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豪流偶像(Iphigenie)

苏沐脸红了。
“一直都在照顾我。虽然很害怕但也被我邀请过来拍电影了。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听到设定就有点猜到我的身世了？”库鲁比说，没等苏沐回答就继续。她说电影后半段讲的是她妈妈的故事，“妈妈和爸爸。”
听完她的身世之后才能理解为什么电影里方艾朵接受了上载，“一直和爸爸在一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作为子女看父母相处时的幸福，反而有种……接受手术副作用的感觉。爸爸就是上载的副作用。
因为库鲁比一直觉得如果妈妈能接受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因为......生下她后不管是损耗过大病逝，还是自杀，而死掉。
剧情里方艾朵和总裁连接吻都没有过，那就是她眼中的爸爸妈妈。库鲁比的出生方式非比寻常，她可能根本没想过父母会做/爱。但电影里可没花篇幅补充这个技术，自然而然的就是到最后也没有怀孕。上载后就更不可能。库鲁比说“我想那样会比较好。”
都是父母对孩子的人生指手画脚，很少有反过来的，感觉她傲慢得过分。但那就是库鲁比以现在的认知，觉得最有利于妈妈的人生。电影中方艾朵说“我无法怀孕。”库鲁比之前在家里看《艾比斯之梦》还特地给他指其中的一段，【“有一件事，我要趁现在告诉你。”......“我没有阴/道。所以，即使你对我产生性/欲，我也无法迎合你的需求。”】他当时吓了一跳，在想自己是不是给库鲁比留下了什么错误的印象导致她在委婉地吓阻他，一瞬间甚至想跳/楼，他看上去就那么像借着女孩子住自己家的机会就要猥/亵她的人渣？可她何必那么委婉！直接说你动我就会死不就好了。
但现在就什么都懂了。库鲁比的妈妈怀了她五年，那五年里她的腹腔都是处于半打开状态的，要经常调试。库鲁比对她的出生......抱有罪恶感。
“我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库鲁比说，她是妈妈的延续，也可以认为只要妈妈还能一直活跃，以最完美的状态，就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小孩。她说她有点在意妈妈的事情，所以才会进娱乐圈，一直想当正统电影女演员的，可是这次演了偶像，穿着可爱的衣服，用可爱的举止（不需要刻意装酷），也很闪闪发光。
她说话的时候苏沐手搭在她椅背上，一下一下绕她的头发，神情郁郁。库鲁比却说着说着，一下子笑了。
“电影的最后。”她很温柔地说。“那个方艾朵巨大化握住地球的情节，我看哭了。我在绿幕前拍摄的时候感觉傻透了，没想到效果会是那样。导演让我去看然后我看哭了。”
“电影前面是我自己，我和你，不是‘我想把我们的故事搬上大屏幕让所有人看’而是真的那个拍起来比较有趣，这是我的个人电影，而我人生就只有这么一段有趣的时光。”
“但那个时候心情很down，你和我吵架了不愿意来，对，还有我准备后面接上妈妈的剧情。我觉得我欠她的，要完成妈妈没完成的人生。但最后，就是最后。”她很轻轻地唱“地球、地球，是我掌中之物。”这是最后方艾朵广告配的曲子，也是电影的主题曲。
“那时候看到成片我真的哭了。我觉得那个不是妈妈就是我自己。我嫉妒死了不愿意把这个角色让给任何人。我演的，我设定的剧本，从我人生中提炼的故事......”
