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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凶手(眼镜君)


黎溯点头。
“还真被你说中了。五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女孩叫靳云霏,被赵老头欺负了之后报了警,结果赵老头毫发无损,靳云霏却背了黑锅。反正现在也是闲着没事,我这就去找她一趟。”
“你知道她在哪?”程子昭问。
“知道,”叶轻舟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我让卓大哥帮我查了一下这个人。这五年她都经历了什么不太清楚,但是查到了现在她在奕城中央大街一家叫做‘唐宫’的 KTV 当经理。”
听到“唐宫”二字,黎溯倏然脸色一变,几乎是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哦哦,那地儿我知道,都是一些达官贵人进进出出,贵得要死。那个姑娘在那当经理绝对比教书要挣钱,没准还能傍上大款。”程子昭碎碎念着。
叶轻舟收拾了东西,将背包挎在肩上:“那你俩坐着吧,我这就会会她去。”
然而她一个步子还没迈开来,黎溯突然毫无预兆地大喊一声:“不许去!”
叶轻舟和程子昭都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愣在了原地。
“阿狸,你怎么了?”
黎溯见他俩齐齐呆呆地看着自己,心知自己这一下喊得甚是没有来由。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被面前四道目光逼视着,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那个什么……我不太舒服。”
叶轻舟疑惑地走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奇怪,不仅不烫,还冒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哪里不舒服啊?”叶轻舟弯下腰来问他。
黎溯如坐针毡,在脑海中拼命思量着措辞,可 是紧急状态下大脑反而异常鲁钝,最后竟逼得他搬出了自己小时候不想上幼儿园时才用过的最笨拙的借口:“我肚子疼。”
叶轻舟听了他匪夷所思的解释,将附在他额头上的手拿下来,按住他的右下腹问:“是这里疼吗?”
黎溯忙不迭地点点头。
“难道是阑尾炎?”叶轻舟嘀咕了一句,随即被程子昭痛快地否定了:“不可能,阿狸他阑尾早就割了。”
程子昭,你他娘的给我等着。
叶轻舟见黎溯也没多难受的样子,直起腰来没所谓地说:“不舒服就进屋去躺一会吧,反正阿昭在这呢,我就先走一步了。”
黎溯见她转身就要离开,情急之下竟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能走!”
别说叶轻舟,连程子昭都看不下去了:“阿狸,你这是干嘛呢?”
黎溯刚才抓住叶轻舟的手腕,是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的条件反射,而事情做下了,最后还是要大脑给想个理由来收场。
黎溯的大脑飞速运转后给出的理由把黎溯自己都吓到了:“你说过你不会不管我的!你得说话算数!”

第二十五章 初悸
叶轻舟记忆空白了一瞬,马上想起这是他们两人搭高铁从昕阳回奕城的路上时她亲口对他说的。她明明记得当时黎溯听了这话很是不屑,没想到眼前这下情景他竟会突然想起这一茬来。
叶轻舟被他无赖的样子气笑了,重重咬着字说了句“好,我管你”,话音刚落,她骤然发力,反手抓住黎溯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他整个人拎起,大步流星地冲进屋里关了门。
程子昭瞠目结舌地看着身高将近 185 的黎溯像个遭强盗觊觎的花姑娘一样被叶轻舟蛮横地扯进了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拦着,一双脚前前后后地踏了半天小碎步,最后还是决定,为防止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还是让好兄弟黎溯自生自灭吧。
叶轻舟连拽带推着黎溯进了程子昭的房间,反脚踹上门,纵身一甩将黎溯重重摔到了床上,在黎溯的后背撞上床板的一瞬间,叶轻舟也顺势扑了上去,两手分开支撑在黎溯耳侧,将她的身体擎起了一些高度,把黎溯牢牢地困在了她的身下。
黎溯仰面躺着,只觉得叶轻舟的面孔近在咫尺,让他局促不安。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流过一阵陌生的酥麻,甚至无法分辨出叶轻舟和自己的身体到底有没有相贴。他有些气息紊乱地问:“你要干什么?”
