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再遇到,心底还给陆云缨起了个别称叫鹅秀女,现在看来倒也不假,那大鹅胆子可不大吗?而且的确好看不是?
听到皇帝这般说,陆云缨下意识横了皇帝一眼。
这皇帝怎么回事,之前需要伪装,所以不着调也就罢了,现在安排了这么多,还顺利让孩子恢复身份成为太子了,那些谋划估计成功了,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怎么也这么不着调呢?
不过这般不着调的样子,的确让陆云缨因为半年未见而产生的陌生感淡了许多。
她却不知她刚刚下意识横皇帝的那一眼,也让半年未见的皇帝找回了对她的熟悉感。
双方这熟悉感回来了,话题自然也就大胆了许多。
早在双方上榻开始说话时候,那些宫女就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而话题这一放开,最让皇帝不能理解的事情也就问了出来,那便是:
“前段时间朕病重,怎么不见爱妃给朕写信问安,关心关心朕?朕的婧妃倒是十分洒脱。”
听到这句话,陆云缨忍不住又想要翻白眼。
病重与否他自己不清楚吗?
但仔细一想,这回答倒的确重要,毕竟当时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皇帝病重她没什么表示的确不应该。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那段时间后妃可能闹腾了,不少人没法子去西山行宫,只能写信问安,陆云缨也顺着潮流写了信,只是不多,后续猜到皇帝无事,就更没怎么写信。
一来是不太好送,二来也是不太敢冒尖。
不过这话就不好对皇帝说了,陆云缨笑了笑,道:
“陛下病重那段时间,甘泉宫疫病还没结束呢,别说去探望陛下,就是送信出去也是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托人送了信过去,多的也不敢做了,怕给陛下添麻烦。”
“哪里就是添麻烦,知道爱妃惦记着朕,朕病情说不准都会好上许多,就怕爱妃是觉得这番举动是为自己添麻烦。”
“怎么会?”
“当时陛下病重,孩子们也不知去向,偏生臣妾只能待在甘泉宫,不知道多么心焦。”
陆云缨垂着头,眼眶慢慢红了,有点演技,但也的确是真情流露。
她不是那种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的女人,做了一分,她恨不得表现出十分来,可不管别人觉得虚假不虚假。
更何况有些事不说就没有,说了就看听的人是怎么想的了。
果然,她这般表现倒是让皇帝微微动了恻隐之心。
不是相信陆云缨的这般表现,而是想到孩子,陆云缨的性格他也了解,是那种找到机会,便可劲儿向他邀功,向他表现的脾性。
孩子和他都在西山行宫,即便陆云缨不关心他,也会担心两个孩子,在担心两个孩子的情况下,也还稳得住,不敢多向西山行宫送信打听,那么她刚刚说的自己心焦煎熬的可信度也就上来了。
再一瞧,自己爱妃眼圈都红了,却只是低头没有像是之前那般显摆给他看,又多信了一分。
“好了好了,朕不过随口说说,哪里就惹哭你了。”
“没有哭。”
“是是是,你当娘了,哪里会轻易哭呢?孩子们都还看着呢?”
