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岳说得吓人,语调却极尽温柔。
他正欲收回手,可沈匀霁的视线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他两指中间的一圈红痕。
沈匀霁一下抓住了他的手:“你这儿怎么了?”
“啊,没什么,抽烟走神被烫到了。”
“很疼吧。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烫伤膏。”
沈匀霁说着就要站起来。
江渡岳赶紧拉住她:“不疼,没事。”
沈匀霁却说:“火烫到怎么会不疼,留疤会很丑的……”
“留就留呗,我又无所谓……”
江渡岳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停住了。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沈匀霁默默低下了头,拉了拉袖口。
“疤痕是很吓人的。”沈匀霁声音很小,但却很清楚,“你一开始不也被吓到了吗?”
江渡岳哽了半秒,恨不得回去把当时的自己打一顿。
“没吓到,阿霁最漂亮了。”
江渡岳想说些什么安慰她,但总觉得太过苍白,只能将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沈匀霁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病,没有必要拉着别人和她一起难过,于是她想要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我们早点休息吧。厚的被子给你,薄的我来盖……”
说着她就要把床上的被子掀起来。
江渡岳却按住了她的手:“阿霁。”
“不丑,疤不丑。”
他看着她,顺势坐到了她的旁边,道:“阿霁,每个人都有伤疤,有些是有形的,有些是无形的。”
“我是个有病的人,精神上疤痕累累,破败不堪,还屡次伤害你,但你却接受了我。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一起承受你伤疤的痛苦?”
他声音低沉,目光深挚,却没有同情的意味。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似乎能听到壁炉里火花迸溅的滋滋声。
良久,江渡岳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吗?”
他轻轻地摩搓着沈匀霁的手腕,像是乞求一般。
沈匀霁并不明白江渡岳说的承受痛苦是到哪种程度,也不明白连自己父母都无法承担的负担他要如何撑起?
时时刻刻照顾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与她相处一辈子?
“不会累吗?”她问道。
江渡岳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吻,道:“不会。我更怕你先烦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会每天都在你面前晃悠,不管你开心还是难过我都一直陪着,你骂不走,打不走,就像最开始那样,你到哪我都要追着你。”
他说着无赖的话,神情却像骑士那样笃诚。
沈匀霁终于被他说得破颜而笑。
江渡岳见她笑了,也扬起了唇角。
但他并未放开她的手,而是浅浅地啄着她的手背。
慢慢地,江渡岳的指尖滑入了沈匀霁的衣袖,激得她一颤,可是他却没有松开的意思,而是试探着继续向里滑去——
“我想看看,可以吗?”
“看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手臂。”
沈匀霁沉默片刻,然后轻声说道:“那先关灯。”
江渡岳开始讨价还价:“关灯就看不到了,那让我摸一下,可以吗?”
沈匀霁抿了下唇,仿佛用了很多勇气,才应道:“嗯。”
灯光熄灭,一刹陷入了完全的漆黑。
再这样的黑暗里,触觉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沈匀霁能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气息,以及小心敬慎探入她袖口的手指。
江渡岳抚上凸起疤痕的那一瞬,沈匀霁仿佛触电一般,酥麻感顺着神经末梢流遍了全身。
但她没有躲,只是略显僵硬地直着手。
江渡岳感受到了她的紧绷,轻声道:“别怕。我不害你。”。
说罢,细柔的亲吻再次附了上来。
他从手臂,一路缓缓地吻了上来,接着倾身而下,隔着衣服吻在她的肩头,她的锁骨,又攀上了她的面颊,鼻尖,眼睛,最后落在了她的额头。
沈匀霁呼吸都要停滞了。
她极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江渡岳现在的表情。
可是外面雪地返照的月光太过黯淡,她实在看不清。
反倒是弯弯的睫毛一上一下眨动的时候,扫到了江渡岳的下颚。
她能感受到江渡岳定格片刻,接着,透着隐隐忍耐的声音响起:“晚安,阿霁。”
不等她回答,江渡岳已经翻身下床,裹上了那层薄被。
“……”
沈匀霁很无奈,她心跳快得像是失控,这还怎么安?
她脑子中各种凌乱的思绪乱飞,一直到把自己都绕糊涂了,才沉沉睡去。
“叮叮叮”
现在是夜里三点半,闹钟的声音准时响起。
江渡岳睁开了眼睛,按掉了手机的闹铃。
该去看日出了。
他缓了两秒,便准备起来去喊床上的沈匀霁。
可他刚转了个身,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被子里怎么这么暖?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揽,竟然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唔,几点了?”
“东西”还说话了!
不对,这哪是什么“东西”,这是沈匀霁!
沈匀霁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揉了揉眼睛,又喃喃地问了一遍:“是要去看日出了吗?”
对于近在咫尺,不对,应该说是睡在他身边的沈匀霁,江渡岳愣得仅存的困意也飞走了。
半晌,他才问道:“好好的床不睡,你怎么睡这儿来了?”