叶轻舟蜷曲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缓缓滑下,停留在她的脸侧,将她一张芙蓉秀脸映衬出了平日不曾有过的妩媚动人:“说吧,黎溯,到底为什么要拦着我去‘唐宫’?”
黎溯别过脸去,不与她视线相接:“那里不安全。”
“哦?”叶轻舟饶有兴味,“你去过?”
黎溯烦躁地答:“没有。”
叶轻舟知道他不愿再说,她的性子也是从不逼问,可是她不想错过眼前这个机会。她用右手食指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黎溯额角的头发,语气轻软而暧昧:“你不想让我去‘唐宫’也可以,不过你要拿一个秘密来换。”
黎溯微微转过头来:“什么秘密?”
“都可以,只要是关于你的,我现在还不知道的,什么都行。”
黎溯被她的笑意看的心烦意乱,又撇过了头去:“想知道什么你就直接问,别在这绕弯子。”
叶轻舟想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黎溯到底是正是邪,追查案子目的何在,那些犀利的分析究竟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还是因为他知道什么内幕……然而在这幽暗狭小的房间里,在程子昭不怎么柔软的单人床上,那个矛盾的少年被她压在身下,倔强地扭着头,只留给她一个侧脸,小窗漏进来的些许微光涂亮了他的颧骨和鼻梁,在脸颊留下了淡淡的阴翳,让他面部的轮廓更加立体深邃,俊美难言。叶轻舟任由自己的目光从他浓郁乌黑的眉眼一直游走到线条优美的下颌,心里蓦地一软,那些气势汹汹的质问忽然间就溃不成军了。
于是她听见自己像个恶趣味的登徒子一样,媚笑着问:“黎溯,你以前喜欢过女孩子吗?”
黎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你就想问这个?”
叶轻舟神色没有半点破绽,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黎溯似乎松了口气,不客气地把叶轻舟推到了一边。叶轻舟双手撑了这么久,本来也酸了,便顺着他的力道翻身躺到了他边上。
他们并没有肌肤相贴,但年轻男孩身上清爽温热的气息还是源源不断地向着叶轻舟这边飘散。
“我上初三的时候喜欢过我们隔壁职高的一个女孩,叫夏澄。她和你一样大,而且职高的学生普遍都爱打扮,看起来就更成熟一些。她的课业没有我这么紧张,所以常常都是她溜出学校来找我,有时候跟我一起吃午饭,有时候给我送水。”
黎溯从没见过夏澄素颜的样子,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肯出门。当时班里有不少人都夸黎溯的女朋友颜值高,再加上夏澄性格温软,所以即使黎溯在感情方面还非常不成熟,两个人相处得依然十分融洽。在得知黎溯的父母都是警察后,夏澄曾惊奇地跟黎溯赞叹:“这也太酷了!黎溯,我好羡慕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黎溯得意极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短短几个月后,自己那个令人羡慕的家庭就会彻底走向毁灭。
“你父母都是警察,那你一定也很厉害吧?”
黎溯想要谦虚一下,但又架不住虚荣心作祟,最后模棱两可地回答:“还凑合吧。”
夏澄高兴地抓住他的胳膊:“那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会保护我吗?”
17 岁的少年信誓旦旦地回答:“那是当然!”
黎溯如今回想起来,只能嘲笑自己当初太过轻狂。他保护不了夏澄,他谁也保护不了。
“后来呢?”叶轻舟追问,“你们之间怎么样了?”
黎溯从回忆回到了现实,望着程子昭的屋顶叹了口气:“后来……我妈妈出事之后,我病了一场,在医院昏迷了两个月,醒来也是整天恍恍惚惚。等到我精神好些,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她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退学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叶轻舟奇怪道:“那你没有去打听过她的消息吗?”
“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渣?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真实的情况的确就是这样,知道她退学了之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她,有时候突然想起这个人来,虽然还记得她的样子,但却完全记不起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其实不光是她,我妈妈去世之前的很多人、很多事,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不真实,好像从前和现在,总有一个是假的。不过话说回来,离开我有什么不好?就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给她什么?随便换成谁,都比和我在一起强得多。”
不知怎么,他话里浓浓的自嘲之意让叶轻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差点就要脱口对黎溯说,你不应该这么灰心,你现在也很好。
沉默片刻后,黎溯用胳膊肘怼了怼叶轻舟:“我都交代了,你呢?谈过恋爱吗?”
