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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饭团桃子控)


他站起身来,看了窗外的桂花树一眼,出门朝着魏长命躺着的内室走去。
门窗都是敞开着的,那个叫做安慧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李三思坐在床边光头亮得能够反光,他身上带着血气,脚边放着一个食盒,没好气的伸手捏着魏长命的鼻子。
手一捏上,呼噜声全消;手刚一松开,那呼噜声便又蜿蜒曲折陡然高亢,像是要将屋顶掀翻!
听到张春庭的脚步声,李三思站起身来,他的那张刀疤脸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温柔,一点儿都没有平日里在众人面前的凶神恶煞。
“大人!长命这小子呼噜声这么大,日后娶的姑娘还不得夜里起来咬牙磨刀,将他给……”
李三思说着,对着魏长命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他嘀咕着,看着魏长命一张惨白的脸,又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这小子真是不长记性,偏爱逞能。他一个武林高手,作甚要用肉挡暗器……”
“要不是顾甚微有本事,他哪里还能在这里呼噜大睡!”
张春庭瞧着李三思一脸后怕的样子,亦是感同身受。
魏长命躺在那里面白如纸,若不是这震天的呼噜声,他当真要以为这小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就这么睡着不醒来,药也没有喝。我去抄家的时候,齐王府的炉子上还炖着鸡汤。我给端来了。”
“大人,等顾御带的事情了了,我们带着长命离开汴京吧。”
李三思说着,看了床榻上的魏长命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我们当初来汴京,就是为了顾御带来的。”
如若不是为了顾右年,他们根本就不会上京……张春庭好不容易才做了闲云野鹤,魏长命也被鲁国公夫人抛在了脑后……他们本来从未打算过要来汴京的。
张春庭轻叹了一声,走到了李三思跟前。
他吸了吸鼻子,指向了那搁在地上的食盒,“你不光是端了汤,还顺了十洲春对吧?我都闻到酒味了。”
他们三个喝的第一坛酒,便是那十洲春,三人躺在那渔船上,喝得面红耳赤的。
魏长命喝多了便跳舞,他是个皮猴儿,疯起来没个计量,在船上一通乱晃,船没翻他自己倒是掉下了船。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便是想回去也未必能回去了。”
李三思闻言,轻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知晓?如今张春庭执掌皇城司,老皇帝一面器重他,想要他成为自己手中,甚至是未来新皇手中的一把尖刀;
却是又提防着他,什么恶名脏水都往张大人身上泼。
太监、残暴、佞臣、杀东宫……参张大人的本子若是铺开来,能绕汴京城八圈。
若大人当真就是个寻常的皇城使便罢了,可他也是那个人的儿子,无论哪一点,都是对他的忌惮,都是断绝了他的可能性。
李三思想着,握了握拳头。
他虽然知晓大人并没有那样的心思,可就是替他叫屈!
“大人……”李三思想要更进一步说些什么,可床上那个打呼噜的家伙却是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三思!大人!我快要饿死了!”
李三思被他吓了一大跳,直接一巴掌拍过去,那大手掌到了魏长命的脑门上,却是又轻轻地落了下来。
“臭小子,你怎么像诈尸一样,冷不丁就坐了起来!”
明明先前还在打呼噜呢!这一下子就生龙活虎了!简直就是怪种!
魏长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这么一动牵扯到了伤口,疼得直吸溜……
“我是真饿啊!你们不是失踪了吗?我同顾亲事着急得不行,一路上马都要跑瘸腿了,那是张开嘴就吃风,下雨仰头就喝水,紧赶慢赶这才入了汴京……”
“就我这肚子,岂止是前胸贴后背,我那是前胸都要把后背挤得凸起了。”
魏长命絮絮叨叨的,他将手放下来,撑在了床上,这一撑却是撑到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子,他好奇地拿起来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拔开一看只见里头放着一颗金色的药丸。
魏长命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安慧来过了?”
张春庭幽幽地看了魏长命一眼,“嗯,来听你打呼噜。”
魏长命惊恐地看向了张春庭,一脸都是控诉,“大人!三思!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要是安慧趁着我睡着了,给我抹脖子了,那我岂不是死得很冤!”