她低着头。笑时也在眼中含着伤感，可要哭却每每还是感到快乐。她把小熊放在一边，说“那个时候才明白。我原来......不是愧疚，不是想要替她活。我是觉得这样很棒啊。”
“演绎、被爱、给和自己同样处境的人带去同样的感觉。导演说这部电影商业和艺术都是半吊子。但只要愿意出钱砸特效和宣传，就一定能有更多人进入电影院，其中一定有能和我共鸣的人。”
她的指尖温柔地搔刮着他的手背，苏沐的手指节分明，像雕塑出来的，很有力量感，而库鲁比的指尖软得像水，又像羽毛，没能确切感觉到触感就已经融化。他觉得身体过了一阵电，吞咽的同时听见库鲁比在笑，笑声通过指尖的颤动传达给他。“我被救了，也想帮助其他人。”
苏沐提供给她很多很多的善意，把她捡回去、很害怕但还是对所有不妙的地方视而不见、鼓起全——部的勇气和她说今天这些话，换位而处库鲁比会离那个危险的女生远点。
“只是我还是伤害你了，对不对？从一开始预知未来的时候就是。周明辉还说你不怕死，差点被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覆盖了却还在我身边。其实你还是很害怕......只是当时的我很需要你。把我丢给对我完全不了解的人群是不行的，大部分时间我可以隐瞒自己，认为大家喜欢我，但小部分时候我发现了，简直像光着脚在棉花里踩到针。会尤其想死。”库鲁比脸上没表情。
现在算是合适的交接时间吧，大家还是不了解她，但也不是完全的虚情假意。方钰还说会帮她报警。但苏沐还是说对不起。因为他丢下她逃跑了。库鲁比抬头很深地看他一眼，眼神已经蕴含千言万语。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一直、一直都该是我说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的，但我毕竟是爸爸的小孩......我该祈祷自己是从桥下捡来的小孩吗？”
手机收到消息提示。可以登机了。
库鲁比直接借给他私人飞机，没有让他等下一班，而是直接协调航线。在系统的帮助下，那些手续再快结束他也不奇怪。只是现在刚好是打断的时机而已。
他默不作声地站起来，库鲁比已经过了倾诉的时间点，同样不说话的把小熊捡起来抱在怀中，她神情爱惜，微垂的侧脸几乎蕴含着宗教中圣母的温柔。她准备继续叫它系统到什么时候？那一家人都够别扭的，她真的可以解开心结吗？很多很多凌乱的思绪，苏沐只是由衷祝福她“希望你一直开心。”
他拉着行李箱走，离开时库鲁比还是没道别，低着头，但一背对她，他就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在一个路口停住，行人交织，没有人在看他，他回望库鲁比，而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很认真地凝视着他。
她的神情里没有离别的隐痛，也不像个被丢下的小孩，这可以说是他见过她最坚强的时刻。她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站起身来对他挥手。
“再见、再见！我们会在不远的未来再见的。”库鲁比边挥手边说，还把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她说“你是我永远最好的朋友！”
系统的时间以万年计算，但库鲁比只持有短暂的十七年人生。她相信他们会在【不远的未来】再见，还说他是她【永远】最好的朋友。苏沐不知道她的时间维度哪个是按哪个算的，他只是第一次很想哭。
此时此刻，他拥有一个女孩子闪闪发光的真心。

飞机上接到了库鲁比的电话, 她好像只有在启动后才有勇气打给他。
“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她上来就说，“一直都在旁边看。”
“惩罚周明辉没有问题。杀了他也行。但把所有都推给苏卿语，自己不明确示意‘你去打他一顿吧’, 让她来猜，事后又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太卑劣了。”
“你也是人渣。”库鲁比对他更不留情。苏卿语回国交换过一年，那一年里面苏沐是能看出来她遭受过校园暴力的。“你对她视而不见。”
