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你不来一串吗？”已经吞了一颗丸子的艾伦问林琳。
“抱歉，”林琳回答，“在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否有毒以及生前长成什么玩意儿以前，我不敢轻易尝试。”
“真可惜，还挺好吃的。”
走到城镇尾端的时候，天稍稍变得明亮了一点。
是傍晚的时候，几缕淡金色的阳光层层叠叠地穿透过玫瑰云层。
迎面太阳站着，转过身能够看到拖得老长的黝黑影子印在地面。
前面是一座小山。
货真价值的小山，就连林琳这种社畜看上去都能轻易登上去的样子。
“要上去吗？”艾伦问。
林琳点头点头。
登山的时候呼吸会加剧，微凉又清新的空气充斥肺中，将旧的气体排出体外。
一步一步攀登向高处的时候有一种追逐太阳的错觉。
暖色的阳光照耀面庞，林琳解下披在身上的雨披。
好像越来越暖和了，是天晴了的原因吗？
林琳跟在艾伦身后，很快她觉察到不对劲，因为她出汗了！
已经不是普通的热度，甚至于周围的空气都要因为这种热气而在视觉中扭曲。
“我们到了！”艾伦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你还没见过活火山吧！”
谁要到火山口参观啊！
林琳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咕嘟咕嘟的红色液体。
看着艾伦手中一抛一接的石头终于扔进火山口。
石头在岩浆上拍打几下沉了下去。
艾伦：“漂亮！”
谁家好人在火山口打水漂啊！
林琳果断转身。
转身之前她还是举起拍立得，冲着火山口拍拍。
斜跨的小包里塞满了她今天拍的照片。
“别打水漂了！”林琳在第二颗石头被丢进火山口之前阻拦艾伦。
“没事的，”艾伦说，“我小时候扔了好多，火山从来没爆发过。”
林琳伸手捂住胸口，怕心脏跳的太急会休克。
“你们是在这里长大的？”这倒是可以解释艾伦他们为什么和镇子里的魔族们关系那样好。
“是啊，”艾伦的第二颗石头还是扔了进去，他拍拍手掌，将尘土拍掉。
青年转身。
虎鲸逆着光，有一部分的面容融入他身后温暖的阳光中，所以林琳无法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
“不用担心火山会爆发，”艾伦说，他张开双臂，让林琳跟随他的双手从山上看向山下。
能够看到不远处忙忙碌碌生活着的居民们，阳光出来了，又有人忙忙碌碌撤掉搭建好的雨棚，将冒着热气的小吃摊摊推到阳光下面，并没有魔族焦虑于这里有着一个活着的火山口。
“你今天问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你，为什么大家能够这样敏感地捕捉到魔王的印记。因为这里处处都是魔王陛下的气息。”
“不会爆发的火山，不会燃烧的森林，不会地震的裂缝，不会决堤的江河……”
艾伦告诉林琳。
看着她举起相机，拍向他身后玫瑰色的天空。
“你今天拍下的照片，魔王都以另一种视角看到过它们。”

林琳将照片带回来时已经是夜晚，她的斜跨小包里照片鼓鼓。
艾伦整条鲸都在发蔫，完全没有出门时的活力满满。
火山口对于虎鲸是很折磨的。
“我就说，为什么虎鲸能在火山口旁边打水漂，你就纯靠忍着啊。”林琳吐槽。
“趁着海水上涌的时候冲到岸边进行日光浴，在火山口旁享受水分蒸发的枯竭感，”艾伦说，“这就是享受活着。”
林琳语调平静：“不，这只是犯贱哦。”
艾伦默默捂住心口：“你这句话说完之后，感觉心脏里的水分又蒸发了一些。”
“那就请多喝盐水，”林琳将一张照片放在艾伦的手掌上。
艾伦接过照片，看到里面自己的面容。照片中的青年是略微有些惊讶的表情。
早上离开魔王城的时候还没有图像，现在已经成为了相当清晰的照片。
将照片塞进衬衫胸口的口袋里，艾伦说：“谢谢。”