沈匀霁倒是没遮掩什么,平静地解释道:“你被子太薄了,我就把床上的被子也给你盖上了。”
“但是,我又觉得有点冷,就也下来盖厚的被子了。”
她似乎是怕江渡岳误会,还特地补充了一句:“你还裹着薄被子的,我可没占你便宜啊。”
“……”
江渡岳觉得自己的理智在崩塌,他立刻直起了身子,道:“阿霁,我去趟卫生间,你先把厚衣服换上。”
沈匀霁还想说什么,可江渡岳已经咚的一声,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他不会真以为我要对他怎么样吧?
沈匀霁微微皱眉。
那她也太冤枉了。
明明平日里骚话说的最多的是江渡岳,她可是行得正坐得直,单纯不想让他受凉而已。
大概过了十分钟,卫生间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而后江渡岳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着已经乖乖把自己裹成球的沈匀霁,道:“走吧,我们去看日出。”
凌晨时分,温度低到让人觉得发痛,天寒地冻间,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顺着石阶向上爬,终于看到了太阳跃出云海,日照金顶。
那层层叠叠的山峦,泛起金红色的光,美得让人心生涟漪,仿佛置身于仙境。
忽然,江渡岳问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什么?”
“匀峰巍峨,霁日初升。”江渡岳眼中是如火的朝霞,“那是你的名字。”
沈匀霁定格几秒,随后浅浅一笑:“你还记得。”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朝霞绚烂蓬勃,如火般热烈,江渡岳紧紧地握住了沈匀霁的手。
他剖白似地说道:“我从来没问过你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因为我怕勾起你的伤心事,但其实,我生病的起源也是一场火灾。”
山顶上风很大,却盖不住他的声音。
沈匀霁身子微微一僵。
江渡岳看着她,道:“十一年前,我被锁在一栋着火的大楼里,高温和浓烟让我昏了过去。我以为我死定了,但是我被救了出来。那段时间我本来就因为妈妈的去世而变得暴躁孤僻,再加上创后应激,慢慢就演变成了双向情感障碍。”
“被……救了出来?”
“是的,我隐约记得我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这姑娘也受伤了’,但我当时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所以至今都不知道她是谁。我也想过会不会是我记错了,可能我就是被消防员救出来的。可是不管是消防员还是别人,后来我试着寻找过’这个人’,但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江渡岳说着,垂下眼眸:“但那个受伤的姑娘一定存在。有时候我会想,她的伤严不严重?恢复了没有?会不会……也落下了伤疤?”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本来也会带着和你一样的伤疤,或许更严重点,甚至生命都停止在那一刻,所以我不曾介意过你的疤痕。”
沈匀霁明白江渡岳的用意,也惊讶于自己和“那个人”有如此相似的经历。
那个人是否真的救了江渡岳?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是否和她一样带着伤疤生活?又或者她比自己幸运,并不是很严重?
她想着想着,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油然而生。
如果真的有个姑娘因为救了江渡岳而受伤了,那万一以后他们相认了……
沈匀霁惊讶于自己狭隘又阴暗的想法,可是却控制不住地问道:“你找过’那个人’却没找到?”
江渡岳侧过脸望向沈匀霁:“是的。虽然我找不到她,但上天让我遇见了你。”
沈匀霁心里很不是滋味:“那要是哪天你找到了那个姑娘,你也要和她一起分担那段过去给她带来的痛苦吗?”
江渡岳还没发现沈匀霁细微的情绪变化,点了点头:“对啊,我会尽我所能去补偿她。”
“那她要你以身相许呢?”
江渡岳一怔:“什么?”
只听沈匀霁悠悠地说道:“听你描述,我像个替身呢。”
第51章 最后一夜
沈匀霁说完这些酸话就后悔了, 她不自然地错开了眼神,将围巾向上提了提,盖住了自己下半张脸。
江渡岳这才懂了沈匀霁的意思, 他笑了起来,热气呼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化作清晰的白色烟雾蔓延开来。
“恩情是恩情,爱情是爱情, 阿霁连陌生人的醋也要吃吗?”
沈匀霁可能是被冻得有些糊涂, 嘴巴比脑子快, 她闷声说道:“可不是陌生人, 那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嗯, 对。”
江渡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接着, 反手将沈匀霁的手腕一带,把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但你可不是什么替身, 也没有人能代替你。”
他声音很低, 带着缱绻的意味。
“你是我唯一的光。”
沈匀霁从他的怀中扬起脸,清晨的露水沾在她弯弯的睫毛上,凝成碎冰, 像是来自雪国的精灵。
但她依旧对浪漫过敏,拈酸吃醋的揶揄倒是无师自通:“你这样哄过几个女孩子?”
江渡岳将她搂得更紧, 大喊冤枉:“天地良心,这辈子除了你, 我没哄过别的女人。”
沈匀霁不信, 他那么娴熟,怎么可能是初学者:“骗人, 以前女朋友也没哄过?”
