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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渡我(歪嘴阿猫)


她将手往后缩了缩,尽量显得自然,却依旧掩饰不住她的警惕。
江渡岳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天沈匀霁和陈泉交头接耳的画面,沉下黑眸,目光也变得有些锐利。
他啧了一声,略带不满地问道:“你对谁都这么高冷吗?”
沈匀霁神色冷淡,道:“教英语需要多热情?”
江渡岳不答反问:“你对那个’陈哥’有多热情?”
沈匀霁不明所以,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渡岳见她的反应很平淡,刚才的烦躁好像被稍稍抚平了一些,语气也不那么冲了:“你对我就不能像对他一样吗?”
沈匀霁不能理解他的心思,皱眉道:“我又不用教他英语,怎么一样?”
江渡岳笑了下,道:“那我也不学了呗,你叫我一声’江哥’。”
沈匀霁算是明白了,这人根本没有想学什么英语,单纯地想要逗她玩儿呢。
她看着自己认真准备的资料,忽然觉得火大,她很少这样,但现在她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压抑不住的怒气正蹭蹭地往上冒。
“你不想学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
沈匀霁说着,就要收拾东西走人。
江渡岳见状急了,赶紧道:“别走啊,我学还不行吗?”
他尾音上扬,不像妥协,更像是恐吓。
沈匀霁扫了江渡岳一眼,他眼神有些骇人,仿佛在说,你走一个试试。
她眨了下眼睛,道:“可是我连听力都教不会你,是我没资格当你的家教。”
江渡岳立刻抓过笔和纸,道:“放录音。”
沈匀霁顿了几秒,然后重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打开软件,道:“这次你不用做题了,把听到的所有的单词和信息都记在纸上就行。”
“You will hear a telephone conversation……”
半小时后,录音停止了。
江渡岳把纸推到沈匀霁面前,道:“看吧。”
沈匀霁看到他的笔记先是震惊于他竟然真的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听完了,接着又被他潦草的笔记震撼到词穷。
他真的把听到的东西全都记下来了。
“我以前上雅思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江渡岳趾高气昂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你丫知足吧,别管写成什么样了,老子够给你面子了。
沈匀霁有些惊讶:“你上过雅思课?”
江渡岳道:“对啊,我之前在英国上学的,当然要考雅思。”
“……”
沉默振聋发聩。
沈匀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装的了。
在英国上过学的人怎么可能不会英语?他难道是靠装哑巴度过了学生时代吗?
再低头看看那张密密麻麻纸上龙飞凤舞的字符,沈匀霁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他瞎写的。
“连正规的雅思老师都教不了你,我可能也无能为力……”
沈匀霁试探地说道。
江渡岳轻笑一声,道:“你能。”
“我不听别人的,就听你的。”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般的清亮,也有成年男人的磁性,听上去好似能蛊惑人心。
沈匀霁内心有点挣扎。
到底是立刻走人还是为了他给的银子勉为其难地打工?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选择后者,毕竟没有人和钱过不去,但如果对方是江渡岳的话,那的确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想想她现在的情况,捏着鼻子也要把恢复脚伤的这段时间挺过去。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再听一遍,这次你试着做题吧……”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对于沈匀霁来说却无比漫长。
此时墙上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五点,她整理了一下笔记,然后递给江渡岳道:“这是我帮你安排的每日学习计划,你照这个来就好了。”
然后她又把手机屏幕调到二维码的界面,道:“今天补课费1000元。”
江渡岳接过笔记翻了翻,这些资料全都是沈匀霁一笔一画写下来的,甚至连错的题和对应的听力片段都写了下来。
他唇角微扬,毫不犹豫地付了款。
听到付款成功提示的沈匀霁拿起拐杖和包就准备回家,却被江渡岳拦住了。
“我带你去吃晚饭吧。”
“不用。”
沈匀霁的拒绝还是那么干脆,不给人留任何遐想的空间。
江渡岳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道:“你腿伤着,走来走去太不方便了,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回家。”
沈匀霁不为所动:“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
江渡岳无赖地挡在她的面前,把她禁锢在沙发和茶几中间。
“请你让一下。”沈匀霁加重了语气。
江渡岳却立在原地,嘴角扬起的弧度充满了挑逗,透着一种“就不让,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意思。
沈匀霁皱起眉头,脸上出现了少许愠色,道:“你能不能讲点理?”
江渡岳笑道:“我不懂理,不然你再教教我,小家教?”
说着他就强硬地往前凑了一步。
虽然江渡岳并没有想对她做什么,可沈匀霁还是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一步,结果一个中心不稳,朝后倒了下去。
慌乱间她想要抓住什么,手一挥,将桌上还未喝完的啤酒瓶打翻了。
“咣当!”
