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了我父亲还有马将军所有的事情,他们都说是耶律寻的诡计,让装作对此一无所知,从此闭口不提。”
“我那时候愤怒到不行,很想要为红英报仇,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好效忠的,这样的国家有什么好守护的。倒不如我阿爹流着泪狠狠地将我揍了一顿。”
顾甚微认真的倾听着,并没有打断吴江的话。
“他告诉我说,我们要守护的从来的都不是姓赵的,也不是官家。我们守护的是这片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万千子民。”
“若是将这事公之于众”
“若是他们一起谋逆推翻这赵姓王朝,那么天下百姓迎来的是生灵涂炭,十室九空。他说马将军在红英的衣冠冢上哭得一夜白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说我不能因为自己失去了儿女,便让天下百姓也因此失去儿女”
“如果边军谋逆,那么随着我们杀入汴京那北朝同西夏入我大雍将有如入那无人之境。”
顾甚微听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来,学着马红英同吴江的样子,朝着那天上的星辰抓去。
吴江也跟着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是耶律寻的奸计的话,那么他的计谋得逞了,我再也没有办法为那个人而战了。”
顾甚微听到这里,突然理解了先前在汴京城的吴江为何一直都在摆烂,成日里吊儿郎当不着四六了。
他将最好的自己同马红英一起留在乱石阵了。
她也能够理解吴江为何对她另眼相看,一见面就唤她顾亲人了。
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马红英的影子。
“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那国玺还在北朝人手中,并没有如同耶律寻所言还给大雍。”
吴江瞳孔猛地一缩,他的嘴唇张了张,动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顾甚微轻轻地抬了抬他的肩膀,“要么是耶律寻失言,杀了你们却没有按照约定好的将国玺归还;要么整个事情就是他的骗局,根本就没有交易这件事。”
她算是想明白了,张春庭让她同魏长命去取的那个重要宝物,十有八九就是大雍朝的传国玉玺。
如果那东西是玉玺的话,就能够解释得通为何魏长命说取宝物这件事,比保护和谈使臣的更重要。又为什么马红英说幕后之人安排他们抢夺这东西。
官家想要拿回丢失的国玺,这样才能挽回颜面。
幕后之人想要谋逆,有国玺在手,能够帮助他快速的稳住的朝堂站稳脚跟。他收回了如今官家弄丢的国玺,这不是能者居之的最好说明么?
只是顾甚微又生出了新的疑问。
那国玺为何会在北朝人手中,当年的飞雀案同北朝人是否有关联呢?
“正好此番要去北朝,到时候咱们抓了耶律寻,刀架在他脖子,由不得他不说真话!”
吴江听着,眼睛瞬间的亮了起来,他想要说没有这个必要,红英也回不来了,万一弄了耶律寻,到时候两国开战可脑子里的千思百虑,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三个字,“真的么?”
顾甚微冲着吴江抬了抬下巴,“当然可以!你可见过在我顾甚微这里,有什么不可以?”
吴江一愣,随即重重地点起头来。
“左右,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不是么吴江?今日你同我说的话,我不会告诉韩时宴的。不过我觉得,你自己可以告诉他没有关系。”
“韩御史的心中自有章法,他会查出事情的真相,倘若官家当真酿成大祸,他绝对不会容情。”
“虽然我同他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是我觉得,他这个人虽然看着很文弱,但是内心却是比谁都要坚毅。”
“韩御史他,就是一柄无所畏惧,能够劈开任何人的孤剑啊!”
