禁足是知长进了,最起码,这侄女昨日从伯府回来,也没往自己跟前说这说那。
她却不知,这都是许蕴提前阻止,昨晚许成泰又宿在了王氏处,王氏今日神色才好看。
一转眼,看到小孙女看着自己手边的盅,便慈爱地笑了笑,“阿菡,要不要喝两口?”小孙女这两日练武累了,也该补补。
“不用了,谢谢祖母,”许菡忙道,“祖母喝,身体好。”
这可是大伯母特意孝敬给祖母的,她一个晚辈可不敢分食,就算是看着那鸡汤鲜美的很,有些嘴馋也得忍住了,拍拍自己小肚子,笑嘻嘻地站起身,“我吃的饱饱,都撑到了。”
她小肚腩肉肉多,方才吃的也不少,若不是穿着宽松的裙衫,真是要挺出个小肚子,只这,也因她拍肚子的动作,露出些圆鼓鼓的小肚子来。
她站起来是方便老夫人看,也方便了其他兄姐长辈们,顿时得来一阵善意地笑声和打趣声。
许蕴:“看这,阿菡是吃饱了。”
许瑚:“嗯,看出来了,小肚皮都撑鼓了。”
许蔷:“阿菡年幼,这样子真可爱。”
可不是么,人就是小时,做什么动作都会让人觉着讨喜可爱,但若是换到大人身上,就相反了。
许菡也是仗着年幼,才能卖卖萌,再大些,也是不敢做这动作。
唯有王氏跟大家想法不同,觉着许菡就是故意讨好老夫人,她方才可看见那胖丫头馋的咽口水了,狡猾的丫头,讨好卖乖。
“饱了也没事,过来喝一口尝尝味,你大伯母这鸡汤可补人了,”安阳侯老夫人取了个干净羹勺舀了一勺,示意许菡过来喝。
这……
“好,谢谢祖母,大伯母,”祖母都舀起来了,若是自己再推拒也不好,许菡道谢后便绕过许菁等人走过去,由着老夫人喂到她口中,“唔,好喝。谢谢祖母,您快喝完,不然要凉了。”
喝一口就很好了,许菡忙退后。
好几个孙子孙女,小孙女最小喝一口,再多给或者别的孙辈也没法给,安阳侯老夫人才慢悠悠地把剩下的喝完。
安阳侯夫人不觉着什么,这鸡汤是她孝敬婆母的,但婆母爱惜底下晚辈,分出去一口也没什么,况且阿菡那孩子,她也喜欢。
王氏也觉着那鸡汤鲜美极了,要知道鸡枞菌可是精贵东西,她知道自己讨不来,可姑母不给阿蕴,偏给个小丫头片子,就不高兴了。才要开口说几句许菡没大没小,就被许蕴及时打断,“母亲,父亲早起上朝了吗?”
“一早就走了,说是朝中有事,”提起许成泰,想到昨晚男人对自己的温情,王氏心情一下转佳。
这时一个管事嬷嬷脚步匆匆地进来,先给老夫人问安后,才看向安阳侯夫人,似乎有事禀告。
安阳侯老夫人看见,“老大家的,去忙吧。”
那嬷嬷却往许菁方向看了一眼。
她是负责采买的管事,今日出去采买的下人回来,在外面听说了一件事,事关四姑娘名声,自然也牵连至三姑娘几个,不敢怠慢,便赶紧来寻侯夫人禀告。
这一眼,许菁一下便察觉到了。
见那嬷嬷看自己时眼神,她心中一动。
安阳侯夫人多年掌家,不说慧眼如炬,也是锐目,便示意那嬷嬷上前来,低声问,“何事?”若是跟阿菁有关,倒也不必出去再说。
第58章
“夫人,不知谁造的谣,说四姑娘攀了高枝儿,看不上亡母为她定下的婚事,故意退了婚约。”
许菡此时离着安阳侯夫人近,正巧站在这禀事的嬷嬷边上,猛地望了过去,心中一缩。
这是谁要害她姐姐?
这种谣言一出,除非彻底澄清,势必对女子名声有损,况且谣言难清。
而且,什么叫攀高枝儿?这种话传出来,难道姐姐日后说亲只能往比张尽学身份地位低的说?
她想到姐姐日后的官配正宫身份的确比那个张尽学身份高,气愤地说:“肯定是张府的人记恨退亲,故意使人传播的谣言。”
安阳侯老夫人看到那禀事嬷嬷不知与大儿媳低语了什么,小孙女就气哼哼地说出这两句来,“怎么回事?”
安阳侯夫人本就打算说出来的,见许菡听到气愤不平,便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屋子里的人几乎都面色不好看,和许菡一样想法,认为是张府故意散播谣言诋毁许菁名声,除了王氏,夸张地做出不敢置信的样子,“小四该不会真的攀附了哪家的贵公子吧?”
