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夜新欢(原小软)

楚原跟在明冉身后， 随时注意着她的情况。
明冉跟着他们， 只爬第一阶段，在这个阶段内是不需要互相绑链的， 大家都是一个跟一个的往上走。
只是忽然间，雪山上风云变幻，瞬间扑面而来的大风刮起雪花纷飞，直直往明冉他们的脸上打来。
这变化来得太快。
领队喊着让大家侧身猫腰，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前面不远处能避风的背风坡。
可那风雪来得邪门，且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明冉只觉得护目镜都快被雪花糊住，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
说不慌是假的，就连队伍中还过经验的队员心里也绷着一根弦，不发一言地紧跟着领队往前。
明冉感觉到自己的尾椎骨处似乎被人托了一下，让她抬腿往上走时，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下。但那只手很快就离开了她的身体，就像是有人用肢体语言告诉她别怕，有他在身后。
明冉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竟真的就安定了不少。
她将手中冰镐每一下都扎得更深，脚每踩下去一下，也都更稳当一些。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人，他虽然看起来很瘦弱，但其实已经是第三次来爬雪山了。他这次的目标是要爬到第二阶段。
他知道身后的明冉是初次登山的新人，还试图安抚情绪：“别担心，咱们领队很有经验的，跟着他不会有事。”
只是话一出口就被风雪吹散。
他的护目镜上沾满了雪花，下一刻，他脚往前踩，可看着是实地的地方，他一用力却是一脚踏空！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立马将冰镐扎进地里，将差点摔倒的自己稳住。
可没想到，他这一晃，却正好撞上跟上来的明冉。事情发生得突然，明冉毫无准备，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撞得侧身向左边倒去！
左边是一片斜坡，明冉倒在上面的瞬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滚落。她甚至连呼叫都忘了，整个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她听见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可又听不真切。耳边是“嗡嗡”的耳鸣声，护目镜几乎被雪花沾满，她也看不清四周的情况。
身体的坠落感让她的恐惧在某个瞬间忽然涌上心头，就像是沿着血管蔓延到了全身，充斥着每一个细胞。
她想，这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明冉闭上眼，觉得以这样的方式和楚原告别，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楚原留下心理阴影。
可她紧接着听到了似乎更大的惊呼声。
随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一股力量拉扯着她像是调转了方向，然后更快速地往陡坡下滚落。
随即“砰”的一声闷响，耳边传来男人地闷哼。
而她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滚落的动作也都停止。
明冉缓了又缓，直到听到有人似艰难开口：“别怕，我在呢。”
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用手将护目镜擦了个干净，一抬头，发现自己竟在楚原怀中。他的手臂死死抱着自己，后背撞在了一块巨石上。也正因为这块巨石，才挡住了他们，让他们没有跌落雪山一命呜呼。
她在这一刻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冉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都在打颤：“你……你疯了？！你怎么能跟着我一起滚下来？！”
话音未落，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扑簌簌往下掉。
她用手擦着楚原的护目镜，透过护目镜看到了一双神色温柔的眼睛。就像是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看着她。
“我没事，你没事就好。”
楚原甚至还努力扯出一抹笑，刚想动一动换个姿势，后背却传来生疼。
脚边的雪因为他的动作而滚落山崖。
明冉吓得将他抱紧。
劫后余生的欣喜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明冉发现他们这个位置十分不妙，不仅距离队员们远，而且没有其他的着力点，不管是队员们试图营救他们，还是他们自己想办法走回去，几乎办不到。
队里另外一位和明冉一样初次登山的新人已经吓得面色苍白，手颤抖着试图拿手机出来打救援电话，可刚拿出来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而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手机还掉在了地上，他甚至都不敢弯腰去捡。
“楚原，我们可能暂时没办法离开这里。”明冉开口，她这会儿冷静了不少，听到领队让他们别慌，正拿出卫星电话呼叫救援。
她将楚原抱紧，嘴里说着：“如果救援不能及时赶来，我们会不会冻死在这里？”
别说冻死，只要这巨石一松动，他们也会掉下去。
楚原试着用手摸了摸明冉的后背，他开口，声音却变得小了许多：“你一定会获救的，别怕……”
“明冉。”他轻声喊她的名字。
明冉立即回道：“嗯？”
“如果我们能获救，回去就结婚吧。”
明冉愣了下。
不是和好，不是重新开始，而是结婚。
明冉却觉得眼眶再次湿润。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贴在他怀里。
楚原的声音却变得更加微弱：“……好不好？”
“楚原？”明冉听出他的不对劲来，“你怎么了？”
可楚原却没有回答她。
明冉抬头看去，发现楚原已经紧闭双眼，透过护目镜能看到他苍白的面容。明冉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她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几乎是在哀求：“你别睡，楚原你不能睡过去！”
“你还没有听到我答应你，你不能死！”
明冉其实也分不清楚原究竟是睡着还是因为撞到哪里晕了过去。