“不客气，”林琳拍拍艾伦的肩膀，表示对他今天表现的鼓励，“你今天看起来工作得很努力。”
至少和平时相比有进步，没有过于贪图玩乐。
林琳现在已经明白了，面对这群家伙，不能过于打击，得要夸奖，夸奖到他们开始不好意思，并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拥有这样优秀的工作天赋。
“那我先上去啦！”林琳向艾伦和亚瑟挥手，揣着拍立得和挎包去往二楼的方向。
是魔王陛下的房间的方向。
艾伦歪着头站了一会儿，看着林琳离开。
而后青年将照片重新从衬衫口袋中取出，两根手指夹住照片，照片转动角度，足以让亚瑟看清上面的内容。
有一点林琳是猜对了的，虎鲸之中确实有着所谓的先后顺序，就如狮群也非所有狮子可以一同进食，而艾伦早已习惯将所有东西都与亚瑟分享。
“哥哥，”艾伦将照片递给亚瑟。
在他看来，两人长相完全相同，和被拍摄的内容相比，“是林琳拍的”这个意义更重要。
虽然林琳拍摄到的人物是他，但这依旧是他们的照片。
艾伦将照片递给亚瑟，面前的双胞胎哥哥并没有如他所愿收下。
这一刻，艾伦微不可查地歪了头，总是挂在唇角的笑意归于平淡，这使得站立于大厅的双胞胎们看上去更为相似。
如果林琳站在这里，怕是之前很是自信于两人性格不同，一秒就能分辨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的游戏不再那样简单。
“哥哥。”艾伦因为不解又念了一遍。
虎鲸之间可以用特殊的声波传达信息和情绪，两人单独一起时其实言语是不必要的，但艾伦有时候会忘记这点。
这显得他更是双胞胎中较为晚熟，较为迟钝的那一个。
亚瑟抬眼看他，青年的深色眼瞳之中总是阴郁的冰冷，但看向胞弟的时候他有一点平静的温和。
亚瑟伸手轻轻推开那张照片。
他拒绝了【分享】。
“快快快！这几个都是我的得意作品！不分上下的大师之作。”
林琳忙着将照片平铺在桌面上，让魔王看清她的大作，并且期待能有五百字以上的赞美小作文。
“真是美丽的景色，”魔王拿起拍摄着乡间小道的照片，以及喧闹的集市照，“我还没有见过这些。”
“而且我拍得很不错啦。”魔王没有如林琳所愿后，她开始自己夸自己，“不是每个人都能拍的这么好看。”
魔王认同地点头点头。
林琳喜滋滋地扬了扬头，她这才有心思看向周围。
因为他们回去的比较晚了，林琳在魔王的办公室扑了个空，最后被史莱姆告知魔王在卧室。
抱着想要快点把照片分享给他的心情，林琳敲响了魔王卧室的门。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门已经被打开。
就好像对方知晓着林琳在门的另一边似的，门在恰当的时间打开，穿着黑色睡袍的魔王开口：“林。”
而后林琳便跟着进入了魔王的卧室。
魔王的卧室当然比她的大很多，无论是房间还是卧室中央的大床。
中央的大床即使拥有魔王的能使床铺变得柔软的魔法，但是依旧层层叠叠地堆砌了好几层，这使得那张宽大而堆叠着数层的床看起来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床铺，而更像是过分蓬松柔软的“巢”。
和外面通用的电灯不同，魔王的卧室燃烧着乳黄色的蜡烛，墙壁上的蜡烛将房间包围，烛火微微晃动出暖色的光芒，这大概源于他幼年时期的习惯。
魔王在看那些照片，林琳的注意力重新落回他身上。
因为已经准备睡觉，所以魔王卷曲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配合着他额头上的犄角，林琳觉得他像一只大型的羊咩咩。
虽然魔族的犄角对于魔族来说主要用于表现主人的强悍力量，以及对于敌人的威慑，但是人类显然没有这样的观念。
对于林琳来说，绵羊的犄角是温顺的食草动物的象征，它们平和安宁，还有卷曲温暖的皮毛。在幼儿园画简笔画的时候，林琳便知晓着用两个小小的三角来代表羊角了。
无论是拥有着细腻纹路的犄角，还是绸缎般光滑的卷发，看上去都很好摸的样子。
