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若有所思着皱着眉,觉得心里烦乱,便顺了老叶一根烟来抽。叶予恩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说:“平时没事不要抽,会变丑。”
叶轻舟点点头,吐出一团烟雾:“爸,你觉得凶手是出于什么目的偏要把尸体从奕城移到昕阳来呢?”
叶予恩竖起食指冲着叶轻舟摇了摇:“闺女,你这思路就错了。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杀人之后抛尸,还抛到另一座城市去,原因无外乎就那么几种——误导警方,转移视线,挑衅昕阳警局,或者有什么特殊的象征意义和仪式感。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不能被凶手牵着鼻子走。与其在这瞎猜凶手为什么抛尸,不如先调查清楚死者究竟为什么被杀、被谁所杀,这些才是问题的本质。”
叶轻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说:“那我去查一下曲悠扬的人际关系,还有那个吴桐——”
叶予恩打断了她:“这些自有奕城警方调查,有你个丫头片子什么事。”
叶轻舟踟蹰着:“那,奕城的黎局……”
叶予恩摆摆手:“我自有分寸。”
第十一章 最后的脚印
事事都有人调查,叶轻舟无从插手,正百无聊赖时,突然收到了黎溯的信息。
“到学校了吗?”
叶轻舟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她是老师黎溯是学生,四舍五入就是她是大人黎溯是小孩,怎么这小孩跟她说话的语气跟关心闺女似的。
“没回学校,在我爸这里瞎逛呢。”
黎溯回复得很快:“刚才王皓阳跟我说,班里现在很乱。”
叶轻舟看到这条信息突然想起来,六班现在的班主任就是曲悠扬。
“你班同学知道曲悠扬的事了?”
“不知道,毕竟连警察都没见到尸体,只有凶手和咱俩见过。”
叶轻舟低头想了想,又往老叶的办公室望了一眼,最后还是把过来昕阳之后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黎溯。
这一次黎溯沉默了很久,久到叶轻舟都怀疑他手机没电了,那边才发来一句“胡老师回来了。”
“胡老师是谁?”
胡老师名叫胡晟柟,是六班原本的班主任,今年 4 月开始休产假。现在顶岗老师曲悠扬出了事,学校只能紧急把生完孩子才 3 个多月的胡老师叫了回来。
“王皓阳听人家八卦,说曲老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已经把胡老师‘顶’下去了,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再过两个月她就能成为正式员工,胡老师就会下岗。”
言外之意就是,这个胡老师其实是跟曲悠扬有过节的,也是能从曲悠扬的死亡中获益的。
叶轻舟觉得这事情有点牵强,但是个思路,正准备跟她老爸汇报一下,就听到老叶在办公室里喊:“闺女!”叶轻舟“哎”了一声跑进去,还没开口,老叶就示意她关上门,到自己跟前坐下。
“比对结果出来了。”叶予恩手里捏着一根烟,却没有送到嘴边,只是用两指来回搓着,“奕城那边说,鬼城里面一直住着一个流浪汉,叫毛二。他们从毛二的被褥里面找到一些毛发,我们这边做了 DNA 比对,发现曲悠扬体内残留的精液和那些毛发属于同一个人——也就是说,现在毛二就是本案的重要嫌疑人。”
这个进展快得让叶轻舟有点猝不及防,那种感觉就像集合了万乘之军、备足了车马粮食、做完了战前动员,然后刀还没举起来,战争就结束了。
虽然是好事,但多少还是有点懵。
锁定了重要嫌疑人,剩下的事情就是将他抓捕归案。一个流氓混混,抓起来难度自然也不会太大,可叶予恩说完这些,面上却不见半点轻松之色。
叶轻舟觑着他凝重的神色,试探着问:“爸,是有哪里不对劲吗?”
叶予恩又把手里的烟竖起来,对着桌子一下一下地点着:“今天上午有一个人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在鬼城搜查的时候,在楼里面发现了四种脚印,都是新的。除开毛二和曲悠扬,现在还有两种脚印不知道是谁的。你当时没进楼里吧?”
叶轻舟摇了摇头,心中却升起了更大的疑惑。她知道还有一个脚印是黎溯的,那最后一种脚印,又是谁的?
