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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饭团桃子控)


顾甚微想着,朝着小佛堂的门口行去,浓重的夜色当中,张延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他瞥了那“金山”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去晚了一步,陈潮今日从府上出去之后,便立即上了马车,带着妻儿一同离开了汴京。”
“我安排了人去追赶,不知几时得返。我们详细打听过,陈潮曾经给人做过一把诸葛连弩。”
张延说着,解下了身后背着的大包袱,双手恭敬地递给了顾甚微,“大人,我们一并取来了,就是这把弩,陈潮送给了他的邻居吴海,吴海是个猎户,正是得用。”
“吴海说早前听陈潮提过要回乡祭祖挂清明的事,昨夜他还摆酒给他送行,当时并没有听闻他说临行前要来李府的事。”
“待我们抓到了陈潮,便第一时间押他来见大人。”
顾甚微有些诧异地看了张延一眼,他倒是神色坦然,大方的任由顾甚微打量。
她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张延这会儿做事,为何同此前截然不同。之前他并非乃是她的下属,自是做事应付了事,现在却是需要表功劳了。
她想着点了点头,“很好。”
张延不喜不悲,点了点头,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当中。
顾甚微将包袱打开,里头放置着一把精致的弩机,她的目光落在了弩机上刻着的一枚印记上。
那是一朵盛开千层菊,菊瓣根根分明,清晰可见。
顾甚微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原来千机陈氏还有传人存活于世。”
顾甚微扭头看去,韩时宴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那弩机上的印记。

韩时宴见她未曾听闻这个名头有些怅然。
“千机陈氏擅长机关术,可造木牛流马,尤擅弩机,那是御造兵器世家,民间百姓多有不知,但是军中将士却是无人不识。他们以千瓣菊花刻于所造机括之上作为印记。”
“八年前,洪门关大战,大雍军士换上新的军械对敌,岂料那长矛大剑脆如纸箔,弩机十不出一。战士无械对敌,死伤过半异常惨烈。”
“千机陈氏以死谢罪,已然灭族。虽然后来查明另有隐情,却是死者不能复生,乃是大雍憾事。”
韩时宴说着,长叹一声。
大雍虽然富庶,但是文成武不就,周边多有强悍敌国,雍军屡战屡败勉强守之。
官家生性多疑,讲究无为中庸之道,只想退让不喜战事,且又重文轻武,对武将极其不信任。他屡次上谏皆是无果,光是想着都要愁白了头。
“这弩机颇新,显然应该在年内造出,没有想到陈潮竟然是千机陈氏存世的后人。”
韩时宴说着,扭头看向了身后的“金山”,“这么一来,陈潮为什么要杀死李贞贤,就不是什么难思量的事了。”
李贞贤乃是三司胄案,同军械之事大有关联。
陈潮杀他,应该便是为了千机陈氏灭族之事。
顾甚微认真地听着,却是垂下眼眸,看向了自己腰间悬挂着的剑柄。
她抿了抿嘴唇,退到了一旁,她总觉得,这个案子查得太过于顺利了。
便是那流水都会遇到拦路石而起波澜,一桩杀人案怎么想什么来什么呢?
疑犯就那么一个,人证物证俱在,现在连杀人的理由都直接安排上了。
“我有一点不明白,陈潮如果做好杀人之后潜逃的打算,为什么要扯上关御史呢?”顾甚微想着,开口问道。
屋子里头的吴江闻言探出头来,“这样能够更加引人注意,毕竟现在全城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关御史身上,他想告诉我们八年前的断械案,另有隐情,同李贞贤的贪腐有关。”
顾甚微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如果他杀人的动机是因为陈氏旧案的话,那他就不应该逃走,他应该留下来讲那个隐情才是。”
“而且”,顾甚微看向了韩时宴,“陈潮为李贞贤干活很多年,非常得他的信任,毕竟他连藏赃银这种事都不避讳他。那么在这几年里,陈潮有无数次的机会杀死李贞贤。”
“可他为什么没有动手?他甚至拥有不必脏自己的手就能报仇的方法,他可以告诉王喜赃银在哪里,金山就在那里,谁也搬不走。”
“他甚至可以写密信揭发李贞贤同断械案的关联,同样可以为陈氏报仇,可是他一直没有动手。”
顾甚微说着,朝着韩时宴看了过去。
“总不能关御史的死还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让他突发奇想的想要杀死李贞贤,然后默不作声的带着妻儿逃亡吧?”