叶轻舟本来正沉浸在一片怅惘中,猝不及防被问到情史,脑子里懵了一下。但她也不是扭捏的人,索性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嘛,我暗恋过一个男孩子。”
黎溯顿感稀奇:“你还会暗恋别人?”黎溯凭自己对叶轻舟的了解,总觉得她是那种喜欢了就会直接强势表白、打包带走、先斩后奏、逼良为娼的类型,没想到这虎女人在恋爱方面竟然会表现得如此内秀。
叶轻舟不满地一撇嘴:“你懂个屁,他是我见过的最儒雅温润的男生了,才不会早恋呢。”
黎溯被她说得来了兴趣:“他是谁啊?”
“他叫余闻君,是我小时候的舞伴。”
“舞伴?你还会跳舞?”
叶轻舟抬起双手枕在头下,仿佛可以透过程子昭家破败的屋顶看到另一个半球:“嗯,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芭蕾舞,一直都是和闻君哥哥搭档的。那时候我的个子比大部分同龄的男孩子都要高,他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只有闻君哥哥不嫌我高不嫌我重。其实他舞跳得好极了,多少优秀的女舞者都想和他搭档,可是他还是一年一年地陪在我身边。有一次全国比赛之前我扭伤了脚,教练劝他换个舞伴参加比赛,可是他不肯,后来为了躲着教练他干脆不去舞团了,天天接送我去医院治疗,最终他为了我,放弃了那年的全国大赛。”
“还挺感人。那他现在在哪呢?”
叶轻舟有些惆怅:“出国留学去了,我们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黎溯故意拿她寻开心:“他对你那 么好,走之前就没跟你先私定个终身?”
叶轻舟在他侧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定你个头,他走那年我才 14 岁。”
黎溯有些好奇:“那他 7 年没回来了,你还想他吗?”
叶轻舟被他的问题噎了一下,半晌之后才红着脸回答:“长这么大,他是除我爸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黎溯反问:“我对你不好吗?”
叶轻舟没想到黎溯会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在男孩坦然的目光中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跳起来,面上却淡定地一哼:“闻君哥哥性格好得很,不像某些人喜怒无常,他可从来不骂我,更不会踢我。”
黎溯笑了:“那他可真能忍。”
一时无话。黎溯也学着叶轻舟的样子,两手交叠枕在头下面,整个身子放松下来,两条长腿垂在床边一荡一荡。叶轻舟觉得挺神奇的,明明是和他并排躺在程子昭简陋的硬板床上,可她竟然会莫名生出一种在躺在海边沙滩上看夜空的错觉。她的闻君哥哥,七年来漂泊在异国他乡,他遥远的身影摇曳在叶轻舟的心头,最终化作了这片夜空中一颗只能仰望的行星。
“可是现在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叶轻舟突然这样说道,随即转过头去看着黎溯。
黎溯也转过头来看着叶轻舟,或许是这个角度之下的叶轻舟看起来更加美丽剔透,或许是被安静宁和的氛围感染,总之黎溯并没有露出一贯的冷漠不耐,而是难得心平气和地回了叶轻舟一个不甚刻意却意外好看的微笑。
叶轻舟心脏被绊到一样狠狠打了个趔趄,堪堪稳住。
打断他们岁月静好的是程子昭的敲门声:“姐,你电话响了!”
来电的人是齐校长。开学以来学校里接二连三地出人命,这位年逾五十的老同志处境十分艰难,各方各面的压力全往他一个人身上扑。此时叶轻舟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不出意外地苍凉。
“小舟啊,我听说市公安局特地派了人保护你的安全,是真的吗?”
叶轻舟望了一眼坐在院门口的金玉蕊:“是啊,怎么了?”
齐校长哀怨地叹了口气:“流年不利啊!什么事儿都往一块赶,真是不太平啊!刚刚胡老师给我打电话,哭哭啼啼地跟我说她妈妈病倒了,她要请假去医院里陪护。你说人家家里出了这种事,我也不能做恶人啊,可是学校的老师实在是不够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如果你的安全有保障的话,明天起你就回学校继续上课吧!”

