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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今夏(眷希)


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了洛雾一个秘密。
我说我被抛弃过两次。亲生父母抛弃我,是因为我在墓前说我看到了死去的外婆;领养我的第一户人家抛弃我,是因为领养我之后,女主人每晚都会梦到来寻仇的鬼魂。
我说我算过我自己的命。我命格太差,不报己身,便报至亲。我注定会给身边的人带去麻烦。
洛雾看着我,她轻声说,所以这就是你知道陈阿姨出车祸时,情绪崩溃的原因吗?
我说是的。
其实妈妈的车祸并不严重,但我实在太害怕了,我怕是我给妈妈带去了霉运,我怕妈妈是被我害的。
洛雾握着我的手,她说她不懂命格八字,她也不信命。
她对我说,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那也一定有人力可以改变的部分。
她是个相信事在人为的人。
我想,我也许也在长大的过程中,受她影响良多。
明明以前的我是个颓废到逆来顺受的家伙,现在竟然也变得贪心和不甘心了。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第一次无私,是为了爱我的妈妈。
我是个满身诅咒的人,第一次觉得自己能被原谅,是因为妈妈留在了我身边。
2044年3月3日天气:晴
百日誓师这一天,爸爸妈妈给我写了一封信。
我没敢在教室里打开看,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然到时候在座位上哭成傻B,估计会吓坏我的同桌。
爸爸妈妈说,他们知道我不喜欢学习,也没能在读书的时候找到读书的乐趣,他们知道我努力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失望。
爸爸妈妈说,我上了高中之后学习就一直很刻苦,我付出的汗水,他们都有看到。
爸爸妈妈说,其实他们并不要求我一定考上清华北大,更不要求我一定是今年的省状元。他们让我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放平心态度过剩下的一百天。
爸爸妈妈说,他们希望我一生顺遂平安,无所谓优不优秀,他们只希望我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希望我如愿以偿。
爸爸妈妈说,他们从来不后悔让我成为他们的女儿。
……好想哭。
爸爸妈妈,我也从来不后悔成为你们的女儿。
2044年6月19日天气:晴
高考结束之后,我又闲了下来,除了学习之外,几乎什么事也没有。
家里书房里的书几乎都被我看过一遍了,但我还是喜欢呆在书房里,有些书被我翻了第二遍也不觉得腻。
今天我突发奇想,想把书房打扫一遍。
因为我还一次也没有打扫过它,这个和我相处时间最多的朋友。
在清理书架顶上的灰尘时,我发现了一本被遗漏在那里的书。
还挺厚的,烫金的封面,看得出底色曾经是白色,但是已经被灰尘盖的发黑了。
我清理干净封面,上面印着书名,《脆弱的力量》。
我很奇怪,我看过这本书,它现在还在第一层的架子上好好地呆着。
为什么这里有第二本《脆弱的力量》?
我刚想打开,书里就掉出来一封信。
好漂亮的字,游龙惊凤的瘦金体。
和爸爸的字好像。
我打开了信,一字一句读完。
信里的爸爸刚刚十九岁,这是他写给妈妈的情书。
我居然能在这里挖到这种宝藏。
信封里还有一张拍立得,有点褪色了。
年轻的少年少女站在窗前,绿植在他们背后葱茏,他们穿着中学礼服,微微笑着看向镜头,仿佛某种定格的永恒。
信的结尾说,“我不知道我会爱她多久,我们能不能共同度过未来的风雨,能不能一直走下去。但是我现在很确定,我爱她,她在我的生命中举足轻重。”
“如果我是一片宇宙,那么她就是这片宇宙里无可替代的恒星。”
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你会爱她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2044年9月2日天气:晴
我要去上大学了。
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写日记了吧。
我从来不爱写日记,但我爱我的爸爸妈妈。
作者有话说:
如许的故事会写一本书,但题材会比较特别,不是现言,暂时不放出文案。
下一章全文完。

晴光潋滟, 窗前明媚漫沿。
陈缘知很早就起床了,今天是周六,早上她要送陈如许去上英语口语班, 然后上午的这段时间她可以在家里安闲度过。
陈缘知下楼喝水,阿姨已经将早餐做好摆在桌面, 陈如许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吃早餐。
陈缘知坐下,阿姨端着盘子放在陈缘知面前, 陈缘知摸了摸陈如许的脑袋, “今天这么早起来了?”