韩时宴瞬间领悟了顾甚微的言下之意。
“扔石头挑衅官府,同带着妻儿逃窜,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够做出来的事。而且,如果陈潮在出了李府之后便离开了汴京,那么那个送信去开封府的人又是谁呢?”
顾甚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要么陈潮有折返偷偷回了汴京还有下一步动作,要么凶手不止一人或者说是另有其人。”
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方帕子,一脸的惊慌失措。
“老夫人老夫人!门……门口!门缝里不知道何时多了这这个!”
韩时宴见状,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神色凝重的从那小厮手中拦住了那方帕子。
帕子是白色绸缎所织,同吴江收到的那封一模一样,上头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晨斩贪吏谭喆以祭正清公”。
李老夫人瞥了小厮一眼,反应淡淡,“这是平安,贞贤身边常随,看来造孽的人不止一个。”
她说着,嗤笑着跪在了那蒲团上,“这世道当真是荒唐,官做商敛财,民做官判生死。祭奠维护国纪的好官,却是用的违法杀戮。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李老夫人说着闭上了眼睛,转起手中的佛珠念起经来。
一旁的吴江挠了挠头,早没有第一次收到杀人信时候的慌张,他凑了过来一脸疑惑的说道,“谭喆是哪个?我倒是从未听闻过。”
大雍官员无数,便是官家掰指头从白天数到黑夜,那都是数不清的。
光说查案这一件事,开封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皇城司……全都能插上一杠子,吴江刚刚从边关返回汴京,有不认识的官员简直太正常了。
“谭喆是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御史台倒是没有听闻他有什么过错,更加不会同千机陈氏有什么关联。”
韩时宴解释着,看向了那封信陷入了沉思。
“明天早晨的话……如果凶手还要使用弩机射杀,那么最方便动手便是在谭喆去国子学的路上”,韩时宴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吴江你领着开封府的人给李贞贤案扫尾。”
“我同顾亲事去调查陈潮同谭喆之间的关系,有顾亲事在一定可以阻止凶手再次犯案。”
吴江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倒是顾甚微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几下,挑了挑眉,“韩御史莫不是高台坐久了,以为自己个还兼当了皇城使了?我们皇城司何时要你听你来安排了?”
“我是瞧着这事儿同关御史相关联,所以方才好心领你过来。你莫要得寸进尺。”
韩时宴一怔,瞬间面黑如锅底。
他刚要开口,就瞧见顾甚微突然长剑出鞘,猛地朝着他刺了过来。
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汗毛根根竖起。
快!太快了!他明知道自己需要躲开,身体却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他几乎是刚刚看到顾甚微拔剑,那长剑便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他张了张嘴,长剑却是越过他的肩头,朝着他的身后继续刺去。
他身后站着的是谁?
吴江在他旁边,李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对了,还有那个管家李茂。
顾甚微要刺的那个人是管家李茂!
