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政委的车直接把他们一家送到招待所，就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给他们办了接风宴，到时候也有不少旧相识参加。
他们也是一口答应。
不过进了招待所后，他们也没有休息。
简单清洗了下，换了干净的衣服，他们便带着礼物离开招待所奔赴家属区。
童大柱的孩子打出生了他们还没见过呢，现在去就是看小家伙的。
郑天森和玲珑这次回来，家属区的人们可不知道消息。
知情的，除了师部的几个领导，也就郝政委几个人了。
他们乍一出现在家属区，认出他们的人都惊讶不已。
他们一家这离开也有快一年时间了，偶尔家属区的人还会念叨呢。
见到他们，大家都很热情。
还有的误会郑天森是还要在这边工作。
只是询问过后，晓得他只是过来办手续，还有些遗憾。
就这么一路被热情的军属们问候着，他们到了童家外头。
童大柱去值班了，童大娘在屋里照看小孙子，童大柱他媳妇正在院里搭洗好的尿布。
忽然看到郑天森他们出现在家门口，就是一声惊呼。
“玲珑，你们怎么来了？”她和玲珑关系还不错，此刻也带着惊喜。
玲珑笑笑。“嫂子，天森要回来办手续，这不我们就一起回来看看。”
“咋了，桂花。”童大娘抱着孙子走出来。
“妈，你看谁来了。”桂花笑道。
童大娘看过来，一脸惊喜。“玲珑，天森，聪聪！”
“大娘。”玲珑笑道。
“奶奶。”聪聪小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
童大娘不想聪聪这么小，竟然还记得她，摸着聪聪的头眼眶就红了。
“妈，这咋还哭上了，我们快进屋吧，外头晒。”桂花说道。
“对对对，你看我，快进屋。”
桂花从婆婆手里把孩子接过来，一行人进了屋坐下。
看着虎头虎脑，只着了一件肚兜，还光着小屁股的小家伙，玲珑就露出了姨母笑。
“虎头，让姑姑抱抱。”
没错，童大柱的儿子小名就叫虎头。
小虎头胆子大，也不怎么认生，桂花把儿子递过来，玲珑就接住报好了。
“这孩子长得可真壮实呀。”玲珑感慨。
“可不是嘛，胃口特别好，也幸好翠花奶水足。”
“大娘，那虎头现在开始吃辅食了吗？”小孩子到了一定月份，光吃母乳就不太够了，还得添加些辅食。
“辅食？别的吃食？”童大娘试着理解了下。
“对。”
“吃呢，我熬的粥他都喝呢，哦还有鸡蛋羹，也吃，对了，还有你们给我寄的奶粉和麦乳精，偶尔也给他冲了喝一点。”
这可都是稀罕玩意，数量不多，他们也不敢天天给孩子喝。
玲珑听了不住点头，那就怪不得虎头这么壮实了。
童大娘也询问了不少他们的情况。
得知郑天森升职调到京城军区，这次回来是办手续的便感慨不已。
“这样你们一家能聚在一起，挺好的。”
就是遗憾以后他们不能经常见面了。
又聊了一会，看着快到饭点了，童大娘就坚持留他们吃饭。
“大娘，明天着吧，明天我们再过来蹭饭，今儿晚上的饭，郝政委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也不好不去。”玲珑解释。
“这样呀，那好，记得明天一定要来啊。”
“那肯定的。”
离开童家，回招待所又稍稍休息了一会，郝政委勤务员便找过来了。
玲珑还好奇问起小江的情况。
得知小江马上就要退伍了，她也蛮惊讶的。
她还以为小江要在部队里干很久呢。
就是郑天森都有些吃惊。
郝政委的勤务员看着就面有隐情的样子，郑天森问他，他也不敢说，郑天森便打算找到小江亲自了解一下情况。
小江毕竟跟了他好几年，他也是有感情的。
眼下还是要先去饭局，毕竟是专门给他办的接风宴，也算是送别宴吧。
吃饭的地方就在食堂，只不过让炊事员专门给做了些菜。
在座的有郑天森曾经公事的那些人，就连童大柱都在列。
童大柱确实也升职了，目前是副团级别。
刚到这，郑天森也不好问起小江的事，怕扫兴。
饭局过半，除了玲珑这女同志，其他人都喝了不少，说话也放肆了一些。