易拉罐撞击玻璃发出响亮的声音,淡黄色的啤酒也洒了出来,打湿了沈匀霁的袖子。
江渡岳可没料到这种展开,赶紧弯下腰去扶她。
“喂,你没事吧……”
他话刚说一半,就顿住了。
只见沈匀霁那只被打湿的袖子紧紧地贴在了她的皮肤上,上透出了一片老树根一样凹凸不平的纹理,一直蔓延到她的手指。
这些交错蜿蜒的痕迹是烧伤后留下的疤痕。
江渡岳以前只在网络上见过,他完全没想到镜头外的疤痕会更加触目惊心。
沈匀霁此刻宛若惊弓之鸟,一把拽过书包挡在手臂前。
江渡岳终于反应过来:“你的手……”
“你别过来!”沈匀霁突然提高了音量。
江渡岳愣了。
沈匀霁的胸膛微微起伏,好看的锁骨似乎都在颤抖,玻璃珠一般的眼眸中映出的全是惶悚和憎恶。
她迅速地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戒备地看着江渡岳,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
“我……”
江渡岳还想说什么,沈匀霁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捡起拐杖,捂着袖子,转头从茶几的另一端绕开了江渡岳。
拐杖的橡胶头和地板碰撞,发出急促的闷响,诉说着迫切离开的意念。
“喂!”江渡岳喊了她一声。
可回应他的却是“哐当”的关门声。
随着啤酒中的泡沫逐渐消失,滋滋的声响也慢慢隐没,留下的只有雪白羊毛毯上斑驳的污渍。
江渡岳不知道从哪里窜上来一股无名火,对着空气骂了句:“艹!”
他刚刚明明是想帮她,可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是瘟神吗?就如此地避之不及?
明明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块料了?
江渡岳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着这些问题。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用这虚妄的怒火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
毕竟,刚才沈匀霁关门的一瞬间,他心里掠过的问题是,她明天还会来吗?

沈匀霁轻声回道,可她的声音却在颤抖。
如果此刻有面镜子摆在她的面前,她一定说不出“没事”二字。
她眼眶通红,双唇紧抿,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像个刚从水里捞出的溺水者。
老奶奶又问:“你是受伤了吗?”
沈匀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被打湿的袖子,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发白。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悄悄移开了视线。
她是受伤了,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是现在,那陈旧的伤疤却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而刚才江渡岳那震惊的目光就像是催化剂,将伤口上的灼热放大,将她再次带回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
不要去想。
不要去想。
沈匀霁不停地对自己说。
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的心悸让她感到恐惧,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车窗外的晚霞,因为那鲜艳的晚霞就像是燃烧的火焰,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一样。
“嘉北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依次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到站了。
沈匀霁拄着拐杖走下车,站定在站台上,然后脱力似的突然蹲了下去。
她不住地颤抖,生理泪水从眼眶里滴在地上,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一样。
一股恶心的感觉突然泛了上来,她大口地呼吸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捂住了嘴巴。
慢慢、慢慢呼吸,她在心里反复念叨。
接着,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恢复了正常。
一抬头,她才发现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夜幕悄然降临。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华灯初上,模糊了边界,却照亮了回家的路。
她扶着站牌缓缓站了起来,朝家的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后,沈匀霁推开了家门。
“小霁,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沈妈妈迎了过来。
沈爸爸正低着头研究检查报告,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笑道:“丽璇,你糊涂了吗?小霁现在不送外卖了,是老师了呢!”
沈匀霁笑了下,道:“是啊。”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没看出异样。
“正好一起吃饭吧。”沈爸爸站了起来。
一家人在餐桌前坐定,就着冷冷的白炽灯光开始吃饭。
沈妈妈给沈匀霁夹了一只鸡腿,道:“乖宝,吃这个。”
沈匀霁垂眸,轻轻道:“谢谢妈妈。”
沈妈妈“哎”了一声,然后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见状沈爸爸咳了一声,瞥了一眼沈妈妈。
沈匀霁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她说:“你们说吧。”
她的妈妈平常不会叫她“乖宝”,一定是有什么事了。
沈妈妈有些犹豫,好像有点难以启齿,半天才试探着问道:“小霁啊,你现在这个家教的工作一个月上几天啊?工资……什么时候结呢?”
沈匀霁抬眼,道:“一周三次,每个月30号结账。”
沈妈妈掰着指头算了算,道:“一次一千,那一个月就是一万二,其实和送外卖差不多……那你能不能多给他上几节课呀?或者,你晚班还能上吗?”