张春庭一下子变得神色复杂起来。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你还是好好喝鸡汤吧!”
他说着,走到窗边坐了下来,朝着李三思同魏长命看了过去。听着魏长命嘀嘀咕咕的聒噪声,听着李三思的暴怒声,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张春庭想着,半依靠着墙,他的手指在那块龙纹玉佩上盘旋着,最后停在了龙的眼睛上。
顾甚微也同样在喝鸡汤。
她端着一个大海碗,咕噜噜的喝着,一抬头便瞧见了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
十里的眼睛红红的,活生生的像是一只兔子,“姑娘还要吗?锅里还有!”
她的话音一落,一旁的顾甚景便配合地使劲点头,他拿起一碟小咸菜,递到了顾甚微面前,“阿姐若是觉得口中淡,可以吃点小咸菜间间口。”
“就是,姑娘瘦了这么多,快多喝一些。”
顾甚微看着那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又看了看已经鼓起的肚子,无语地将海碗一搁,“我是皇城司的亲事官,又不是宰相,你们莫不是想要我吃下一条船!”
“我已经连梨膏糖都吃不下了……就现在晚上躺在床榻上翻身,肚子里都能有水声。”
十里伸长了脖子一看,瞧见顾甚微那明显鼓起来的小腹,这才遗憾的收回了自己投喂的心思。天知道顾甚微走了这么久,她做了多少梨膏糖都无人可喂!
“请老仵作给荆厉看过了吗?老仵作怎么说?”
顾甚微一进门,便先被押着用了饭,这会儿才腾出了嘴。
“老仵作看过了,说主要是皮外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会落下病根子。老仵作听说他家中无人,便将他留下来了,也方便换药。”
“幸亏姑娘离开汴京后不久,平旦楼便来人接了我们走,不然的话怕不是要糟了。”

十里想着心有戚戚,若是有人要拿她去威胁顾甚微,那她宁愿立即去死。
“除了平旦楼,韩御史家中也来了人寻我们,说是想要接我们入府。不过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在这里,还是柳阳那小子告诉小景的。”
顾甚微听到柳阳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她认识那个给御史们排期的神人之时,都还不认得韩时宴。
“我离开汴京之后,甚景可还有让汤二郎针灸?”
听到顾甚微问这个,十里同顾甚景瞬间都雀跃起来。
顾甚景涨红了一张脸,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身,然后朝前挪动了两步,那晃悠悠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方才学步的孩童。
顾甚景挪到了顾甚微跟前,轻轻的弯下腰去,冲着她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
“你的腿能站起来了?汤二郎虽然唱夜歌骇人,但这银针功夫却是喜人!”顾甚微说着,激动地扶住了顾甚景,“你都叫我阿姐了,说这些做什么?”
她说着,看向顾甚景的神色柔和了几分,“我在边城瞧见你阿娘了,她一直都惦记着你。”
顾甚景一愣,先前的喜悦还挂在脸上没有消退,眼泪便一滴一滴的掉落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有说,再一次弯下腰去,对着顾甚微行了个大礼。
虽然顾甚微没有说,可是他知晓,齐王抓到了之后,飞雀案翻案便有希望了,他阿爹若是被证明是清白了,那么阿娘就能够从边关回来,他们便可以母子团聚了。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做了不知道多少回梦。
梦见自己可以健步如飞,考科举中状元,为家中洗刷冤屈。
梦见阿娘还活着,他们母子二人可以团聚。他驮着阿娘走在青石板路上,一如小时候阿娘驮着他一样。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美梦还有成真的一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遇见了顾甚微。
顾甚微无奈的揉了揉顾甚景的脑袋,“好了好了,快起来!你若是再拜一下,我还当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牌位!你若是当真想要回报我,便好好读书,日后中状元了做个好官。”
“到时候我行走江湖有人惹我,就拉你小子出来做大旗!我阿弟可是太师,谁敢惹我?”