到了这个时候，郑天森才故意提起小江。
“这次跟了我好几年，他现在搁哪呢？”
在座的有好几个面面相觑。
郝政委刚叹了口气，童大柱就忍不住先说了。
“团长，小江要退伍了。”
“为什么？”郑天森蹙眉。
“呵，还不是那个姓彭的，要不是他，小江也不会走。”
“童大柱。”郝政委呵斥了一声。
“老郝，到底怎么回事？”郑天森面色严肃看过来。
“唉，天森呀，这事怎么说呢，确实是彭团长不地道，可，小江确实也犯错了。”
“他犯了什么错？”
“他对彭团长动手了。”
郑天森握紧了拳头，在部队里，对上级动手，确实是大错。
“那小江怎么交待的？”
“唉，问题就在这，他只说彭团长该打，他这态度，我就算是想为他求情都不好说了。”
“小江现在在哪里？”
“在他的宿舍吧。”
“我看今儿也吃得差不多了，谢谢大家招待我，那咱们就散了吧，也不影响你们明天工作。”
“行，那就散了吧。“郝政委点头。
刚从食堂出来，郑天森便走到童大柱跟前道：“大柱，带我去见小江。”
“好。”童大柱立马来劲了。
看着他们走远，有人走到郝政委跟前。
“老郝，你不怕他们闹事？”
“哼，那姓彭的，我也很看不惯，天森要走了，他出面也是最合适的，对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郝政委一脸无辜道。
“我也不知道。”
“对，我也不知道。”
大家一一附和。
走着郑天森忽然停下脚步，看向玲珑。
“媳妇，你和聪聪不好过去军营里，你们先回招待所吧，我去就行。”反正他的手续还没办完，还算是这边的人。
玲珑也不坚持。“那行，我们回去了，你们注意点啊。”
“嗯，放心。”
看妻儿离开，郑天森才面色难看的看向童大柱。“大柱，我们继续走，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都说给我听听。”
“好，事情是这样的……”
还不到晚上吹号熄灯的时候，宿舍里没几个人，其他人都还在岗哨上。
小江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待了这么久的部队了，就很是忧伤，只是坐在床边呆呆看着床外。
他这样已经好几天了。
自打他要退伍的事定下来，上头也不给他安排训练了，换做以前，没以前，谁不高兴死，可现在小江心里只有难过。
郑天森和童大柱走进宿舍的时候，有认出他的人赶紧敬礼，郑天森回了礼后让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去。
走到小江宿舍门口，就看里头除了小江，只有一个人。
他们两一进来，郑天森径直走到小江身后，童大柱则走到另一个跟前，低声说了两句，那个人就立马起身从宿舍离开。
小江注意力不在这边，也没发现宿舍里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小江。”
哪怕已经快一年不见，小江也记得这熟悉的声音是是属于谁的，迅速回过头来。
“团长！”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是我。”郑天森在他的床上坐下。
“团长，你怎么来了，是你要回来了吗？”小江惊喜问道。
“小江，我这次回来只是办手续，你的事我听说了。”
“对不起团长，我，我给你丢人了。”小江愧疚的垂下了头。
郑天森按了按他的肩膀。“你给谁都不愿意说，给我总能说了吧。”他熟知的小江可不是那么莽撞的性子。
童大柱知道的也是旁人描述的那些，具体的冲突过程，还是只有小江这个当事人知道。
指望彭团长告诉他们实情？他们想都没想过。
小江咬唇。“团长，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意义了。”他都要走了，也不想团长再为他操心。
“我觉得有意义那就有意义，小江，你是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团长，不是的。”小江急忙道。
