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林琳闭上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尝试着驱动光明的力量，让它成为一只白色的粒子从魔王城中向外漂浮。
白色粒子晃晃悠悠地在黑色雾气中打转。
和陆地相比，空中的道路没有标志更容易迷路，林琳只能先确定一个方向，而后不断延伸。
魔域实在是宽广，这只白色粒子不断向前，不断向前。
而后，白色粒子的亮度忽然变得强烈起来，林琳闭上眼后的一片漆黑也开始逐渐照入一丝并不明显的光亮。
是到边界了吗？林琳迟疑。
一缕金色的，仿佛丝线的光线从昏暗不明的方向伸出，几乎要和林琳控制着的白色粒子相触。
与周围阴冷的环境完全不同，是温暖舒适的感觉。
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就连灵魂几乎都要感受到其中的温暖舒适，只是对方似乎已经到达了它能所在的极限，最后的距离需要林琳主动靠近。
林琳控制着白色粒子靠近，如同归家的旅人那样，产生了幸福的眩晕感。
蓦然，一阵风从林琳的耳边吹过，很多杂乱又微小的声音冲入林琳的耳朵，让她精神一震。
魔王城的鸟鸣声，是虎鲸海边浪花浪潮声，是星星点点的林琳在这个世界所真实接触到的声音。
额头一痛，林琳睁开眼睛。
她还坐在荒废的院子里，某位大哥或者大姐的坟头上，而她的额头正被一个毛茸茸的家伙撞上。
林琳：……
林琳一脸无语地将抵在她额头的煤球儿抱起来：“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啊……”
煤球儿现在有一身的蛮劲，林琳抱住她后它又一头撞在林琳的胳膊上。
抵住几秒，煤球儿抬头，看了一眼林琳，在意识到它并没有打败林琳之后，它又重新撞了一次，它现在的胜负欲真的很旺盛。
林琳另一只手抵在它的额头上，将它推得后退几步，而后伸手去摸他额头的小小犄角。
怎么说呢……总觉得顶人这个喜好有点怪怪的，感觉要和某种动物重合了。
因为它的毛又长又蓬松，犄角的大部分都藏在厚实的皮毛里，林琳伸手压了压卷毛，去摸煤球儿的犄角到底长了多少。
根据萨菲尔的说法，犄角可以反应魔物的年龄，性别，种族等多种信息。
萨菲尔更懂这些，但是他没特意观察过煤球儿的犄角。
林琳伸手摸到犄角的刹那，被她按在怀里的煤球儿突然一个颤栗，而后如同被拿捏了七寸的蛇，乖巧地一动都不敢动了。
新犄角的触感十分细腻光滑，和那些成年体们的粗糙尖利完全不同。
果然，无论什么物种小时候都比长大了可爱很多。
林琳的指腹蹭过犄角，煤球儿歪了歪头，觉察到痒意地将尾巴举起来，缠绕在林琳摩擦它犄角的手指上，试图让对方离开。
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呆呆地看向林琳。
林琳觉得自己捏到了猫的后颈。
“你的犄角是弯曲的？”林琳确认过犄角的形状，收回手指。
对方的手指离开过后，煤球儿反而又觉得孤独了，温暖的手指离开了它的头顶，毛质较软的尾巴还缠在林琳的手指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她指节上的纹路。
煤球儿将毛茸茸的脑袋在林琳掌心蹭蹭。
长而卷的黑色毛发，绵羊一样的卷曲犄角，喜欢吃甜食，且非常擅长撒泼打滚。魔物。
魔族和魔物原本就是相当混合的称谓，大多数人愿意将更具有人类形态的家伙称作魔族。
这些标签重合率太高了，简直高到了让人不安的程度。
林琳将煤球儿举起来，凝视对方。
“魔王陛下？”林琳小声开口。
她的声音真的非常小，因为她很担忧这个场景如果被别人看到后对方会怀疑她的精神状态。
煤球儿对于林琳说出的名字毫无反应，它自然下垂的尾巴扫来扫去，说明这个高度对它来说有一点太高了。