王景直起身子来,认真的看向了顾甚微,“一诺千金。”
顾甚微没有将这孩子话放在心上,她微微颔首,眼巴巴的看向了十里。
十里一瞧,瞬间心中一软,“如今时间已经不早了,姑娘身上还有伤,早些歇着才是。小景你这腿刚刚有起色,也不可以太过勉强。最难的日子我们都过过来了,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好。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说。”
王景重重的嗯了一声,他乖巧地朝着门口喊了一句“张叔”。
那张十刀便走了进来,冲着顾甚微颔了颔首,将人给抱了出去。
待他们一出去,顾甚微立即抱住了十里的胳膊,直接趴在了她的肩头,“好阿姐,今晚上还要像从前一样陪着我睡。”
十里瞧她这般赖皮模样,好笑的摇了摇头。
顾甚微也不是头一回离开这么久,从前她每一次离开回来,便要这么耍赖一回。
“姑娘都是朝廷命官了,还耍小孩子脾性。你且先去睡着,待我收拾好了碗筷,便过来。”
顾甚微得了准,一下子放松下来,她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自己眼睛,便乖觉地朝着床榻行去。
等到十里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彻底的进入了梦乡。
梦中是一片静寂的湖面,白色的水鸟一群一群的飞过,优雅的落在了渔船上排成了一排。
她坐在阿爹的肩头,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小剑……年幼之时刚开始习武,她便使用的是木剑,那是阿爹亲手给她削的,削得坑坑洼洼的,可以说满世界都找不到
“捅那个最大的梨!最高的那一个!不能用手摘,不能用木剑挨着,得用剑气!剑气你知道吗?”
“你这人真是,她小小年纪哪里就有剑气!你莫要拔苗助长!”顾甚微听到阿娘的声音循声看了过去,只见她阿娘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裙衫娇俏站在那里,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
虽然瞧不见脸,但是她知晓,那是她素未谋面的小弟。
真好啊!阿爹阿娘还有小弟都还活着!
顾甚微想着,对着那梨树刺了过去!剑气不剑气的不知道有没有,一颗黄澄澄的梨掉了下来,咚的一声砸在了下头人的脑袋上。
顾甚微低头看了过去,却见在那梨树之下站着一个小孩。
那孩子明眸皓齿,简直美得让人无法形容……他捂着脑袋一脸控诉的看了过来。
顾甚微腿一软,险些没有一个倒栽葱从顾右年肩头摔下来!
这哪里是什么美梦,这分明就是噩梦!
谁要做梦梦见自己的上峰啊!还是被打了的上峰!
她正想着,就听到顾右年哈哈笑了起来,“你担心你哥哥吃不饱饭,给他送梨吃么?”
顾甚微再一次确认,这绝对是一个惊悚的噩梦。
她刚要拱手狗腿子的唤上一句张大人,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掷梨伤人,浪费粮食,有害大雍……此乃顾甚微的八项重罪!”
顾甚微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却是瞧见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
韩时宴坐在窗前拿着一本书,正默默地看着,在他旁边的小桌上,摆了三碟点心。
顾甚微看他的时候,他正拿起一块白糕,就要往嘴中送。
想着昨晚的梦,顾甚微没好气的瞪了韩时宴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一大早不用上朝么?这里又不是你家,你倒是悠闲得很!”
韩时宴将书一放,指了指窗外的日头,“现在已经不是一大早了。”
“我已经上过朝了,且骂哭了三人。我来给你送药的,来了有一会儿了。没有想到你一直没有起,便寻了一本书来看。等你喝了药,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是想要重审飞雀案么?”

顾甚微瞬间睡意全消。
她立即从榻上翻起,一把薅过十里准备好的干净衣袍,从枕头底下胡乱的摸了一根发簪便将头发盘成了髻。
“见谁?昨日张大人说官家允诺翻案,今日早朝便已经定了么?”
“案子由谁来重查,开封府王府尹还是枢密院的那些小老儿们?”
