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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月(叹西茶)


或者不是忘记。
知道闻月在庄园,纪则临就从市里赶了过来,不过再怎么赶也来不及了,其实从市里出发时他就清楚今天是见不到她的,但他还是等不及要过来,至少明天一早,他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两个小时的车程被压缩到了一个半,纪则临集中精神开了那么久的车,松懈下来倍感疲惫。他转身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忽听到回廊的另一头有动静。
陈妈他们都睡在一楼,这么晚了,老太太总不至于还没睡。
纪则临思索片刻,很快,加快脚步拐了个弯,往回廊那头走过去。
闻月写着论文,一不小心将手边的书给碰落在地,她自己也被吓一跳,赶忙捡起书,小心地拍了拍书页上沾上的灰。
“这么晚了,还不睡?”
闻月才松一口气,又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住了。
纪则临走进书房里,看到闻月慌里慌张的模样,低笑一声,说道:“我听到声音,以为庄园里进贼了,所以过来看看。”
闻月看纪则临眼里带笑,就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是拿她以前留宿庄园时错把他当贼的事来调侃。她顺了顺气儿,平复了下心跳,才解释道:“我在写论文。”
纪则临扫了眼书桌上的笔记本还有台灯,问:“怎么不把大灯打开?”
“陈妈会上来。”
“怕她念叨你?”
闻月心虚。
“你这行为,倒和纪书瑜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动画片一样。”纪则临笑道。
“我是在学习。”闻月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需要和纪则临解释什么,她不是纪书瑜,他也不是她的监护人。
夜深人静,庄园四周万籁俱寂,书房里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有限的光线把偌大的房间缩成了一个无限狭小的角落。
闻月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深夜时分,她和纪则临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实在不合适。思及此,她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正要离开书房,被纪则临拦下了。
闻月抬起头,刚要开口,就见纪则临抬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他说完,迅速地把台灯关掉,拉过闻月躲到书房的角落里。
书房外边有脚步声传来,好像是陈妈,她可能也是听到楼上有动静,上楼来查看的。
闻月莫名紧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转念一想,他们为什么要躲?就算是熬夜,她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还怕陈妈不成?
闻月刚要动,纪则临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不怕陈妈念叨了?”
闻月耳朵一痒,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黑灯瞎火的,一男一女躲在书房里,陈妈看见了绝对会以为他们是在幽会。陈妈是好聊天的,她要是误会了,到了明天,庄园上下的人都会知道这事儿。
闻月觉得纪则临就是故意的,书房里刚才亮着一盏灯,就是被陈妈看见了也没什么,偏偏他把灯关了,还拉着她躲起来,这下被发现了是真的说也说不清。到了这地步,她只好静默,希望陈妈赶紧离开。
书房里没有灯光,月亮此时又被浮云遮蔽,室内一片昏暗。
陈妈走到书房门口,没看到里边有人,嘀咕了句“明明听到了动静”,她正要打开灯检查一下,脚边忽然蹿出了一只猫。她吓一跳,忙捂住心口抱怨道:“哎哟,原来是你这只祖宗,好好的猫窝不睡,怎么跑楼上来了。”
说完,陈妈怕那只英短又钻去别的地方作乱,便也没再想着去看看书房里有没有人,关上门后,直接追猫去了。
闻月心口一松,但怕陈妈没走远,还不敢动弹出声。
纪则临听到闻月松了一口气,不由轻笑一声,忽然凑近了,在她耳边低声说道:“to bell the cat。”(注)
闻月莫名笑了下,末了又觉得纪则临此时说起这句俗语,除了开那只英短的玩笑外,还有别的意味。
她为了不被陈妈发现而与他躲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未必不是尝试在给那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猫”戴上铃铛。
陈妈走后,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彼此起伏,表明房中有人。
一轮明月从浮云后头露出,今晚是圆月,月光分外明亮,此时透过书房的花窗投入室内,落在地上,像是一汪水渍。
书房在月光下亮堂了些,闻月抬头,已经能藉着微光看到纪则临的轮廓了,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在咫尺。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险些被陈妈发现还是别的原因,闻月的心跳有些快。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倏地回想起了之前在偏厅,她和纪则临一起躲在窗帘下的场景。今天晚上没有下雨,但她耳边似乎听到了雨打玻璃的声音,莫名让人心慌。
闻月动了下身体,想要从纪则临的身前脱离开,可他却一点儿没让开的意思,还是将她牢牢地困住。
“纪先生,陈妈已经走了。”闻月不得已提醒道。
纪则临仍是一动不动,把闻月困在书房的角落里,看着她开口道:“不是让你回了青城,给我打个电话?”