林琳怀疑地看着对方，一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边又觉得越想越对，毕竟能够当萨菲尔学生的家伙本来就很稀少了。
黑豆一般的眼睛里倒影出林琳的面庞。
小羊陛下的眼睛是紫色的，但林琳也不确定魔族这玩意儿会不会眼睛变色。
比如老虎幼崽时期眼睛是有蓝膜的。
还是去问问万能的萨菲尔吧！
林琳抱起煤球儿，去往蓝宝石龙的办公室。
果然，只要还未到深夜萨菲尔基本都在这里。
林琳敲响木门，听到萨菲尔平静的声音：“请进。”
“萨菲尔大人！”林琳举着煤球儿出现。
萨菲尔抬头，见到煤球的刹那，蓝宝石龙露出了明显的“你为什么带着麻烦找过来”的疑问。
林琳假装看不明白萨菲尔的表情。
“魔物眼睛的颜色会变吗？”林琳问，“比如小时候是黑色的，长大了就成为紫色？”
“也许吧，”萨菲尔回答得十分敷衍，“毕竟魔族是一个十分混杂的种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被林琳举在手上的煤球儿最近热衷于战斗，耳朵边活跃着战斗的小曲，它相当兴奋地从林琳手中一跃而起，如同黑色的炮弹一般弹射向萨菲尔的方向。
蓝宝石龙微微眯眼。
一瞬间，林琳觉得萨菲尔的眼睛变得更幽深璀璨，仿佛眼瞳中流淌着深蓝色的流沙。
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粘稠寒冷起来。
跃向萨菲尔的煤球身体在空中一滞，生死存亡之际，它忽然就明白了魔王城中有谁是它惹不起的。
煤球儿在空中一个流畅的急刹车加急转弯，一头扎回林琳的怀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林琳被它撞得一个趔趄，她看到萨菲尔目光严厉地盯着她怀里那个只露出来尾巴的煤球儿。
林琳将煤球儿往怀里抱了抱，尽量帮它遮住萨菲尔的视线，对着他尬笑。
怎么说呢，完全开不了口。
总觉得如果说出来“您要不看看我怀里这个玩意儿能不能当下一届魔王”这句话，下一秒她就要轮到他被萨菲尔批判脑子有问题了。
琳琳果断开口：“您早些休息，我不打扰您了。”
萨菲尔抬眼：“你来得正好，把这两天的作业交一下。”
林琳缓慢闭眼，心里面流下两行宽海带眼泪。
不行，一定要把怀里这玩意辅佐成魔王。
太苦了，在萨菲尔这里当魔王太苦了。

萨菲尔大多数时候教导的都是理论课。
林琳偷偷怀疑是因为理论课最简单，只需要他开开口，然后林琳和煤球儿自己看书本就可以了。
而教导法术实践的时候，萨菲尔说：“魔法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你的呼吸和我的呼吸好像不一样，林琳累得气喘吁吁。
她一直都是很有危机意识的那一号人，身上永远不会一点零钱都不带，身体里的魔力也不会一次性耗费干枯。
即使生活相当乏味枯燥，但是林琳偶尔还是会做那种成为拯救危机的大英雄的梦。
比如，萨菲尔在教导煤球儿的时候双方都耗尽魔力，布尔沃也外出没回家。
突然之间！巨大的怪兽袭击了魔王城！在这危急关头，拯救了魔王城生死存亡的是因为练习时成功偷懒而保存了体力的人类会计！
林琳举着法杖，向漆黑的天空挥了挥手。
“不要做小动作，”眼神良好的蓝宝石龙平淡开口。
林琳默默将举起来的法杖又放了下去。
林琳的法术体系和习惯其实已经相当成熟，萨菲尔重点关注的是煤球儿。
林琳发现，萨菲尔有意识地让煤球儿不断地吸收那些黑色的雾气。
而煤球儿确实比之前的成长速度更快了，那些黑色雾气如同养料一般地滋养着它。
在确认了煤球儿就是小羊陛下之后，再看这些场景，林琳甚至有一种温馨感。
这大概是萨菲尔对待小羊陛下最和蔼的时候了吧，林琳希望陛下能够将这段回忆刻进脑海里，毕竟萨菲尔往后对待他的态度和他的性格也不能说毫无关系，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小羊陛下确实有资格成为萨菲尔的学生，虽然他对理论知识大都一知半解，但是只要看着萨菲尔使用一次，他就能够仿照着做出来相似的效果。