她忽然间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她看着楚原，满脑子都是——楚原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救命……救救我们……”
她朝着队员们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希望他们能听到自己的求救，希望他们能想到办法，更希望救援的队伍能快些到来。
明冉重复地念着“救救我们”，就像是在向上天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她也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重……
某个周末，明冉拉着楚原来到海城市最大的室内滑冰场。
她穿着冰刀鞋站在冰场上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几次试图松开扶着冰场护栏的手，可刚一松手她就觉得自己要倒了，只好立马又抓住。
在她身前，楚原也扶着护栏倒退着在走。
明冉虽然不会滑冰，但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很乐意和楚原聊天的。
她说道：“我小时候就特别想来学花样滑冰，但是我爸妈都怕我摔坏了，总是不让我来。等我长大了，我也想过自己偷偷来学，但我一个人又有些害怕。”
说到这里，她冲楚原笑：“不过现在有你陪我，我觉得一点也不害怕了。”
楚原学得很快，不过十多分钟，他就掌握了诀窍，已经可以在冰场上自如滑动。
明冉满眼都是佩服，伸手要他教自己。
楚原伸出手，牵住了明冉的手往前滑。
可变故来得很快。
冰场来了几个男生，他们在场内像是在比赛一般往前冲，路过明冉时还恶作剧似的撞向她的肩膀。明冉在瞬间失去平衡，往一旁倒去。
楚原反应极快，他试图稳住她，可最后却还是被带连着一起摔在了地上，明冉的冰刀划过他的手背，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楚原！”
明冉几乎是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入眼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她呼吸急促，门外陆露听到响动冲了起来。
见明冉醒来，她瞬间落泪抱住了她：“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都怪我，不该给你推荐什么登山的……”
明冉这会儿才缓过来，明白自己刚才只是做梦，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只是梦里那道血痕显得格外恐怖。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陆露一把按住了她：“你要去哪？”
“楚原呢？我要见他。”明冉一边说一边挣脱开，穿上鞋就要往外跑。
陆露一把拉住：“他已经没事了！就在隔壁房，还没醒来，你先别急。”
可明冉怎么能做到不急呢？
她还是出了病房，来到了隔壁房间。
可她却没敢走进去，只隔着一扇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见楚原安静地躺在那里，心底那股恐惧才彻底消散。
陆露站在一旁，看着明冉无声无息地落了满脸的泪。

幸运的是， 楚原和明冉两人只是有些软组织挫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楚原后背撞青了一大块，但让明冉担心的脊柱骨折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等到楚原醒来时， 明冉正接了杯热水往床边走。
她满脸欣喜：“你醒了？”
楚原动了动， 手肘撑在床上就要坐起来。明冉连忙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伸手去扶他， 嘴里说道：
“你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 动起来也会疼的， 小心一些。”
楚原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确定她没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楚原靠在床头，手却紧紧握着明冉的手， 他盯着明冉的眼睛，对她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明冉装傻：“什么？”
楚原又重复了一遍：“我在雪山上问的问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
明冉当然知道楚原问的是什么。她看着他，心绪却动乱起来。
“好”字都快到嘴边了， 却又被她吞了回去。在这一刻，她想了许多， 心情也变得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复杂。
她看着楚原的脸， 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她又忽然间很害怕，这种害怕让她踌躇不前。
憋了半天， 说出一句：“……我们还没和好呢。”
楚原看出她的犹豫摇摆，他将她拉近了些， 轻声问她：“你在犹豫什么？”
说着，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几乎有一瞬间就将她拉回到了雪山上。惊心动魄的画面就在眼前像跑马灯似地闪过。
明冉艰难开口：“我不是犹豫， 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楚原问。
明冉看向他，沉思了片刻，终于说出来：“我怕我们只不过是沉湎于过去，可十年了，我们都变了很多。我不确定，我们重新走到一起，是不是真的还能毫无芥蒂地爱彼此。”
楚原却只问：“那你还爱吗？”
明冉沉默着没说话，只是额头轻轻地在他额间蹭了蹭。此时此刻，这个动作已经宣告了她的答案。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楚原伸手将明冉抱住，在她耳边说着，“我们谁也无法预料将来，可我们至少明白当下我们的心是怎么想的。那些步入婚姻的夫妻，又有谁能保证会永远在一起？可至少他们在做出这个选择时，是因为爱彼此，也是冲着这个目标去努力的。”
明冉静静听他说着。
楚原问：“我们也努努力，好吗？”
过了几秒，明冉抬手抱住楚原：“……好。”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都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贵宝藏。
谁也没有说话，病房里瞬间也安静下来。
这样平和而又安心的时光，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弥足珍贵。
“哥！”
房门被打开，有人冲了进来，又在看到病房里的场景时刹住了脚步。
