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仅是铃，连邪见都看了过来。
……用咸菜塞进鱼的肚子里？
这样会好吃吗？
虽然表示怀疑，但铃还是很给面子的想要试试。
为了证明自己手艺还可以，梨奈特地没让小纸人帮忙，刀工了得的处理了几条鱼。
之前买的陶罐可以做汤，鱼用油煎至两面焦黄，倒入泉水后成了奶白色，滚开冒泡后，再放上豆腐和酸菜，闻上去就叫人食欲大开。
“好厉害——”铃蹲在一边充满期待，另一个陶罐里闷煮着饭。
剩下的鱼去掉内脏后塞入切碎的菌菇和酸菜，用树枝别住，不让酸菜掉出，放在铁架子上烘烤。
多余的菌菇则直接用木棍穿好放在火堆边烤，撒上细盐就是一道美味。
事实证明，梨奈确实还是有一点点做饭的天赋，酸菜鱼豆腐汤的口感很好，菌菇带着大自然特有的鲜味，被细盐点缀后，一口咬下汁水在嘴里炸开。
即使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的白犬，都被塞了几个后又吃了几个。
吃饱喝足，懒得动弹，梨奈宣布就地扎营睡觉。
人形杀生丸早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就消失不见，白犬倒是一直都在，懒洋洋的趴着，一副“莫挨老子”的姿态。
饭后，和铃一起在水中洗了澡，洗着洗着幼稚的两人在水里玩了起来。
“啊！”铃传来惊呼。
邪见正准备去看看，被一颗石头砸到脑袋，直接正面倒地，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
洗漱完后，换上干净的浴衣，铃跑到阿牟旁边，从它背上拿出自己的小被子，而梨奈则躺在白犬腹部，绒尾自然地搭在她的腹部，白犬把脑袋垂在她面前，形成一个半圆，把她圈在体内。
战国时代的黑夜不是什么安宁的时间段。
夜晚降临后，深夜时分，熙熙攘攘的杂乱声隔了很远，却清晰的传入耳边，顺带吵醒了沉睡中的梨奈。
白犬早就醒来，淡漠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山上那些冉冉升起的火把。
“怎么了，梨奈姐姐。”困倦不已的铃也被吵醒，揉着眼睛，发出没睡好的哼唧声。
梨奈坐在白犬腹部，也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懵逼样，和杀生丸在一起后睡眠质量飙升，她已经很久没有大半夜被吵醒。
以往半夜吵醒还能宰个怨灵泄泄怒气，现在她只能一脸懵逼的看向杀生丸，声音带着隐隐的委屈：“什么情况？”
见她略显委屈的表情，白犬凑过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埋在它的围脖里，委屈巴巴：“好吵。”
“哇！那边有好多人。”站在阿牟身上的铃已经摆脱困意，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邪见揉着眼睛也跟着起来，看到远处的火光，嘀咕着：“人类？”
隔了一座山，依稀能看到无数亮起的火把。
再怎么闹腾，也不可能牵扯到他们，梨奈打了个哈切，没什么兴趣，准备继续睡觉。
白犬用绒尾挡住她的脑袋，给她挡去一些聒噪声。
刚闭上眼，属于她的灵力在空气中一闪而过。
猛地坐起，梨奈烦躁的挠了挠头发，下午给出的护身符被催动了，麻烦，难道是那些村民？
身为巫女，倘若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斗她毫无兴趣也不必理会，但现在显然是妖怪和人类，梨奈不得不起身。
“我过去看看，杀生丸你在这等我吧。”强打起精神的梨奈看向白犬，环顾一周，人形杀生丸大人也不在营地，不知道跑去哪里。
本身并不喜欢人类，见梨奈想要掺和人类的事，白犬兴致缺缺，却也没阻拦。
“梨奈姐姐你要过去吗？”铃好奇的问道。
巫女职责所在，半清醒的梨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在这呆着，姐姐很快回来。”
被扔着看家什么的，铃早已习以为常，十分自然的应了一声：“嗨——”
黑漆漆的山林被举着火把的村民占领。
