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柏川将父子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走过去反问:“齐大人为何会觉得躺在这里的是陈大人?”
齐项明语塞,顿了片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连忙改口说:“不是陈大人就好。误会,误会,临出门的时候下官听管家说看到陈大人的随从抬着一具尸体到府衙,神情有些不对,所以我才误会了。”
杨柏川语气陡然凌厉了几分:“也不算是误会,有人想要陈大人的命,可惜陈大人命硬,躲过一劫,这就是刺杀陈大人的凶手。”
齐项明顿时明白了地上之人的身份。
黄岩那不成器的东西,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齐虎,不是说已经完成了任务,黄岩父子躲进了山里?
齐虎愧疚地垂下了头。
齐项明收回目光,大义凛然地说:“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杀朝廷命官,一定要严查,绝不能姑息。”
杨柏川看着齐项明:“齐大人也这么觉得吗?”
齐项明昂着下巴:“当然,公然谋杀朝廷命官,致我们官府的威严于何地?这种事一定要严查到底。”
杨柏川点头,轻轻一挥手,候在外面的薛捕头立即带人上来,扣住了齐虎。
齐虎眼神慌乱,奋力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义父救我,义父救我……”
齐项明怒目瞪向杨柏川:“杨大人,你这是何意?”
杨柏川一挥手,很快几个衙役就带了两个男人上来:“这二人名唤周昌,周群,齐虎应该很熟悉才对。这两人前天去东风寨,说是奉齐虎之命,去询问东风寨刺杀陈大人的进展,当时在山寨中的乃是庐阳县的衙役,此乃人证,另外,这里还有一封以齐虎名义写给黄岩的信,齐大人怎么说?”
杨柏川将证据都摆在了齐项明面前。
齐项明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还有大刘、周家兄弟,脑子快速转动,须臾,他板起脸,冷喝道:“齐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陈大人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知道,你与罡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可罡儿的死跟陈大人没有关系,全是他咎由自取,你怎如此糊涂?”
齐虎目瞪口呆,希冀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
听到后面,他已经明白了,齐项明这是要弃卒保帅,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现在官府已经追查到他头上,他逃不了了,老爷这么做也是没办法。
齐虎没有过多的犹豫,扑通跪在地上,闭上眼睛揽下了所有的罪名:“老爷,没错,这一切都是小人做的,小人要为公子报仇。老爷待小人一家恩重如山,没有老爷便没有小人,老爷只公子这么一个独子,便是有千般的不是,那陈云州也不该将他杀了。可惜,小人手里人手有限,只请得起山上不入流的土匪动手,让陈云州那厮逃过了一劫。”
“此生既已无法为公子报仇,小人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说到这里,他忽地窜了起来,一头撞到了殓房中的柱子上,气绝身亡。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杨柏川眯了眯眼,冷哼一声:“真是便宜他了。”
齐项明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自责地说:“都是下官的错,下官驭下不严,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下官实在有愧,回去便写折子向朝廷告罪,辞去庆川通判一职。”
杨柏川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齐项明这是以退为进,装模作样而已,哪舍得真辞官啊。
但话已出口,辞不辞可由不得他了。
杨柏川瞥了他一眼,假意应付道:“此事与齐大人无关,齐大人何必揽到自己身上。幕后主使既已伏诛,此事便作罢吧。”
嘴上是这么说,但杨柏川回到书房便连夜将这几日审讯出来的证据,齐罡犯下的罪孽,还有今日齐虎派人刺杀朝廷命官一案整理出来,递到上面。
一同递上去的还有一封声情并茂的信,信中杨柏川表示,庆川通判齐项明,教子不严,十日内两子接连犯事,罄竹难书,齐项明羞愧不已,无颜面见庆川父老,已决意辞去庆川通判一职,请朝廷批准。
他不是要辞官吗?自己就帮他一把。
为了让朝廷尽快批准齐项明辞官,杨柏川还给京城的好友去了一封信让他帮忙促成此事。
等齐项明没了官职傍身,他再慢慢查他的老底。
齐项明完全不知道他随口一句敷衍的话竟被杨柏川当了真,而且还在背后使劲儿促成这事。
他板着脸出了府衙,回到家,管家立即迎了上来,见齐项明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又只有他一人,很是诧异:“老爷,发生了何事?齐虎公子呢?”
