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他起床,将那些空快递箱踩平了叠整齐用绳子捆住,卖给了楼下收废品的阿姨。又将买到的 25 元 6 角转给了还在睡梦中的秋恣宁。
然后,他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服,给秋恣宁发了一条微信:
“快要期中考,我先回学校了。你记得好好吃饭,我周末来给你打扫卫生。”
陈子昂的不辞而别,还是让秋恣宁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她想过几种可能,一个是昨晚拆快递时他们的那番对话,让他自卑了,于是不愿意继续留在她家接受刺激;而另一个可能就是这个年轻男孩暂时对自己下头了,决定回归到校园生活里和同龄的小姑娘谈谈恋爱。
而无论哪种可能,面对这样的结果,秋恣宁都要端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她回了微信,说:“3000 块是按照日薪给的,你不来我家的时候,可是要扣工资的噢!”
半个小时后,陈子昂回了一个 ok 表情。
秋恣宁的快递拆了一半,手机震动,她收到盛以晴的微信,是一张陈子昂的简历截图。女人八卦:“这是不是你那个小男友?当时还被营销号挂了的?”
秋恣宁秒回一个问号:“?”
盛以晴继续:“简历又投到我邮箱了,我们有个项目在上海,挺着急的,老板让我拉几个苦力。”
秋恣宁默了默,问:“是那种要陪酒、朗诵招股书,一个月只给 2000 块的苦力吗?”
盛以晴哈一声:“你这是从哪听来的野鸡券商故事?我们正儿八经让人干活的,只不过活确实枯燥一些,要打流水、核报表。但给的也不少啊,一个月 8000 呢。”
秋恣宁一愣:“这么高?”
盛以晴笑起来:“你要不要我给你小男友开个后门?”
“什么意思?”
“他学校一般,投我们公司基本上就是一轮游,但说白了,我们这活儿也不难,只要认真勤快踏实有脑子就成。你要是点个头,我就让他过来了。这个人情,算我送你。”
秋恣宁听出盛以晴语气里贼兮兮的意思,狐疑:“你好端端送我一个人情做什么?”
盛以晴嘿嘿嘿,“当我今年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按照盛以晴的说法,这个项目要人要得十万火急,基本上简历过了以后,再来个视频面试,只要合适,就立刻要身份证号码和银行卡号,让人飞上海一趟,包吃包住半个月。
秋恣宁想了半天,对盛以晴说:“他既然想实习,你就让他实习吧。”
那个女人笑呵呵问:“这个生日礼物你喜欢吗?”
秋恣宁想了想,回复:“挺好。”
虽然她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第二天,秋恣宁果然收到陈子昂的电话,说最近学校有点事,需要占据周末时间,可能这个月周末都不能来看她了。
秋恣宁半真半假逗他:“学校有什么事?你不会背着我找实习了吧?”
那头的陈子昂愣了半秒后哈哈大笑起来,虚张声势回复:“怎么可能?”
秋恣宁笑了笑:“大半个月不见我,那我都不需要给你开工资了是吧?”
陈子昂回答:“当然不用了。我不能一直用你的钱,男人应该自己赚钱。”
底气十足。秋恣宁不语了。
挂电话的时候,陈子昂叫住了她,意识到她心情不好,想说什么,但又不好说,支支吾吾半晌,只说了一句:“秋恣宁,我特别喜欢你。你记住了。”
秋恣宁哈了一下,发出短促的笑声。
陈子昂又认真说:“我做很多事情都是为了你。”
秋恣宁顿了顿问,“我生日那天,你会见我吗?”
她生日是 11 月 5 日。距离现在正好半个月。
“当然。”陈子昂毫不犹豫回答,再次轻声重复了一遍:“我做很多事情都是为了你。”
后面的事情,都是由盛以晴实时向秋恣宁更新的:
陈子昂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上海,负责组织他和另外几名实习生干活的,是盛以晴的下属。当天几个人就被车子拉到了上海郊区的工厂里,蹲现场干苦力。按照盛以晴的说法,干尽调的名校生和流水线上的工人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大量耗时耗力的重复性工作,唯一的要求就是认真,还有负责。
偶尔几次,在上海的研发中心做尽调时,盛以晴会和实习生们一起吃个午饭。
上海的秋天,空气湿凉,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黄了叶子,一阵风吹过,落叶沙沙响动,再被吹到行人的脚下。
他们买了咖啡,吃几片叶子加蔬菜和五分熟牛肉的白人餐。午餐滋味寡淡的另一种说法是自律和健康。
几个实习生八卦起信达的一位 banker 来,据说此人年过 30,年薪百万,但迟迟未婚,日常生活就是赛马,打高尔夫和出席拍卖场,并且极其重视身材保养。
有人插嘴:“是 gay 吧?”