“不是，那你就老老实实说，我要知道。”
“是。”
从小江的嘴里，郑天森才终于得到了完整的实情。
那姓彭的，也争取过进京进修的这次机会，但他们整个师，也只有这么一个名额。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没竞争过郑天森。
姓彭的本就和郑天森不对付，加上这一茬，就对郑天森牢骚满腹。
郑天森去进修了人不在，他便盯上了郑天森曾经的心腹勤务员。
他级别高，本来态度不好，或者含沙影射几句，小江不想惹麻烦都给忍过去了。
可那天，他说的实在太难听，小江实在忍不住就动了手，大概也是积累了太多的怒气。
听小江复述完那些骂自己乃至自己家人的话，郑天森面如寒霜。
骂他他都可以不计较，可还带上他的家人，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小江，我问你，你还想在部队待吗？”
要说不想那是假的，可是自己虽然没被下了直接通知处分，可也是被警告了的，他是因为他退伍的，大家也都知道。
大概是已经伤心够了，这会小江反而变得决绝坚定起来。
“团长，你不要为我的事再费劲了，退伍就退伍吧，正好我回去孝敬孝敬父母，再娶个媳妇，也挺好的。”
郑天森没在他面前坚持承诺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江，你受委屈了。”
小江释然笑笑。“没事的团长，还能再见到您，我就挺高兴的。”
从小江宿舍离开后，和童大柱才走到外头，郑天森就一拳头砸到了树上。
小江一再强调自己没事，也不需要他帮忙做什么，可心里怎能不委屈的。
小江越是为他这个昔日的老上司考虑，他心里就越难受，相对应地，也对姓彭的恨得咬牙切齿。
其实这次若不是郑天森的话，他们师里这一个名额都很悬。
每个军区都没几个名额的。
郑天森在前线危险立军功的时候，姓彭的在哪里？
他害怕，当了缩头乌龟。
也就是上头没直接点名让姓彭的带兵去前线，要不然，他这性质才叫恶劣呢。
本来郑天森就比姓彭的更有能力还年轻，又有新立的军功，除非上头疯了，才会把进修的名额给了姓彭的。
再说了，姓彭的要耍阴招的话，郑天森也不是完全没背景的人。
也就是从自己靠山那知道郑天森也有背景，姓彭的才只敢找小江发泄不敢找郑天森。
捶完树，郑天森询问童大柱为何这事不早点告诉他。
童大柱低头道：“政委他们都不让我说，我娘也骂我，说你和玲珑离得远，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郑天森叹气。
大家都知道这次小江委屈，可小江的事已经敲定，都觉得把他再牵扯进来不划算。
所以就商量好了都瞒着他。
若不是他这次正好回来办手续，小江的事他还不晓得要多会才能知道呢。
童大柱一直把他送回招待所，回了房间，玲珑就追问起来。
“小江怎么样？”
“玲珑，都是我连累了小江呀。”郑天森神情落寞。
因为他也喜欢部队，没想过离开，所以他此刻才更能体会到小江的心情。
“到底怎么回事呀？”她现在还一知半解的呢。
郑天森给她大概复述了下。
“他怎么那么坏呀，气死我了。”玲珑愤怒上头。
看妻子生气，郑天森拍拍她的背。“这种人，犯不着，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姓彭的现在在他的眼里，就是个蛀虫。
好事不办一件，却时不时的出来恶心人。
小江受的委屈，不会白受的。
哪怕他现在不能把这恶心的苍蝇一巴掌拍死，他也会一直盯着他的。
眼下，他最在意的还是小江的前程。
“玲珑，你说我该拿小江怎么办呢。”小江嘴硬坚持不让他帮忙，可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心里哪能过得去。
“小江这退伍了就要回家是吧？”
“嗯，他说回去孝敬父母，再娶个媳妇。”
“小江家里条件怎么样？”
“一般，就是乡下普通家庭。”