齐项明一脚踹在大门上,气冲冲地边往里走边说:“让下面的人最近消停点,别再给我惹事,否则谁要是再惹事,我绝饶不了他。”
管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忙应是。
齐项明闭上眼睛,沉默少许又说:“安排人去府衙给齐虎收尸,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将他厚葬了。”
管家震惊得嘴巴大张,连连应是,心里惋惜不已,齐虎终究是没富贵命啊。
陈云州是四天后知道这事的。
杨柏川雷厉风行,很快就判了那些受害的女子流放。薛剑带人押送他们到庐阳,便将最近庆川城里发生的事说了,还给陈云州捎带了一封杨柏川的信。
陈云州一目十行扫过,不由拍案叫绝:“杨大人可真是个好人啊,齐项明要辞官,他就义无反顾地帮忙。”
薛剑说:“可不是。陈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在查齐罡的案子时发现了不少疑点,齐罡的福泉庄园表面上是供他取乐的,但其实也接待了不少庆川本地豪绅官员,我家大人怀疑这背后有齐项明的授意。他们父子利用这些女人拉拢了本地不少士绅进而形成一张严密的关系网。他们这些人拧成一股绳,杨大人也要受到掣肘。”
陈云州明白,搁哪个时代都一样,地方上总有人抱团,杨柏川作为外来人员,还分摊妨碍了他们的利益,只能徐徐图之,分个击破。
“杨大人辛苦了。”
这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感觉吗?还真不赖。
这事的主战场在庆川,对他们庐阳影响不大,陈云州能做的就是管理好庐阳,不要给杨柏川拖后腿即可。
他更感兴趣的是齐虎的事:“齐项明上午收他做义子,他下午就死了?这也未免太巧太快了吧。”
薛剑也觉好笑:“说不是呢,街上的百姓都传疯了,说齐虎没福,泼天的富贵砸到他身上,他都无福消受,也有说齐项明克子的。”
陈云州哈哈大笑:“齐项明这不是克子,他这是费儿子,命里注定没儿子,还是别折腾了。要是再弄个儿子出来,哪天又死了就好笑了。”
开过玩笑,陈云州让柯九带人去接收了这批流放过来的女子。
按照朝廷规定,流放的罪犯到了地方一般要先服劳役,可这些姑娘一个个瘦骨嶙峋,风一刮就会倒的样子,只能先将她们安置下来,将养一阵身体再说。
陈云州跟郑深商量后,将她们暂时安顿在县衙所属的那四十倾土地旁边。以前租种的农民在地边搭建有窝棚,现在天气转暖,窝棚虽简陋但也不会感冒。
查看这四十四名女子名单时陈云州找到了马小云,但庐阳县失踪的其他十二名女子却杳无音讯。
陈云州询问了马小云,马小云也不清楚,陈云州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一名在富泉山庄呆过三年名叫付艳的女子站出来说:“陈大人,她们应该都不在了,庄园里经常会死人,跟我前后差不多进去的姑娘都不见了。若非大人救我们脱离了苦海,小女子怕是也撑不下去了。”
其他姑娘无声垂泪。
陈云州叹了口气:“你们就在此安顿下来吧,这些地给你们中,官府会给你们部分粮食,至于以后具体怎么安置你们,容我和郑大人再想想。”
“谢陈大人。”姑娘们连忙福身道谢。
陈云州回去后心情还有点不好,现在想来就让齐罡那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柯九叫他出去吃饭。
今天的晚饭不错,有莴笋肉片、红烧鱼、白菜豆腐汤、还有一盘绿油油的蔬菜。
陈云州看着有些眼熟,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一尝,心里顿时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
柯九见他脸色不对,忙说:“就……就是郑大人当宝贝疙瘩一样种在院子里的那个红薯啊,您上次不是说红薯叶炒菜也挺好吃的吗?郑大人见您今天从外面回来心情似乎不大好,就摘了叶子让厨房炒了,给您添了一道菜。”
炒了,添一道菜……
郑深这个败家子,他的一千拥护值,烤红薯,红薯粉条,地瓜干……全没了!