林琳的视线跟随着魔王的犄角的移动而转移了好几次。
这一次，从照片中抬起头的魔王问她：“你想摸一下吗？”
林琳点头。
魔王便笑眯眯地低下头，让犄角低垂到林琳可以轻易触碰到的高度。
林琳伸手摸了一下，虽然有纹路，但是滑滑的，很奇怪的感觉。
林琳很想问一下魔王有没有听说过牛角梳，但是她忍住了。
“这个东西在额头上会很重吗？”林琳问。
她老早就很好奇了，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询问。
“虽然有一定的重量，”魔王本人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林琳说完后他左右平衡了一下脑袋的重量，难以给出确切的感受，“但并不会造成负担，所以不会影响到生活。”
林琳盯着他看：“没想过给犄角上挂点装饰物吗？我到时候可以给你带点。”
林琳今天出行的时候，看到很多魔族的女性都在犄角上装饰了闪亮亮的银链子，大概算是某种流行趋势。
“好啊，”魔王回答。
林琳收回了手，重新看向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瞳。
暖色烛光下魔王的那种雄性的较为有攻击性的面部轮廓被缓和，这使得他看起来更为温和。
林琳安静了两秒钟。
最想问的问题没有问出来。
魔王是真的无法走出魔王城吗？和人类的生命相比，魔族是拥有着更为漫长生命的种族。
难道就永久困在这里么。
如果被困在这里就是魔王的工作，那就去他的工作。
然而，魔王小心翼翼将她拍下的照片珍藏起来的模样，让林琳深深叹了口气，将那个话题暂时藏了起来。
“艾伦说整个魔域都是你的气息，”林琳开口，她的表情很是认真，“那你有通过那个感知过我的行踪吗？”
紫罗兰眼瞳看向空无一物的桌面，盯着那里，好像有什么宝藏需要他仔仔细细看清楚。
林琳微微皱眉。
魔王打了个响指，空气中兀然出现了一只白底金边的茶壶，以及悬浮在空中的茶杯。
茶壶倒茶，一只茶杯漂浮到林琳面前。
魔王将茶杯递给林琳：“喝点水吧。”
林琳抿了一口，对魔王的“水”有了清晰的认知，是蜂蜜柚子茶。
反正没有成吨成吨地加蜂蜜的东西都是水是吧。
林琳将茶喝完，重新看向魔王：“所以呢，是有还是没有？”
魔王逃避视线，递上第二杯：“再喝点吧。”
林琳说：“我不喝了，我知道答案了。”
“你好，萨菲尔，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总离不开家。我问他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回答，请问他是中了什么诅咒吗？”林琳举着电话听筒，“她举出一种可能性，就像睡美人不能触碰到纺锤？”
听筒另一边停顿片刻，龙族的声音低沉：“这听起来不像是魔王的疑问。”
林琳说：“我朋友不是魔王。”
“这真是太好了，”萨菲尔的声音开始他嘲讽时特有的，属于龙族的低沉丝滑如同咏叹一般的腔调，他平时并不会刻意使用龙的语气，“说说看吧，你贫瘠的交友圈里还有哪一号人是这样的，真是令人期待不已。”
林琳觉得她不应该给萨菲尔打电话，她想立刻挂了听筒。
但是显然萨菲尔不会让她如愿：“你至少给我编出来一个名字，不然我会让唐娜把她为你做的特产寄过去，天知道她最近收集了多少巨型青虫。”
林琳花费了好久才彻底忘记那个玩意儿！
“是魔王，老师大人，是魔王！”林琳果断投降。
林琳将自己是如何知道魔王无法走出魔王城，以及她对魔王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很不好，”林琳说，她一时拿不出合适的句子来形容，最后只能选择了个较为折中的词，“他会枯萎。”
萨菲尔微微抬头。
萨菲尔总是惊讶于林琳过于充沛的情感。即使种族不同，但她总觉得别人和她是一样的，所以她和他讲时间，和魔王讲情绪。
