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往哪里坐呢？林琳看了看这个过分拥挤的房间。
角落上堆满了翻烂了的书籍，和萨菲尔对待书的精心保护相比，这位魔法师显然将记住的东西随意丢弃在一边。
另一边的角落上，几只小白鼠被养在笼子里，见到林琳后发出吱吱的叫声。
林琳礼貌地向它们点头：“你们好。”
在靠近壁炉的一边，林琳终于找到一个用于坐下的小凳。
这个凳子虽然也不软，但是和马车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林琳靠近散发着热气的火焰，看那位年轻的魔法师用直尺和量角器做着精密的绘画。
“那个……”林琳开口。
少年几乎要抵在图纸上的头抬起来，猫一样的眼瞳看向林琳。
作为顾客，林琳发现自己竟然很不好意思催促他。
“请问你是人类吗？”林琳问出了一个她有点在意的问题。
“哦，”少年冷淡回应，他的眼瞳瞟过林琳脖颈处的胶布，“你不用紧张，我和你是同类人。”
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瞳同时看人。
“我也是把灵魂卖给魔鬼的家伙。”

在知道少年是将灵魂卖给魔鬼的人后，林琳微楞。
毕竟，在林琳看来，这位少年和她想象中的和魔鬼交易的人完全不同。
林琳以为和魔鬼交易的大都是走上绝境的人。
少年看上去并不苦大仇深，甚至比城主要淡定自然多了。
少年似乎完全没有在林琳面前遮掩的想法，在觉察到林琳的疑惑后，他抬了纤长的眼睫：“怎么，姐姐你不是卖了给恶魔灵魂的人吗？我应该没有看错吧。”
因为不知道林琳的名字，他称呼林琳为“姐姐”。十分自然的模样，并没有很多这个年纪的男生叫姐姐时的不好意思。
“呃，我是。”林琳承认。
少年笑了一下，他对自己的判断有充分的信心，所以并不觉得自己会出错。
“其实不只是灵魂，”少年指了一下自己的黑色眼瞳，而后挽起左边的袖口，让林琳看到泛着冷调光泽的金属手臂，“我的眼睛，左边的手臂，和腿骨都用来与魔鬼交易了。”
……少年，少年你一个人的科技力量领先这个世界十几年啊。
林琳整个人呆滞。
虽然她知道着这个机械手臂的动力来源八成是魔力，但是依旧有一种现代科技入侵的震撼感。
“哦，有点恐怖吧？”少年将袖子拉了下去，免得林琳发呆太久。
“不，”林琳的表情坚定，“我现在对你的技术水平充满了信任。”
少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据少年所说，他的名字为卡利戈，算是魔王城一部分工作的外包人员，如果有一些烂活儿，杂活儿可以交给他。
“我都会尽量做到，”卡利戈平静地说，“你是魔王城的部下，所以你也有这个权利。”
一瞬间，林琳感觉到自己确实成为了魔鬼的帮凶，而后在她的人类同胞这里获得了特权。
林琳更不好意思催促传送阵的事了。
狭小房间里的火焰还在燃烧，林琳终于还是起身远离火焰的温度，决定在另一个摆满东西的长桌旁边绕一圈。
看的出来卡利戈学的东西很杂，天文、生物、魔法阵，甚至美术和物理也有部分的学习。
林琳在长桌上看到一枚淡紫色的沙漏，巴掌大小，正在缓慢地工作着。
林琳发现它在发光。
温柔的白色光亮，有点像光明系的法术的圣洁光芒。
林琳伸手触碰了一下，她刚刚触及，便看到沙漏的流速变快了。
整个屋子开始颤动。
林琳意识到卡利戈的房子为什么会这么小了，因为整个房子都是魔法制成的。
“请不要将沙漏颠倒。”卡利戈淡淡开口，少年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顾客手痒的事，“请把它翻转为原来的方向。”
“我没有颠倒它，我碰了它，它流动得更快了。”林琳补充。
“哦？”卡利戈的脑袋从书堆里抬起，大步走来。
林琳还记得他说他的两条腿骨都用来和恶魔做交易了，但至少现在看来他还是很健康，而且双腿很灵活。
确认了林琳所说无误，卡利戈伸出手，法杖从角落里飞出直奔他的掌心，他用法杖隔空向沙漏轻轻感应了一下。
房子的震颤结束，沙漏回归正常。