许蕴一眼没看住,母亲又开始了,忍不住抬手扶住了额角。
安阳侯老夫人没想到侄女又瞎蹦跶,难道侯府姑娘名声坏了,她做伯娘的脸上有光不成?本想训斥两句,可到底好几个小辈在,给她留脸面,瞪了她一眼。
许蕴扶住王氏的胳膊,“母亲,我忽然想起来,我屋子里的摆件被我不小心摔了,去您那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先摆上,不然空荡荡的难看。”
王氏觉着什么摆件回头去添置就是,她想留下来看看许菁的笑话,奈何许蕴力气大,将她半扶半拉起来,只能随他出去。
安阳侯老夫人看着明显是特意将王氏带出去的二孙子,不免心疼,看来得早些给阿蕴娶亲,为他分担。
没有了王氏在一旁搅合,屋子里其他人都觉着,这谣言出自张府那边的可能性极大,安阳侯夫人吩咐人去打探。
许蔷不由担心,“若是这谣言不澄清,对四妹妹以后说亲可不好。”
许菡虽知道姐姐亲事日后会很好,此时也难免担心。
许菁却是冷静,“身正不怕影子斜,”看来贾氏还是闲的,忙起来就顾不上给自己造谣生事了。
理是这般,但世人不少爱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谣言一出,旁的管你有无,只管胡思乱猜。
但只要许菁不在意,便是不去刻意澄清,仁者见仁,也无甚影响。
许菡想到姐姐日后官配,道:“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歪话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安阳侯夫人闻言惊怔下,笑了,“看看,还是咱们小阿菡通透,这话说的极是,若是什么流言蜚语不经查验便信了,道听胡说,也是愚的。”
许菡被大伯母夸赞,顿时觉着不好意思。
她哪里是通透,不过是想问题简单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盘算。
看她还不好意思了,许蔷几个都笑了起来,方才还有些沉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不多时,安阳侯夫人笑着起身对老夫人道:“母亲,今日儿媳娘家大嫂有事约儿媳出去一趟,先回去准备一番。”
原是侯夫人娘家大嫂相中了忠勤伯府的王萱儿,想要为嫡次子聘为媳妇,这次是特意约了她和忠勤伯夫人相看。事情没定下前,她也不好往外说。
“那快些去,别让你大嫂等久了,”安阳侯老夫人让她去忙,又对几个孙子辈道,“你们也各自去忙,不用都陪在我这里。”
许菁肯定有事要做,与老夫人告退,紧随安阳侯夫人后面离开。
其他几个姑娘倒是无事,外面又冷,索性留在老夫人这边陪她说话,许瑚看人不少,干脆叫人取来樗蒲,凑了五人开始玩。
许菡最开始不会玩樗蒲,但后来在旁边看祖母她们玩的多了,也渐渐学会了,偶尔跟着玩上几把,这樗蒲颇有些赌博性质,倒也凭着手气赢了两回。
不过,她对牌技之类的不大感冒,不然就把后世的麻将扑克牌之类的折腾出来,可惜,这些她都不好不擅,记不住花色,做不出来。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雪花,许菡起了玩心,穿上厚厚的斗篷戴了兜帽去庭院里,不大会儿身上就落了一层白茫茫。
安阳侯老夫人怕她冻着身子,叫丫鬟把她喊进来烤火。
“可惜雪下的小,不然堆个大雪人,”许菡手心里捧了个小小的雪团儿进来,很快便化成水。
“小心冻着手,”安阳侯老夫人嗔怪一句,让丫鬟去取帕子给她擦手,又宠溺道,“等会儿许能下大了,让仆妇们给你收集了雪堆上一个。”
下雪时不冷,许菡穿的又厚实,进屋子一会儿身子就温暖起来,“堆雪人还是自己动手才好玩。”
“到时候我帮阿菡一起堆,”许瑚笑着茬言,她也是个爱玩的,“这下雪天赏梅才好,可惜今日没甚去处。”
安阳侯府倒是种了几棵腊梅,但赏梅自然是梅林才好。
安阳侯老夫人倚着大迎枕,望着外面飘扬的雪花,想起少时也曾雪日游玩,怀念地道:“郊外南苑有一片梅林,那里的梅树都有年数了,那才是个好去处。”
赏梅赏的不仅是花,也是梅枝梅干,劲干虬枝,雪胎梅骨。
见几个孙女都露出向往神色,不由笑道:“南苑远了些,不过咱们城东万清寺也有一片梅林,虽不及南苑面积和底蕴,但也可一观。正好快年底了去寺里上香,寻个时间咱们同去。”