“我忘了。”闻月回答的不是很有底气。她其实没有忘记纪则临的话,只是报备行踪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亲密,她还难以踏出这一步。
纪则临一眼就看穿了闻月的心虚,他本来想一步步来的,但闻月是个慢性子,如果不逼她一把,她就会永远待在安全区。
“闻月,如果只有我的时间在走,那没有意义。”
闻月抿唇:“我想慢慢来。”
“慢慢来,你就能做好心理准备了?”纪则临追问。
“我……”闻月无法保证。
纪则临点破道:“你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我没有。“闻月皱起眉,说道:“纪先生知道,我的上一段恋情很失败,所以我并不想仓促地进入下一段感情,重蹈覆辙。”
“我和任骁不一样。”纪则临知道了闻月的顾虑,果断道:“他会来青城借那本书,只是为了追到你,并不是真的了解你喜欢什么,热爱什么,但是我知道。”
“你寄回来的那本刊物,我认真看过,我知道你花了很多心思在翻译上,也知道你会因为‘rose’要翻译成玫瑰还是蔷薇而较真。”
“闻月,在见到你的人之前,我先认识了你的灵魂。”
闻月心口一震,在纪则临近乎炽烈的告白中失了神。
她忍不住抬头看着纪则临,月光将他的脸庞勾勒得愈加深邃,她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他的面容在她心底越加清晰,她就越是忐忑不安。
对狮子动心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纪则临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闻月,藉着不甚明亮的月光,他看出了她眼底的迷茫和动摇。就像是狮子看穿了猎物的孱弱,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决然的光亮,继而往前欺近,逼着闻月与自己对视。
“闻月,你对我其实是有感觉的。”纪则临步步紧逼,直到闻月退无可退,才缓缓启唇,低声诱道:“不要急着拒绝我,我们试试,好吗?”
闻月的心脏一阵紧缩,再不复往日的平静。
纪则临的眼睛似乎就是通往他世界的大门,他认真看着人的时候就是在无声地邀请。闻月以前是畏惧的,她从不敢直接地与他对视,更不敢给予任何回应。
但今晚,她不再逃避他的目光,甚至被吸引着往他的世界走。他说他在认识她的人之前,就先认识了她的灵魂,她便也在想,他的灵魂又是怎么样的,是冰冷的还是滚烫的?又或者是温暖的。
对一个人产生好奇是陷落的开始,这一刻,闻月知道,她的内心已经有了倾向。

纪则临的目光似罗网, 闻月无处可逃。
她咬了下唇,轻声道:“你不让我拒绝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话不是怨怼,是一种柔和迂曲的回应。
纪则临眉目一舒, 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是紧张的, 有多久, 他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了。
“闻月,我就当你并不反对我的提议。”
闻月默然。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只是在这一刻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
月色溶溶, 衬得人的目光似水一般的温柔。
闻月不敢和纪则临对视太久, 她移开视线, 慌乱道:“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我……我有点儿困了。”
纪则临低笑,往后退开一步,让闻月从角落里出来。
“以后你想熬夜写文章,又怕陈妈念叨,可以去小书房, 那里不会有人进去。”纪则临说。
闻月胡乱点了点头。
纪则临打开书房的门,左右看了看, 回头示意道:“陈妈不在, 你出来吧。”
闻月闻言微窘,他这样, 更显得他们偷偷摸摸的, 像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时间也的确晚了, 闻月抱上笔记本, 离开书房, 往客房方向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