这个案子真的就只是毛二奸杀曲悠扬这么简单吗?
叶予恩放下手里的烟,开始用指尖扒拉散落在桌子上的细碎烟叶,好似在翻转人心。
叶轻舟思索了一晌,突然回味出老叶方才那番话里的奇怪之处:“‘有一个人’打电话告诉你这些?是谁?”
叶予恩:“奕城公安局古溪分局刑侦支队副队长,郑潇。”
“郑警官?”叶轻舟回想起那个认真严肃、看自己不太爽的男人,“他掌握了这些信息,不去跟奕城市局说,而是把电话打到昕阳来……”
叶予恩抬起满是褶皱的老眼凝望着她。
父女俩在午后寂静的办公室里无声地交换了几个眼神,无数隐秘的心思在这场静默的交流中喧哗飞舞。
“毛二现在人是在奕城还是在昕阳我们不清楚,目前最好的安排就是两边警方各自在自己的区域内搜捕。如果我们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奕城,那就太不给黎成岳面子了。”
叶轻舟眼睛一亮:“爸!你是说……”
叶予恩大手一摆:“我什么也没说。”
叶轻舟的星星眼瞬间耷拉下来。
叶予恩不理会她的撒娇,反而问她:“如果我现在放你回奕城,你打算做点什么?”
叶轻舟想了想回答:“毛二自有人抓,用不着我操心。假如曲悠扬的案子真的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那么就还是要从曲悠扬的人际关系入手调查。她的‘奸夫’吴桐,一直处在奕城警方的监视下,没有作案机会;猫咖的店员也一一排查过,案发时都有不在场证明;而刚才我得到一条信息,曲悠扬用不正当手段挤掉了奕城二中一名老师的正式岗位,我想去会会那个老师。”
叶予恩点点头:“好,我这就让线人去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昕阳吧。”
叶轻舟激动地抗议:“爸!”
叶予恩幽幽地看她一眼:“你确定你回来一趟,不去看看你妈吗?”
糟糕,忘记自己还有个妈了。
郑潇把车开到墓园的停车场,然后戴着墨镜,手持一束小小的金盏菊步行入园,拾级而上。他走到一个朴素的墓碑前,蹲下身将手中的花放了下去,然后摘下墨镜,平视着墓碑主人的容颜。
墓碑上面只有极其简单的一列字:钟毓秀之墓。
通常来讲,刻在墓碑上的文字都会标明立碑之人与逝者的关系,可是这个墓碑却只有那五个字。名叫钟毓秀的这个女人,面容精致小巧,神情中带着一点不谙世事的无忧无虑。她死去那一年只有 28 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
郑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软手帕,将墓碑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又默默地蹲了一会,戴上墨镜离开了。
叶轻舟在建材厂门口买了两杯奶茶,然后跟门卫打了声招呼进去了。在办公室里没见着人,又去车间找,果然发现她妈妈宋美辰女士又在那骂人。
“我昨天怎么教的你们?啊?这可都是真刀真枪,你们当玩儿呢啊?安全规定都不遵守,你们有几只手几只脚几条命啊?家里爹妈都不用养活是吧……”
叶轻舟凑过去喊了一声:“妈!”
宋美辰不打磕巴地回了句:“滚!”
叶轻舟又补了一句:“奶茶的冰要化了!”
宋美辰冲底下人大手一挥:“都歇着去。”
车间安静了下来。宋美辰穿着一身工服,随随便便地往满是木屑的地上一坐,滋溜滋溜地喝起奶茶来。
“我的手艺要失传了。”宋美辰嚼着珍珠说。
叶轻舟点点头:“理解,各行各业的传统手艺都在失传,我前两天课上刚讲了这么一篇文章。”
宋美辰一撇嘴:“你好歹没事还知道帮你爸跑跑腿,怎么就不能来跟我学学木工呢?”
叶轻舟笑着拍她马屁:“咱家的‘电锯女神’有你一个就够了。”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间,工人们和宋美辰主任打了招呼纷纷走了。叶轻舟喝完了奶茶,一边用吸管戳着留在杯底吸不上来的珍珠,一边朝宋美辰撒娇:“妈,你跟我爸说说呗,我想回奕城。”
男人和女人的脑回路果然不一样,叶轻舟一模一样的请求,叶予恩听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查案子的事不用你操心”,而宋美辰却眯起眼睛盯着叶轻舟,幽幽地问:“奕城有人勾你魂儿?”