苏卿语并没有向他求助过, 两个人有过节，小时候她带他在私人公路上飙车，他以为自己会死掉。且苏卿语并不信赖他。她倒是找爸爸谈过话，不过在苏沐印象中，爸爸对这种事态度冷漠, 不是说不把它当回事，苏卿语受的折磨放在大人身上都受不了, 是他觉得没有办法处理，那就不配做他的小孩。
苏卿语再回去之后就变成了那样，她搞不好比爸爸想象中的更优秀——她的确给他造成了麻烦，报复得太过了，学生家长直接和他们结仇, 但那种攻击性是父亲所欣赏的。
苏卿语在国外还有妈妈，对她的遭遇苏沐总是觉得‘其他人会去处理的’。所以苏沐没责怪过她，甚至是她把周明辉按在水里的时候, 对她他没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因为他当时就什么都没说。“你对【只向自己一人发出的求助】无抵抗力。”库鲁比说，“不是因为你渴望成为英雄, 你是胆小鬼中的胆小鬼, 很怕麻烦, 又总是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惆怅里——你以为只有你内心很空虚吗？而是因为那时就没法再推卸责任给任何一个人了。你不想拯救世界，却来帮助我......这是伪善啊。”
“相反就不算伪善吗？”苏沐说。库鲁比站在他家楼下的时候，凭直觉就知道有大麻烦，还有在机场里面，他冒着……不知道，搞不好该不会世界会毁灭吧的危险和她交流。他是真的觉得那样能把她导向幸福，库鲁比的悲剧是个人的悲剧，和时代大势完全无关，问题只在心态上。他做这些都没后悔过，那些说着世界怎么样，但是对身边的人漠不关心的人才是混蛋。
“我不知道。”库鲁比说，她没被教过。“不过我决定要更坚强的面对。”
“杜若。”她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我觉得她有点像妈妈。”
“……”
“包括利用我这一点。”库鲁比说，电话那头她的声音相当镇定。苏沐以为她不知道呢，很多人都觉得她对杜若接近舔狗。这个词竟然还能够和库鲁比沾上边，她简直想笑。“妈妈以前会不会也这么做呢？我有时就会这么想。”
西西娜第一次在库鲁比的叙述中褪去了神性的光环，毕竟刚出名时她是个没有后台的女生。
“杜若并没有做得很过分。而且她没有资本，就得自己为自己考虑。苏卿语瞧不起她。”苏沐以为库鲁比这种人难免有点阶级论，但没想到语气意外的宽容（大小姐模式她不是直接说势力值不如我的人就是垃圾？）“有什么好瞧不起的，我们除了有钱又有哪里比她强的吗？杜若捐款，演出的电影影响了很多人，苏卿语做不到吧。”
“嗯，她从不捐款的，国外也不。国内没有避税政策就更不捐。”苏沐说。
苏卿语好像觉得这才是她的社会责任，不捐款，让人们不要希冀“从天而来的救助”，应该自力更生。她觉得赚钱本来就是资本的流动，从某些地方压榨来，又把压榨来的钱投到另一个洞里面去，简直是在开玩笑。至于影响什么就更不要说，苏卿语上任何一个访谈节目，如果说实话都能造成一大波人价值观的崩坏。不过他还是得为她说句话。
“但她讨厌杜若不是因为这个，她瞧不起的人多了，一般不会每一个都【讨厌】。她觉得杜若在利用你。”他算是在为妹妹的恋爱事业添砖加瓦吗？在已经确定了自己对她就是个人渣的现在？苏沐笑了。
“利用？”而另一边，重复这个词语，库鲁比也苦笑。她对苏卿语言辞很刻薄，但是也知道行为上，这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做的所有事，甚至思想都在为她好的人。如果让外人来看她们的关系，库鲁比是杜若的舔狗，苏卿语是库鲁比的舔狗，杜若借用库鲁比踩苏卿语，相当吊诡。
苏沐补充。“苏卿语在人格上瞧不起她。”
“......她自己人格很健全吗？”库鲁比无语了，她不知道在向谁解释，“我也是在利用杜若，她让我能在妈妈面前没那么卑微......谁又比谁高贵呢。”
“所以你们没再联系了啊。”苏沐说，“你和杜若。”
“嗯。”库鲁比说。她有负罪感啊？苏沐想，结果下一句话就被库鲁比戳中。“总之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格上大家一样烂！但你和我尤其没资格瞧不起苏卿语，她够扭曲的了，但周明辉这件事你和我都只是站在旁边等着她去欺负人而已。”
“她察觉到了我们的想法吧。搞不好在内心笑我们装。”库鲁比说得很笃定。换她一定就会这么想，“顺便感觉你出国不全是为了逃走。你和我说话的时候看不出求生欲。”