“不,纯直男!人家有野心的,一心渴望嫁入豪门做上门女婿。“
大家噢了一声:“傍富婆啊。那这人帅吗?”
八卦人摇摇头:“长相确实一般。”
有人笑起来:“那就没戏了,我关注一情感博主,叫秋宁儿,人说了,要靠婚姻改变阶级,脸是最基础的敲门砖。”
陈子昂原本埋头吃饭,听了秋恣宁的名字,抬起头来看了那名同事一眼,嘴角弯弯,眼里闪过几分骄傲,又垂下头,继续吃饭。
大家听到“脸”,哟呼一声,看向了陈子昂:“那子昂可以,大帅哥。”
陈子昂摆摆手,“我有女朋友了。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傍富婆。”
“哎哟,女朋友好看不?”
陈子昂说:“当然好看。”
大家又说:“看看,有没有照片?”
陈子昂不太好意思笑笑:“没有。她不喜欢拍照。”
几个小朋友嗷嗷起哄,又继续七嘴八舌聊起了其他的八卦,盛以晴端出一副大人模样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心里也跟吃了狗粮似的嗷嗷乱叫。
却不料陈子昂在这时候坐到了她身边,问到:“以晴姐,我们这个项目能在 11 月 5 号前结束吗?”
盛以晴差点吓了一跳,尽量保持一脸冷漠点头,“大概率没问题。你 11 月 5 号有事?”
陈子昂没答,顿了几秒,又问:“姐,我想问一下,我们这个实习工资,什么时候可以发?”
盛以晴疑惑地看着他。
陈子昂勉强牵了牵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就,我急着用这笔钱,给女朋友买个生日礼物。”
盛以晴在当天晚上回了酒店就给秋恣宁打了电话,嗷嗷叫着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结果!你知道吧?我还在装,我当时还扮演了坏女人,我说:哎哟,现在女孩子生日要这么贵的礼物了啊?结果你猜他说啥了,说啥了?!”
电话那头的秋恣宁似乎在一个很嘈杂的地方,叽叽喳喳有好多人说话,以至于她顿了几秒,跑到了一个角落,才问:“说啥了?”
“他特别郑重回答我——”盛以晴顿了顿,清清嗓子,“他说,因为她特别好,所以值得一切最好的礼物。”
盛以晴这边磕 cp 磕到疯,这才发现的秋恣宁却依然没什么反应,背景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过了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似乎低声和秋恣宁说了几句话,再接着,两个人一起笑出声来。
电话那头的背景旋律震耳欲聋,越发熟悉,盛以晴一下明白了,这是 ot,她这会儿正在夜店蹦迪。
她一怔,对着话筒喂喂叫了两声:“你在哪儿呢?和谁在一起呢?”
末了,才听见对面传来秋恣宁懒洋洋的一句:
“哦,约会呢。和俞总,你认识的。”
第57章 我一个985男大和你在一起的价值就是给你做保姆吗?!
找了实习生做苦力之后,项目的进展飞速,半个月后,尽调工作完成地七七八八,加上信达那边的人也熬不动了。
盛以晴估摸着情况,给谢总打了电话,差不多可以准备回京。
拉来帮忙的几位实习生都在北京高校,除了陈子昂,一位是五道口金融学院的硕士,还有两位北大法学院的本科生。大家一起买了次日上午的机票,事情完成当天,合盛的券商们集体聚了个餐,盛以晴环顾一圈,唯独没看到陈子昂。
她随手抓了个北大小孩的八卦,“陈子昂呢?”
“嗐!着急忙慌回去了,都等不及明天和我们一起走。”北大男生叹一口气,凑过脑袋:“晴姐你不知道吧?”
“怎么了?”
