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礼拿下烟夹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凌厉黑眸看向赵磊,“想放下,想。”他强调了这个字,“说明她还没有放下,她在挣扎。真正放下,她就不会回来,也不会想。”
“她学音乐的,如今研究生都读完了,不回来唱歌,她要做什么?做老师吗?音乐生就这点出路。”
“她原本要读南方政法大学。”齐礼把那根烟竖在车窗上,看着那支白色香烟贴着黑色的车玻璃,摇摇欲坠,“她考上了,她没去,她最后选了音乐。她走了七年,又沿着原路走回来,走到了我身边。燕山音乐节她在台上看到我,她弹错了音,焦棠是在乐器里长出来的人,她看我一眼弹错了音?合理吗?七年没见,一眼认出我?”
“她家里有人犯罪,可能政法这条路不好走。至于弹错音,那天那么热的露天广场,她也是人,她不是神。你是大明星啊!谁不认识你?你一米八七的个子,往那里一站……”赵磊看到齐礼越来越难看的脸,声音一顿,“齐总,要不你跟我聊聊,你们为什么分手?我给你分析分析,她怎么想的,看看你们还有没有机会复合。”
“不聊。”齐礼坐直拿下那根烟扔回去,慢条斯理整理衣服,打算下车,“游戏部分你想删就删吧,但合唱还有她唱歌的部分,敢剪一帧,谁剪我让谁死。”
焦棠烤完剩余的全部食材,走回桌子拿了一罐可乐。
“现在你什么都会做了。”席宇拎起啤酒罐跟她碰了下,灯光下,他的脸颊泛红,他喝的有些多,“以前你可是煮个粥都能炸厨房。”
“一个人生活,总要学生活技能。”焦棠拆开可乐很轻地抿了下,她的大脑还有些晕,蚊子围着她盘旋,她是真招蚊子,一晚上别人都没事,她被咬了一身的包。
“那也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席宇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要说漏嘴了,喝了一大口啤酒,转移了话题,“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天吗?”
谁会不记得?
焦棠放下可乐,拿起自己的吉他。她这吉他今天一整天都在齐礼的手里,她背了个吉他来没秀一次。
焦棠知道齐礼被经纪人叫走了,就在路边的商务车里,她没有抬头看。难道那十年是真的?只有真的,经纪人才会那么紧张。如今齐礼顶级流量,拥有无数女友粉,感情方面是大事。
怎么可能啊?他喜欢谁十年?
她十六岁认识齐礼,可她和齐礼真正在一起是十八岁的事,还是一次酒后乱性,他被迫负起责任。而之前,是她锲而不舍地追在齐礼身后,齐礼喜欢的是那种明艳大美人,跟他一样美的人。
“记得啊。”焦棠没有取吉他拨片,她垂着眼弹着吉他,弹着不知名小调,“第二天,我们就去参加了《青年摇滚》。”
月亮爬上了树梢,天空变成了灰蓝色。
那四个小孩回房子里用麦克风唱卡拉OK去了,隐隐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快,一晃十年。不过还好,我们都在这条路上,还没有走散。”席宇有很多话想说,可在镜头前,能说的很少,“要不要合作一首歌?”
“唱什么?”
席宇看着焦棠沉静的侧脸,残忍开口,“一个夏天。”
吉他声停了。
片刻后,焦棠弹起了当年《新歌手》的主题曲,“这个能唱吗?有版权吗?”