不行, 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心疼呢!
陈云州放下筷子,示意柯九:“把饭菜都打包,再给我弄一坛酒来, 我今晚要跟郑大人喝个痛快!”
柯九连忙找出食盒, 将饭菜放了进去,一手拎着食盒, 一手抱着酒坛子,跟在陈云州身后去了郑家。
郑深家位于县衙西侧几百米远的一处小巷子里。
他家不大,就是一进的院子, 里面住了他和孔泗二人, 冷冷清清的。
孔泗打开门看到是陈云州有些意外:“小人见过陈大人, 陈大人里面请!”
陈云州大剌剌走进去,发现院子西北的角落里种着一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银杏,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
陈云州往那凳子上一坐, 示意柯九将饭菜摆上,然后对孔泗说:“你家老爷呢?今晚我来找他喝酒,不醉不归!”
孔泗搞不明白他这闹的是哪一出,陪笑道:“陈大人稍等, 老爷在书房,小的这就去请他。”
陈云州点头。
等他走后, 陈云州也将柯九一块儿赶走了:“时候不早了, 你也回去吧。”
柯九有些不放心, 他知道陈云州今天心情不大好,可他又不敢违背陈云州的命令, 只得忧心忡忡地离开。
柯九走后,陈云州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浅尝了一口,味道……还是说不上来。
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古人都是大骗子。
郑深过来就看到陈云州抿着酒撇嘴。
他笑坐到对面,又让柯九在桌上安置了一根烛台。
“陈大人要找我喝酒,怎不早说?”郑深看着桌上的菜,挥手让孔泗去再做两道。
陈云州放下酒杯,制止了他:“够了。大人,你尝尝这道炒红薯叶好不好吃。”
郑深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凉掉的红薯叶,拿起筷子夹了放在嘴里尝了一口:“还不错,比很多野菜好吃多了。陈大人说得没错,红薯叶确实是道不错的菜。”
陈云州重重点头:“确实不错,郑大人知道你刚才吃的那一口栽种下去能长出多少个红薯吗?至少也有两三个,多则七八个不等。”
郑深怔住了,这才恍然明白陈云州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过不用陈云州问罪,他心里也心疼了起来。要长这么多红薯,得够个五口之家省着点吃一天了,可今天这片红薯叶子却只够他塞牙缝。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顿吃去了未来几百斤红薯。
郑深虽然很肉痛,可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他举起酒杯:“下官的错,下官自罚三杯。”
“郑老头,你别想一个人将我的好酒喝光了。”陈云州拿起酒坛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郑深愣了片刻,赶紧附和:“是,这倒是老头子的不是了,咱们今晚喝个痛快。”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边说着不着五六的话,一边喝酒,桌上的菜倒是没动多少。
及至夜深,一坛酒已经被两人喝光了。
陈云州犹不满意:“哎,这酒跟水一样,都没什么酒味。难怪武松能十八碗不过岗,这种清汤寡水的酒我也行。郑大人,你家有酒吗?咱们继续喝。”
郑深咳了一声,示意孔泗:“去把我珍藏的那坛梅子酒拿过来。”
孔泗有些犹豫,低声说:“老爷,您今晚已经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身体吃不消。”
郑深摆手:“无妨,偶尔一次,要喝就得尽兴。”
孔泗拗不过他,只得忧心忡忡地去把酒坛子抱了出来。
又是小半坛子酒下去,陈云州终于撑不住,喝高了,趴在桌上。
郑深的状态要好很多。
孔泗担忧地看着他:“老爷,您没事吧?”