纪则临站在书房门口, 目光始终落在闻月身上,他们隔着一小段回廊看着彼此,心底隐隐有别样的情愫在滋长。
从书房回来,不知是不是一段时间没在庄园留宿,闻月始终酝酿不出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着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夜里入睡得迟,还睡不踏实,闻月隔天早上就睡过头了。醒来看到时间将近十点,她当即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下来。
起床后,她习惯性地先把窗帘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阔野。今天天气晴朗,朗日高照,上午的阳光倾洒在草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金纱,草叶虽然没有了夏日的生机,却别有一番秋意。
纪书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庄园,此时正在草地上和Yummy玩耍,纪则临在一旁站着,王瑾珍坐在太阳伞下,膝上抱着她养的那只英短。他们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天伦之乐”大抵就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纪则临作为高位者天生对人的视线敏感,闻月不过才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他就抬起了头,精准地把目光投向了她。
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闻月的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再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反而此地无银,一时懊恼。
简单洗漱过后,闻月换了衣服从楼上下去,陈妈喊她吃早餐,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杯牛奶。
纪书瑜从外面蹦跳着进来,喊闻月一起出去玩,闻月牵着她的手出门,才到户外,Yummy便热情地朝她们扑了过来。
闻月弯腰摸了摸狗,纪则临问她:“我让陈妈给你留了早餐,吃了?”
闻月直起身看他,眼神微微一闪,胡乱点了头。
纪则临看到她眼底两抹淡淡的乌青,笑问道:“昨晚没睡好?”
虽然昨天晚上闻月的确是因为想纪则临的事失眠了,但她并不愿意让他知道,便回说:“我认床。”
“是吗?那看来是我想多了。”
闻月见纪则临噙着笑,摆明了就是不信自己的说辞,她微恼,不想再搭理他,转身走向了王瑾珍,致歉道:“老师,不好意思,我起迟了。”
“年轻的时候谁不睡懒觉?要我说,能睡的时候就要多睡,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想睡都睡不着了。”王瑾珍一脸的慈爱,看着闻月说:“不过你以前起得比我还早,今天早上你没起来,我还担心会不会是生病了。”
“我昨天晚上……”闻月余光看向纪则临,解释道:“熬夜写了论文,所以睡得比较迟。”
“则临和我说了,他还怪我教授职业病犯了,把你当我以前带的学生,给你制造压力了。”
闻月一惊,忙说:“没有的事,老师给我提的修改意见都非常中肯,给我很大的启发。”
“他啊,知道我以前对学生极其严苛,还延毕了好几个学生,就以为昨晚是我让你限时修改论文,所以替你鸣不平来了。”王瑾珍说着看了纪则临一眼,盈盈笑道:“我以前对学生要求高,你还会说是严师出高徒,现在倒嫌我太严格了。”
王瑾珍调侃的是纪则临,但难为情的却是闻月。
纪则临看了眼稍稍局促的闻月,对王瑾珍笑道:“毕竟您‘女魔头’的称号在青大太有名了,我担心闻月吃不消,她以后要是不来庄园,可就没人陪你聊天了。”
“说了半天,你就是怕小月跑了。你放心,我比你还紧着她,就是把你赶走了,我也要留她在身边。”王瑾珍半打趣道。
纪则临闻言,回头看向闻月,挑眉一笑,说道:“看来你在老太太心里的位置已经超过我了。”
