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她果然不适合保守秘密，而应该成为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林琳轻声叹气，视线转移到魔族少年脸上。
他看上去完全就是少年的模样，脸上有着微微的绒毛感，看上去像个青涩的人类男孩。
魔族的人形是变化而来的，他们拥有着非人的本体，那才是他们天生的模样。
魔王的人形当然很漂亮，林琳有着作为人类的审美，但是，他原型是什么样呢？
萨菲尔说过，煤球儿时期毛茸茸的样子是拟态，是为了增加存活率会让自己显得可爱无害一点的种族特性。
一百个魔物中，有八十个魔物在幼崽时期看上去都是毛茸茸的团子。
林琳伸手揉了揉魔族少年的长发，微凉的发丝穿梭在指尖，林琳有些羡慕他的头发可以同时保持卷和柔顺妥帖。
虽然他好像每天耗费半小时来打理他的长发。
魔族少年无比配合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你的原型，”林琳开口，她十分好奇，“是什么样子的，能给我看一下吗？”
被她抚摸头的少年僵了僵。
“很可爱，”少年轻声开口。
说完之后他表情突然坚定起来，像是要刻进自己的脑子里：“我很可爱。”
林琳：……听上去很不可信呢。

魔王陛下会成为魔域的土地。
所以他会在林琳出现在魔域后感知到她的到来，所以他无法离开魔王城这座堡垒，所以他虽然无法看到山与民众但可以以另一种方法感知他们。
怀抱着这样的情感，林琳甚至有点难以面对魔族少年了。
虽然这种微妙的同情和怜悯心在见到对方厚颜无耻的模样会冲淡不少，但是林琳依旧难以控制着淡淡的忧虑。
林琳一直都是一个同情心泛滥又很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如果她更冷血或者胆大一些，都不会像此刻这样纠结。
真是糟糕的情况。林琳坐在魔王城的屋顶之上。
魔王城的上方除了尖尖的屋顶，还有一小部分是可以晒着太阳休息的区域。
因为掌握了飞行法术，高处都变得不再可怕，林琳坐在厚实的石栏之上，小腿悬在栏杆之外随意晃动，看向远处的晚霞。
跟随萨菲尔外出的好处是林琳真正开始熟知这片土地，她能够更为清晰地去回忆那些地方是将会茂密的森林，哪些地方是未来魔族聚集的地方。
现在火山依旧动荡，河水依旧泛滥，环境对于魔域的每一个生物都相当危险，他们之所以还守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就是生养他们的地方，也是接纳他们的地方。
大战还未过去太久，地上种族对于他们最是警惕排斥的时刻，即使留在魔域也是生活困难，但已经是较好的选择。
掌心朝上摊开，林琳已经能够在发呆的时候练习法术，浅白色的光明系力量在她掌心汇聚成小球，漂浮在空中。
十分温暖的温度，同时让人心神安宁，林琳将第一颗白色小球向远处抛去，丢弃在无人在意的沙地。
掌心汇聚出第二颗小球，这一次她做出的比上一颗更为纯净出色。
天色渐渐暗去，橙红的太阳已经将一半隐没在山的后背，林琳手中的光球成为暗色天空的微小光亮，她将小球向上抛去，摊开掌心。
小球没能像林琳希望的那样，重新落入她的掌心。
林琳抬头，看到悬浮在空中的小球，她伸手，在透明的空气中触碰到温热的躯体。
一秒钟，两秒钟。
林琳开口：“光明术。”
白色的小球从空中牛奶一般散开，转化为蒸腾的雾气，围绕周围。
林琳抬眼，看清站立在空中，拥有着灰白双翅的金发天使。
暮那舍。
这位长发的天使似乎也十分诧异林琳竟然能够看到他的身躯，在意识到林琳是一位光明系法师之后，因为偷懒而来到魔域的天使轻轻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无论在哪里，他都逃不过被人类祷告的命运。
虽然现在他的羽毛染上灰色，但是光明力量还未全部消失，庇佑人类的本能让他无法做出其他的选择。
“好吧，”暮那舍看向林琳，也许是天使的特质之一，他虽然拥有情绪，但是面部的表情较为缺乏，所以有一种一本正经地摸鱼的让人在意，“你要说些什么呢？”
