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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剧透我一脸(青花燃)


走到快要看不见的地方,幻觉一般,见云昭勾起了笑容。
她用口型说。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一瞬间,温暖暖遍体生寒,陡然惊醒。
醒后久久回不过神。
这究竟是个噩梦,还是个美梦?
心脏在胸腔内怦怦乱撞,她扬声喊:“来人!来人!殿下要回来了,还不伺候我梳妆!”
云昭补了一觉,醒来时,发现神身已经换好白日穿的华袍,坐得端端正正。
鬼神靠坐在窗榻边上发呆。
“早上我一直叫你,没听见?”她气咻咻地上前质问,“你那个木头身体抓着我不放。”
她把“抱”换成了“抓”。
他缓缓回眸,轻描淡写瞥她一眼,无声啧道:“做梦呢吧。”
云昭狐疑:“嗯?”
他低低笑出声:“你不是吧媳妇,都跟我躺一块儿了,还要梦我。”
云昭:“……”
他笑吟吟凑上来:“梦到我怎么你了,说说。”
云昭:“……”
她把一只玉丝抱枕摁在了他脸上。
云昭洗漱出来。
“有件事。”他动了动手指,不疾不徐地告诉她,“皇帝派你爹去凉川,你的瞎眼前任未婚夫携侧妃同行。”
云昭眯起双眼。
他道:“你说不去凉川,我就没叫你。”
云昭顿时急了:“谁说我不去!我当然要去!”
“啧,就知道。”他虚起双眸,一脸了然,“所以我一连给了他们五个大凶,行天舟还没敢走。”
云昭:“……你这个留人的方式,够阴间哈。”
他勾起唇角假笑:“谬赞。”
云昭踏出太上殿,回头,发现神身没跟着她。
鬼神倒是大马金刀坐在殿槛上,见她回头,他懒懒抬起手,并起两根瘦长的手指,冲她挑了挑。
他道:“放心去,我看着。”
顿了下,他又道,“他们护不住你也没事,我就看看这世上谁敢动我媳妇。”
云昭眨了眨眼。
他这是要钓鱼呢?
她点点头,大步离开太上殿,带上御风云和陈平安,追到登云台。
她一到,行天舟上立刻求了个大吉大利。
云满霜眼角乱跳,低声道:“胡闹!”
云昭冲老爹扮个鬼脸,“咚”一声跳上甲板,拍手道:“出发!”
这一次宫中总算没派太监跟着。
带队的正是云满霜。
降了位份的六皇子殿下是来将功补过的,带上侧妃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陛下希望父女二人摈弃前嫌,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云满霜明显很不高兴。
他前往凉川是办正事的,皇帝偏要塞上这么一个膈应人的包袱。
见着云昭也跟了来,无奈之余,倒也觉得心头敞亮了些。
有她在,温暖暖总不能再凑上来结巴烦人了。
进入四方阁,云昭推着云满霜坐上主位,她笑眯眯在他身边落坐。
云满霜迟疑:“太上……”
云昭脆声:“他不来!”
晏南天神色微动,淡笑一揖,坐到侧榻。
行天舟拔地而起,破空而行。
经过通天塔时,云昭隔着防风纱幔望向这巨物。红色玉质鲸骨做成塔撑,龙鲸亡魂日夜悲歌。
四方阁中,气氛沉窒。
云满霜是个闷葫芦自不必说,另外三人,两两之间也无话可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昭总感觉温暖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
看死人似的。
凉川偏远苦寒。
从京都到凉川,行天舟要行十日左右。中途需要停下来补给,在当地待上小半日。
傍晚时分,晏南天抬手挽袖,取一只茶盏,翻正,轻轻搁在案桌上。
“咔嗒。”
云昭眉稍微动。
回京都那日,晏南天劝她喝水劝不动,然后他便将自己的茶盏也扣进茶台。
后来她昏迷了三日,再见到他时,他唇白干裂,一看就没喝过水。
随后两日,他在太上殿外请罪,一直是虚弱憔悴的样子。
到此刻,正好五日。
他抬眸瞥来一眼,与她视线相对。
他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懂。他拎起茶壶,注入茶水,嗓音轻哑道:“实不知该如何请罪……感同身受以求心安,不求原谅。”
他话说得直白,目光压抑却热烈。
他很直白地告诉她,他并非是向太上那个阴神请罪,而是向她。
他未发现她渴了五日,便渴自己五日来罚。
云昭懒声:“有意义?”