陈如许点点头:“今天要早点到,老师说要检查上周布置的演讲作业。”
陈缘知:“原来是这样。小渠中午想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陈如许乖乖道:“想在家吃,想吃爸爸做的。”
陈缘知打趣:“是阿姨做饭不好吃吗?”
阿姨刚好走过来, 闻言露出了心碎的表情, 陈如许连忙摆摆手道:“不是, 是我想吃爸爸做的。阿姨做饭也很好吃!”
陈缘知这才想起,自己起床时身边已经空了, 但她明明记得许临濯今天没有安排工作:“你爸爸去哪了?”
陈如许:“爸爸刚刚晨练回来, 又出去了,说是去一趟超市, 可能是去买什么东西了。”
陈缘知经常觉得自己已经比大学时期要早起很多了, 但在这个家里, 她依旧是最迟起床的那个人。
陈缘知开车送陈如许去上课, 流动的阳光模糊了车窗,蒙上一层初夏的热浪。陈如许坐在副驾驶座上, 一脸沉凝的表情, 被陈缘知捕捉到。
陈缘知:“小渠怎么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陈如许愣了愣, “噢, 我是在想语文老师给我们布置的家庭作业。”
陈缘知:“嗯?作业很难吗?”
陈如许的声音耷拉下来:“老师这周让我们写作文,但是题目太难了,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写什么。”
陈缘知:“是什么题目呢?”
陈如许:“是《关于永远》。”
陈缘知有些意外:“永远吗?唔……这个题目,确实是有点难。”
尤其是对于小学生而言,算是很难理解的概念呢。
陈如许也有些垂头丧气:“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目的地就快到了,陈缘知降下车速,安抚她:“没关系,小渠先去上口语课吧,等你回来爸爸妈妈陪你一起想,好不好?”
陈如许点点头:“好。”
陈缘知把陈如许送到补习班之后便回了家。
陈缘知在玄关换鞋,抬头便看到了放在玄关上的一枝花,花瓣下垫了一张卡片。
陈缘知抬手拿起,卡片上是熟悉的瘦金体字——“画室里有惊喜”。
陈缘知挑眉,她放下包和钥匙上楼走进画室,刚打开门便闻到一股清香。
向阳的那面玻璃窗外,阳光轻轻暖暖地熨烫在地面上,被白色百叶窗筛成一条条细纹,像是漾开的水波。
一束白玫瑰立在画架旁的木质凳上,花瓣边沿犹带露珠,摇摇欲坠。
陈缘知慢慢关上门,她走过去,指腹贴在花瓣上轻轻抚摸,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陈缘知把花束摆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剩下那一枝插在了画室的青瓷瓶里。
做完这一切,她去敲书房的门,食指弯曲,叩门的声音很清脆。门内传来熟悉的温和嗓音:“请进。”
陈缘知打开门,探出一颗头,许临濯看到是她,失笑道:“怎么还敲门了?我还以为是李姨。”
陈缘知走了过去,坐在他身侧的沙发上:“上次小渠问我进书房要不要敲门,她说妈妈从来不敲门,那她要不要敲。我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一视同仁比较好。”
许临濯:“小渠还小,你难道还小么?”
陈缘知:“我不小了,但我现在是一个母亲,我得以身作则。”
许临濯闷笑两声,手指碰了碰眼镜框的边沿:“好,你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
“花收到了吗?”
陈缘知这才想起自己过来书房是来道谢的,她站起身,走过去亲了亲某人的额头:“收到了,谢谢许先生的花,我很喜欢。”
许临濯镜片后的丹凤眼轻挑:“看来那束花只值一个吻。”
陈缘知:“一束花而已,还想漫天要价?”