屋外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声以及双翅拍打窗户的声音。
“别喊了！没什么异常的！”卡利戈扯大嗓门告诉窗外焦急的猫头鹰。
而后，法杖飞回它原来的地方，红发的马尾少年重新打量林琳，他以一种奇怪的语气开口：“您真是个大人物。”
林琳被他打量得不自在，这个年纪的少年很少有这样犀利的目光。
“月精灵的耳饰，魔鬼的交易，女巫的手串……”卡利戈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可疑的地方，“以及……被时空魔法宠爱着的人类。”
卡利戈的这个说法倒是让林琳想起了一些事情，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发卡，是虎鲸布尔沃后来给她的，她在法术创造的世界中影响到了现实世界的雕像的那枚发卡。
卡利戈见到这枚在林琳手心中的发卡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只是他的黑色眼瞳里倒影不出人影。
“你不用告诉我，让我猜测一下！”卡利戈将林琳手中的发卡捡起，对照着沙漏的淡色光芒查看，“这是一枚穿越时空的发卡，虽然它看起来是如此的易碎。”
他对这枚发卡有些爱不释手：“可以把它给我吗？我肯定能用它研究出有意思的事。”
林琳点头，反正这只发卡留给自己也没什么用。
她现在已经发现了，眼前的少年是纯粹的实用主义，他既不信奉光明神，也不信奉魔鬼，他只关心他所创造出的价值。
所以，这位学得很杂的少年，看起来更像不局限于立场，能够分析出什么的人。
“真的有能够回到过去的法术么？”林琳询问。
“确实有，”卡利戈回答，他还在转动那个发卡，“有历史记载魔法师曾将自己的魔杖传送到了一百年前，而她传送完毕之后，在二十米以下的土地中挖掘到了它，上面还残留着其他魔法师使用过的痕迹。”
林琳露出意外的神色，那这枚发卡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珍贵。
“只是活物就不知道了，”卡利戈火焰般的眼瞳看向林琳，“目前的书籍中还没有成功的案例。”
“如果我成功回到了过去……”林琳轻声开口。
卡利戈知道她所想，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如果真的有人成功回到过去，很有可能会掩饰自己的面容和名字，把这个法术严格保密，只让自己使用。”
毕竟这个影响力和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你真的从发卡上研究到什么，要与我分享，”林琳给卡利戈留下了一个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卡利戈表情古怪地捏着这一张小片纸。
林琳以为这位少年不想分享他的成果，没想到他眼神闪烁地看向她的脸，又看向手中的纸片：“您就这样把联系方式留给我了吗？会不会太轻率了一点？”
请问魔王城的人在你心目中都是些什么可怕的魔鬼啊？
林琳再一次感受到了同为人类的少年，对于她这个“大人物”的试探和好奇。
他的好奇心真的很浓烈。
“首先我要和你强调一下，我不是战斗人员，”林琳伸手拍了拍卡利戈的肩膀，“我是文职。”
在林琳触碰卡利戈的时候，卡利戈本能地有个微小的躲避的动作，但是他忍住了。因为这是大人物的触碰。
“然后，”林琳说，“我也不是什么神秘角色，我是会计。”
在林琳说出“会计”一词后，卡利戈眼瞳中的光亮并没有消失。
他语气平淡而理所应当：“您除了这些还精通会计？姐姐你真了不起。”
不得不承认。
林琳努力将上扬的唇角压下去，最终以失败告终。
林琳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开始喜欢这个少年了。
和魔王陛下施展传送法阵的轻松不同，卡利戈要选好地方，阵法，以及时间。
林琳微妙地感受到，如果卡利戈是萨菲尔的学徒，那头龙应该会很高兴。
乐于学习，做事严谨，而且很谦虚。
可喜可贺的是卡利戈的魔法阵比他的马车平稳多了，林琳并未感受到太多不适就被传送到了魔域。