晏南天垂眸笑道:“这世上的事,不是非得有个意义——我这个鹦鹉,在学某人说话。”
云昭:“啧。”
后面那句也是她说过的话。
他并不指望她能感动,只将意思传达到就行了。
他笑笑转走了头,端起那杯茶,一点一点慢慢啜饮。
想来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人,知道渴太久之后不可以喝太急。
云昭收回视线,偏头,盯云满霜。
很明显,预言里面她死在凉川,正是这一回。
如果她不曾改变命运,那么此刻阿娘已经死了,她定是憋着一口血,准备找这些狗男女算账。
好奇怪。
云满霜对严娇,分明就不是那样。
阿娘染疫,他脑子都没过就扑上去与她同生共死。
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阿娘若是死了,他脸上如何表现不好说,心下必定是哀恸欲绝。
这当口,他能与严娇的女儿享受什么天伦之乐?他能容忍温暖暖杀了湘阳秀留下来的宝贝金珠珠?太不合理。
“云满霜!”云昭没大没小地直呼老爹的名字。
云满霜:“……”
看在这小鬼救了媳妇的份上,不计较。
他闷哼:“嗯?”
云昭开门见山,抬手一指温暖暖:“她要是把我杀了,你能忍?”
这话一出口,温暖暖差点吓厥了过去:“我、我、我冤……”
晏南天轻斥:“闭嘴。”
温暖暖咬住唇,绞紧衣角,眸光一阵乱闪。
她慌得要死。
这半日里,脑海里时时刻刻都在回味那个梦,那个杀死云昭的梦。
此刻突然被正主这么当面一点,当真是吓到面青唇白,以为自己是不是脱口说漏了嘴。
云满霜拿这个女儿是真没办法,无奈得挤出一堆抬头纹:“不要胡说八道。”
憋了会儿,又憋出一句,“阿爹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一根头发。”
云昭忽地愣神。
好奇怪,这句话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迷迷糊糊的,想不起来。
云昭甩了下头,不依不饶:“那她要是杀了我,阿爹杀她不杀!”
云满霜不得不抬眸瞥了温暖暖一眼。
原只是无奈,但他触到温暖暖躲闪心虚的眼神,眸光忽一冷。
久经沙场的煞血战将,眸中泄一星半点杀机,便叫温暖暖遍体战栗,如同被猛禽盯住的家雀一般。
她竟是贴着绣榻滑到地上去了。
云昭:“……”
云满霜仍盯着温暖暖。
像他这样的人,不善言辞,性情木讷,但他是血海里打滚的人,对杀意与恶意最是敏感。
他发现这个温暖暖不对劲。
她对阿昭,当真是有杀意的。
于是他继续盯着她。
温暖暖手足无措,吓得勾着头,手指在地毯上无意识地抓挠,只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藏进去。
云满霜仍盯着她。
那目光带着实质威压,压着温暖暖越来越矮。
半晌,终于晕了过去。
云满霜缓缓吐一口气,抛出一个字:“杀。”
——那她要是杀了我,阿爹杀她不杀!
——杀。
云昭满意了,甜言蜜语张嘴就来:“阿爹最好啦!阿爹是世间最最英明神武的阿爹!我最最崇拜的人就是阿爹!”
云满霜:“……”
他小心地收好杀意,偏头,冲女儿叹了口无奈的老气。
那一边,晏南天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开口:“谁伤你,我必将其千刀万剐!”
不求同样一套动听话,至少看他一眼也好。
云昭还没作出反应,云满霜已拉住了她的手,沉下脸,正色道:“既会破案,来与为父参详参详。”
像他这么木讷刚直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强行转移视线,岔开话题,做得实在是很不顺溜。不过意思到了就行。
云昭顿时来了精神:“嗯!”
话赶话到了这份上,云满霜又憋不出来了。
闷了半天,气道:“我让副将与你说!”