王敏静看着在病床上拥抱的两人，脸色就跟变色龙似的。她下意识想要关门，将后面两个人拦在门外，可刚一转身，王敏媛和盛婷已经走了进来。
两人看到楚原和明冉也都愣了下。
王敏媛见到明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见楚原看过了来，她还有些不敢跟弟弟对视，只笑了笑，说道：“明小姐也在啊。”
明冉原本背对着她们，这会儿已经从楚原怀抱里离开。她理了理衣服，起身冲她们点头，算是打招呼。
王敏静不由去看盛婷的脸。
盛婷的脸色已经跌到了谷底，她在身前抓着手提包的手青筋都快跳出来。她看向明冉，眼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可偏偏明冉目光平静，这让盛婷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这让她比见到楚原抱着明冉更难受。明家早就不如当年，明冉凭什么看不起她？！
盛婷上前一步，看着楚原说道：“我们一听说你出事，就立马赶了过来。飞机晚点耽误了些时间，不然早就该到了。”
楚原客气地说道：“谢谢。我没什么事，劳烦跑一趟。”
说完，他又看向王敏媛：“我让小张给你们订酒店，你们既然来了，不如就干脆在当地玩两天。我这边没事，明天就能出院了，你们也不用守着我。”
王敏媛还想说什么，可楚原的眼神却在告诉她，不用多说什么了。王敏媛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他虽然愿意为家人付出，可他也是个犟脾气，认定的事别人是改变不了他的。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看明白了这点。
王敏媛赶紧应下：“好，那我等会儿就带她们过去。”
楚原立马拿过手机给助理拨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助理就告诉楚原已经订好了，地址也已经发到了楚原的微信里。
楚原将地址转发给王敏媛：“姐，你带她们去吧。”
王敏媛点头，见王敏静还不乐意走，赶紧伸手拉了拉她。可王敏静倔脾气却也上来了，她见盛婷满脸失落，忍不住说道：
“哥，这个女人当年把你弄得那么惨，你真的还要跟她在一起吗？盛婷姐多好啊，还一直等你……”
“王敏静。”楚原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得心里有数。
楚原语气平静得可怕，王敏媛到了嘴边的话在他的注视下全都不敢再多说。她有种预感，如果她继续说下去，他哥可能真的会不管她了。
王敏静闭了嘴，一旁盛婷却红了眼眶。
她以为自己赢得了楚原所有家人的心，迟早都能等来楚原的心。可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不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做得多好而爱你，像楚原这样的男人，他的眼里心里只装得下他爱的人。
而那个人不是她，是明冉。
可盛婷实在是不甘心。
她上前一步，看着楚原问道：“这么多年我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是不是对你来说，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楚原看向她，见她眼底含泪，他的神色里也没有一丝的动容。
他握紧明冉的手，淡淡开口：“不是。”
盛婷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可楚原却紧接着说：“但我想我很早以前就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我并不喜欢你，在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明冉一个人。你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突然听到他这么说，明冉快速瞟了他一眼，耳垂微微泛红，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既然对我这么无情，那为什么我接近你的家人，和你家人做朋友，你从来没有阻拦过？！”盛婷几乎是有些崩溃地喊出声。
“盛小姐，这里是医院。”楚原平和地提醒，然后才回答，“那是他们的自由，也是你的自由。我只能跟你说明我的态度，但并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顿了下，楚原又道：“盛小姐，我想现在你应该很清楚了。”
盛婷知道他嘴里说的“清楚”是指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脸面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不甘心的情绪在身体里叫嚣着，可她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
原本她抱着希望，觉得楚原或多或少都会顾念家里人，如果家人能够左右他的想法，她还是有机会的。可今天来，她算是彻底看清楚了，楚原根本就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盛婷咬紧牙关，她狠狠瞪了明冉一眼，说道：“别以为是你赢了我。”
明冉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看着盛婷的目光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同情，这让盛婷觉得更扎眼了。可还没等盛婷再说什么，明冉开口先说道：
“盛婷，你搞错了。”
“什么？”盛婷有些没懂。
明冉继续说：“我从来没想过我要赢你什么。”她也握紧了楚原的手，“爱人从来都不是赌注，楚原也不是筹码。”
她这话说得坚定，就连楚原也忍不住朝她看去。
只见明冉就这么站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盛婷，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偏偏她这副模样恰好是盛婷最讨厌的样子。
明冉说道：“我当初是因为喜欢楚原，才想和他在一起。现在也是因为还爱他，所以才会和他复合。我没有想证明什么，更没有想赢谁。盛婷，你真的是因为爱楚原，所以才这么执着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这话问得盛婷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她眼里忽然间闪过一丝慌乱，嘴上却硬撑：“当然！”
明冉没有继续说什么，盛婷见她不说话了，也见病房里气氛微妙，气得转身就走。王敏媛看了眼楚原，又看了眼明冉，心底情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