这么一说,看着榻上两个孩子都盯着自己,陆云缨还真不好继续下去了。
而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娘”这个字,大公主又在哪里咿咿呀呀的叫起来,惹得皇帝又点了点她的鼻子:
“果然女孩就是跟娘亲近一些,这才多久,娘就叫上了。”
“可不敢这么称呼呢。”
“哎,私底下叫叫也没什么。”
“那也.....不太妥当。”
“爱妃你这性格,说大胆吧,还真是大胆,而说胆小吧,有时候又过于谨小慎微了。”
皇帝这般说的时候,陆云缨摇摇头,她眼眶周边的红还未褪去,脸上却露了笑来,那笑又带着一分忧愁。
“并非是臣妾谨小慎微,而是这声娘,并不是陛下您想的样子。”
“陛下都说臣妾谨小慎微了,哪里敢教汤圆这个,她是跟着身边的宫女叫‘娘’呢,娘娘的娘。”
皇帝哑然,他刚刚还为此吃醋,觉得孩子偏向自己娘亲了,那他这几个月辛辛苦苦的照顾算是白瞎了。
可现在,听到陆云缨的话,便又有些心疼起陆云缨来。
皇帝之前能把一个不重规矩、肆无忌惮的皇帝演的惟妙惟肖,欺骗那么多人,不是说他演技有多好,而是他本质上和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挺靠近。
更何况他十多岁前并不在宫中,而是在护国寺,那位方丈养他也不是金尊玉贵的养,反而十分粗糙,时不时还会带着他出寺化缘,了解世事。
那时跟在方丈身后,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小孩有父母关心爱护,自然也是羡慕向往的。
他想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模样,会如何爱护自己,自己怎么撒娇卖乖叫着爹娘.......爹娘在他这里的意义与所谓的父皇母后其实是不一样的,是更为亲近一些,不是君臣,而是家人。
所以即便陆云缨私底下让孩子称呼她娘,皇帝也不觉如何,人之常情嘛。
而如今他的孩子,他心中的投影,嘴上叫的却是“娘娘”的娘,又想到自己入宫后的种种艰难之处,皇帝感同身受,如何不难受?可让皇帝说什么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这又是他不擅长的事情了。
就在此刻,原本在他看来有些憨憨的儿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这让陆云缨和皇帝都一怔。
而后两人眼见着儿子的嘴动了动,这是,要说话?
“爹,朕是你爹。”
不管汤圆叫的事娘娘的娘,还是娘亲的娘,大女儿那边已经被爱妃抢先了,那么儿子这边,他绝不能落后。
赌上做爹的尊严,一定要让儿子先开口叫自己爹!
“哼,哼,呜呜,哼~”
“爹,是爹。”
陆云缨没料到皇帝这么激动,一开始和皇帝一样,很是好奇儿子会说什么,但现在在皇帝的连番念叨下,理智回归。
爹啊爹的,到底是让儿子叫你,还是你先叫儿子爹了?
不过这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可皇帝在那边激动了半天,叫了半天,他的好儿子不但没叫人,反而哼哼唧唧哭了出来,他一哭,皇帝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尿了。
顿时黑了一整张脸,开始伺候自己儿子,不过让陆云缨惊讶的是,皇帝给小儿子换尿布的动作居然十分熟练。
虽然陆云缨也会,但却没有皇帝做的这般顺手,这么想来,之前的那个猜测倒是真的,这段时间皇帝还真把这两个小的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而且刚刚表现出来的感情,也不是作伪。
脑子里想法多了,下意识看皇帝的时间就久了,皇帝是什么人物,察觉到陆云缨的视线,看了眼身上干爽后,露出一个笑容,又重新变回憨憨的儿子,顿了顿,狡辩道:
“那时候情况危急,朕也不好假手他人。”
“毕竟他们的存在需要保密。”
皇帝既然都这么说了,陆云缨自然没有异议,果断相信了。
不过她这么干脆,倒是让皇帝越发气不顺了。
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当时两个孩子送过来也是皇帝没料到的,而且当时西山行宫情况比较复杂,除了他身边,其他地方都不太安全,因此不得已将他们安置在自己身边。
而这两个孩子对于不熟悉的人又十分挑剔,当时他们身边熟悉的也就时常去探望他们的皇帝了,所以在最初那些事情也就只能皇帝亲自做,做着做着,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也是两个孩子脾气怪,只信赖熟悉的人,这才迫不得已让皇帝顶上。
同时也是在皇宫时,皇帝经常过来,陆云缨也有意让父子三人培养感情,不然皇帝怕也不会愿意亲自照顾两个孩子。
只能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不过换好尿布,加上前后那么一番折腾,见两个孩子也累了,陆云缨便让奶娘带他们下去休息。
皇帝也很是疲惫,不过因为事情多,晚膳还没用,虽然吃了就睡不太好,可饿着肚子睡觉更糟糕。
陆云缨便吩咐让人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来。
甘泉宫本就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直接说就是,再加上不走御膳房那边也不容易被人看到,便少了许多顾及,陆云缨又向来是个朴素的,至少在宫里人看来很朴素。
所以当雪梨端上来两碗羊肉汤并几个饼子,还有几碟子小菜的时候,皇帝愣住了,随后笑了。
“爱妃还是如此。”
“如此便足够了,外人又不知道,何必大费周章?”