顾甚微说着,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吴江。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持的道,你从前也走。只是如今你面前多了一座山,你觉得累了,可以先歇歇。歇歇不丢人,也没有关系。”
“等到你歇够了,再一鼓作气的翻过去。山那边究竟是坦途还是悬崖,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看的。”
“如果是悬崖,也没有关系。人呐十有八九都会在开始选择错误的道,没有关系,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能找到其他的路可以走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总归是要做一些什么的。”
“我想红英,也是这样的想的。他日相见,她见你毫无长进,该要揪着你的耳朵骂你了。”
吴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顾亲人,若是红英还在,一定会同你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顾甚微笑了笑,她的手一张一合的,好像当真能够抓到星辰。
“一定会的”,顾甚微肯定的说道。
平旦时分,太阳东跃,报晓的公鸡齐鸣,象征着新的一日的开始。
一靠近北关,春风似乎都变得冷冽了起来。
天空之上乌鸦盘旋着,时不时吱吱哇哇的乱叫几声。
那日他们在松毛岭遇袭之后,天一亮便立即启程以最快地速度行军赶路,不过是半日光景就遇到了前来相迎接的边军,领头的那个正是吴江的二哥吴辅。
吴辅容貌顶顶好,唇红齿白猿背蜂腰,手中端是握着一杆飘着红缨的长枪,很符合汴京城中时兴的图画书中,那通常被女主角虐得死去活来的少年将军形象。
顾甚微看着前头笑吟吟的吴辅,趴在马车车窗边对着旁边骑马的吴江说道。
“你那哥哥,笑那么久脸都不会僵么?今日风大,他喝了这么多风,一会儿肚子当真不会撑爆么?”
有了吴辅带军队相护,这一路走来别说什么遇刺了,那是吃鱼都没有鱼刺。
先前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使团这么一路下来,又渐渐松弛了下来。
吴江听着,忍不住冲着顾甚微来了猴子作揖,“顾亲人,你可莫要说了,他那耳朵你说好话他是一句话都听不见,你说坏话隔千里远他都能听见。”
“他从前叫做吴糊的,因为是个糊涂钵子,我阿娘觉得名字取得不好,才硬是改成了吴辅。名字虽然改了,人还是糊涂的。阿爹骂他他揍我,大哥骂他他揍我,五姐骂他他还揍我”
“你就说糊涂不糊涂!”
顾甚微同情的看了吴江一眼,这厮能长这么大,还这样活蹦乱跳的,当真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给锻炼出来了。
“吴江,你不是推官么?那北朝的两个护卫被杀,你到现在都没有破案!开封府已经糊涂成这样了吗?”
那吴辅声音轻柔,同齐王之子赵槿站在一块儿,那简直就是文武双柔。
吴江那大嗓子是黄河水决了堤,她顾甚微说话那是长江水拍打岸,这两位仙人好家伙,那是嫩豆腐同鸡蛋羹互掐,一个比一个鲜嫩多汁。
可这春风一般的话语,却是一下子让吴江成了霜打的茄子。
顾甚微听着,亦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要不得要不得
她顾甚微驰骋武林十六载,这会儿当真是遇到了克星,她一听到吴辅说着就控制不住打寒颤起鸡皮疙瘩!吴辅那厮亦是恶趣味至极,像是发现了她这个弱点,说话愈发的矫揉做作!
马车里坐着的韩时宴瞧见她这般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明知道他会故意恶心你,你还要提他。我小时候爱吃糖,每每去吴家,吴辅这家伙就会故意将我的点心里的糖换成盐回回如此乐此不疲。”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马上便入边城了。到时候你寻二嫂告状,看他还如何威风!”
韩时宴说话声音不小,前头领路的吴辅听着,剧烈咳嗽了几声。
顾甚微见状,冲着韩时宴竖起了大拇指。
“你不懂,我就是叫他恶心我,等我听习惯了,这就不是弱点了。不然的话,万一日后华山论剑,那对手学了他这调调,我岂不是输得冤枉?我怎么能输!”
韩时宴嘴角抽了抽,他算是明白顾甚微同吴辅为何会互相恶心对方一路了。
武将这该死的胜负欲,他是一辈子都难以理解这种幼稚。
“说回那个案子,百桑同阿木都是被同一个凶手割喉而死。百桑可不像阿木一样喝多了骨头汤所以不省人事,他是在整顿好了营地,然后过来寻找刘符的路上被杀的。”
“他根本连反抗都来不及,这表明凶手的实力远远高于他。应该就是红英说的天字号高手没有错了。”
“因为二公主遇刺,北朝那边的护卫长同孙将军一块已经派人密切巡逻,几乎是围着营地转圈儿。在那种情况下,想要不留痕迹的进来杀人,然后又离开谈何容易?”