《一个夏天》有版权,作词作曲是齐礼,原唱焦棠。他们拥有完整的版权,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可焦棠不唱。
席宇若有所思拿吉他和焦棠唱起了《新歌手》的主题曲,唱到尾声时,齐礼拎着一瓶蓝色驱蚊水进了院子。他先是姿态潇洒地往自己身上狂放地喷了一遍,又喷席宇,在驱蚊水的清凉气味中,抬手扔给了焦棠。
十年是假的吧,肯定是假的。
焦棠把吉他放到一边往自己身上喷驱蚊水,席宇说话都有点大舌头,“哥,你回来了,还要不要吃东西?我去给你们俩做炒面。”
“你还能站起来吗?少喝点吧,对嗓子不好。”齐礼把他按了回去,“有的是时间聚,不差这一天,回头下了节目我们再喝。”
这是场面话,席宇跟齐礼已经快两年没有坐一起吃饭了。他找齐礼给自己卖票,齐礼会来,但演完就走,连饭都没吃过。
齐礼很忙,找齐礼得先找他的经纪人。
他们有了各自的生活,早就不是十年前的他们了。那时候他们自由肆意,以为世界是自己的。
席宇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他嗷嗷地哭,哭的声嘶力竭。
焦棠握着驱蚊水静静看着他,齐礼垂了下稠密漆黑的睫毛,端起桌子上凉掉的水喝了一口,抬手拍了拍席宇的肩。
这场聚会因为席宇的哭而结束,席宇是真喝多了,一边哭一边讲他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
齐礼扛着他上楼,焦棠在后面背着他们的吉他。跟曾经一样,齐礼和席宇走在前面,焦棠跟在他们身后。
进屋子的时候那四个小孩问他们要不要玩游戏,他们在客厅里打牌。
“不了,你们玩吧。”焦棠看齐礼脸色不好看,怕他开口怼人,先一步开口把吉他放到了客厅,快步顺着楼梯走到二楼去开门。
席宇的房间在二楼,他打呼噜声太大,齐礼睡眠浅,睡一层会吵到齐礼,
他把一切都考虑到了,客气周全。
齐礼把席宇放到了床上,焦棠去洗手间洗湿毛巾。石龙头哗哗响着,她熟稔地打湿毛巾又拧干。齐站在不大的房间里,不轻不重地踢了席宇一脚。
喝到烂醉如泥也是一种幸福。
齐礼接走了焦棠拿出来的湿毛巾,粗鲁地给席宇擦了一把,取了个垃圾桶掀开盖放到床头,“走吧,这里有节目组的人,他的助理也在外面,不会出事。”
焦棠点点头,跟在后面出门,看到了席宇的助理等在楼梯口。
机器在拍摄,他们不方便出镜。席宇如今的咖位,他身边也是一堆工作人员。
齐礼腿长步伐大,走到了前面,焦棠跟节目组要了一瓶水拎着走在后面,走到三楼楼梯口,齐礼忽然回头。焦棠连忙往旁边避了下,齐礼只是冲她身后的摄影师说道,“今天的素材就拍到这里吧,后面别拍了,睡了。”
焦棠也不想让他们再跟拍了,她如今入睡困难,到处都是摄像头,若是睡觉也拍,她今晚恐怕要失眠。
她看向齐礼在灯光下微冷的脸,成年后的齐礼气场更足,有很强烈的压迫感。说一不二,这里的的人听他的。
“那我们收工了,晚安礼哥。”制片人朝齐礼挥挥手,把所有人撤走了。
走廊寂静下来,齐礼转身继续沉默着往前走。焦棠的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摸着矿泉水瓶盖上的螺旋纹,荒唐又狼狈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她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刚要开灯听到身后一道偏冷的声音,“聊聊。”
焦棠喉咙一紧,她迅速调整着情绪,转头看向齐礼,“在这里吗?聊什么礼哥?”
“把你的收音器关了。”齐礼恢复了他正常的音调,双手插敞着长腿站在走廊里,下颌一点露台的方向,黑眸注视着她,“那边没有摄影机。”
焦棠这才发现齐礼没戴麦,她思索了片刻,手背到后面关掉了收音。
齐礼越过她大步走向了小露台,冷淡声音落在身后,“你能跟所有人聊天不能跟我聊,会让我觉得你还惦记着我。”
焦棠四下环视,没看到人才抿了下唇,走向露台。露台上的摄影机果然全撤了,一个都没剩。
齐礼让人撤的?他想跟她单独说话?
“面对我很紧张?”齐礼靠在栏杆上迎着炽热的夜风回头睨视焦棠,“很不自在?”
“没有。”焦棠不动声色地吸一口气,走过去把手搭在栏杆上,看别墅区远处的夜景。茂密的树木让一栋栋别墅若隐若现,风静静吹着她的皮肤,热而潮。
齐礼从裤兜里取出烟盒,拿了一支烟含在唇上,低头用修长的手指虚拢着烟滑着打火机点燃,吸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吐出来,他握着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扭头看焦棠,“你是不是琢磨了一晚上我喜欢谁十年?看都不敢看我,以为我喜欢你十年?嗯?”
他那十年是假的?也是,综艺里的游戏谁会玩真的?