她上年数后,出门次数有限,除了必去的宴席便是上香才出门。
正好带着孩子们出去热闹一番,也是不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祖母,”许菡第一个积极赞同,虽然府里宽阔也有得玩,也抵抗不了外出游玩的吸引力。
“去库里拿些好料子来,”既然要出去玩,又到了年底,安阳侯老夫人便想着不如给孙女们多做两套袄裙,笑着吩咐丫鬟:“去叫其他几个姑娘也过来,一同选选料子。”
许瑚一听,顿时笑着与老夫人撒娇,“那待会儿我可一定要好好挑上一匹,不能辜负了祖母的疼爱。”
她姨娘家是商户,手头宽阔,从不缺吃穿,各式衣裳也不少,可她就是有些掐尖要强,有些嫉妒模样最好的庶妹许如容,便想着在穿戴上压她一头。
在许如容过来后,挑选布料时,闲闲地说了句,“七妹妹生的模样这么好,何须在意衣衫,什么料子和色儿到你身上都差不离吧,可别太盛了。”
这话颇有些阴阳怪气,可也是夸了许如容颜色好。
许菡是第一次见姐妹们一起选料子,以前也没见过姐妹几个一起选东西时,许瑚都要压着许如容一头,竟还赞同地点了点头,“七姐姐长得太好看了。”这就是美人姐姐啊。
世人多人靠衣裳,七姐姐则是人压衣裳。
“好了,阿瑚,”安阳侯老夫人对许如容并没有许瑚一般的疼爱,若说起来,也是觉着一个庶女生的如此美貌,并不是什么好事,虽许如容也乖巧懂事,却并不很疼爱。
小小年纪已经如此美貌,若是再得宠,安阳侯老夫人恐她日后生出事端,因此也压着许如容少出府去。
但到底是自家孙女,安阳侯老夫人喜欢嘴甜会撒娇的许瑚,也不会苛待许如容。知道她也是个爱装扮爱美的却很有分寸,只多数在府里穿戴好看了,出去便收敛,“阿容只管选了喜欢的,我看那匹青莲色的就不错。”
青莲色对许如容的年纪而言,是有些老气,压得住颜色的,许菡不知老夫人心思,觉着不大配,但许如容已经快速定下,“祖母说的是,我就选这匹青莲色。”
“哎,”许菡张了张口,想说不如换个其他颜色,就青莲色旁边的牡丹红色肯定给七姐姐做了衣裳穿很美,很快便被许瑚挑了去。
“那我就要这匹,”许瑚伸手一指那牡丹红色。
许菡就不好再说了。
因之前许蔷推让,让妹妹们先选,按说许雪是该排在许如容后面,许瑚前面,但谁知许瑚抢先一步,给自己选了牡丹红色,又指了一匹湖蓝色的,“这个给六妹妹穿,该是极其合适。”
许雪安静,湖蓝色的确配她,只是许瑚却是有些擅自主张,但她又冲老夫人撒娇,老夫人无奈地指了她一下,“你呀,惯是胡闹,也罢,就这般吧,等阿菁回来看看她选什么色,若是没喜欢的再去买些料子回来。”
许菡道:“祖母,不如我跟姐姐穿一样颜色的吧,不然就差不多颜色也可以。”
这就叫亲姐妹装,只是当着堂姐们不好说这话。
安阳侯老夫人笑着道:“也好,阿菡选了个鹅黄,那这个淡黄色的给阿菁做裙。”
黄色娇俏,她觉着小孙女眼光不错,选了鹅黄,这淡黄也适宜四孙女的年纪。
许菡还是觉着许如容选的那个颜色老气了些,她本来就爱美,但衣裙颜色却都不太出挑,这次正好选个好看的颜色,忍不住道:“要不七姐姐也换个颜色吧,这个……”
许如容却笑着打断,“阿菡,我觉着青莲色就挺好,不用换了,”其实每次挑选布料首饰时,许瑚压着她,但她何尝不是顺势而为。
姨娘提点过她,老夫人之所以对自己淡淡,庶女身份是一回事,但主要是自己模样缘故,没见同为庶女的五姐姐也能得祖母喜爱。
她并不为此不快,自己虽不能如五姐姐一般在祖母跟前得脸得她欢心,但祖母对侯府庶出姑娘并无苛待,对自己也可以,这就很好了。
许宝辉来侯府寻许菡玩,没想到与他同来的还有其胞姐许环楠。
许菡与许环楠并不熟悉,惊讶了下,但也周到地招呼她坐下,“怎么今日来寻我玩了,你没去学堂吗?”今天也不是休沐日。
“没有,夫人家中有事,放了半日假,我就来找了,”说着,不太敢看许菡的样子,“那个,我……祖母她……”
那次许菡说了过于肥胖对身体不好,父亲也找郎中看过,郎中跟许菡说的一般看法,他便尽量不吃那么多饭食和零嘴了。可祖母不高兴了,认为是许菡故意让他受罪,跑来侯府告状。
若是平时,马氏肯定不会来侯府闹,毕竟她一直都巴结侯府,可宝贝大孙子被侯府那个小丫头撺掇的不吃饭了,这可是她的心肝肉,把她心疼地什么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