他正想着,就瞧见顾甚微毫不留情一巴掌将他拍到一旁,挺身朝着李茂刺去。
韩时宴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一阵酥麻,整个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他一个踉跄朝着旁边跌去,恰好跌到了吴江的身上,他猛地回过身去。
却见顾甚微的长剑已经到了那李茂跟前,李茂大骇退后了几步。
浓重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佛堂,韩时宴虽然不会武功,却也见过不少宫中的高手,亦是见过百人斩的大将军,就是身边傻里傻缺的吴江,在战场之上那也是神鬼不惧的存在。
可他还是头一回感觉到这样的杀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像是被笼罩在绝望中一般。
“还不用弩机么?不用弩机的话,你连我的小手指头都打不过。”
顾甚微陡然放慢了手里的动作,挑衅地看向了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子的李茂。

第35章 你怎么发现的
在她放缓动作的一瞬间,李茂只觉得自己宛若搁浅的鱼终于入了水,瞬间能够大口呼吸了。
“顾大人在说什么,小人怎么会有弩机?”
他说着,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手腕一动露出了一个小巧的袖箭,他的手指一动,三根抹着毒的银针破空而出朝着顾甚微的方向射了过去。
顾甚微挑了挑眉,提剑轻挑,只听得当当当三声,那三根毒针被挡飞了出去,整整齐齐的扎进了门框里。
就在这个间隙,李茂身形一闪冲出了门口,他猛地跃起上了房梁。
顾甚微见状,立即追了出去。
夜晚的屋顶显得格外的空旷,青灰的瓦片之上生出了一层暗绿的青苔,脚踩下去十分的柔软。屋檐之下的飞雀感受到来自头顶的震动,不安的叽叽喳喳起来。
“不跑了么?”
顾甚微手握长剑,看着前头李茂的背影问道。
从这个地方看过去,能够瞧见五云寺佛塔的塔尖。
李茂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了顾甚微,他的神色格外的坦然,完全没有在李府时那股子唯唯诺诺之感。
“如果不是顾大人故意放我出来,我方才在佛堂里便已经血溅当场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李茂回想着自己的整个杀人计划,委实想不出任何漏洞在哪里。
他寻到了陈潮这个十分契合的背锅人,在他被抓之前,按理说不会有任何人联想到他的头上的。
顾甚微将长剑收回了鞘中,朝着李茂的方向走了过去,“先前我说过了,如果凶手是陈潮的话,这個人的行事作风未免有些自相矛盾,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既然如此,不如跳出来看,如果凶手不是陈潮的话,还有什么人有那个机会去在灯笼里装偷装弩机,杀死李贞贤呢?”
“我们查案这么顺利,那么是谁引导我们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陈潮身上的呢?”
顾甚微说着,冲着李茂抬了抬下巴,“喏,舍你其谁?”
他们是从李茂的嘴中得知陈潮的,是李茂说陈潮主动寻他要来检修灯笼的,让他们以为这一切都是陈潮主动谋划的。又是李茂说平安突然过来寻他,让他们认为陈潮拥有了足够的作案时间。
明明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人,除了陈潮,还有李茂。
顾甚微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而且有一点很奇怪,你是李贞贤府上的大管家,根据李老夫人的供词,你还曾经救过李贞贤的性命……”
“明明应该是最是心腹的人,可是你却他在家中藏金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对于李贞贤而言,还不如一个工匠值得信任。这很不寻常。”
“所以,你应该并不是李府的家生子吧,而是挟恩图报进入李家做管家的。”
“你从前应该没有做过奴仆,鲜少有哪个仆从会不断的夸奖自己的主君是一个好人。这年头,拍马屁都没有人这般拍的,有些阴阳怪气。”
顾甚微一口气说完,看向了李茂,“你的疑问我都解答了,现在轮到你说了。”
李茂认真的听着,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他朝着顾甚微走近了些,看向了远处的五云寺。
“你真的很厉害,像你的父亲顾右年一样的厉害。我从前去过顾家,当时伱在庭院里练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八岁的孩子的剑上带了杀气。”
“明明那把剑都没有开刃,就是一块破铜烂铁,你一剑指向了梨花树,树上的花瓣全都落了下来……落了一地。”
李茂并没有直接回答顾甚微的话,反倒是说起了旧事。
“当时家中蒙受冤屈,我父亲这个人性格刚硬,眼中容不得半分沙子。他这一生容不下一把废弩从自己手中流出,又怎么会给边关拿命在搏的将士们送去无用的军械呢?”