“我以为你喜欢席宇。”焦棠想表现的轻松点,捏着矿泉水瓶,嗓子深处有些堵,堵的她喘不过气来,“吓我一跳。”
齐礼嗤笑,夹着烟的手扬了下,“给我拿个烟灰缸。”
明明烟灰缸就在小露台中间的桌子上,他一抬手就拿到了。
焦棠拿起烟灰缸,铁栏杆好像也没有地方放,于是便举着让他弹烟灰。
齐礼慢条斯理弹了一下,白色烟身轻轻地磕了下白瓷烟灰缸,一点烟灰慢慢悠悠地跌落,他嗓子很轻地动了下,道,“退一步还是朋友,都别矫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刚回来有点不适应综艺的节奏。”他们太熟了,焦棠做点反常的事,齐礼都能发现,她再掩饰显得更矫情,这一整天她除了唱歌没怎么跟齐礼互动,“也怕影响你。”
焦棠在想继续举着烟灰缸,还是放回去,看齐礼又抽烟,想劝他少抽点烟,又开不了口,她没立场。
齐礼垂着眼,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他的长睫毛落在眼下拓出一片浓重的阴影,半晌他才吐出白色的烟雾,有一缕烟雾缠绕在他的唇上,让他的唇色冷而艳。
“在停车场堵你是我不对。”齐礼开口。
焦棠倏然抬头,撞上了齐礼的眼。他就站在面前,小露台没有开灯,唯一的灯是走廊上的,远远映来,昏暗的空间让他五官深而凌厉。
焦棠的心脏猛地被什么一撞,她把烟灰缸扶在栏杆上,声音卡在嗓子里。
“那天去燕山音乐节看我表妹的演出,恰好听到你说话,来气。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不熟的人?哪怕没有——我们也做了三年的朋友,并肩三年——”齐礼换了一只手拿烟,突然抬手到焦棠的头上,焦棠一躲没躲开,被他狠狠揉了把头发。
熟悉的姿势动作力道,焦棠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的手指修长骨关节清晰,宽大的手掌滑下去贴着她的后颈,扣住了她,不让她躲,他咬牙切齿,“我不能做你的男人,我能不能做你哥?难道你叫我哥也是假的?做人不能这么无情啊焦糖糖。”
焦棠说不出反驳的话,齐礼对她很好很好,比亲哥都好。
网上人骂恋爱脑死心塌地爱一个男人会骂他救过你的命吗?是,齐礼真救过她的命。
他的掌心贴着焦棠的脖颈肌肤,贴的很近,密不透风,焦灼而炽热。
焦棠站在那里,感觉到腿软,她仿佛陷进了沼泽地里。脚底下松而柔软,她在一寸寸下陷。她感觉到空气湿潮炽热,铺天盖地的窒息。
“你们都觉得我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不会受伤不会死。你是,席宇是。我在这个位置上,我就活该做个孤家寡人,被你们孤立。”
谁孤立你了?谁敢孤立你。
焦棠怕自己一开口就失态了,她抿着唇。
齐礼摸着手心底下熟悉的细腻,肌肤紧紧相贴,相连的地方热的快要融在一起了。他嗓子有些干,他拿起烟吸了下,干洌的烟草镇压着那股疯劲儿。他垂着睫毛压下所有的情绪,想要进一步的念头在大脑里盘旋了无数次,被他死死按着,困在冷静的皮囊里,他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冷静了。
他冷静地松开焦棠的脖子,视线克制地从她宽大领口露出来的洁白肌肤上移开。
手指上的烟灰蓄了一截,他慢条斯理在烟灰缸里弹了下,视线上移到焦棠的侧脸上,冷静而克制道,“这七年……过得好吗?”