叶轻舟愣了一下,然后像被烫屁股了一样“刷”地跳起来:“妈,你有毛病啊!”
这就对了。类似的玩笑以前也没少开过,叶轻舟通常的表现都是顺杆爬耍贫嘴,像现在这样气急败坏,恰恰说明她心里有鬼。宋美辰老奸巨猾地一笑:“看来是真的。闻君回来了?”
叶轻舟冷不防听到“闻君”这个名字,心里空白了一瞬,然后红着脸小声嘀咕道:“怎么突然说起他来?闻君哥哥都多少年不回来了。”
宋美辰一哂:“就算他回来了,你这吊儿郎当没正事儿的样儿也配不上他。”
叶轻舟不服气地顶嘴:“怎么,我跟你学了木工,就配得上他了?他家缺床板子还是大衣柜啊?”
宋美辰直接把手里的空奶茶杯朝叶轻舟丢了过去。
天色渐晚,宋美辰锁了车间的门,回办公室换了衣服洗手洗脸准备下班。叶轻舟跟在她后面,无精打采地用脚尖蹭地玩儿。
“真那么想回去?你总要告诉我是为什么吧。我可是听你齐叔说了,你们学校和你一个办公室的两个女老师都出事了,你现在跑回去不是送人头吗?”宋美辰问。
叶轻舟噘着嘴拧拧巴巴地说:“你姑娘的脑袋是那么好摘的吗?我那两个同事,一个至今下落不明,另一个死在奕城后又被抛尸到昕阳,你不觉得太诡异了吗?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哪里闲得住啊。”
宋美辰叹了口气:“唉,早知道你现在这么能折腾,当初就应该把你送回老家让你跟你姥姥学绣花。”
叶轻舟软绵绵地坐在宋美辰的办公椅上,一脸生无可恋。
宋美辰看叶轻舟那找不到刺激就半死不活的样,活生生被气笑了。最后她认命地一摆手,边走边嚷嚷:“女大不中留啊——快滚回奕城找你那俩女鬼去吧!”
第十二章 叶轻舟受伤
叶轻舟虽然兴奋异常,但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最后还是装了一把二十四孝,乖巧地表示她也很想妈妈,要陪妈妈一起吃饭散步,明天早上再动身回奕城。
叶轻舟一家从弘城搬来昕阳时间也不短了,搬来那年正赶上房价上涨,市中心的楼盘不划算,于是他们就在宋美辰上班的建材厂附近买了个两室一厅,位置是偏了点,但胜在宽敞清净。叶轻舟和宋美辰吃完了晚饭,就在自家周围的几条马路上来来回回地瞎溜达,边聊天边消食。
八点多钟,广场舞大军陆陆续续出马,三四台音响同时扯着脖子嚎了起来。宋美辰看到了熟悉的老姐妹,二话不说就下场跟着跳成了一锅,叶轻舟也没回家,就不远不近地站在她们的方阵后面玩手机。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娱乐之中,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冲出来的。
音乐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掩盖了由远及近的杂乱的脚步声。叶轻舟正专注地刷着朋友圈,突然身体被人重重一撞,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猝不及防摔向一边,紧接着“咣”的一声,她额头不偏不倚撞上了路边垃圾桶尖锐的角,顿时眼前一黑。
来人也失去平衡摔了一跤,直接压在了叶轻舟身上,叶轻舟满眼金星,正要翻身把那人掀下去,蓦地听到不远处一声厉喝:“毛二,别跑!”