闻月知道他们祖孙俩是在逗趣儿,便也附和着微微一笑,说:“老师在我心里的位置也一样。”
纪则临的表情明显一怔,王瑾珍见闻月一句话就让自己的外孙吃了个瘪,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道世间万物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家里这个无人敢违抗的纪总算是有人能治了。
“闻月,你辜负了我的好意,我是在帮你和老太太争取权益。”纪则临虽然在表达不满,但语气是纵容的。
“老师并没有为难我,还给我提供了很多不一样的思路,你要是让老师对我放松了要求,才是真正损害我的权益。”
王瑾珍笑得开怀,还不忘“落井下石”,笑话纪则临:“听到没有,小月可是和我一头的,你别妄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纪则临被她们俩“围剿”,不恼不气,低笑着对王瑾珍说:“看来我还需要更努力才行,争取在闻月心里和您平起平坐。”
纪则临在王瑾珍面前说这话,是当真对自己的心思一点儿都不隐藏。闻月虽然言语上赢了纪则临一头,但在脸皮上却稍逊一筹,他只要稍微直接一些,她便没招了。
王瑾珍的目光在纪则临和闻月之间游弋,眼神里透着欣慰。半晌,她对闻月说:“玩笑归玩笑,你想把论文写好的心情我理解,但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千万别把身体熬坏了。”
闻月应道:“我知道的。”
“还有,你写论文需要什么参考书,学校里没有的,都可以来庄园里找,要是找不到,就问则临要,他本事大,总有办法替你寻到。”
王瑾珍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纪则临:“上回林教授和我说,你拍走了她非常想要的一本英国古典小说的初版书,还和我抱怨你一下子报了高价,完全不给别人一点儿机会。”
“她以为你把书送给了我,还向我借阅,但是我没见过那本书,想借都没法儿借。你以前也没有藏书的癖好,怎么会突然——”
王瑾珍蓦地反应了过来,看向闻月。
闻月低下头,脸上一阵燥热,莫名地感到心虚,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长辈抓到了一样。
“看来我的确是老了,这点儿关窍都没想明白。”王瑾珍噙着笑,兀自摇了摇头,对纪则临说道:“至少在这一点上,你和你祖父学了十成十。”
纪则临轻笑了声:“是祖父教得好。”
“孙大不中留,看来我以后可就没有书收喽。”王瑾珍故意叹了一口气。
闻月一窘,不知所措地看向纪则临。
纪则临失笑,对王瑾珍说:“您别吓唬闻月,她会真以为您吃她的醋。”
王瑾珍朝闻月招了招手,等她走近了,拉过她的手说:“老师说笑的,我怎么会吃你的醋?要吃也是吃则临的醋,我们俩这么好,他非得来横插一脚。”
纪则临无奈:“倒是我不对了。”
“当然。”王瑾珍问闻月:“小月,你说是不是?”
闻月看了纪则临一眼,见他拿王瑾珍没辙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声,点了点头。
王瑾珍得意地笑了,老小孩一样,又对纪则临说道:“就算你是我亲外孙,在庄园里我也不会把小月让给你的。”
纪则临本来以为老太太说着玩的,没想到她是说到做到,之后果然霸着闻月,拉着她一直待在书房里不出来,就是午后也不休息,不是在谈闻月的论文,就是在一起译稿,都无暇顾及旁人。
纪则临两个都得罪不起,只好陪更小的玩,他先是监督纪书瑜练了琴,下午处理完工作后,又陪着她遛狗打发时间。
Yummy一开始仍是畏惧纪则临,叼了飞盘后都是奔向纪书瑜,纪则临后来把飞盘牢牢地拿在手中,再不丢出去,它想玩儿,最终就只能屈服于他,在他脚边摇头摆尾的。
到了晚上,王瑾珍总算是觉得累了,纪则临立刻让陈妈劝她去休息,结果老太太前脚才离开书房,后脚纪书瑜就抱著书黏上了闻月,让她陪着读故事。
老太太也就算了,现在小的也来瓜分闻月的时间,纪则临眉头一皱,直接对纪书瑜说:“今天放假,你别看书了,去看动画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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