“不！我不要！我跟你们走，求你们别伤害他！”一面之缘的惠子倒在地上，也就是那位逃亲少女抱着一只纯黑犬，在她身前围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村民。
个个高举火把，用着愤恨的眼神：“你是被这个妖怪迷了心智！”
“没有，我没有！”惠子大叫，见他们又要攻击黑犬，直接死死抱住它，用后背护住他。
“惠子，你快回来！”中年女子开口，满面忧色。
举着火把的男人们呵斥着：“我们今天一定要杀死这个妖怪！”
还以为是妖怪欺负人类，结果是人类欺负妖怪？
躲在树上举着长弓的梨奈微囧，默默地放下弓箭观察起来，说起来，那只黑犬也是妖怪吧？身上少见的没有什么恶念，应当也没吃过人。
啧啧啧，这黑犬不太行啊。
妖怪和人类即使到了现代也是不被祝福，更何况是战国。
“来人，把她拉走！”村长褪下白日里的憨厚，怒气冲冲发的指挥起来。
惠子害怕伤到黑犬，眼里含着泪，“我跟你们回去，你们要放过他。”
村长脸色难看，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黑犬，跟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
“好。”他应下来，惠子被人拉了起来，留恋的看了眼黑犬，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地上，一步三回头，跟着村人离开。
等他们走远，梨奈才从树梢上跳下来，缓慢警惕的走到黑犬面前。
月光落下，满身伤痕，腹部被镰刀割开的口子深可见骨，奄奄一息，放着不管活不到明天。
可怜的妖怪。
梨奈本人对妖怪和人类并没明确的喜爱或者厌恶，除了怨灵、咒灵这种诞生于恶念之中，没有是非观的生物，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有好自然也有坏。
确定他没有沾染人类的血腥味，梨奈走上前，半跪着触碰了他的身体，用灵力为他治疗。
黑犬费力的睁开眼，刚想咆哮斥退眼前的人类，却在对方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嗅了嗅，原本还半死不活的眼睛瞬间瞪大，眼神近乎惊恐的看着梨奈。
黑犬：……杀、杀生丸殿下的气味！？
梨奈：？
根据她养狗的经验来说，这眼神很有话题。
带着一种要死不活，回光返照的惊悚。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
毕竟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巫女，妖怪的“临终遗言”还是可以听一下的。
结果她高看了自己，只见黑犬冲着她嗷呜嗷呜，似乎是热烈中点着点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中又带着点即将发癫的疯狂。
总之，就是属于，在现代社会一看到就会被人怀疑得了狂犬病的疯狗类型。
当然，梨奈对疯狗没什么怜悯，对方情绪十分亢奋，像是回光返照，她不确定低头看他一眼，思考着，或许对方是在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所以，成功误会对方在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梨奈微笑，拍了拍他的狗头，这黑犬有点像二哈，眼睛是蓝色的，让她忍不住薅了一把，“没事，不用太谢谢我。”
结果，那双蓝眼睛更震惊了，还发出一种近似悲鸣的嗷呜嗷呜声。
黑犬激动仰头长啸的时候，梨奈一把摁住了它的脑袋：“趴着，再乱动失血我就不救你了。”
“嗷呜呜呜——”黑犬干嚎了几下。
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然后就听见他在嘀咕什么奇怪的话，又长又短，有快有慢，绝对是在说什么。
沉默的听了片刻，她实在无法从一只狗的表情里看出他在说什么，比杀生丸还难懂。
脑回路实在无法和狗产生共鸣，梨奈解释：“我和那些村人没关系，唔——大概可以算是好心的仙女？”。
恬不知耻的给自己披了一层小仙女的皮，下一秒，温柔的脸色骤然冷漠，一侧身，伸手挡住迎面劈来的斧头。