苏沐苦笑。
“你在谋划些什么吗？算了，无所谓。”她又自顾自的放弃。“和你聊天受益匪浅，我也要整合人格，往更健康快乐的方向迈进，在感觉可以的时候再见吧！”
她挂了电话。
库鲁比接着给苏卿语打，视频通话，那边很快接起来，但她看到苏卿语脸的一瞬间，腹稿全部泄气，最后只说“算了，面对面说吧。”然后就直接起来，从机场回市区。
苏卿语很忙，但还是给她排出了行程，库鲁比进会客室时她满脸紧张，库鲁比直接了当，“我希望你去和杜若道歉。”
“……”
“不是‘用xxxx来表示歉意’。别给她塞资源了。面对面，用语言道歉，你欠她的。”
苏卿语如遭雷击。“那你......”她本能地想要自我防卫，你就对她问心无愧吗？但刚开口就闭上，她没法像库鲁比指责她一样的指责库鲁比。库鲁比却普通地说了对杜若的全部想法，包括妈妈那段（说出口简直想死）她已经剖析了自己的卑劣，所以其他人反而无话可说。
“苏沐也觉得对不起你。”她对苏卿语说，却又皱眉，这句话听起来就空虚，“他没说出口对不起。已经不是能说这个的关系了，你们之间道歉也没可能和好。”往后追溯一万年都看不出来两个人关系弥合的契机。
“但下次见面你可以给他脸上来一拳，折磨也......不是太过分我都会按着他的。”库鲁比说，好像在宣布‘就这么做吧’，然后她朝苏卿语走近，苏卿语本能地后退，手按到会议桌上，库鲁比笑了。
“你害怕我。”她说。“从一开始就在害怕我。”
苏卿语对她莫名其妙的执着、那种亲热、排除她身边的其他人......与其说是【因为喜欢】，不如说是这就是她认知中【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所以这么做了。“你在骗自己，而我也......”库鲁比摇摇头，向她展示了能力。
没法再欺骗下去了，苏卿语感受到会议室整个时间静止，就算是在时间恢复流动后，她也依旧僵立在原地。
库鲁比看着她，“抱歉，我一直沉浸在朋友游戏里。”她说“应该早点向你指出来的，不是我‘被骗了’而是我希望被骗，这点尤其空虚！”
“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她说的不仅是欺骗这件事，还有‘用绝对的武力威慑苏卿语’。
苏卿语那么不愿意面对，就是因为她不管是潜意识，还是在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清醒的意识到：把假面撕下又怎么样？跟谁求助都没用，她可能不像苏沐那么了解库鲁比，知道统合联合国反抗都没用，但也清楚在寻求帮助的途中很容易被发现，而她肯定也会完蛋。
库鲁比把手伸给她，她手心上躺着一个形状很奇怪的布制品。
“护身符。”她说。“带着这个磁场就会对你失去效力，在遇到危机时也可以保护你。”
“这算补偿吗？”苏卿语问。“算吧。”库鲁比说，但又摇头，“不过你没必要原谅我。”
她说苏沐已经不会对苏卿语道歉了，道歉也没用。库鲁比虽然说了对不起，但也不确定关系能不能弥合。不弥合也行。
“为什么？”苏卿语把护身符接了过来，藏在口袋里面，真心疑惑地开口。她为什么要说破？某种意义上库鲁比应该比她还不愿意面对现实。“你有新朋友了吗？”所以才可以舍弃她。
“新朋友……”库鲁比脑中一瞬间浮现出那两人。周令君和方钰。又摇摇头“不算，我们关系还蛮浅的。”
“那为什么？”苏卿语有点激动，“还是因为有了粉丝？你被那些人爱就够了吗？可那些人根本不了解你，如果知道了真实的你，也肯定会讨厌你啊。”
现在库鲁比的受欢迎是维系在一系列巧妙的误会上的。
“嗯，我也不知道。但这么做了。坦诚地面对自己。”库鲁比说。“能做一点算一点。”
“暴.露真实的自己在哪里都行不通的。”苏卿语最后说。库鲁比对她笑笑。
告别苏卿语后她回家，关门，背靠着门抱住了玩偶。“你......”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家里面，她显得尤为脆弱，“你一直都在帮助我。给了我身体、保护我、给我钱。像爸爸一样。”
“方钰说可以把你当父亲，我姑且就这么叫你了哦。”她举起小熊，它眼睛反射着窗外的阳光，“爸爸……到下一次你的行为不符合定义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