第二十六章 我可能发现凶手了
叶轻舟打死也没想到这次回二中情况会这么惨烈,还没被凶手怎么样,倒先被上不完的课累死了。
二中高二年级一共 14 个班,原本由龚小雅、曲悠扬和她自己共同来带。后来龚小雅和曲悠扬相继出事,叶轻舟也被拒校门之外,胡老师又要休哺乳假,所以语文课一直是有一节没一节地上着,大多数时候都被其他科目顶替了。这次叶轻舟回来,齐校长为了追上语文学科的进度,一点也没跟自己这干闺女客气,直接把一班到十班的语文课全排给了她一个人,剩下 4 个班则交给了高一的老师来带。可怜叶轻舟一脑瓜子的案情,还没找回工作状态,就被赶鸭子上架地讲了一整天,从早上八点一直讲到下午五点,等到五点二十分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她喉咙已经完全讲哑了,只有口型没有声音,嗓子肿得跟塞了个仙人球一样。
最后这节课就是六班的。叶轻舟走上讲台后,掐着自己的脖子,强忍不适说明了自己的状况,求得了大家的谅解,便用教室里的多媒体设备给他们播放起了《诗词大会》。
时近傍晚,屋里关了灯,拉了窗帘,黑得像电影院一样,只有屏幕上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叶轻舟脚打后脑勺地忙活了一天,脑子跟陀螺一样嗡嗡乱转,到这会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正准备趁着屋里黑咕隆咚的时候偷偷阖眼眯一下,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晚上别住宿舍,没地方去可以住我二姨那里。”
叶轻舟福至心灵,用手指将窗帘微微勾开一条缝向外看,果然黎溯站在学校大门对面,背靠着一棵树,头微微仰着,但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叶轻舟拿起手机给他回复:“好,但放学之后我要先去医院探望一下胡老师的妈妈。”
叶轻舟放下手机,又去偷看黎溯。只见他似乎感受到了震动,将手机举到眼前,修长的手指操作了一番,不一会儿,叶轻舟的手机又亮了起来。
这种在人群中近距离看着别人查看自己发的消息、近距离看着别人给自己发消息的感觉很奇妙,一方面,它让等待这件事变得更加充满期待、令人振奋,另一方面,它能让聊天的两个人将对方收发消息时的动作尽收眼底,让这场交流多了很多值得留恋和玩味的细节,变得更加淋漓尽致。但除此之外,叶轻舟还觉得有点滑稽,通常这种情况都应该是两个早恋的学生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现在她堂堂一个老师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偷偷摸摸跟校外的人发消息,还在这贼头贼脑地观察人家的反应,说出去她自己都觉得有损师德。
叶轻舟神思游走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查看黎溯发来的消息。
“你还敢乱跑?不长记性是吧?”
叶轻舟本来就为自己在这偷发消息的行径感到惭愧了,此刻又被这破小孩肆无忌惮地责骂,更觉得没面子,因此说话也不觉冲了起来:“上次我连累你中毒是我不对,这次你就别跟着我了,有金玉蕊在我不会有事的,别操心了。”
叶轻舟发完了消息没再看黎溯,她以为按照黎溯的臭脾气,他肯定不会再搭理自己,可是过了一会手机又亮了起来。
“为什么非要去看胡老师她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轻舟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害你在学校中毒,胡老师作为当时六班的班主任也受到了很大牵连,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补偿她,现在她妈妈生病住院,我是一定要过去探望的。”
这是其一。
还有一个原因叶轻舟没说。
这是她昨天晚上在程子昭家里想到的。凶手想要杀她,或许是因为她无意中查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证据,而她思前想后,从她回到奕城到中毒事件发生,她去过的和案件相关的地方就只有胡晟柟家和猫咖,最多再算上一个黎溯二姨的理发店。她不确定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既然今晚得到了黎溯的允许可以去二姨店里过夜,那么下班后不妨借着探病再去会会胡晟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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