小羊陛下控制着的就是那些黑色的雾气。
林琳记得他两百年后更习惯使用黑色的线段，但是现在，那些扭曲奇怪的黑线都还没有出现。
林琳凝视着那些未能散开的黑雾，想起那位穿着毛毛领大披风的魔王陛下。
她已经离开了有段时间，那位陛下因为之前她离开了许久而相当不安，不知道现在就是怎样一个情况。
一抹凉意落在林琳额头，她抬起头，伸手去接。
黑色的天空就是有这点不好，很难发现下雨。
一滴，两滴，贴在林琳的额头，钻进外套的领口。
林琳向站在训练场的两人看去，萨菲尔就不用说了，雨水在它身上几乎留不下痕迹，令林琳没想到的是，煤球儿的毛竟然是防水的！它也并不在意下雨！
作为柔弱的人类，林琳默默向旁边移了移，站立在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之下，不必担心会被雷劈，因为魔王城的顶楼有避雷针。
多么令人安心的科学，林琳站立在树下，听着天上轰隆隆的雷声。
雨水越来越密，泛着潮湿的泥土腥气越来越重，林琳站立在被树冠保护的干燥之处隔着雨帘那训练场中的那两个人。
雨水将人物的身影涂抹成色块的模样，煤球儿有点像林琳以前玩过的游戏里的像素小宠物。
煤球儿向着萨菲尔冲撞而去，与此同时，黑色的雾气变为锋利的利刃，是萨菲尔刚刚教导给它的新法术。
远远地，林琳听到魔王城的职员们由城外跑向城内躲雨的杂乱的脚步声。
气味，声音，更容易将人代入某一刻的回忆中，两百年后的虎鲸兄弟们出现在魔王城的时候，就常常伴随着这样的大雨。
那个时候的魔王城比现在还要吵闹。
而后，她听到身侧的脚步声。
洛尔肯手撑着伞过来，他怀里抱了两块叠好的被套，应该是后勤部的阿姨让他在下雨时抢救的，被套被雨水濡湿了一角，好在影响不大。
“林琳，”洛尔肯叫她的名字，“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林琳点点头：“好，你等我一下，我和萨菲尔大人说说。”
完全不想出去淋雨，所以林琳两只手扩成喇叭的形状，反正那两个家伙无论是谁耳朵都很好使。
“萨菲尔大人！”林琳冲着训练场大喊，声音穿透雨帘，“我先下课了！”
蓝宝石龙回头。
原本围绕着萨菲尔寻找破绽的煤球儿动作敏捷地蹿向林琳，明明是球体，但跑出了残影的速度，连续在泥水里打了好几次滚的煤球儿热情地冲向林琳的怀中。
林琳以一个接排球的姿势将它停稳在手上：“不要弄脏我的衣服。”
煤球儿呜呜了两声，冲洛尔肯怀中的被套跳过去。
“抱歉，”洛尔肯也避开了它，“这是刚洗干净的，如果弄脏的话我有性命之忧。”
林琳换了个姿势，将煤球儿抱在手里，看到萨菲尔还站立在雨水里。
蓝宝石龙正微微抬头，凝视天空，半透明的雨水顺着深蓝的耳坠滴下。
林琳呼唤他。
“萨菲尔老师，回去了。”
这场雨下了很久，就连挺能宅在房间里的林琳都觉得有点把人困住了。
源源不断的雨声，从半闭的窗户缝隙中钻进的冷风。
林琳靠着床头坐在床上，萨菲尔和布尔沃都外出了，现在魔王城她是官最大的人，十分光明正大地偷懒。
厚实的毯子堆积在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房门被推出一个小缝，煤球儿从外面挤进来，跳到她轻微曲起来的膝盖上。
林琳在看小说，她想好了，现在的小说随便看，等到两百年后，她这本小说不仅肯定完结了，说不定连第五部第六部都写完了。
煤球儿对她看的小说并没有兴趣，团成一团隔着厚毯子躺在她的肚皮上，随着林琳的呼吸起伏而舒适睡去。
萨菲尔在晚间回来。
其实这样没有白日和黑夜的日子，其实不应该用“晚间”这样的词汇的，但是林琳作为生活在日光下的种族，依旧无法改变这个习惯。
蓝宝石龙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是很好。
“不顺利吗？”林琳询问。
萨菲尔微微点头。
