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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曲小蛐)


只须再十息,那藏在乾元界中不知何处的起始神君的一魂一魄,便会就此归来。
而作为代价与祭品——
慕寒渊怀中,小仙娥的身影渐渐淡下,一点点化作无数星芒,汇向她眉心的金蝶。
那是起始的仙格,是将司天宫第三百七十二位小仙娥祭于天地的、罪魁祸首。
“起始……”
慕寒渊声哑如嘶。
而就在此时。
前殿门前,闻示警铃铛赶来的云巧一步踏入殿中,第一眼便望见了在那位无上魔尊怀中,彻底失去了生息的小仙子。
她踉跄着哭声摔下:“云摇!”
“————”
如惊雷之声贯过长空。
长发如雪的魔尊僵在了起始魂归的万丈神光下。
[……你叫什么名字。]
[在我们仙界,只有神君和上仙以上,才配在仙界传颂尊号……我嘛,进司天宫的时候在小仙娥中排行第三百七十二。]
[你若是想叫,就唤我三七二好了。]
[你不该…你不该杀那么多人……]
[慕寒渊!你停手!]
[想要我救你吗?真可怜。]
[可惜仙界没有人会救你——我也一样要你死。]
[……]
[哎,慕寒渊——]
[慕寒渊!]
[慕寒渊……]
那一声声从耳畔拂过。
魔的瞳眸颤栗欲碎,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
“师尊……?”
最后一抹虚影散去。
三瓣金轮跌落在他身前的阶上。

第100章 浮生暂寄梦中梦(四)
那一日,仙界司天宫内,魔焰焚天而起,将万丈起始仙山化作焦土。
九重天上,六合八荒,神佛悲鸣。
魔焰焚灼正中的殿内,往生轮金光大作,几乎耀灭殿中三千星灯。
也是那一日。
仙界第一位临圣之魔,以自己堪比三圣的神魂为祭,强开往生轮,逆转乾元界千年时空。
最终他只留得一丝神魂,借往生轮,遁入时空黑洞之中。
而在往生轮合拢前的最后一刻——
那只魔焰缠身的金色蝴蝶同样敛下蝶翼,飞入了往生轮的三瓣轮心内。
往生轮穿过黑洞,最终坠入了乾元界内同样魔焰焚天的魔域腹地,天陨渊下。
魔焰燃起。
凝固在千年前的整座乾元世界重新苏醒。
藏于往生轮中的金蝶,在将大半仙格神魂之力封禁在往生轮内后,便向着这座小世界里,她那一缕曾代她留在此界渡劫的神识飞遁而去——
它跃出了天陨渊,穿过了两界山,进入了乾门山门,最后飞进了一座名为“天悬峰”的顶峰后山洞府。
寄于红衣女子的那缕神识正在闭关中饱受走火入魔之苦。
终焉火种难制,走火入魔在即,金蝶匆忙地撞入红衣女子眉心之中。
即便已有一缕仙格神识护体,终焉火种与金蝶仙格的两股巨力也如天地冲撞,水火交融。
原本的神识顷刻碎作了无数碎片,四散于识海中。
红衣女子脸色沸红,呛声咳出一口鲜血,她扶着剧痛欲裂的额头睁开眼。
眉心金蝶被终焉火种丝络根根缠覆,化作血蝶,显影眉心。
无数难以分辨的碎片翻涌在她识海中。
[这里是叫……乾元界?]
红衣女子茫然低头,望着自己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我好像是,司天宫中的一个小仙子……]
喃喃的自语声里。
女子忽抬眸,望向了徐徐打开的洞府门关——
一声熟悉而暌违的剑鸣清唳,随她醒来那一刻,响彻在乾元界的四海八荒中。
…………
…………
云摇在这场犹如长梦的仙尘回溯里慢慢睁开了眼睛。
眉心金蝶神纹熠起微芒,神性圣洁。
已经重新化回虬髯大汉模样的往生轮器灵,此刻就眼巴巴地杵在她识海中。
云摇默然许久,叹了声气:“原来我便是起始……这就是我忘记的一切吗。”
“主人?您终于记起我啦?”