江渡岳三指并拢,起誓道:“苍天在上,你沈匀霁真的是我江渡岳的初恋。”
他神情郑重,还有些焦急,眉心都皱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沈匀霁脸上有些飘红。
她盯着江渡岳看了一会儿,忽然踮脚,又抬手勾住了他脖子,在他的唇边啄了一下。
也许是太过短暂,江渡岳只觉得有什么又轻又软的东西擦过了他的唇角,稍稍有些愣在了原地。
“我信了。”
沈匀霁回道。
江渡岳终于回过劲来,眸色一沉。
沈匀霁敏感地捕捉到了微变的气氛,立刻想要松开环住他脖颈的双手。
“继续勾着。”
江渡岳声音低哑。
接着,滚烫的唇便吻了上来。
舌尖缠绵,气息交替。
初升的红日光芒万丈,洒向世间,和天的雾蓝,山的青灰,雪的皑皑交织成蔚然壮观的水墨画卷,他们在这冰天雪地之间热烈地亲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直到呼吸都变得稀薄,他们才慢慢分离。
江渡岳满脸餍足,笑着提议:“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好。”
太阳虽然已经升起,但温度并没有变高多少,他们拉着手走在天池旁,闲聊着大大小小的事情。
“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当我的家教啊?”江渡岳很是好奇,“那时候你应该很讨厌我吧。”
沈匀霁回答得很干脆:“你那时候的确挺犯嫌的。”
“但是你给的工资够多,而且,”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我以前也曾经想过去加拿大留学。”
“这么说我是误打误撞?”江渡岳笑了起来。
“你想去哪所学校?还是去学会计或者计算机吗?”
沈匀霁摇摇头:“不啊,我以前一直想去多伦多大学读编剧。”
“为什么是多大?加拿大冬天很长哎。”。
“对啊,我喜欢雪嘛。”沈匀霁笑道,“而且,夏天穿长袖太不舒服了,还是冬天好。”
江渡岳不想让她去想消极的事儿,便岔开了话题:“你成绩那么好,应该可以申请奖学金的,后来为什么没去呢?”
“申请了啊,我偷偷省了午饭钱去考了雅思,后来offer都下了,但那个时候我家还欠着钱,又只有爸爸一个人工作,别说在那边的生活费,我连机票都凑不到,所以就放弃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沈匀霁并没有很可惜的样子,她看了一眼江渡岳,补充道:“所以你一说你要考雅思去加拿大,我就同意帮你了。虽然你去留学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这也是在靠近我的梦想。”
江渡岳朝她靠了靠,道:“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嗯。”沈匀霁应道。
她的确不曾真的放弃过,只是将这个念想悄悄地尘封在心中的角落。
这些年她的努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去追寻自己的人生。
但当下,沈匀霁决定好好放松一下,和江渡岳一起看看银装素裹的世界。
可是就在当天晚上,一通电话搅乱了他们的行程。
“小霁,你快点回去看看沈叔叔沈阿姨吧,至少按时回信息啊?他们快担心疯了。”
陈泉担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沈匀霁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只好拿着毛巾一边擦拭水滴一边打电话。
“我有报平安啊,也回了他们信息,说了过几天会去看他们的。”
陈泉有些急了:“不是这意思,关键是……关键是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呢?”
沈匀霁皱起了眉头:“陈哥,你是什么意思?”
陈泉叹了口气,摊牌一般地说道:“小霁,那天我在窗户里看到江渡岳拉着你走了,我没敢和叔叔阿姨说,怕他们担心。但是你这几天回消息都很慢,我就在想,你是不是都和他在一起呢?”
沈匀霁从他的话语间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她冷冷回道:“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陈泉也不开心了:“小霁,你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吧?我们俩认识这么久,我有害过你吗?从介绍工作到餐馆打工,只要能帮到你,我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你既然叫我一句陈哥,是不是也该听听我的忠告?”
“是。”沈匀霁尽量保持平静,“我很感谢你帮我的忙,但是我不想听你诋毁他的话。”
“诋毁?”陈泉音调放大,“他用得着我诋毁吗?花花公子一个,跟着他你会吃亏的!”
沈匀霁并不想和他多啰嗦:“嗯,好,谢谢你的提醒,没别的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没了。”陈泉声音也阴沉了下来,“但你明天如果还不回来,我就会和叔叔阿姨说了,我实在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也许会报警也说不定。”
说罢,他不等沈匀霁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你……”
沈匀霁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充满怒气的话语却被无情地切断了。
“怎么了?”
江渡岳正好冲完澡从浴室走了出来。
沈匀霁转身,神情有些凝重:“我……明天要回家一趟。”
江渡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对她招了招手:“没问题,但你先过来把头发吹干。”
风筒里热风呼呼地吹了过来,没多久江渡岳就把她的头发吹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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