更何况,说是朴素简单,可这些用料无一不精,陆云缨一点都不觉得亏待了自己。
若是做一大桌子菜,每样吃一点,那才遭罪呢?毕竟剩下的饭菜太多,即便赏赐了宫人也会浪费许多,还要受到心中浪费粮食的谴责,实在不划算,她不做这些赔本买卖。
至于甘泉宫其他宫人,虽然没有了赏赐的剩菜,但她也另外使了银子给他们加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陆云缨的这脾性,皇帝是知道的,一开始他不觉得又什么,认为是陆云缨小门小户出身,朴素习惯了,后来发现人家觉得这般比较好,他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而且还觉得这样也不错。
当然陆云缨在外不会如此,更不会宣扬出去,以此彰显什么名声就更让他满意。
两人吃了个饱肚,皇帝难得喝了两碗羊肉汤,浑身都暖和,这是他近段时间难得用的比较多的饭食了,脑子用的多了,有些时候反而吃不下什么东西。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皇帝忽而就明白了为什么在甘泉宫他饭食用的多,也睡的香,大概是轻松吧。
毕竟在外面,他需要伪装的地方太多了,而甘泉宫,在婧妃这里,她就算不知道所有,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所以他也就没这个必要伪装了,双方心底都是了然的。
往后,他不再是那个被人掣肘的傀儡皇帝,而是真正大权在握的帝王,本以为会自在洒脱些,可实际上他依旧需要伪装,甚至需要伪装的更好些。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皇帝也就睡着了。
皇帝和陆云缨睡下了,不少人却是彻夜无眠。
比如和越凌峰走的近的派系官员,比如自请赐官却还没能离开京城的官员,又比如如今在西山行宫,总算收到了消息的那些妃嫔娘娘。
越凌峰造反逼宫了?
陛下回京了?
还有陛下册立储君了?
以及最关键的是这位太子殿下不是旁支宗亲,而是陛下的亲生孩子,还是婧修仪,如今的婧妃娘娘的亲子,她什么时候生下的这个孩子?
哦,是原来的二公主女扮男装啊,那没事,不,事情太大了吧。
原本婧妃生下两位公主,就是宫中独树一帜的存在,如今可好,直接公主变皇子,进而坐上太子之位了。
在未来皇帝这条路,她们还没找到赛道,这位太子殿下已经开始比赛不说,还一骑绝尘了,这怎么让人不觉得糟心呢?
唯一的好消息是陛下无事,顺遂的话还能当十几二十多年的皇帝,暂时她们这些妃嫔前面不会挂个先帝遗孀的名头,运气好上一些,还是能争一争的。
想通了这点,原本起伏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不平息下来又如何?
事已至此,她们这些还待在西山行宫的妃嫔又能做什么?没得为难自己。
何况再想想婧妃能生下太子,就证明陛下没问题,太子年幼,距离真正登基还早得很,如今也不需要过于担心害怕。
有些妃嫔想的开,打算以待来日,可有些却想不开了。
想不开中的代表便是皇后。
“二公主,太子,女扮男装,好,好啊!”