虬髯大汉满面期待化作兴高采烈,随即又作委屈声腔:“我都在这里等了您好久好久了,差点以为您已经把我给忘了。”
云摇轻叹:“抱歉,出了一点意外。除却封禁在此地的神魂之力外,我也遗忘了太多前尘。”
往生轮器灵顿时紧张起来:“啊?那可有阻拦魔头灭世,难道没成功吗?”
“有惊无险。只是……”
[我是来杀一位神君的,可惜祂藏得太好了。]
[那便只有杀尽乾元界的人魔两族,毁尽世间器物,叫它礼崩乐坏,万道沦丧!——叫整个乾元界灰飞烟灭、归入不复终焉!]
[你究竟为何要如此——]
[因为我要救你啊。]
[……只有那个结局,我绝不容许。]
“原来,他要杀的神君便是我。”
云摇苦笑了下,翻覆腕心:“起始终焉,动如参商,不得相见。双星同现,则必逢天地杀劫……果真如劫所说,宿命如此么。”
“主人又在说小轮听不懂的话了,”往生轮拿壮汉脸作委屈相,自己似乎毫不觉得违和,“但主人,当务之急还是得灭了外面的那个大魔头——而且您惨了!外面有两个!一个是现世之魔,一个未来之魔,主人一个人能打得过吗?”
云摇欲语。
没等她开口,往生轮又自己接了话头:“不对,主人是谁,那可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位圣阶,劫和度都得排在您后面呢。何况小轮鼻子最灵了,主人封在轮回那儿的一魂一魄,是不是已经归位了?”
云摇无奈点头。
“在梵天寺中,我从前世记忆里醒来时,一魂一魄便已循仙格归位。轮回是借我魂魄之力,才将终焉火种压制,封禁于金莲中的,可惜……”
她苦笑了下。
“还是未能阻止它回到他体内。”
“轮回早说过了,主人救不了他的,主人为何不愿相信呢?”
“我非不信,只是不愿屈从于所谓天道、宿命。”
“——!”
往生轮听完顿时吓得脸色刷白,整个一坨躲到了根本遮不住他的云摇身后。
确定头顶没传来惊怒的天雷,他这才小心挪出来。
云摇侧眸睨他:“?”
往生轮讪笑:“我还以为主人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天道肯定是要跟你斗斗法呢……这不是,怕,扰了主人兴致吗?”
云摇:“所以我才让轮回下界,把你这个不靠谱的留在了仙庭。”
往生轮:“……”
“何况你的脑子也留在仙庭了吗?”云摇勾唇,几分讥诮冷意地瞥向上界,“经了某位神君一番运作,这里如今可是天弃之地,除非有破界之兆,否则天道劫雷也不能达。”
往生轮没敢出声。
主人这个神情,似乎对上界的哪一位竟生了杀心。
……神祇们的事情,它区区神器可管不了。
就在此时。
整个识海中,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剧烈晃荡。
云摇神色一变:“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主人!魔头!”
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往生轮器灵竟同时显出幼、青、老三重虚影,俱是惊惧之声,并合回荡——
“两个魔头全醒了!!”
同一时刻,天陨渊下那朵化形巨大的三瓣金轮内。
噬日魔焰对撞,在金轮内迸发开令神器震颤的爆鸣巨响。
虚空中。
青丝长垂的慕寒渊对面,竟凌空浮着一道神魂虚影,就如镜中之人,与他生着一模一样的五官与身形。
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人的雪色长发与眼尾魔纹血沁。
而此刻,虚空中,借神器之力显影的魔尊神情狰狞,眼尾泣血,犹如恶鬼——
“不!”
“她不是起始!是起始要夺她魂魄作祭!我一定要在此界杀灭祂魂魄。只有祂不得归位,她才能活下去!”
“你休想拦我——”
话声未落。
两道相对而立的黑白身影之间,忽然缓缓浮现出一道红衣。
三人之间,连天地气机都仿佛同时一滞。
“……师尊?”
“师尊。”
两声一左一右,一道暴戾而恸楚刻骨,一道沉湎而喟叹温柔——
同样的声色,不同的语气,一并落入云摇耳中。
云摇心口微颤。
默然许久,她望向了右侧的善相:“你融合了他的记忆,也看到那一切了吗?”