说些什么？
林琳疑惑地看向眼前的天使。
一定要说些什么吗？
林琳迟疑了片刻，凝视着天使淡金色的眼瞳，对方宽容鼓励而略带慈悲地看向她。
“行吧，”林琳开口，“你有什么愿望吗？”
太阳终于完全被吞噬，黑暗彻底占领天空，在黑暗处散发出莹莹光辉的女性。
魔域的统治者，魔王城的魔王陛下，人类法师林琳真诚询问。
堕落天使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暮那舍虽然不是个好部下，但他是一位好同事，如果双方不在同一个项目的话。
林琳发现当她心情低落的时候，去找暮那舍这个看上去更为低落的人，有一种奇迹般的治愈情况。
他看上去非常安定沉稳，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沉稳什么，但是看着就让人心安。
暮那舍是那种即使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太过着急的性格，真正的过一天算一天。
如果我有他这种觉悟就好了，林琳有一种迷之羡慕。
暮那舍伪装石像被林琳戳穿后，他不得不换其他的位置。
结果林琳跟着他找地方，即使是在黎明前的天青时分，也能够在魔王城的顶部找到他。
暮那舍不知道，对于林琳来说他很好找，因为天使相当喜欢高处，而高处的可选位置又仅有那几个。
天还没亮，风冷着，空气都泛着青色，两人并排坐在一起。
“聆听祷告真有这么可怕吗？”林琳询问。
虽然她多少能够猜测出这并不是一个好工作，但是显然，逃离的天使算是十分少见的。
青年扭头，魔域中的大多数生物都看不见他，他并不需要特别隐藏自己的身影。
淡金色的眼眸倒影出林琳的面庞，在林琳未能觉察到的地方，暮那舍看到漂浮在林琳周围星星点点的金色粒子。
和魔域外不同，粒子在魔域内很难成团，甚至于留存下来都相当困难，但她依旧被光明包裹着，这位人类小姐在天使的眼睛中简直是发光体一般的存在。
光明神很喜欢她。
暮那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空荡荡的天空，青黑色。
好麻烦。
“有很多声音，”暮那舍开口，堕落天使的声音清雅，慢条斯理的状态，“像是有一百万个电话同时在我耳边接通。”
他反应的时间太长，林琳一开始还以为他不会回答。
身边的木讷天使低垂着眼眸，他似乎在看向远方，又似乎注意力都集中在林琳身上。
即使暮那舍并未说过，但林琳总觉得他好像有一点关照自己。
林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她刚刚来到魔王城时，在这位堕落天使的庇护下，曾经免受伤害。
他是第一缕守护在她身上的日光。
林琳轻笑了一下，确实，如果是那样繁多的工作，无论是谁上班都会相当疲惫的。
“现在呢？”林琳问，盘腿坐在他身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她记得暮那舍之前说过，魔域会安静一些，大概是因为外界的声音无法传入魔域，光明神的力量还来不到这里。
他在黑暗中寻找到安宁。
“也不是，”暮那舍开口。
天使不会说谎，而且对于人类抱有极大的善意，和他聊天时又有着休息一般的松散。
冷风都没让林琳清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早晨的第一缕光亮从远处显现。
它是逐步靠近的，光走了过来。
堕落天使侧过面庞，他后背未能完全收好的宽大羽毛翅膀蹭到一点点林琳的肩膀。
林琳也抬头看他。
青年依旧是冷淡的，慈悲的注视。
他伸手指向林琳的前额，在一厘米处停下，并未触碰。
“现在，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林琳想过很多秘密被发现的可能，但是没想过……会直接被人读心。