许临濯笑了:“不敢。”
陈缘知抱着他的手臂,凑近看:“你在看什么书?”
许临濯:“卡尔萨根的《宇宙》。”
陈缘知:“我怎么记得你看过了。”
许临濯:“嗯,这本是新买的,我看到最近出了新版,是彩色插图版。”
“我准备把旧版的拿走,把这本新版放到书房里。”许临濯,“这样小渠她如果找到这本书,会更容易看进去。”
陈缘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侧颜,“那旧版的那一本能不能给我?”
许临濯笑了:“当然,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陈缘知满意:“中午你和我一起去接小渠吧?”
许临濯:“嗯,好。”
两人一起将陈如许接回家,陈如许还在为自己的作文题目而发愁,一到家中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许临濯:“爸爸,你觉得永远是什么呀?”
许临濯有点被问愣住:“永远?”
陈如许努力点头:“嗯嗯!”
陈缘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噢,这是她这周的语文作业。题目是永远。”
许临濯失笑:“原来是这样。那我想想,嗯……小渠是不是不知道该写什么?”
陈如许点点头:“嗯。”
许临濯:“其实,老师可能只是想了解一下大家对永远这个词汇含义的思考,你可以当作写周记一样,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
陈缘知插嘴:“那不是散文吗?”
许临濯:“写散文也是可以的。”
陈缘知摸了摸陈如许的脑袋:“没想到现在小学就要开始学散文了。”
许临濯:“这个题目还挺难的。永远是个对我们来说很遥远的东西,因为没有什么事物是永远的。”
陈如许冥思苦想,忽然看向许临濯,很认真地问道:“爸爸,那你会永远爱妈妈吗?”
许临濯和陈缘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只不过陈缘知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露出了一点看热闹的神情,调笑地看着许临濯:“亲爱的,你会永远爱我吗?”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脸上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神色,但语气仍然温和耐心:“我爱你。但永远是一个很虚的词,我们要做的就是朝这个方向不断地努力。”
陈如许沮丧:“爸爸说了和没说一样。”
陈缘知终于不再袖手旁观,她摸着陈如许的脑袋,细语道:“其实小渠不用去深想永远的含义呀。”
“人的生命有限,只有几万天,不到一百年。如此短暂的时光,说永远难免显得很渺小无力。”
“所以妈妈觉得呀,永远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每个平凡的一天连在一起。”
陈如许坐在沙发上沉思,忽然眼睛一亮:“我好像知道我该写什么了!”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陈如许从椅子上跳下来,噌噌噌跑上楼,“我先去写作文了!”
陈缘知远远喊她:“记得写完下来把饭吃完喔!”
晚上,陈缘知靠在许临濯的膝盖上,半躺着看书,本来很悠闲,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小渠她明年就小学毕业了。”
许临濯:“嗯,时间过得真快。”
陈缘知坐起来,伸手按下他手里的书,点了点那人鼻尖:“你也老了。”
许临濯只是看着她笑:“那清之和我同岁,又怎么说?”
陈缘知坐在床上:“那还是不太一样的,我比你小半年呢。”
“年轻半年也是年轻的。”
许临濯:“很快就不年轻了。”
陈缘知柳眉倒竖,握拳准备打人:“许临濯你会不会说话?”
许临濯被打了好几下,还在笑:“对不起,那我想想——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小孩子,这样可以吗?”
陈缘知刻意重复道:“噢,永远。”
“你居然说永远。你这可一点也不严谨了。”
许临濯把人抱在怀里,“就像你说的,永远意味着每一天。”
陈缘知:“我那是回答的小渠,人哪有永远可言。”
“死亡是结束,忘记是结束,甚至分开也可以是结束。结束太容易了,永远则太难。即使是一个故事,也有大结局和完结的时刻。”
许临濯看着她,轻声道:“那你觉得一个故事迎来结局,便意味着它从此结束了吗?”