“是。”
“你猜到了是么,”云摇一顿,她阖了阖眼,几乎不忍去看另一侧,“……我便是起始之事。”
“——”
天地无声,阒然死寂。
代表终焉的血色魔焰,从那一道神魂处缓缓燃起,向着八方六合无声无息地灼烧,蔓延。
以吞天噬地之势。
魔尊低垂着眼,像是不曾听见云摇方才的话。他原本狰狞的神色褪尽,只有虚空中的魂影在微微颤栗。
往生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缩在角落里,声音抖如筛子:“主人,有个当务之急。那个,时空之力……”
“我便是起始。”
云摇视若未闻,朝恶相踏出一步。
她身后,善相微微抬眸,几乎要随之向前,只是最终还是克制地停在了原地。
“不……”恶相哑声,似哭似笑,似疯似魔,“你不是,你不会是。”
“云摇是代我下凡历劫的一道神识。我每隔万年便要在此间渡劫一次,闻兴衰之道,晓苍生之苦。”
“不……”
“但这一次确实不同,我不是来历劫,”云摇轻声,“我是来杀你的。”
“——”
慕寒渊善恶双相同时震颤抬眸,望向了两人之间的那抹红衣。
“乾元是三千小世界中的原初之地,起始神君的诞生之所。你本不该生于此地,是劫说服我,将你送入乾元,要将你灭杀在此。”
云摇缓步,朝慕寒渊走近。
“轮回塔早你我千年便至,它本就是在等你我苏醒。我只能以神识下界,于是才将一魂一魄封于塔内,镇入乾元,这便是我能将终焉在此灭杀的凭仗。”
恶相眸色染得眼尾猩红,魔焰如血海,淌过三人之间的地面,将一切侵蚀成漆黑无底的空。
“为、何?”
云摇垂眸望着那片墨色,有些自哀地笑了。
“因为终焉注定取代起始为圣,掌毁灭之力。依劫之预卜,你现世时,便是三千世界的终焉之日。唯有圣能弑圣,且必陪葬以一方天地。”
“……原来如此。”
恶相忽低哑着声,笑了起来。
可他虽然是笑着,声腔里却悲怆无尽:“那果然是你说的。”
恶相抬手一挥,在无尽血色魔焰与至黑之间,便显现出仙界司天宫主殿的那道窗外之景来。
依旧是冷月,寒山,天在水。
连那景前的三行金色小字都栩栩如生。
[偶历人间,得见仙境。]
[拾此一景,足慰平生。]
[劫之所预,若成真,三千星灯毁于一瞬。为护三界岁月河山,终焉务除。虽九死,不悔。]
慕寒渊从金色小字上收回视线,他漆黑的眼眸如彻底熄灭的灰烬,同一样落眸望来的云摇对视:“为了杀我,当真是九死不悔么,师尊?”
“……”
云摇眼睫微颤。
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一团酸涩的棉堵满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头来,到头来……”
慕寒渊仰声长笑,血泪俱下。
“我所爱之人、所恨之人、所该杀之人——原来都是你!我的师尊!!”
淋漓如海的魔焰掀天而起。
与之同时,藏在魔焰中那个隐没无尽的黑洞,挟裹着可怖的、要吞噬绞碎一切的时空之力,终于显露出来。
云摇面色遽变。
“主人!我都说这是当务之急了!这下是真等不了了!”
往生轮器灵憋得面色涨红,然而整座金轮还是战栗摇曳,如同狂风中即将被卷走的纸鸢。
幼、青、老三态虚影再次变幻起来,但也难支:“主人,这两尊魔必须斩杀一个!唯有以他欠下的那缕圣阶神魂再祭往生轮——才能平复时空、回到仙界啊!!”
云摇僵在那没顶的黑洞之下。
一左一右,两道神魂同时望向了她。
“师尊,你还在等什么?”恶相慕寒渊低声笑了起来,如魔如蛊,“你再犹豫下去,整个乾元界,你所最怜爱最舍不得的世间苍生,可都要被吸入这个黑洞里了。”
云摇颤栗难已,恸然地红着眼眸望他:“你为何总要逼我……慕寒渊!”
一声惊栗。
她慌忙回身,与之同时便运起一道术法,将身后那个无声浮起的慕寒渊善相拉了回来:“你疯了?!”