沈爸爸在一旁补充道:“是这样的,我最近有点想换去机关医院做透析,听说那边机器好一点,但是费用要比现在高一些。不过这也不是一定的,你现在还伤着,还是以养身体为主,不要勉强自己……”
“没问题,爸爸你去新医院吧。”沈匀霁说道。
“我吃完晚饭就会去星悦上晚班。”
说完,她又继续埋头吃饭。
沈爸爸和沈妈妈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沈妈妈又夹了一大筷子菜放进了沈匀霁碗里,笑着道:“多吃点。”
“还是女儿好……”
万家灯火是城市的星海,而沈匀霁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夜深了,有人在工作,有人在逍遥。
“江少~你酒量好好哦~”
小明星软软甜腻的声音响起,在夜店迷离而喧闹的背景音乐中显得格外软糯。
江渡岳穿着做工精良的黑色便服西装,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将刚满上的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烈酒入喉,味蕾由于刺激变得麻木,可他却依旧莫名地烦躁。
酒精没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沈匀霁那避之若浼的眼神反而越来越清晰。
他不明白,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不过是想请她吃饭,想扶跌倒的她起来,可为什么她总是不领情?
想到这儿,江渡岳某种的阴鸷又多了几分。
坐在旁边的韩明见他兴味索然,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今晚的局本来是他特地为了江渡岳组的,毕竟沈匀霁的确是自己没看住。
于是他就想着多请几个美女过来陪江渡岳开心开心,结果江渡岳这又凶又冷的表情吓得一众美女都不敢靠近。
难道是这些美女入不了江渡岳的眼?不应该啊!都是沪圈顶美了!
还好软软胆子大,一个劲儿地往前凑,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她了。
韩明这样想着,于是用眼神示意软软。
软软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凑过去,举着酒杯道:“江少,一个人喝多无聊呀,我陪你吧~”
江渡岳冷声道:“别烦。”
软软被他这话噎得不上不下,但她本来就知道江渡岳是难啃的骨头,所以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仰首把酒喝了下去。
韩明见状赶紧打圆场:“兄弟,你别这么凶嘛,你看软软眼睛都红了。”
江渡岳听了这话更烦了,道:“她眼睛红了关我什么事?”
软软马上接话:“明哥不要说江少啦,我好得很呢,江少不要不开心嘛~”
江渡岳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软软又说:“今天江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软软都会陪着啦。我也可以不说话,就光陪你喝酒,只要你喜欢就好~”
说着,她又靠近了江渡岳几分,柔软光洁的肌肤若有似无地在江渡岳骨节分明的手上蹭了蹭。
江渡岳扫了她一眼,软软平滑的肌肤和沈匀霁那疤痕可怖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有疤是不是很自卑啊?”
可能是因为喝多了,也可能是因为心血来潮,江渡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
“啊?”软软愣住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有疤?”韩明觉得很稀奇。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了?”
江渡岳偏头,凉凉地瞥了眼韩明。
韩明立刻改口:“……我是说,你周围有人受伤了吗?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软软反应很快,回答道:“那是肯定的啦,女孩子要是有疤多丑啊,出门肯定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江渡岳沉默片刻,然后又闷了一口酒。
他从不换位思考,他只是想给沈匀霁那恼人的行为找个解释。
可是就算她很介意别人看到她身上的疤,可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他为什么要去照顾她的情绪?
又为什么……要去在意她?
软软见他不说话,便乖巧地给他把空酒杯满上了。
“江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嘛?”
江渡岳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手机,打开软件,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串字——“如何和有伤疤的女人相处?”
软软还在一旁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江渡岳却视而不见,专注地用手指划着屏幕。
【安慰女孩子留疤的方法:强调她的美好和优点,给予理解和支持并鼓励适当的自我护理……】
韩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坐到他旁边,举起杯子,道:“兄弟,你今晚可太素了,妞不玩就算了,陪我喝几杯总行吧?”
江渡岳把手机锁屏,然后举杯敷衍地碰了一下韩明的杯子,道:“干了。”
周围美女们见江渡岳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也围了过来,想要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谁知江渡岳喝完了这杯酒就放下了杯子,对韩明说:“行了,我先走了。”
“啊?”韩明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这才几点?你回去干嘛?睡美容觉?”
江渡岳道:“我明天上英语课,现在回家复习知识点。”
“??”
韩明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渡岳毕业都两年了,怎么突然要学英语?
“你要去读研究生了?”韩明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江渡岳头也不回地答道:“不知道。”
他想不到那么远的事儿。
星星眨眼,月亮困倦。
东方露出鱼肚白,清晨已经到来。
江渡岳第一次醒这么早。
当他看到时间的时候,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很久没见过早上六点半的沪市了。
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了,为了消磨时间,他先去健身房练了一会儿。
但是全套都练完,时间也没往前走多少。
江渡岳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想做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目光一瞥又看到了沈匀霁昨天留下的笔记。
“……”
他皱着眉,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翻开笔记。
爱来不来,他这样想。
他的世界又不是为了她在转。
江渡岳一会儿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一会儿又打开电视。
他机械性地按着手中的遥控器,把所有频道都换了一遍,可什么内容都没有看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已经一点十分了,他没有吃饭,沈匀霁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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