“我们这种匠人,在那些贵人的眼中,不过是好用的工具罢了,同那牛马簸箕有何区别?”
“他们甚至吝啬到不愿意躬下身来,倾听一下下等人的呐喊。我父亲手指被一根根的夹断,便是有朝一日青天大老爷在世,将他救了下来,他也再也没有办法造弩机。”
“这简直就是将一个匠人的三魂六魄一起抽了去……绝了他们的活路。”
李茂说着,垂下眸去深吸了一口气。
“我瞧见你的一瞬间,无比地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天赋平平,无力为父兄讨公道;痛恨自己年少叛逆,还时常抱怨匠人低贱,对父母口出狂言。”
“等我幡然醒悟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顾甚微有些意外,她在记忆中中仔细搜索了一番,终于有了依稀的印象。
断械案是李茂的劫难,又何尝不是她的呢?
李茂说着,想着顾甚微的后来,沉默了片刻。
“当年断械案,不光是我们千机陈氏,你外祖父一家亦是牵扯其中,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的。虽然后来洗刷了冤屈,可我还是恨啊……没有一个人冲我冤死的父亲说对不起……”
“甚至我们还要歌颂朝廷,替我们洗刷了冤屈,是多么清明的好人啊……”
李茂说着,握紧了拳头。
“我调查了好些年,才调查到了李贞贤的头上,他这个人就是个贪官污吏,当年我们的弩机交给他的时候,那都是好好的,可是后来……”
“这个杀千刀的不光没有替我阿爹他们辩解一句,反而在第一时间将所有罪过全都推到了他们身上。”
顾甚微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汴京这座城于她而言,实在是有太多故事,每一个都带着血泪,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你去刺杀李贞贤,失败之后顺水推舟一下子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自卖其身进了李府,改名李茂,想要寻找李贞贤的犯罪证据。”
“李贞贤虽然明面上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却对你多加提防。你找不到证据,于是像今日找我一样,去找了五云寺的智临大师叙旧……”
李茂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身边的少女。
他谋划了多年,几乎是绞尽脑汁,又苦练从前根本不想学的机关术,才有了今日之事。
可顾甚微呢?
他们才只打了一个照面而已。

李茂不悲反喜,他长长地吁一口气,终于卸下了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包袱。
“正是如此,我原名叫做陈神机,为了在李府做管家化名李茂。我发现李贞贤大有问题之后,便给御史王喜送了一封匿名信。”
顾甚微并不意外,御史台能够听闻到的风声,多半不是偶然的,而是一些人故意吹过去的。
他们兴许是想要求救的平头百姓,例如陈神机;
也可能是一人有九个心眼子的达官显贵,借着御史台这把刀,劈向自己的政敌。
“王喜来了好些次,还给李贞贤送了一名妾室,那妾室亦是搜寻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顾甚微心中腾起了一种荒唐的想法,王御史那十八房小妾,该不会都是他培养的探子吧……
这想法太过高看了王喜那老色胚,顾甚微果断否定了自己。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李贞贤去了五云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智临大师乃是我的同乡。当年他上京赶考,我阿爹还给过他盘缠,只不过等了一年又一年,这人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无音讯。”
“当时乡里都传言,他要不就是死在了赶考的路上,要不就是考中之后嫌弃出身贫寒,生怕自己得到,家乡的鸡犬都攀附了上来。没有想到,他当年连考试都没有参加。”
“《良田策》你听过吗?”陈神机说着,看向了顾甚微。
顾甚微摇了摇头,诚实地说道,“我这一生不长,全都用在练剑上头了。”
陈神机微微一怔,瞬间明白过来了。
武功这种东西,不经过千锤百炼,又怎么能够窥见“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呢?
顾甚微的天赋再怎么惊艳绝伦,她的“技高一筹”那也都是一剑一剑的刺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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