叶轻舟一惊,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判断,迅速展臂将身上的人紧紧箍住。可毛二被逼入绝境,反而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硬生生掰开叶轻舟的手,胳膊肘往她身上一怼,借力站了起来,一脚踏在叶轻舟的脚腕上,踉跄了一下又往前跑去。
叶轻舟感觉到自己的脚腕似乎被踩出了一个错位,可她完全顾不上,直接两手撑地爬起来,刚要往前追,前方马路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辆跑车如流星一般倏然飞过,直直冲着奔上马路的毛二撞了上去。毛二刚跑上马路就被一道强光猛地射入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就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跑车丝毫没有减速,撞了毛二之后带着呼啸的引擎声继续飞驰,一路叫嚣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仓促,广场舞律动鲜明的音乐声还无知无觉地响着,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错觉。原本跳舞跳得正起劲的人们此刻全都呆立当场,傻傻地看着毛二倒地的方向。
叶轻舟不过愣了一下,转瞬便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宋美辰扶她的手,飞快地朝着毛二冲了过去。几乎就在同一刹那,另一个高大的人影也从宋美辰眼前一闪而过,追着叶轻舟的身影一路狂奔。
毛二像一个报废了的机器人,姿势扭曲地躺在地上,全身发出濒死前的痉挛。叶轻舟慌慌张张地在他面前跪下来,不顾他一身脏污,伸手拍打着他的脸,惶急 地叫喊:“喂,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毛二眼球如浸了血一样红,张大了嘴竭力地想要冲破滞闷的呼吸,却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喉间发出让人不忍耳闻的呻吟声。末了,他似是感知到死亡的降临,双眼瞪大死死盯着叶轻舟,嘴巴动了动,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支离破碎的话:
“不是……我杀……我没拿……”
叶轻舟连忙俯下身去,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可就在她还等待着下文的时候,毛二保持着那个目眦尽裂的样子,咽了气。
叶轻舟一颗心脏像擂鼓一样地跳着,呆呆地看了毛二好几秒,才发觉自己对面还跪着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刚刚和她一起俯下了身,头挨着头地听了毛二最后的遗言。
那个人抬起头来,目光凝重地看着叶轻舟。
又是黎溯。
叶轻舟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变化,心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个念头:曲悠扬和毛二被杀的时候,这个人都恰巧出现在现场,这是巧合吗?
但她依然像极其平静、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黎溯突然在昕阳的街头冒出来的事实一样,很自然地开口问他:“毛二刚才说的什么,你听清了吗?”
黎溯皱着眉头看着她:“你还是先去医院吧。”
叶轻舟刚刚那一下撞得着实不轻,垃圾桶尖尖的角直接在她额头上凿出了一个窟窿,伤口像泉眼一样哗啦啦地淌着血,衣服的前襟都已经浸透了一大片。可是叶轻舟现在完全没有兴趣去管自己的伤口,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只是觉得血流滑过侧脸有点痒,抬起手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
这一抹,让她的脸看起来比刚才还瘆人。
她有些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毛二刚才说什么?”
黎溯无奈回答:“他说,‘不是、我杀、我没拿’。”
叶轻舟梦游一样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不过来了也是无力回天。最后警车赶到,把毛二的尸体和相关人等一起拉回了公安局。叶轻舟死活不肯去医院,非说自己没事,一定要先见她爸,反正法医叔叔那里也有药,过去那边处理伤口也是一样的。
到了市局,卓豪被叶轻舟的样子吓了一跳,上来就要扶她,叶轻舟却嫌卓豪步子小走得慢,愣是一个人撑着墙,用袋鼠一样的速度单腿蹦去了她爸的办公室。
叶予恩看到叶轻舟进来,分外嫌弃:“你就不能洗把脸再过来吗?血都滴到我桌子上了。”
叶轻舟滚了一身土,糊了满脸血,蹭了两手灰,比毛二还像乞丐。她大喇喇地用袖子抹掉了桌子上的血,语气匆促地说:“爸,你知道毛二临死前说什么吗?他说‘不是、我杀、我没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个猜测,或许毛二只是侵犯了曲悠扬,根本没杀她,凶手另有其人,而毛二可能无意中拿走了曲悠扬的什么东西,所以被真正的凶手灭口了!”
叶予恩点了点头,从从容容地问她:“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往哪个方向调查呢?”
叶轻舟想了想说:“两个方面。一个还是要查曲悠扬的人际关系,凶手绝不是平白无故杀她的;另一个……可以查一下曲悠扬被杀前后有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叶轻舟说到后面自己也没了底气。要查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少了什么东西,这件事太过缥缈。首先,他们完全不知道这所谓的东西是什么;其次,真的查出少了什么,也完全可能就是人家不想要了,丢掉了。这样的调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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