人类的情感对于长生种来说是如此渺小和新奇。
像是猝然燃烧，而又会快速湮灭的火苗。火焰的温度会让人灼烧疼痛，而有那么一刻的感慨。
“与童话故事没有关系，”萨菲尔缓和了语气，“你可以帮我带句话给他。”
林琳聚精会神起来，握紧笔，倾听听筒另一头的答案。
“我已经没有其他能够教给他的了。”
唔？这就是答案吗，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
但林琳还是认真将语句记在本子上，在她将要结束通话的时刻，门突然被人推开。
林琳看到站立在门口的艾伦，他显然是跑来的，有点气喘吁吁，黑色短发也略显凌乱。
艾伦看向林琳，问她：“你在给萨菲尔打电话吗？”
林琳茫然地点头点头。
艾伦向她伸手：“能让我说两句么？萨菲尔不会轻易接我的电话。”
林琳伸手将听筒递给艾伦。
艾伦立刻开口：“萨菲尔大人！”
听起来还挺有礼貌的嘛，林琳不知道萨菲尔为什么会不喜欢接艾伦的电话。
那边的龙族轻轻哼了一声，作为应答。
艾伦语气紧张：“怎么办！我的哥哥好怪！他好像叛逆期到了！他要吃什么药才会好！”
林琳听到另一头果断挂断电话的声音。
林琳：……不，你看起来更叛逆。你有什么资格操心这种问题。

林琳向魔王转达萨菲尔的言语。
原本正端坐在书桌前，手握“通过”印章的魔王露出了摆烂笑容：“是这样啊……他终于放弃我了么。”
林琳：……你之前到底有多烂泥扶不上墙，倒也不必这样悲观啦！
和林琳的想法不同，魔王显然有着相当明确的自知之明。
深受打击的魔王陛下开始摇摇晃晃。
在单薄脆弱的魔王真正变成昏迷不醒的睡美人之前，林琳率先抢过了他手中的印章，以免印章不慎在文件上留下痕迹。
开玩笑！如果因为盖章不对而让这份文件报废的话，世界上又会多一个写重复文件的倒霉员工！
林琳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没有得到林琳搀扶的魔王陛下一头撞在铺满文件的冷硬桌子上，蓬松的卷发抖了抖，魔王虚弱的声音传来：“林，难道我还没有印章重要吗？”
林琳将印章收纳好：“抱歉，因为印章真的很重要。无论是损毁还是把印油漏在文件上，情况都会相当糟糕。”
魔王闷闷的声音挤出来：“……难道我的血就不会漏在文件上吗？”
林琳：……！！！
林琳将魔王毛茸茸的脑袋从书桌前抬起来，仔细检查血迹。
并没有看到血迹。
不如说连额头的发红和压痕都没有，完全是整洁饱满的一张脸。
魔王笑容软软：“因为我脸皮很厚啦，所以可以防摔。”
林琳面无表情地将这张脸摁回了桌面。
“好的，我知道错了。”脸被埋在文件里的魔王声音诚恳。
林琳将他的脑袋重新抬起。
连续两个大旋转，魔王陛下整只魔都晕晕乎乎的，脸颊被林琳捧在手掌上，纤长的眼睫也跟着抖了抖。
长时间连绵的小雨让魔王城都一起变得潮湿闷热，空气中也是。
魔王感受到人类女性轻微的呼吸拂过他的面颊。
因为他们靠得很近。
而后，魔王睁开眼睛，看到林琳专注的视线。
她在低头看他。
林琳的发色和眼瞳都是黑的。
在魔界中，黑发也是少见的搭配，因为大部分情况下，拥有这样发色的魔族就是魔王。魔王不止一次盯着那漆黑的发丝发呆。
这是一只与他色彩相似的小鸟，虽然弱小但是却能够伸展翅膀飞去想去她好奇的地方。
魔王总是很愿意林琳多出去看看。
然后，现在，这只小鸟用手指拨过他遮蔽面容的黑发，让他不得不仰着头看她。
林琳的身后是魔王城外还未停歇的雨水，漆黑的天空中闪过白色闪电。
刺眼到紫罗兰色眼瞳的眼眸微微眯起。
“每次和你说外出的事情你就转变话题，”林琳说，“我必须纠正你的一个观念。”
“如果你从来没有离开过魔王城。”
“那你就没有资格‘自愿’留在这里。”
“你的自愿是荒唐的。”
啊……被讨厌了呢。
已经好久没安分坐在办公室，一边整理着自己欠下的工作，一边将窝在脚边的史莱姆赶走的林琳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