“是以你之前的猜测没有错,那个人很有可能就藏在我们的队伍当中。”
天三能够藏在皇城司中,那么其他天字号的人就有可能藏在他们的队伍当中。
使团队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三个都是赶鸭子上架,对这支队伍一点儿都不了解,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谁有异样。这个团不光是有孙将军领的护卫队。
还有那齐王儿子赵槿领着的一帮枢密院还有国信所的小文官们,他们官职不高,一路走来并没有任何的存在感。但他们都十分了解北朝,是要帮着准备和谈文书的人。
谁都有可能是那个人。
韩时宴说着,压低了声音认真说道,“关于北朝二公主,我也调查过了。她没有武器,使用的是拳头,若光论力气可以说是北朝马红英。”
“但是她没有上战场,并非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是因为她这个力气,不怎么持久。怎么说呢,使用了三拳之后,不管敌人死没死,她都会因为力竭而晕过去”
“待醒来之后,方才再使三拳”
顾甚微表情微妙的睁大了眼睛!
什么鬼!竟然还有人有这种天赋?
“其实也不是不能用,让两个金刚抓住她的脚,将她甩出去打三拳然后又拖回来,等再醒了又甩出去打三拳,再拖回来岂不是个大杀器?”
韩时宴想着那个画面,美得让人不寒而栗!
“大可不必!”他清了清嗓子,果断地说了其他的护卫,“阿木你知道了,他从前是边军,后来因为被贬才进了护卫队。百桑是护卫队的老人了,因为北朝在我们大雍面前嚣张惯了。”
“他们吃定了大雍没有斩杀使臣的勇气,于是护卫队本身并不算特别厉害。百桑的武功还不如刘符,是四个护卫当中最弱的一个。”
“至于剩下那一个,准确说应该是二公主的贴身护卫。”
顾甚微认真的听着,她知道韩时宴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些。
“顾亲事,韩某没有武功,所以有一些事情不明白。就是人有可能隐藏自己武功吗?就是藏到连你都看不出来。或者说本身武艺高强,却装成一个寻常的侍卫。”
顾甚微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如果有心隐藏的话。”
顾甚微说着,见韩时宴半天没有响动,忍不住扭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却发现韩时宴瞧着她正在怔愣的出神,她伸出手来,在他的面前晃悠了几下,“我没点你穴呀!”
韩时宴回过神来,耳根子一红,撩起帘子朝着外头看了过去。
只瞅了一眼,便又立即放下帘子来,紧接着韩时宴立即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弯下腰去。
顾甚微正觉得稀奇,却是感觉一阵飓风袭来,那马车帘子陡然被吹了个七零八落,紧接着一个宛若巨熊一般长者冲了上来。
顾甚微听着马车发出了一阵尖利的悲鸣,沉沉的往下抖了抖,又听到前头拉车的马嘶叫了几声
不等她看清楚来人长相,就瞧见那巨熊一把抱住了韩时宴的脑袋,对着他的背一顿猛拍起来,“好小子好小子!你当真是长进了!都混成老子们最不喜欢的割地贼了!”
这声音声如洪钟,震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看着韩时宴这被打时熟练的保护动作,顾甚微嘴角抽了抽,在那吴老将军还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一个闪身便朝着马车门口悄悄遛了出去可那头刚刚探出去,就感觉后腰带一紧。
只见那巨手将她一把扯回了车厢内,那吴老将军笑得一脸褶子,本想来也对她来一个抱头捶背杀!
可上下瞧了她一番,又惊叹的改拍背为拍肩,“你这女娃娃!好生厉害!犬子蠢钝,全靠你帮衬了!张春庭这个狗娘养的怎么这么好命,这天底下的厉害的人物,怎么都叫他皇城司给抢去了!”