顾甚微一边说着,脚下轻点已经到了铜盆前开始洗漱。
“我还以为皇城司得先肃清齐王党,待此事平息之后方才会查飞雀案,没有想到这么快。”
韩时宴那块白糕还没有入嘴,便瞧见顾甚微已经洗漱齐整,直接端起桌上的药丸一口气吞了下去。
因为药太苦,她皱着一张脸,又抓了一块白糕塞进了嘴中,方才拍了拍自己手上沾着的点心屑,“走了,去见谁?你可坐马车来?我那马儿累了一路,得让它好好歇上一阵。”
他们一路从边关疾驰回京,路上跑瘫了好几匹马儿。
偏生她的枣红马还乐颠颠的,这多少让她觉得旁的马伤的是四肢,她的小枣红伤的兴许是脑子,这不得休养十天半个月。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头上那根黑黝黝的小剑发簪,微微地翘起了唇角。
“早朝的时候,我上了奏表,直接说了这飞雀案之事。先前那城门守卫虽然有夸张,但是开封府如今确实是有夜间行凶的杀手出没。吴江今日一早已经被王府尹抓回去了。”
“如今朝堂不稳,枢密院的老大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新来的大理寺卿主动请缨重查飞雀案。”
顾甚微竖起耳朵听着,走出了房门。
她放眼一瞧,还是头一遭觉得这桑子巷的小院儿有些小了,枉她还笑魏长命的宅院是个小鸽子笼。
她这里同鸽子笼又有什么区别?
小小的一个院子里,张十刀在一个角落里劈柴,十里则是同林毒婆在一块儿打糍粑,顾甚景一边摇头晃脑的背着书,一边慢慢地挪着步子在那里锻炼双腿。
顾甚微有些怀疑,若是她再起晚一刻钟,这院中除了她之外的五人能热血沸腾的将整个汴京城的青石板砖都撬上一遍!
顾甚微瞧着,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子,然后精神抖擞了起来。
“我出门去了,不用等我回来用饭,糍粑记得给我留着些……”
十里闻言,忙追了过来,她拿着一个干净的锦袋塞到了顾甚微手中,“梨膏,姑娘莫要忘记吃了。”
顾甚微笑吟吟地接了过来,心中那是苦瓜藤上结苦瓜苦个没完没了。
她想着,出门的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韩时宴瞧着好笑,不紧不慢地同院中所有人都打了招呼,这才跟出门去。
怎么能不快呢?再不快些的话,张春庭那厮定是要棒打鸳鸯,让顾甚微身边毫无他的立锥之地了。
韩时宴想着,就听到坐在车前的长观已经同顾甚微聊了起来,“公主殿下可担心顾大人了,她说若不是有顾大人,我们公子早就死在北地尸骨无存了。这救命之恩简直就是无以为报!”
“公子昨夜一宿没睡,在家中翻箱倒柜。公主殿下还以为闹了贼,喊着侍卫就冲过来了,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公子正一手拿着人参,一手拿着血燕……方才我已经拿给十里姑娘了。”
“之前殿下派人来接,却是扑了个空。她瞧着这庭院太小,已经将我们公子那个小宅院隔壁的宅院买下来了,顾大人若是能够住在那里就好了。”
“同我们公子讨论案情方便不说,若是我们公子被人轻薄了,顾大人还能顺手救他一救……”
韩时宴原本听着还耳根子通红,长观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里这般会说话?分明就是他阿娘教的。
可先前几句听得还好,后面那是什么鬼?
什么叫他被人轻薄?
韩时宴这般想着,顾甚微已经吃惊的问了出来,“哪家的姑娘嫌自己全家命长,要去轻薄韩御史?她根本不用轻薄啊,只要甩出庚帖……”
“咳咳!”韩时宴轻咳了一声,横了长观一眼,打断了这二人离谱的对话,“去樊楼。”
这会儿乃是正午,正是用午食的时候,樊楼里却是不见有多少人,连唱曲儿的姑娘都没有来。
汴京比北朝王都要往南许多,这个时节到了中午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零零散散簪摇扇的公子哥儿们,瞧见顾甚微身上的皇城司衣袍都贴墙侧目,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去。
顾甚微眸光一动,心中直叹气,“看来我们皇城司的凶名,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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