而后，站立在夜晚的寒风之中的林琳意识到一件事。
她没提前告知魔王城的人她要回来。
上一次她也没告诉，因为萨菲尔是那种一切安排都要听命于他的类型，萨菲尔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一次因为虎鲸们也不清楚她回魔王城的具体时间，所以虎鲸没安排，她也忘了。
林琳手里提着她的行李箱，不知道魔王陛下什么时候能够感应到她。
林琳从菲克斯口中知道，魔王的感应并不是能对应地知道谁在哪里，而是模糊地知道哪里有生命体的存在。
至于林琳和菲克斯回来那一次，是因为魔王已经有了两人会回来的准备，所以将力量集中于感知有没有人类和黑暗精灵进入魔域，从一些列信息中筛选出来的。
林琳拖着箱子往森林的方向走，魔王城最外面一圈就是森林，不过里面奇奇怪怪的魔物也多，是虎鲸兄弟进口零食的地方之一。
林琳走了一小阵来到魔王城的森林。
仅仅是靠近就能够听到森林中各种巨型魔物的低吼声。
魔王不会特意培养或者消除这些魔物，这些魔物是那些进入魔域，想要进攻魔王城的勇者的第一道防线。
恐怖的兽鸣并没有击退林琳迈向森林的脚步。
她一脚踏入漆黑的森林，便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庞大的黑熊魔物正在啃食深渊野猪。
林琳抬眼看向黑熊。
黑熊魔物拥有尖利的牙齿，身材巨大，红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尤为恐怖。
如果莎伦在场，她就可以在教科书中的《危险魔物大全》中找到这头熊的种族，以及过于危险的等级，和恐怖的传说。
黑熊张开嘴巴发出嘶吼。
因为魔王印记的缘故，林琳可以解读它的嘶吼声。
【大人晚上好。】黑熊是这么说的。
林琳微微点头。
【大人，需要我帮您提行李箱吗？】黑熊魔物继续问。
林琳摇头：“别了吧，你正吃饭，你手脏。”
林琳指向前方：“回魔王城是这个方向吗？”
黑熊点头点头。
林琳便继续往前走。
陆陆续续地，便有巨鹰，雄鹿，虎豹等一些列魔物的出现。
【大人晚上好。】
【大人，您出差辛苦了。】
【大人要吃点吗？】
等等，豹子？林琳眼前一亮。
刚刚让那头雄鹿走是因为雄鹿太高了，不太好骑。
但是这只身材匀称，毛皮顺滑的花豹看上去还是可以骑一骑的。
林琳骑着花豹回到魔王城门口。
门口站立着魔王陛下。
花豹将口中咬着的行李箱放下，额头抵在地面，对魔王行礼。
林琳从花豹背上跳下来。
魔王看了眼林琳的身后：“亡灵骑士呢？他不是接你去了吗？”
林琳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是否认识这个人。和骑士有关的好像只有那个脑袋和身体分家的家伙。
林琳：“他不带头是不是找不到我？”

见字如面。】
林琳回想了一下萨菲尔对于自己的鄙弃，她将信纸中的“老师”一词划掉，免得这头傲慢的蓝宝石龙又觉得人类配不上称呼他为老师。
因为萨菲尔并不总是愿意接电话，而且林琳还要将这次出行买给他的耳坠，给唐娜买的小说一并送过去，所以林琳使用了魔王城的快递。
仅仅一个银币，小魔鬼就能准确低效地将快递送过去。
林琳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萨菲尔聪明学识的敬仰，并且向他询问了一些关于时空魔法的问题，以及她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后身体上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毕竟萨菲尔是魔王的老师，林琳也不太敢直接询问：【在？说说你徒弟在我身上都弄了些什么鬼东西？】
写完这些，林琳这封自认为很委婉，但其实直白得可怕的信件接近尾声。
林琳手中的钢笔顿了顿，又补充两句：【如果嫌弃我买的耳饰过于廉价，可以直接扔掉，别因为这个生气而把唐娜的礼物也一起扔掉了。唐娜的礼物我找了好几个店，耗费了很多心思。】
终于把信件写完，林琳将厚重的书本捆在一起，和耳饰与信件一起交给红色的小恶魔。