“一周前吧,他女朋友把他删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这几天都没睡好。话也少了很多。”男生摇摇头:“还好工作没出什么差错。不知道他女朋友咋回事,这么好一大帅哥扔了。”
盛以晴震惊:“删了?真的假的?”
男生见上司对这个八卦感兴趣,细细讲了起来:“我听子昂提过一次,说他女朋友家条件挺好的,这不要过生日了,他才来实习,想多赚一点钱,他之前估计攒了个三四千吧,加上这次,凑了个小一万,说要买个手链送给她。我们都震惊了你知道吧,这他妈也太舍得了!现在黄了,她不知道闹什么脾气把人删了,子昂这几天魂不守舍,吃也吃不下,就等着赶紧收工回北京找她。”
一行人是第二天上午 11 点的飞机,正在出发去机场的路上,盛以晴又收到谢总的电话,“孙宁来深圳了。估计这一阵子都会在深圳的研发中心待着。”
盛以晴想了想,“北京的项目都可控,既然孙宁来了,我还是继续在深圳待一阵,巩固一下和她的关系。”
谢总赞许:“就是这个意思。上次见面她对你的印象很好,这个项目我们基本 lead 住了,之后还需要打 logo,多一点支持,我们胜算会更大。你原本是今天回京?”
盛以晴一笑,“没事,机票可以取消。我在深圳再留一阵没问题。”
谢总点点头,客套了两句家常:“辛苦了,陈撰能理解吧?倒是难为你们夫妻异地了。”
盛以晴笑了笑,半开玩笑,“没事,工作才是我家。”
秋恣宁昨夜没有回家。
前天一觉睡到下午,她化了妆,换了衣服,到俞又扬公司楼下等他。俞又扬见到她的时候眼前一亮,可脚步却没有加快,慢悠悠晃到她面前停下,油腔滑调啧了声,“哪来的一尊,这么漂亮的望夫石?”
秋恣宁作势踹他,抬了抬下巴问:“渣男今天有空吗?”
他看着她,片刻,弯弯嘴角:“现在有了。”
秋恣宁也跟着笑,偏头:“我今晚过生日。”
“30 大寿?”俞总扬了眉毛,逗她,虚虚揽过她的肩膀,“行!那我请你吃大餐。”
两个人去了三里屯附近的一家 omakase,工作日不需要提前预定,榻榻米小包房内,放着用纸卷成的小小菜单,上面系着一小节红绳。
秋恣宁要了一瓶清酒,一杯接着一杯喝。
俞又扬奇了:“你生日,这么不开心?”
秋恣宁反驳,“我哪里不开心?”
俞又扬又问:“你那小男友呢?”
“分了。”
俞又扬啧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之前在 ot 的时候,你对我说,我们喜欢的类型是一样的,因为追求在一段关系里的绝对掌控,所以喜欢弱的、年轻的,喜欢对方言听计从,对你怀一腔赤诚爱意。我当时想反驳你来着。”
秋恣宁嗤,“你这是马后炮。”
“我已经过了和小姑娘玩感情的年龄了。”俞又扬也喝一口酒:“因为玩不起,她们太认真,拿着命来爱你,你本来想玩,结果失去了防备,最后一不小心,也拿着命去爱她了。看着无害的东西,其实最危险。”
秋恣宁没说话。俞又扬给她倒了一杯酒,注视着她眼睛:“你错了,我现在喜欢的类型还真就是你这样的,没什么感情,看得开,玩得起,也放得下。和你说话轻松,我们本质上就是一路人。”
“这算是表白吗?”
俞又扬笑笑,垂下眸子:“可以是。你也可以认为是一段废话。我喜欢的是你这个类型,你要是接受,那最好,如果不接受,我也能找到同一类型的。谁也不是唯一的。”
秋恣宁扯了扯嘴角:“所以,和成熟的人恋爱才无聊。你们把什么都看透彻了,爱情就没有意思了。爱起来撕心裂肺,又天崩地裂的,才好玩。冷冰冰的表白,没有人会接受。”
“懂了。”俞又扬点点头,又给她倒了一杯酒,“你这是还没折腾够。”
当俞又扬还是耐心陪秋恣宁折腾了一晚上:他们吃完了日料,又去亮马河畔散步,入夜的亮马河边灯光如彩练,他们坐在河边咖啡厅的椅子上,面对着黑乎乎的河与冰蓝色的天空,怀里抱着一杯热红酒。俞又扬将外套披在秋恣宁的身上。过了十二点,周遭暗了下来,秋恣宁又拉着俞又扬说,“我们去唱 k 吧?”