萨菲尔和布尔沃的外出原因林琳知道，似乎魔域的天气变得更糟糕了，原本就都是沙土，现在雨水冲刷过后更是贫瘠。
雨水使得江河漫出，对生活在这里的魔物们生活造成了相当糟糕的影响。
这是一个被黑暗神的碎片影响的世界，它原有的秩序因为主人的消亡而彻底混乱。
“魔王城周围的降雨是最小的，”萨菲尔开口，他看向还在呼呼睡着的煤球儿，“我和布尔沃不得不考虑到一种可能，黑雾越是浓重的地方，越是混乱。”
“要带煤球儿去处理吗？”林琳微微皱眉，她的手攥紧了厚实的毛毯。
萨菲尔微微低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女性。
就像人类能够凭借直觉感受到龙的情绪，龙族也能够凭借良好的视力观察到其他生物所难以觉察的小动作。
“处理那些黑雾对它而言并不困难。”萨菲尔放轻声音，也许是顾忌到煤球儿还在睡觉。
“是啊，”林琳有些说不出来的忧虑，“那些黑雾看上去和它太过契合了。”
“那说明它很强大，”萨菲尔回答，他稀薄的夸奖经验中，很少给与他人这样正面的评价。
林琳点了点头，她确实知道着故事的未来，只是当她处于这个时间，依旧忍不住担心。
煤球儿也加入到了萨菲尔他们的外出活动中。
林琳则是负责安排魔王城内的人员和她一起重修了排水的水渠，以免雨水不断堆积上涨。
狼人也不太喜欢下雨，雨水会沾湿他们的皮毛。
洛尔肯虽然没有皮毛的影响，但是种族的本能让他有些有气无力。
“狼人真是太糟糕了，”洛尔肯忍不住向林琳抱怨，“圆月的时候不舒服，下雨的时候不舒服，一年到头就没多少舒服的日子。”
“和黑暗精灵相比已经算好的了，”林琳向洛尔肯介绍自己的精灵朋友，“他每天白天都很难受。”
“那岂不是正好呆在这里？”洛尔肯嘟嘟囔囔。
不，他到这里的时候，魔域已经修复了，也算是位倒霉的黑暗精灵。
林琳笑笑，没有回复这句话。
“我并不是说这里不好，”洛尔肯意识到自己表达出了对于魔域的不满，有点着急地解释，希望林琳不要误会他，“我只是不习惯这个天气。”
林琳抬头，漆黑的天空，鸟雀也是深色的影子，在雨水中飞行出一道浅浅的印子。
林琳说：“其实我也不习惯都是黑夜的天空。”
“但是这里热闹一点。”
林琳在巨响和大地的震颤中惊醒。
已经是萨菲尔他们外出，没有回魔王城的第三天。
醒来的并不只有林琳，门外是嘈杂的声响。
林琳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远远地看到由山体喷射向天空的深灰色云体，以及橙红色的浆体。
火山爆发了。
爆发的地方距离魔王城很远，大多数人都是惊呼后的安静。
魔域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了，即使是所有人都知道着的事实，但是没有人想要讲出来。
林琳在自己的卧室绕了两圈，最后还是披了件外套，离开了房间。
她走在她相当熟悉的路线上，两百年后魔王的办公室，现在无人占用。
林琳推开门，看向办公室内，更里面的那一个房间。
“魔王父亲的书房”。
敲了敲门后，林琳进入房间。
房间内的布置和她上一次离开时看上去毫无区别。
也许是因为黑暗神是一位“消失的神明”，“碎裂的神明”，所以林琳原本对于神明就稀少的敬畏之心更为稀缺。
她开始在办公室中翻找，看有没有解答办法。
这里可是神明的房间，一定藏着了不起的东西吧，说不定能够在抽屉里搜到什么把世界从“困难模式”变为“简单模式”的按钮呢。
林琳拼尽全力的一通翻找，竟然真的有了发现。
林琳从黑暗神的抽屉里找到了半块巧克力。
一瞬间，某一瞬间，林琳觉得神明的格调降低了。
林琳默默拆开剩下的包装，掰下一小块闻闻。
啧，闻着就苦。是高纯度黑巧！

林琳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神明的房间里密室探险。
如果这个密室能够再简单一点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