“他说得对,若不祭以最后一丝圣阶神魂,这个黑洞就会吞噬一切。”
慕寒渊淡淡笑了下,他眼神不转地望着云摇,眼底那丝贪恋压抑到最深。
“师尊,能有这一世,我已比他幸过千万。既然这本就是他为我准备的终局,那为了师尊与乾元众生,我愿欣然赴之。”
“你愿意又如何?!”云摇咬牙颤声,“你问过我愿不愿了吗!?”
“——”
圣阶仙力随她一袖挥下,慕寒渊未及抗衡,便被同时运作的往生轮挟裹入一瓣金轮中。
等回过身,云摇对上了慕寒渊漆黑中缠着猩红的眼眸。
他望着她笑起来,敞开双手,袒露毫不设防的胸怀与心口:“终于要杀我了吗,起始神君,还是,圣初殿下?”
云摇用力阖眸,忍下了泪意汹涌:“向我发誓,你不会再杀一人。”
“……不。我是魔,魔无善念,你若不在,我便叫司天宫三千星灯为你陪葬。”
慕寒渊残忍笑着,启唇慢语。
“我再不会给你理由、叫你在我面前孤身赴死。”
云摇睫羽一颤,却没想到他此刻这般疯癫模样,依然还能猜透她心中所想。
而这让她更疼到无以复加:“你为何总是逼我……”
他总是逼她杀他。
“因为我想叫你记住,这样即便你杀了我,在你余下的神生漫长里,都不能将我忘怀。可惜。”
慕寒渊低头笑了:“我知你下不去手……只是不知,你是爱我,还是爱我作为神明所悯的众生?”
“……”
云摇唇瓣微颤,似乎说了什么。
只是下一刻,整座往生轮再支撑不住,向着天陨渊上方天穹间,那没顶的黑洞里飞去。
此方天地翻覆,上下逆转。
乾为坤,坤为乾。
整座天陨渊开始向着黑洞塌陷,如同坠落向无底深涧。
那将是三界之外,天地寂灭之所。
是即便下幽冥穷碧落,也再不得往生的真正归灭之地。
整个乾元界随之动摇、颤栗起来。
“主、主人——”往生轮器灵艰难地挤出了最后一丝催促的颤鸣。
慕寒渊的神魂虚影就在那一刻忽然掠近。
只一瞬,他站到了云摇身前。
“同我一起死吧,好不好,我们一起死……”雪发玄袍的身影倾覆上来,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抱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深深拢入怀中,他埋首她颈侧,泣声颤笑,“师尊。”
云摇袖下蓄起的仙力慢慢消散。
她垂眸,轻颤着声:
“……好。”
“……”
两道身影向着那无底的黑洞里坠去。
他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像生怕她会抛下他,一个人逃掉。
明知寂灭在前,云摇却忍不住含泪笑了,她有些艰难地从他指骨间挪动手腕,终于将两人的十指交叠,轻轻扣住。
“慕寒渊。”
云摇回抱住他,栗声泣笑。
“对不起……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抛下你了。”
“——”
那人身影在她身前僵滞。
黑洞凌厉而绞杀一切的气机已经在两人身下咫尺之间。
只那一个刹那。
慕寒渊忽然拂起一道魔焰。
他踏过它,将两人交叠的身影覆转——
他在下,而她在上。
身下的无边无尽的寂灭之力,将他长垂的雪发一寸寸消弭。犹如春日之下,那片融化消逝于天地的雪。
云摇一哽,近乎绝望地要攥住他:“慕寒渊,不要——”
可她忘了,他的魔尊圣躯早已在仙界祭了往生轮,只余下一缕神魂在此。
像清风,雨雪,握不住的消散的云絮。
在最后咫尺,他将她推了出去。
“我本便罪无可恕。”
魔尊含笑阖眸,没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洞里。
“师尊仙骨,当与天同寿,万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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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魔域风雨》,完。

云摇从榻上猛然坐起。
眼前漆黑一片,而她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个能够吞噬整个乾元界的黑洞。它在湮没了慕寒渊恶相的最后一缕神魂后,骤然坍缩向虚空中的一点。
而从那一点中迸出的、不曾留下任何抵抗余地的天道之力的金光,顷刻就将她与往生轮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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