“这样，天森，明天我想见见小江，和他聊一聊。”玲珑心里冒出个想法来。
“玲珑，你要和他说啥？”
“明天你就知道了。”玲珑神秘笑笑。
她这么一说，郑天森也好奇期待起来。
坐了许久的火车，今儿到了后又是看人，又是吃饭应酬的，他们都挺累。
说完话洗漱好，便都上床睡觉了。
早上，听着熟悉的军号声醒来，郑天森和玲珑都很是亲切。
郑天森还特意去训练场上跑步锻炼了。
有新兵不认识他，还好奇他是谁，老兵一看到他的身影就不由自主紧张。
等训练完回来，他们一起去了部队食堂吃早饭，去的自然是一团的食堂。
昨儿玲珑他们就是在食堂吃的饭，食堂的人都知道他们一家回来了。
吃过早饭，其他人都去训练或者站岗了，他们把聪聪先送到童家，便一起往营区走去。
郑天森也没让玲珑进去，只是让她在外头等着，他进去叫小江出来。
听说玲珑这个嫂子要见自己，小江也很好奇。
三个人一起在营区外头的空地坐下。
“小江，回了老家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们家是农民，我回去当然是要下地干农活，挣工分了。”在部队的时候他有津贴，有粮票发，回了家，可就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工分口粮了。
“小江，其实现在已经有地方分产到户了。”
“分产到户？”对于这个词小江很茫然。
“对，就是把地分到各家各户，自家的地里能产多少，全看自己的，只要上交了规定的公粮，剩下的就都是自己的。”
“还有这种好事？”小江震惊。
他的印象里，这地就一直是公家的了，大家都是一起干活，记工分，到了年底，按工分分粮食分钱。
很多人家，劳动力不足的话，一年到头分的工分还不够自家人分口粮呢。
当然，公家也不会看着村民饿死，到最后就只能欠公家的账。
小江记得自己最近一次和家里通信，家里还唠叨这事呢。
其实分产到户的消息，郑天森也从报纸上看到过。
不过目前为止，这个政策还没有全国推行。
但玲珑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到目前为止，郑天森和小江都还没理解玲珑提起这事的用意。
其实这就是一个引头。
“分产到户这事，估摸着以后也要全国实行，七八年开会说的改革开放，小江你知道吗？”
小江点点头。“知道。”
因为这事引起的轰动很大，不少人都讨论呢。
“小江，你一直在部队里恐怕不清楚，现在南边，就已经有很多个体经济的苗头了。”
“个体经济？”这对小江来说又是一个新鲜的词。
“对，个体经济，不止南边，我们北边也有的，只是南边那边更多一些，就是自己做生意，自己挣钱。”
“还能这样？”小江觉得自己今天一直被刷新认知。
郑天森知道的比小江要多很多，“其实刚建国的时候，我们国内就是这样的，有很多小商小贩，个体私营经济。”
现在，郑天森觉得自己有点明白媳妇想说什么了。
“小江，就算分地到各家各户，那产出也是有限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小买卖赚钱？”
小江摇头，他以前连这些都不知道，怎么会想呢。
“那你现在就可以好好想一想了，不用着急，你回去了先在家里歇一段时间，对陪陪家人，等你想明白了，真的想闯一把的话，那就来京城找我。”
现在八零年都过了一半，想做些小买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了。
她还要上学，丈夫人在部队，都不适合，若是小江愿意的话，她就可以和小江合作做买卖了。
一开始规模也不用大，有赚头就好。
这两年政策风声还不稳定，他们先小打小闹就行。
小江又看了郑天森一眼，就见郑天森对着他点了点头。
出于对郑天森这个老上司的信任，小江答应了。
“好，嫂子，我到时候就去找你。”
“好，那我们到时候在京城等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