暮那舍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无所谓的模样，以至于林琳在追着他跑，让他嫌她烦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
怎么说呢，一旦发现比自己更为半死不活的社畜，林琳觉得自己一下子阳光开朗起来了。
虽然应该不是暮那舍的本意，但是林琳呆在他身边确实有一种偷懒也理直气壮的放松感。
林琳偷偷躺在楼顶上晒太阳，被她打搅无数次的暮那舍盘腿坐在她身边，深深叹了口气。
晒太阳很舒服，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阳光直射面庞，脸颊会有点晒得发烫，林琳伸手试图挡住过于炙热的阳光。
效果不佳，阳光并不会主动绕过她的脸颊。
忽然，微风扫过她的面庞，阴凉落在脸上，林琳迟迟没能睁开的眼睛眯起一条缝。
蔚蓝的天空，浅灰色的羽翅，似乎还能闻到羽毛枕暖和的香气。
暮那舍展开翅膀为她遮蔽了一小部分的日光。
林琳睁眼的时候对方并没有看向她，直到林琳意识到是暮那舍在为她挡光，淡金眼瞳的天使就恰好在这个时间转过头来看她了，那安静的表情似乎在问她还有什么事情。
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反正她现在完全是躺平的状态，自从她在萨菲尔那里偷偷摸摸查看了对方的进度后，萨菲尔的办公室已经对她使用了禁止法术。
可恶的蓝宝石龙，他教导法术的时候可没教过这个法术，明显在防备着她和魔王陛下！
虽然萨菲尔的防备确实是有必要的，但是未能如愿的林琳依旧默默将这个仇恨记在了小本本上。
这个本本并没有用，只是单纯地记录林琳惹不起的家伙们。
除了让林琳自己深夜的时候痛思自己的无能外，毫无用处。
一切都太无聊了，她根本做不了什么，林琳甚至想着让萨菲尔快点完成那个法术算了，而不是她每天担忧法术的进程。
好吧，确实有点对不起小羊陛下。
但是当一个无法拆解的定时炸弹一直出现在某个地方，林琳相信很多人都会觉得干脆立刻毁灭算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冷淡的青年声传来。
“没有了，我想不到任何办法，”林琳眼睛终于睁开，她对于这段历史并不了解，早知道就多看点魔王城历史书了。
不过，正常人谁会想起自己能穿越啊。
林琳懒散地睁着眼睛，凝视着暮那舍翅膀内部的片片羽毛，他羽翼内侧的羽毛看上去更为毛茸茸，也更为白一些。
忽然，林琳顿了顿，猛地从躺着的地方起身，看向暮那舍：“什么办法？”
两人对视。
暮那舍被林琳的一惊一乍惊得眨了眨眼，这算是他较为明显的呼应了：“什么，什么办法？”
“别给我装糊涂！”林琳凑近暮那舍，怀疑地看向他，“我可是什么计划都没和你说过！”
“哦，”被林琳以质疑的表情看来，暮那舍依旧是表情淡淡，“因为你的想法太强烈了，我一靠近你就是粘稠的忧虑，根本无法假装听不见。”
林琳捂住脸：“你都能够听到哪些？”
堕落天使贴心询问：“是两百年后的魔王城，还是如何保全本应该是魔王的少年魔族？”
很好，重要的他都知道。
林琳缓慢地捂住面庞，早知道不这么积极围在他身边了。
一想到她总是冲撞到暮那舍身边，结果脑子里的东西他全都能听见，林琳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再也不出来。
林琳感觉到几秒钟之后，她周围的光被遮挡。
堕落天使迟疑着，试探性地将双翅遮挡在她两侧，为她遮住了大多数可能的视线。
“这你也能听见？”林琳忍不住抬高声音。
虽然对方是好意，但是这样贴心的行为无疑给林琳带来了新的绝望。
“我没听到，”暮那舍看了林琳一眼，完全是在看着她的脸色说话，林琳甚至怀疑这位诚实的天使说不定在尝试着美化一些情况，“我只是感知到了你的情绪。”
相当可怕的感知型天使，这就是经验丰富的客服的实力么。
两人都有短暂的沉默。
林琳的羞耻感还未散去，她只是在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免得自己的思维再一次铺平在暮那舍面前。