陈缘知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她趴在许临濯的肩膀上,直到许临濯缓慢地抚摸起她的头发和肩胛骨,她才开口:“不觉得。”
什么才算是结局?书中的一个全文完,还是生命尽头?
不算。真正的结局留在每个人心中,不会因为一个end而改变。
陈缘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境里一片深沉的黑甜,花香和草木香气萦绕酝酿,逐渐升腾。
楚清已经在这家奶茶店坐了一个小时了。
奶茶店里座位间隔得不远,嘈杂喧嚣挤满,有很多附近念书的高中生进进出出,在柜台前停留,或是坐在店里的位置上闲聊。
她早就不是高中生了,但看着这些年轻的人儿,还是会忍不住目光流连。
本来打算买杯奶茶就走的。
楚清看向不远处店最里侧的那面落地玻璃前坐着的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女孩白皙,乌黑的长发梳到脑后,墨蓝色的橡皮筋束起,露出一半明净如山水画的侧脸;男孩刚好背对着楚清,看不清脸,但肩膀宽阔,握着笔的手指修长。
两人静坐一隅,似乎是来这里学习的,他们面前摆着一份数学试卷和几本练习册,正讨论着解题方法和答案,在这间吵闹的奶茶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奶茶店里狭窄,各个位置间隔都小,离得很近,楚清甚至能听清两个人交谈的每一句对话。
少女对她所认定的答案据理力争,声音清脆有力:“我觉得是你算错了,x怎么可能是个分数?还是个这么离谱的分母?”
少年似乎是在斟酌言辞,听上去果断,但语气不失和穆:“我肯定没算错。这里的推导很容易出现误差,我算了至少有三遍才确定没问题。要不然,清之你再算一遍?”
少女扒拉走一张草稿纸,纸张发出细碎声响,“那我就再算一次。”
少女运算的过程很快,得出答案之后,她停笔,半晌没说话。
少年微微侧头看她的表情,露出半边侧脸,丹凤眼好看地弯起来:“结果算出来了吗?”
少女的脖颈似乎有些僵硬,声音也是:“……嗯,好像是我算错了。”
少年笑了起来,少女瞪了他一眼:“许临濯,我算错了,你就这么高兴吗?”
少年看着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当然不是。”
“错了也没关系,我们一起来重做一次,怎么样?”
少女闻言凑近,几乎挨着他:“你教我一下你是怎么做的。”
少年调侃:“那我有什么好处吗?”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在磨牙:“没有!”
少年笑了起来:“没有好处啊,那也行。”
楚清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很久。
树影和阳光交织成玻璃上的若隐若现的水墨山河,他们坐在白色的长桌边,窗外是幽静的绿草地和街道,二者相合,像是一幅经久不褪色的画。
店里放着楚清很熟悉的歌,《最后一页》的旋律奏响时,她几乎可以跟着唱起来。
如果这是最后一页。
楚清喃喃地咂摸着那首听了她曾听过数次的歌词,手机上弹出新消息,同事提醒她午休时间马上就要过去。楚清拿起快要放温了的奶茶,走出这间舍不得离开的奶茶店。
在路边眼神错开之际,她看到背光的那面玻璃窗里,少年少女手里各自握着一支笔,笔尖在纸面上来回滑动,两个人表情认真,手臂相贴,脑袋凑得极近。
楚清远远地看着她们,忽然笑了笑,转身离开。
一窗之隔,陈缘知似有所觉地抬起眼,看到的只是一个陌生的背影。
身边传来许临濯耐心细述的声音:“这么讲的话,能不能比刚刚清楚一点?”
陈缘知转眸看他,点点头:“嗯。这次理解了。”
店里还在循环着同一首歌,女声低语,像是雨落溪涧的清响。
陈缘知再一次将目光望向窗外,刚刚那个吸引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街角尽头。
不知为何,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她忽然想起自己在中考完的暑假写在日记本上的一段话。
“灵魂发光的人终究是少数,也许这辈子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也许不会有被照亮的那一天,也许无法成为星星,无法得见真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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