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能够接住斧头，村人震惊，待看清她长相后，惊恐的往后仰去，直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粉、粉色头发的妖怪！
男人顿时慌了，连滚带爬的往后跑去，连叫都不敢叫。
龇牙咧嘴的黑犬恢复平静。
在灵力治愈下最起码是止住了血，黑犬挣扎着就要起身，冲着梨奈叫了几句嗷呜一声跑到灌木内消失不见。
跑走了啊。
做好事不留名的梨奈看他离开的背影，猜想十有八九是去找那个女孩。
“杀生丸大人，可以出来了吧？”半响，她扭头看向被月光笼罩着的古树，纯白振袖划过树干，杀生丸缓慢从后走出，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按照她对杀生丸的理解，对方并不是喜欢看热闹的存在。排除看热闹，那么就是——
“杀生丸大人，你认识那只黑犬？”她好奇询问，不过从杀生丸看对方的背影来说，认识的概率高达80%。
自然，杀生丸绝对不是什么喜欢聊天的类型，所以他并未开口。
西国刚亚成年的黑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因为人类受了伤，杀生丸眼中划过一抹不屑。
转身就准备离开，梨奈疑惑，提醒道：“那只黑犬现在去人类村庄会被杀死的。”
“呵——”杀生丸侧眸，眼神冰冷，“与我杀生丸有何关系。”
额，确实没什么关系。
但是……
他不是认识那只黑犬吗？
不仅对人类冷漠，对本族也很冷漠呢。
见他真的毫不犹豫的离开，梨奈思考了下，还是跟在黑犬后面往村子走去。
“……”都辛苦用灵力救回来了，这么让他白白送死不好吧？
刚抵达村子，黑犬背上带着惠子，被一群村民围攻，本就重伤的黑犬无力的垂着头颅发出咆哮。
惠子抱住他，“你快走，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嗷呜——”黑犬张口长啸一声。
箭矢飞射而来，在梨奈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黑犬护住少女，任由箭矢刺入自己的身体。
又一箭矢直接朝着黑犬的心脏，被惠子瞧见，瞳孔微缩，千钧一发之际，少女反扑，一把抱住黑犬，尖锐的箭头刺入她的胸口。
迟来一步的梨奈叹了口气。
搭弓、挽箭
不含灵力的震慑之箭刺入黑犬面前的地面，升起一面结界。
“妖、妖怪攻击了！”村人看到斧头弓箭长枪被挡了回来，顿时慌了。
确认黑犬快死，一个个跑的飞快。
很快，周遭寂静无声。
现代尚且是个只敬衣衫不敬人的世界，战国则是更放大了这弱肉残食的一面。
梨奈走近，箭矢化作的结界维持不了多久，无论是少女还是黑犬都气若游丝。
“抱歉——没能救下你们。”她平静开口，见过太多，她已经学会坦然面对死亡。
“呜——”黑犬撑着一口气，把惠子往梨奈身边推去。
瞧懂他的意思，梨奈看向少女胸口插入的箭矢，在现代或许还能救，但战国真不好说。
“我只能尽力。”灵力不是万能的，即使能够顺利拔出箭矢，她也不认识战国草药，后续会不会发生感染都是未知，暂时用灵力护住她的心脉，等晚点把她带去别的村子问问。
听到她的回应，黑犬犹如放下心头大石，头颅瞬间垂下，再也克制不住闭上眼。
大概是对方也是犬妖，即便不熟，但梨奈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一丝伤心。
一道影子落下，熟悉的冷调梅香席卷而来。
杀生丸再次出现，出人意料。
踏着月光，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满地狼藉，清冷眉眼瞧不出情绪，平静到几乎空洞的目光。
黑犬身上全是人类留下的伤口，冥界的使者出现在它身上。
后知后觉，梨奈抬头，神色有点低沉：“……你、没走？”
两百岁的杀生丸和四百多岁的杀生丸以长相来说差异甚小，微乎其微，所以梨奈对他确实也提不起戒备心。
他没说话，只是用着平静且淡漠的眼神注视黑犬的尸体。
不其然的想到父亲。
一样愚蠢
被梨奈救治的少女醒来，一一睁眼就是看向躺在一旁的黑犬，顾不得自己的伤口，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
“岩叉丸？”轻轻的声音响起，在察觉对方毫无反应后埋在他怀里大哭，歇斯底里。