潮热的空气铺天盖地,又湿又闷。
男人从后面压着她,强势激烈地索取,焦棠仿佛大海里的一叶舟,风雨飘摇。
一只修长的手指穿过雨雾,穿过包含着水汽的炽热,落到她的脖颈上。那手指修长带着一点凉意,她从嗓子深处溢出了声响。她求生一样去碰他的手,她想从那只手上汲取一些凉意让自己从这场即将失控的疯狂中脱离出来,她快要死了,她会彻底沉溺进这片高而茂密的热带森林。
那只手不是来救她的,那只手带她攀向了更疯狂更炽热的湿潮沉闷中,在她即将窒息之际,他沙哑性感的声音缠着她的耳朵,含着懒洋洋的笑。
焦棠猛然睁开眼,房间炽白一片。门外有敲门声,刘瑶压低声音说道,“老板,该起床了。”
焦棠看着天花板,嗓子深处还在颤抖着,她急促地呼吸,随即猛然回神去检查这个屋子里的摄影机。
还好,都盖着。收声设备全部关闭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录节目的时候做了一场春|梦。
身体又潮又热,睡裙不知道什么时候卷到了腰上,她抬手盖在眼睛声,不愿意也不敢去回忆那些过去。
明明过去了七年,她应该忘记的,可还是会做有齐礼的梦。
梦里齐礼的一切都是清晰的,他的手指纹路都是清晰的,他的吻他在床上的控制欲与霸道,肆意地冲荡着焦棠。
人不应该,至少不能陷在前男友的春梦里。
荒谬至极。
焦棠抬手盖在眼睛上,平息着身体的余韵。昨晚他们也没说什么,齐礼好像真的放下了,云淡风轻问了她这几年怎么样。
这才是正常的多年不见的状态,他们云淡风气,各自平静。问候一句过的好吗?过去就像是夏天的最后一点炽热,秋风一吹散的干干净净。
焦棠说过的挺好的,她学了很多东西,她见了很多人。
齐礼点了点头,他把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里,溅起一点火星,他点点头淡淡说,“挺好就行。”
他没有再碰她一下,那一下揉她头发好像是彻底的释怀。
他们少年相识,一起走过漫长的岁月,走过人生的暗河。除却那场误入的混乱初恋,他们还有很多其他的感情。
不至于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释怀了放下了。都别再惦记,往前走,当普通朋友,把心思埋起来,各自安好。
未来齐礼结婚,焦棠估计还得去送份子钱。
焦棠心情又跌进了谷底,糟糕透了。她不敢想,未来的某一天齐礼官宣,她要怎么装云淡风轻跑他微博底下送祝福。
“糖糖姐?”刘瑶又喊她。
焦棠拿起手机开机,打开微信看到通讯录那里多出两个好友申请,她心脏猛然跳动,有齐礼吗?
她点开却只看到了顾子恒和《朋友听我唱》节目组制片人,狂跳的心脏沉入谷底,自作多情又无聊。
节目组小群里一百多条未读消息。
刘瑶发了几条叫她起床的消息,焦棠按着手机屏幕回复:“我洗个澡就出门,他们都起床了吗?”
刘瑶回复很快:“大佬走了,其他人在客厅,早上还要再录一段吃早餐,你安排的是中午走。”
焦棠眼皮猛地一跳,大佬是齐礼吗?
齐礼走了?
上次她在车里语气不太好地问刘瑶是不是齐礼的粉丝后,刘瑶就不在她面前多说齐礼什么了。
齐礼早上就走了,据说要赶通告。
酒醒后的席宇又圆滑起来,焦棠跟席宇在镜头前演了一会儿兄弟情深,录制到了尾声。
席宇把留言板拿来让她写,焦棠若无其事地翻看着以往艺人写的留言板,猝不及防看到了齐礼的字。
齐礼的字狂放不羁,又大又张扬,快写到纸外面去了。
“青春的列车载着你我飞越长夜,翻过山跨过江河看见了梦里的热烈。”
这是《我会死在明天》里的一句歌词,他改了两个字,原句是‘翻过山跨过江河去看梦里的热烈’。
署名是夏天乐队NEO。
他回国后再进圈就用回了本名,他把NEO留给了过去。他不再用这个有些中二的名字,他的签名只有齐礼。
他这是和过去和解了?
“随时联系,等回了B市我和佳佳请你吃饭。”
佳佳是席宇的女朋友,官宣过的。谈了好几年,感情很稳定,焦棠搜过新闻,好像是席宇的粉丝。追着追着,就和正主HE了。
“好啊,你不请我找你家去。”焦棠没见过席宇的女朋友。
焦棠翻到自己的那部分,中规中矩地写下对节目的祝福,最后署名,焦棠犹豫片刻,签下了TANG—焦棠。
收笔把留言板放了回去。
下午她没回B市,她直接飞广西去了。
秦念给她接了个工作,录个三天两夜的综艺。是很多人的综艺,她过去混个脸熟,整个节目组只有一个熟人,还是刚认识的顾子恒。
难怪顾子恒加她,是他们之后有合作。小屁孩拽的比少年时的齐礼还难搞,焦棠尽可能远离他,还是被他的粉丝撕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