俞总早已眼皮打架,无奈看了她一眼,拍拍她头发,认输:“行,你生日你最大。”
两个人找了一家 ktv,秋恣宁要了一瓶红牛,一瓶伏特加和一杯冰美式,全部兑在一起,递到困到呆滞的俞又扬面前,勒令:“喝了!起来陪我嗨。”
俞又扬听命将这瓶不明液体乖乖灌下,自言自语,“我错了,30 岁的女人还是爱玩,我错了,我得喜欢 40 的。”
秋恣宁属于越夜越开心的类型,蹦蹦哒哒一个人唱跳到凌晨三点,俞又扬干脆窝在一旁睡着,期间一度,他被秋恣宁晃醒,被迫看了四分钟她新练习的女团舞。
到最后,秋恣宁也唱不动了,扯了俞又扬的风衣外套,缩在另一个沙发上睡了。
晨曦的光笼罩着整个北京城,从 KTV 出来的俞又扬拉着秋恣宁去荣小馆吃早餐。清晨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桌上是甜豆浆、临海麦虾、蛋黄肉松饭团和紫菜虾皮小馄饨。热乎乎的汤汁灌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俞又扬叫了代驾,将秋恣宁送到广德国际公寓门口,临下车的时候,秋恣宁挥挥手:“下次再约哦,大渣男。”
俞又扬闭着眼睛摆手,语调散漫,“你想得倒美。”
秋恣宁一笑,每次都这样。
电梯门打开,沿着走道左拐,公寓楼道的灯亮着,秋恣宁的脚步猛地一顿,一动不动看着前方。
一个男人坐在她家门口,后背倚靠在她的门上,半仰着头,闭着眼,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他的头发比以前长了,人也瘦了很多。他穿了一件很薄的运动外套,身边放着一大束鲜花。
秋恣宁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陈子昂仿佛听到了动静,睁开眼,见到她,猛地站了起来。起身后,才想起花,又弯下腰,抱起花,看着秋恣宁:“你回来了?”
秋恣宁点点头。
陈子昂扯起一个笑容,将花递给秋恣宁:“生日快乐。本来是想 12 点送给你的,但我昨天过来的时候,你没在家,密码也改了。我想你应该是和朋友们玩去了,就一直等你到现在。”
秋恣宁点点头,却没伸手,而是说道:“我们分手了。”
陈子昂:“我知道,我特意赶回来就是为了和你解释,你先听我解释,我这几天不是故意不见你,我是为了,为了这个——”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秋恣宁,又说了一声:“生日快乐。别生气了好不好?”
秋恣宁的目光落在那个丝绒盒子上,依然没有伸手,看着陈子昂,“你去实习了?”
陈子昂一愣,点了点头,服软:“我知道你不想我去,但你要生日了,我,我想给你买个好点礼物,所以就瞒着你,偷偷赚钱去了……”他见她仍是一动不动,走近一步,想牵她的手:“你删了我微信,手机号也拉黑了。我前天半夜到的北京,昨晚就来找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秋恣宁的心里五味杂陈,伤了的话就在嘴里,她又想起俞又扬那句“看似无害的东西,其实最危险。”陈子昂的手很冰,她没有移开,想了想,开口:“我没生气,我早就知道你去实习是为了做什么,但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吧?我们先前说好了,是雇佣关系,你不可以找别的工作,我也不见别的男人。但现在,你找了别的工作,所以这几天,我也在和别的男人约会。”
陈子昂的手一僵,瞪大眼睛,一股匪夷所思的愤怒从肺部蔓延开来,他看着秋恣宁:“你,什么,意思?”
秋恣宁顺势推开他的手,“我们分手吧。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你也根本不理解。”
“但是我一直在认真爱你啊。我知道我没钱,知道我幼稚,可是我还年轻,没钱我可以去赚,你的收到的那些礼物很贵,我也可以买差不多的给你,我可以努力,只要你给我时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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