顾甚微眼中满是慌乱,她赶忙聚气凝神,将那拍在肩膀上的力道卸掉了几分。
可饶是如此,这肩膀已经是酥麻了半截儿,险些丧失了知觉。
好家伙!马红英同吴江两个是抱错了吧!马姑娘她才是这吴将军亲自生下来的吧!要不然的话,怎么会都拥有这么大的力气!
“快快下车去,别理刘符那个老东西,直接让他去驿站住着就好了!那老白菜梆子惯是脸皮子厚,隔三差五便往我们汴京跑,什么都要搜刮一番,端是不要脸!”
顾甚微听在耳中,显然那刘符同吴老将军亦是旧相识了。
她点头如捣蒜,眼眸一动说道,“可正是如此!韩时宴一路上被他欺负了个够呛,正想要问将军该如何治他!”
吴老将军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对着韩时宴又是一顿猛拍。
“刚说你出息了,你怎么跟我那蠢儿子一样没用!当真是乌龟对王八,半斤对八两,要不你们两怎么形影不离。我告诉你,你要是把老子辛辛苦苦守住的地盘给割掉了。”
“等你从北朝回来,老子把你的脑壳割掉!”
顾甚微瞧着,冲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韩时宴吐了吐舌头,滑溜的遛下了马车。
孔圣人兴许说过,死道友不死贫道。
待一出马车,顾甚微便听到了一阵闷闷的笑声,她朝前看去,却见那吴辅朝着这边看着,一只手捂着嘴巴笑,一只手还揪着吴江的耳朵。
她瞧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果然边关这种苦寒之地,当真是不是人待的,瞧瞧老吴一家子在这里待久了,当真是全家没有一个正常的了。
顾甚微想着,仰头看了过去,这边城远比她想象中的要繁华许多。
如今才刚刚天亮,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不少附近的百姓挑着担子往城里头赶。那担子上头挑着的是一些带着水珠子的小菜,还有的挑着手编的柳条筐子。
瞧见这边庞大的使团队伍,都纷纷看了过来。
即便是瞧见其中有北朝人,也没有任何惊奇或者惊恐的表情,显然是见怪不怪了。
倒是瞧见她一个穿着皇城司官袍的女子,反倒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顾甚微摸了摸腰间的长剑,翻身上了马跟着使团的队伍朝着臣中行去。
一入城门,顾甚微瞧着都有些晃神,这地方远比她想象中要繁华许多,甚是一眼看去她还瞧见了汴京城中熟悉的万家馒头铺子,那铺头一点儿也不比汴京的小,里头的人也是坐得满满当当的。
不过比起汴京的风雅与奢华,边城带着一股质朴的豪迈。
顾甚微四处看着,一眼就瞧见了画着荆棘条的一家客栈,在那客栈门前停着熟悉的王御史夫人的商队。虽然他们一路上除了第一日外,根本就没有瞧见商队的影子。
但是很明显,他们只比他们早一步抵达边城,甚至连马车上的货物都没有来得及卸下来。
顾甚微的目光太过炙热,那领队的女子看了过来,冲着她微微颔首。
顾甚微眼眸一动,拍马调转马头到了那孙将军跟前,“使团要在这里停留两日,我还有事要办,便先行离开一步。到时候自会回来,韩时宴若是问起,你便同他说上一句。”
孙将军是个闷葫芦,一路上从来不与人私交。
见顾甚微来同他说话,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扭头朝着自己身后看去,发现后头既没有站着吴江,也没有站着韩时宴,他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脸。
“顾指挥使是在同我说话?”
顾甚微点了点头,“是我失礼了,有劳孙将军了。”
孙将军木着一脸摇了摇头,“顾指挥使言重了,在这边城,那贼人不敢前来。指挥使自去便是。”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边城的徐记烤羊腿很好吃,顾指挥使若是有空可以去尝尝。”
顾甚微一愣,虽然不明白孙将军为何要说这话,她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吃的她喜欢啊!
那孙将军瞧着顾甚微远去的背影,心中的小人翻起了跟头,他身边的一个老兵瞧着,忍不住打趣出声,“将军别看了,你是生不出这么厉害又可爱的女儿的!因为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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