伴随着碰的一声,茶杯落地,摔的粉碎。
这是难得的皇后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刻,却也怪不得她。
如今皇帝的所作所为证明她已经失去帝心,而德妃的跃跃欲试则证明如今皇后家族已然衰败,并不能给她强有力的支撑。
那么一个无子无宠又无不得帝心的皇后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乖乖当个泥塑木偶说不准还能挂着皇后的名头,但皇后这性格,乖巧可不是能乖巧的,自然无法平静下来。
况且比起这个,更扎心的在于,曾经她有机会能把陛下唯一的皇子,如今的太子握在手中,却偏生被陆云缨欺瞒,失去了这个机会,如何能甘心?
“婧妃,好一个婧妃,本宫知道她不是个老实的,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便开始算计本宫来了。”
其实也说不上算计。
你来我往,人家婧妃技高一筹罢了。
可这话龙井是不敢说的,碧螺则是立在一侧,等皇后发泄完,这才送上梨汤让皇后消消气。
此刻屋子里已经不能看了,偏生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能抱怨,要赶紧收拾好,不然明儿个不少知道消息的妃嫔怕是要上门来,万一被人看到殿内这乱糟糟的模样,就是笑话了。
那时候受苦的还是她们。
可皇后此刻怎么吃的下东西?
她暂时消停是因为体力不够,并非是怒火全消,因此看着自己的宫女一点点将殿内收拾干净后,已经是后半夜了,却依旧睡不着。
她怨恨陆云缨居然如此大胆,怨恨皇帝不信任自己,伙同婧妃隐瞒如此大事,又恨自己,当初若是小心些,她此刻万万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而比起这些,更让她胆寒的是,皇子也就算了,陛下谋算了这么多,她就在这西山行宫,居然半点都不知晓。
更关键是,不久前,当场看到陛下病重昏厥的她,选择了给家族传信,如今她只期望那信件并没有起到什么关键作用,家族和越凌峰谋逆一事也无半点牵扯,不然她,她怕是想当个乖巧听话的皇后也无法了。
到底闹了大半夜,又颇为费神,就算再怎么怒火攻心,渐渐地皇后也睡着了。
果然第二日便有妃嫔络绎不绝上门打探消息。
一晚上没睡好的皇后额头突突直跳动,却没时间给她缓和,顶着糟糕的情绪和糟糕的身体面对那些妃嫔,耗费的精力可想而知,不过三日皇后便病了,还是大病。
她这么一病倒是让其他妃嫔颇为不满,无他,皇后病了她们回宫的时间自然也要推迟了。
“她怕不是故意的吧。”
德妃哼了一声。
西山行宫修建的虽然好,可这人一多,活动的地方也就小了,憋闷不已,何况京城那边不断传来消息,让她归心似箭,压根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自认为年轻,说不得下一个生下皇子的便是她自己,自然是熬不住了。
而除了抱怨,德妃说这话也有底气,怕什么什么就越来。
皇后家族还的确和越凌峰有所勾结,不过皇后的信件传回来的信件只是让这种背地里的勾结转为了明面上,实际上早在第一次传出陛下在西山行宫病重之时,双方便勾勾缠缠起来。
当初和陛下合作,也是因为陛下拿出了皇后之位。
可皇后入主中宫多年,别说把控后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后宫之主了,还被太后、俞贵妃辖制,与其他四夫人分权,在家族看来实在是扶不起来。
更别说连个孩子都没有,让他们看不到指望。
而越凌峰就不同了,他许诺下一任皇帝的贤妃之位,别看是贤妃,他自家的孙女也不过占贵妃之位,至于中宫的位置,则要各凭手段了。
这许诺反而比直接给个皇后之位要让皇后母族敬国公府信任,毕竟前面一系列事情都和他们无关,甚至他们还是皇帝一派的中坚成员,如今另投山头便能摘得最美味的甜枣,想想就认为有诈,给个机会已经算极为重视了。
因而思来想去,这一代敬国公,也就是皇后的兄长决定干了。
不干的话,皇帝已经病重即将身亡,他和其他候选人又没什么联系,敬国公府本就门庭冷落,已有衰败的趋势。
难道真要等储君继位,秋后算账不成?即便没等到秋后算账,敬国公府这样子,沦落到二等,三等世家怕也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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