知道暮那舍是为了清静才来的魔域，林琳猜测出暮那舍无法自行关闭聆听他人心愿的能力，聆听到她的愿望也不是人家的意愿。
还是快点走吧，林琳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逃离的神情和动作都格外明显，即使不聆听心愿也能够看个分明。
林琳急急忙忙的，和坐在她身边的安静的天使形成鲜明的对比。
暮那舍看着林琳收拾了铺在地面的毯子，以及拧紧了喝水的水杯，而后他又看向天空。
他不明白林琳在焦躁什么。
“你不应该感觉到羞耻，”堕落天使在林琳收拾完毕后缓缓开口。
林琳回头，脸上的热意没散，“你说得轻松，因为没人会闯进你的脑子里，把你的想法都大声朗读出来。”
她有点气鼓鼓的，但是又不知道该气谁。
“我不会朗读你的想法，”堕落天使解释，“你不应该把我当成一个人，你应该把我当成一件工具。”
人类很容易出现错觉。暮那舍想。
他们跪拜天使，向天使祷告，甚至期望天使会偏爱自己。暮那舍只能说这是乐观的想法。
因为外表相近，人类视天使为像他们一般的生物，认为天使与他们有着相似的思维和情感。
可惜的是，他们眼前的天使并非“生物”。天使是由光明神创造出的，用于连接祂和这个世界的桥梁。
神明偏爱人类，便将天使做成了人类的模样。
除此之外，天使和人类并无相同，和人类相比，他们和神明的相似性甚至更高，他们是神明手臂的延伸。
他们是纯粹的工具。
林琳很久没听过这么炸裂的发言了，上一次魔王城中发表“我不做人了”的发言者只是在强调他们各自的种族，表示他们是天生的混蛋。
他们至少把自己当成个活的玩意儿，暮那舍则是将自己当成冷冰冰的器具。
“你不会因为手里握着的法杖羞耻，”暮那舍抬眼，金色的眼睫看向林琳。
林琳露出古怪的神色，她盯着暮那舍。
盯着长发天使平静安定的面庞。
堕落天使不提法杖她都快要忘记了，她被激活的光明系力量原本就是在触碰眼前的天使的法杖后开始出现的。
他曾扮演过冰冷的石像。
林琳在石像的怀中躲避过黑暗生物的袭击，林琳曾经好奇地，一次又一次地触碰过石像的手臂和面庞，确认那并不是活着的存在。
羞耻感更重了，有一种尴尬回忆在头顶上盘旋的绝望。
这该不会是人生的走马灯吧！
面对那双冷淡的金瞳。
“你怎么可能是工具！”林琳脱口而出。
“法杖才不会在意我是否被太阳晒到，我的心情又是如何。”
林琳有的时候会反思自己的莽撞，比如说她明明坐到了魔王的位置，怎么能这么均匀地和每一个人发生了摩擦。
再联系到小羊陛下本人不太受欢迎的两百年后，林琳甚至开始怀疑“魔王”本身就携带着不吉利的因素。
唯一热情围绕在她身边，恨不得成为她身上挂件的正是麻烦本身。
“林！林！”少年已经能够正确使用面部表现出焦急不安的神色，而且他发现这种可怜巴巴的模样更容易达成目的。
完成了一天工作的林琳怀中抱着文件，假装听不到少年的言语。
你根本不知道！我手里抱着的工作原本是你应该做的！林琳心中流下宽海带眼泪。
不想当魔王了，一点都不快乐！
相比之下，原本要当魔王的那个人看上去健康活泼了很多啊！
魔族少年不会觉得林琳故意听不到他说什么，他只觉得是自己声音不够大，以及人类的听力不行。
少年高声呼喊了林琳两次后挤到林琳身边，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林琳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新看向他：“怎么了？”
“我看到了预言！”魔族少年无比开朗地看向林琳，“我将来会非常幸福！”
布尔沃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塔罗牌一类的东西，用着三脚猫的功夫给别人到处算命，林琳已经从布尔沃那里得到了“职业运势上升”的评价。
当时布尔沃还十分奇怪，林琳已经是魔王了，哪还有继续上升的空间。
“是啊，”林琳敷衍他，“你每次的牌运都非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