只不过这次她再也得不到回应。
哀怨的哭泣声回荡在空旷的草丛中，繁星坠在清冷的夜空，哀哀怨怨。
“谢谢巫女大人救了我。”惠子小声开口，抱着黑犬的尸体，深情温柔，“但是我不想留在一个没有岩叉丸的世界。”
话音刚落，她近乎决然的把胸口的的箭矢往里摁去，速度之快，梨奈甚至来不及阻止。
护住她心脉的灵气被打碎，箭矢刺入的瞬间她像是一朵凋零的花，神色间是淡淡的欣喜，倒下后，目光深深的看向黑犬。
梨奈：……殉情？
起风了。
风吹起杀生丸的裤腿与明黄腰带，长发往前纷飞。
“愚蠢。”平静的好似周遭的一切都未曾拨动他的心弦。
梨奈忽然想到杀生丸拥有的天生牙似乎能够起死回生，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不知道复活死人的代价是什么。
杀生丸抬腿准备离开。
“那个——”身后传来略带惆怅的声音：“我可以把他们葬在一起吗？”
这只黑犬似乎和杀生丸有点关系，万一她自作主张把一人一妖埋在一起，杀生丸不喜欢人类，一个暴怒把坟墓掘了不是很惨？
顿了下，杀生丸金眸扫去，语气依旧冷漠无情：“与我无关。”
梨奈诡异的看他一眼。
不是，与他无关的话为什么他又出现在这？
大晚上散步又散到一块儿去了？
“殉情啊，听起来很美好却又显得愚蠢，轻易地放弃其他人渴求而得不到的生命；但是，在一个痛失爱人的世界，对于当事人来说又是无比痛苦。”像是喃喃自语，“有想要守护的心，却痛失所爱。”
【杀生丸，你也有要保护的东西吗？】
父亲的话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而这一次，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白犬和巫女的身影。
守护的东西……
骤而暴怒，下意识的握紧拳头。
下一秒，天生牙在他腰间发出嗡鸣，嗡鸣声尤为清晰，犹如心脏跳动的音律。
天生牙又有反应了？
为什么？
他回头看去，月光下的巫女正用手扒着泥土，嘴里唱着安魂曲。
天生牙的嗡鸣依旧清晰。
杀生丸单手放在刀柄上，感受手掌间类似心跳的震动。
【天生牙，你想说什么？】
良久，就在梨奈准备把一人一犬放到刨好的坑里，耳边响起属于杀生丸的清冷嗓音：“……救他们吗？”
一刹那间，剑刃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尸体，梨奈被吓了一跳，恼羞成怒：“做什么？”
下一瞬，脆弱的呼吸声从泥坑里传来，埋了一半的黑犬和少女醒来。
黑犬先是拱了拱少女的脸，确认她只是睡着而不是死去后发出呜呜声。
“聒噪。”杀生丸居高临下。
原本没反应过来的黑犬在看到杀生丸的瞬间，成功呆了。
盯着杀生丸又看了看巫女，忽然爆发出尖锐爆鸣。
梨奈：……狗疯了？
皱起眉，杀生丸收回天生牙，“闭嘴！”
黑犬恭恭敬敬的以原型磕了个头，又朝着梨奈方向磕头。
梨奈：……不是，她辛辛苦苦救人，虽然殉情死了，又挖了个坑给他们合葬，结果活了？？
啊，心情顿时很复杂呢。
杀生丸并未理会她眼中的震惊，甚至于懒得解释，迎着风，头也不回的离开，带着股傲娇的模样。
直至杀生丸的背影消失不见，黑犬又恭敬的朝着梨奈嗷呜几声，像是在说什么，不过梨奈一个字都没听懂，磕了个头，身形变大，背着睡着了的惠子迅速离开。
捧着土的梨奈盯着空无一物的坑，陷入沉思。
战国里真是少见的安定和谐。
梨奈困倦的打了个哈切，眼角泛起一点点泪光,昨晚挖坑害的她睡眠不够,怀中抱着缩小后的白犬，和铃坐在阿牟后背，晃荡着细长的腿,昏昏欲睡。
昨晚还真是“惊心动魄”，回来之后又被白犬摁着闹了一会儿，一晚上没睡。
“梨奈姐姐——”铃把编好的花环举了起来,兴致勃勃：“这个送给你。”
揉了揉眼睛，满脸倦意,狗不做狗的时候，简直就是禽兽。
看到铃举着的花环,梨奈弯腰凑过去,鼓掌：“很漂亮，谢谢铃。”
铃心满意足的笑了，唱起了儿歌：“铃兰花白霜雨，春雨落下百物生——”
白犬抖了抖耳朵，从梨奈怀中跳出，落地后身形迅速变大,成为一米多高的巨型犬，走到人形杀生丸身侧。
“铃，等着。”人形杀生丸忽然开口，白犬冲着他唔叫了一声,肉眼可见的，杀生丸流露出不悦的情绪，迟疑了下，还是缓慢道：“巫女，你也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