云昭:“……”
此次案情说简单也简单,兴许只是个大乌龙。
先是收到信报,皇帝与云满霜的义弟赵宗元死了。
没头没尾一个消息,连死因都没有,但也不足为奇——那位早在多年前便是罪人,即便暗地里一直让人照看着,京都却也不曾在明面上关怀过半分。
只是皇帝再派人去探,竟一次一次有去无回。
“赵宗元是位军事奇才。”晏南天道。
云满霜默默颔首。
当年结义三兄弟,老大晏七是个闷头猛冲的莽子,老二云满霜擅长打正面大战,老三赵宗元则是个全才,武力超高,能掐会算,精通风水玄阵,能控大局能设诡计,做他的敌人是件非常头疼的事。
那时候三兄弟一体,其余皇子手下的将领宁愿跟云满霜拼个全军覆没,也不愿意陪那个赵宗元玩。
云满霜道:“想杀他,没那么容易。”
晏南天试探:“也许是伤病?当初与父皇一起打仗……”
云满霜摇头:“他医术精湛。”
“啧。”云昭奇道,“这位赵叔叔好厉害!”
“我在他身边放了人。”云满霜道,“但没有消息传回。”
云昭悄悄琢磨:怕不是造反了?
心下忽一动。
有没有可能,皇帝也这么想的,所以派阿爹去。
让他们兄弟相残,他好坐收渔利?
云满霜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望向云昭:“他是凉川人,与太上一样。从前他最崇拜的便是人皇太上。”
云昭心脏轻轻一蹦:“哦……”
原来他是凉川人啊。
嗯?等等。
云昭问:“薄荷云雾茶,产自凉川?”
云满霜摇头:“并不。凉川不产茶。”
云昭怔住。
那个鬼神明明说……什么闻到那个熟悉的家乡的茶叶味道,心中难过,想念三千年前的家乡?
原来他骗她,骗她,喝那个茶。

他还在原地生气,神身已经动作起来,唰一下披好那件精致华美的缂丝绿绣袍。
“叮”一声金石击响,腰间扣上白玉带。
提步,瞬移,修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寝殿,缓缓踏出门槛。
东方敛冷笑闪逝,与神身重合。
两道身影衣饰不同,终究不能严丝合缝,行动间拖红曳绿,带着重叠的影。
到了中庭,神身忽然驻足。
东方敛一步踏到了前面,眯眼回眸,心下直冒鬼火。
这种感觉就很像活着的时候遇到鬼压床。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用力,魂就往外蹿。
他阴恻恻盯着自己。
一时没搞懂自己停在这里想作什么妖。
神身默立片刻。
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成爪,陡然一抓!
嗡嗡鸣颤自地下传来。
庭中几株帝桂震荡摇晃,叶片与花瓣如大雪般飘落,扬扬洒洒铺满庭院与回廊。
脚下浮土如丝绸般起伏颤动。
东方敛心有所感,气定神闲扬起一只手,与神身重合。
忽一霎,只闻一声低越剑鸣。
只见一柄黑剑破土而出,残影如鬼魅一般,直直掠向他的手掌。
神身与鬼身同时收紧五指。
“铮——嗡——”
沧桑古朴的黑剑在他掌中微微鸣颤,森冷阴煞的剑息缓缓向四周溢散。
三千年不见天日的本命神剑,刑天。
它已不复完整,一道闪电形状的裂纹几乎将剑身一断为二,看着像是遭过天谴。剑灵已不复存在。
残剑在主人手中轻轻一震,气势尽数收敛。
泥层回落,花瓣与叶片铺满脚下。
他抬手,归剑入鞘。
腰间悬的本是一柄装饰用的假本命剑。
触碰到真正的刑天黑剑,这把可怜的假剑顿时寸寸化作飞灰,丝丝缕缕逸散到他身后。
归鞘,严丝合缝。
东方敛恍然大悟——媳妇喜欢看自己提剑砍人,说起刑天剑,媳妇很激动。
所以出行之前,把剑带上。
他挑眉笑道:“……我可以啊!”
云昭望着防风帐外的云朵发愣。
感觉到有人在偷瞄自己,她眯起双眼,猝然回眸!