林琳买的是特别版，书本中的插画十分丰富，赠品也很多，她将这堆东西提在窗口处已经十分费力。
小恶魔已经在窗口等了好久，丑丑的红色尖耳恶魔并不识字，林琳说出地址之后，便有一道黑色的印记落在了它的手臂上，表示它成功接下了一单生意。
林琳将银币递给小恶魔，小恶魔便用它那蝙蝠一样的尖利红爪子提着快递就走。
红色恶魔刚舒张翅膀飞了两下，厚重的书本让它从窗口处一头栽了下去，林琳从窗户那里探头，看着降落到城堡半中央的小恶魔飞速扑腾翅膀，它这才缓慢地将高度抬了上来，开始往龙族的领地飞去。
林琳觉得自己也许应该雇佣个胖子恶魔，又开始思索小恶魔中究竟有没有胖子。
房间重新变得安静，往日走廊里打闹的小魔物们也默契地避开了林琳的办公室楼层，以免打扰到这位会计大人。
林琳正在结账。
这个月耗费了太多时间出差，又是出财务季度报表的时候，工作原本就比平时更多，更复杂。
上个月林琳出财务报表时，因为魔王不识相地来打扰，林琳将魔王整只魔拽着头发丢了出去。
这次林琳的表情看起来更为严肃，整个魔王城便都安分守己起来，魔王城周围的蝙蝠和鸟儿都绕道而行，设置出一片禁飞区。
林琳从办公室出门之后，便有及膝高的瑟瑟发抖的魔物们迅速让开道路，这个氛围中，最为愚钝的火焰史莱姆都不会和平时一样冲上去贴贴。
那些叽叽咕咕的魔物们显然忘记了林琳是可以听懂它们私下交流的言语的。
【林大人下午的表情和上午相比看起来更糟糕了，是结账不顺利吗？】
【是魔王的问题吧，他一直都很悠闲，到前两天才开始忙碌赶工，感觉很容易出错的样子。】
【林琳出门后，魔王陛下轻松了不少呢。】
林琳轻声问：“是吗？”
那几只闲谈的史莱姆突然僵硬，身体上的火焰也变得柔和暗淡起来：【叽叽！还没走吗！】
史莱姆们抬头就能看到被幽蓝色火焰照耀面庞的林琳，感觉此时林琳的笑容都变得阴森可怕了起来。
没有走哦。林琳在心中回答。
林琳原本就是因为文件中太多的错误而要去寻找魔王陛下核实，现在她不用核实了，她想直接给他两拳。
林琳怒气冲冲地推开魔王办公室的门。
往日这个时候都在喝下午茶的魔王此刻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神情严肃，腰背挺直，有一种魔王城优秀领导的感觉。
林琳推开门的刹那，魔王陛下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迷茫的表情抬头，优雅而不失稳重的咏叹调：“林？出了什么问题吗？”
林琳发现魔王在学萨菲尔平时的语气。
他学得还挺像的，甚至于板着脸微微皱眉的模样也十分到位。林琳觉得萨菲尔如果看到这一幕，一定不会放过魔王。
林琳双手抱胸，冷着脸看他表演，看他能表演出什么花儿来。
在林琳开口之前，魔王陛下已经轻轻挥了挥手，让林琳坐在他平日的躺椅上，温暖的日光照耀，停留在半空中的瓷壶自动为林琳倒满浓香温热的奶茶。
林琳半靠在躺椅上，手中握着奶茶，旁边是堆成小山一般的甜点。
林琳并不想知道那些甜点又添加了哪些魔族特色的有毒的风味调味剂，她没有尝试的兴趣。
魔王陛下则是端庄地坐在林琳的对面，轻轻捏了下巴，一副为林琳分忧的模样：“到底是谁让我们尊贵的会计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呢？真是愚笨的家伙，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是你啊，显然是你啊！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你到底在装什么。
“别学萨菲尔说话了，”林琳说，“听着有点恶心。”
魔王陛下便乖乖收好刚刚翘起的二郎腿和三份嘲讽七分薄凉的霸总表情，蓬松的黑色长卷发微微颤抖：“这一招也不行吗？”
请问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学萨菲尔就能蒙混过关的错觉啊。因为他是你唯一能够见到的成功人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