郑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无妨,这酒大多都是陈大人喝的,我喝得少。夜已深,今晚就让陈大人歇在东厢房吧,你把他背进去。”
孔泗蹲下身,郑深帮忙,两人合力将陈云州背进了客房。
期间门陈云州睁开眼愣愣地看了两人一下,随即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等将他安置好,已是一刻钟后的事了,孔泗累出了一身的汗,嘟囔道:“真没想到这陈大人还是个酒鬼。”
郑深弯腰替陈云州盖上被子,轻叹道:“他哪是好酒这一口啊。每次喝酒时,眉头都皱得紧巴巴的,他这是心里难受。”
孔泗愕然,实在不明白:“既是觉得难喝,那为何还要喝,这不是更难受?”
郑深笑笑没多说,背着手缓步走出客房,站在门口仰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许久感叹了一口:“若人世间门都若这月光般洁白无瑕该多好。”
孔泗听不懂,愣了会儿提醒:“大人,已经很晚了,外头冷,您该回去休息了。”
郑深收回目光,往自己房间门里走去,并提醒孔泗:“晚上注意点陈大人那边。”
“小的明白。”孔泗将郑深送回了屋。
次日清晨,陈云州从陌生的床上醒来,睁开眼看着米白的老式蚊帐愣愣出神,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不过当他看到摆放在床头干净的衣服时,昨晚的记忆回笼了,原来这是郑深家啊。
郑老头人还怪好呢,不但收留了他一夜,还给他准备了干净的衣服。
他昨晚没吐郑老头一身吧?
陈云州坐起来,翕了翕鼻子,嗅了嗅,身上的酒味很淡,应该没有失仪。可能是这酒度数太低的缘故,他精神极好,头也不痛,完全没有现代宿醉醒来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陈云州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门开了,孔泗端着一个盘子进来:“陈大人,您醒了,这解酒的蜂蜜水,您喝一点会舒服很多。”
“好,放下吧。”陈云州点头。
孔泗将碗放下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陈云州一个人了。
陈云州并没有第一时间门起床。
昨晚折腾了郑老头一晚上,那股心疼劲已经过去了。
不就一盘红薯叶吗?他换就是,上次在庆川给杨柏川兑了五斤红薯,他还剩好几千拥护值呢,留着又不能生儿子,涨利息,都花了吧。
陈云州打开了系统,一下子被里面的拥护值给惊到了,一万四千五百拥护值,比他上次看的多了近一万点。
陈云州瞬间门满血复活,什么叫千金散去还复来?这就是了。
这么多拥护值兑换什么好呢?
全兑换红薯好像有点可惜了。系统的红薯死贵死贵的,等他种下之后,剪一根藤就能种出好几颗红薯,犯不着去换抠门系统的。
要么兑换点玉米种子?煮玉米棒子,烤玉米,玉米排骨汤,玉米粥……都挺好吃的。
心动归心动,可陈云州的眼珠子最后还是落到了“抽奖”两个字上。
他屏住了呼吸,呼唤小助手:【我要抽奖。】
小助手立马钻了出来:【好嘞,抽奖成功,奖励已经发放至宿主手中。】
陈云州低头就看到手上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五个字“玻璃烧制法”,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一万拥护值就换这个?
陈云州感觉自己就是个冤大头,古人又不是不会制造玻璃,像欧洲那些几百年前的教堂,不少窗户上都镶嵌着大块大块的玻璃,就连华夏出土的文物中也有玻璃制品。
不过换都换了,这么贵总不能丢了。
陈云州低头研究起这张玻璃制造的说明。
很快他就明白了这张纸的价值。因为种种原因古代华夏的玻璃都是不透明的,实用性差,仅限少部分贵族使用,还多是做装饰或是珍奇把玩,没什么实用价值。
而这张纸讲的是透明玻璃的制造方法。
透明玻璃的价值不可估量,绝不仅仅只是玻璃窗挡风透明,光线好那么简单。透明玻璃能制造望远镜、显微镜、放大镜等等,这些都是现代科学的基础工具,实验室里的各种科研用具也都少不了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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