云满霜与晏南天双双被她抓包,两脸心虚,一个往左转头,一个往右转头。
云昭直言:“干嘛偷看我?”
云满霜盯着地板装死。
晏南天嘴角轻抽:“你不作妖,大家都不习惯。”
云昭:“……”
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藏着掖着,当即便道:“我在想太上。”
云满霜恍然点头:“哦……”
晏南天额角绽了道青筋,僵硬片刻,挤出一抹笑:“哦。”
云昭把脸转走。
她在想,那个家伙这次偷偷跟来,不知道藏在哪里?总不能是扒在行天舟底下?
那画面想想都惊悚。
她噗地笑出声,嘀咕道:“不干人事。”
想到那个薄荷云雾茶,忍不住又补一句,“鬼话连篇。”
晏南天定定望着她。
她不自觉漫上眼底的笑容令他双眸刺痛。
他知道,只有思念一个人,才会这样笑。
这么美,这么好,他都不曾见过。
他扶着膝盖,缓缓起身,走出四方阁。
他偏头望向云海深处,温声询问侍卫长:“从前我不在身边的时候,阿昭可曾有片刻想过我?”
老赵:“……”
“不曾罢?”晏南天微微偏了下脸,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她惯来没心没肺的。”
老赵诚实地回道:“不是的殿下。您独自去鲸落海那回,云姑娘很是惦念,在殿里都待不住,这才去了旧日庭——属下看着呢,她坐在高处,一直就望着您回来的方向。”
晏南天放在舟舷上的双手陡然紧握。
他嘶哑开口:“是么……是么。”
心脏在胸口失控般跳动,每跳一下,都袭来阵阵钝痛,令他呼吸不畅。
原来她去旧日庭,不是看星星,而是等他回。
他本该拥有……那么美的笑容。
那个时候,他若是径直去到她面前,将她拥入怀中,她的笑靥该有多么甜?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竟就,生生错过。错到离谱。
他咽下喉间腥甜,惨笑着走回四方阁,落坐,自虐一般偷看她思念别人的样子。
那嫣红唇瓣每勾起一丝弧线,落在他的心头,都是凌迟之刑。
十日后,行天舟终于抵达凉川。
西出凉川,便是云满霜常年镇守的西境大荒。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
若是赵宗元在凉川造反,从西境调兵镇压便是最方便快捷的手段。
云满霜眯眸远眺,心下暗暗叹息。
当年赵宗元带走援军,令两位义兄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死地。幸好上苍庇佑,陇阳道上的怪兽比想象中要少得多,云满霜与晏七相互交托后背,杀着杀着,竟是意外杀出了一条逃出生天的血路。
二人死里逃生,结局便是先太子败,赵家覆灭。
赵宗元被流放多年,又背负着血仇,搞点事出来也不奇怪。
云昭踏下飞舟,仰头问道:“阿爹,赵宗元叔叔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云满霜想了半天,摇头叹气:“说不好。”
晏南天经过她身后,低低一哂:“乱臣贼子。当初父皇念旧留他一命,今次他自寻死路,怨不得人。”
话说太满,容易打脸。
这一次的打脸来得特别快——赵宗元并没有造反。
他真的死了。
看着赵宗元的尸身,京都一行面面相觑,半晌回不过神。
“死啦?”
“竟然真的死啦……”
自发祭奠赵宗元的百姓很多,他们把一种凉川特产的白色小旱莲摆放在他的尸体周围,将他淹没在花海。
因为气候极寒,尸身并没有腐坏,只是冻得硬梆梆。
赵宗元是自尽。
修建通天塔需要凉川出产的青金,为了上供青金,凉川百姓被逼得没了活路。
赵宗元为民请命,绝食而死。
他知道自己死了上面就会有人来。
云满霜像个冰雕一样站了半天,终于动了下,哑声问:“怎么不下葬?”
一名老仆上前回道:“公子曾交待过,京都必定要来人看过才放心,他等一等再葬,不妨事。”
赵宗元一生不曾娶妻,到死都是公子。
云满霜抿住唇,许久说不出话。
云昭凑上前去看。
这位赵叔叔生得很好,清瘦秀美,虽然已死去多时,身上仍带着股文雅的书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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