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庆川地区没有跟龚鑫的地盘相接,双方就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童良有些汗颜:“大哥,我知道了,是我太急了。”
陈云州笑了笑:“无妨。你先征兵吧,咱们不强求,采取自愿原则。你这五千兵力中应该有一部分人原籍是桥州的,让他们去自己老家附近征兵,这样效果会好很多。”
他们的现身说法能够打动不少人。
童良点头:“大哥,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统计营中有那些原籍是桥州的,然后派人跟他们一块儿出城征兵。”
陈云州点头,童良一直长在山上,到底还是稚嫩了一些,但他会听取意见,肯学,假以时日,必定能独当一面。
童良走后,陈云州又看了半天卷宗,更多地了解桥州目前的状况。
忙到下午,柯九突然进来禀告:“大人,去白云镇抓张强三人的刘庆他们回来了。”
应该是没抓到人,不然柯九应该会说“张强抓回来了”。
这没出乎陈云州的预料。他说:“让刘庆进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柯九点头出去,不一会儿就将刘庆领了进来。
“小的刘庆见过大人。”刘庆连忙行礼。
陈云州放下手里看到一半的卷宗,抬头道:“张强跑了?”
刘庆连忙说道:“是的,大人,小的们去晚了一步。听白云镇上的人说,他们今早就赶着马车离开了小镇,往东边去了,小的带人追出去十里,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陈云州点点头,又问:“客栈那边怎么说?”
刘庆回答道:“据客栈的掌柜、伙计还有镇子上的人说,昨天傍晚,张强他们一行人匆匆赶到白云镇,住在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三更时,女眷的客房中传来了打闹声和哭声,惊动了客栈的人。掌柜的跟伙计提灯去看时,张强推开他直接下了楼,不知去向。”
“他问陈氏,陈氏只是抱着女儿一个劲儿地哭。白云镇上没有衙门,这又像是他们自己人发生了矛盾,掌柜的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没多管就走了。”
“谁知道第二天天亮,陈氏母女出来后发现马车和行李都不见了,母女两人在客栈中抱头痛哭,后来有人……”
他后面的说辞跟今天陈氏的差不多。
目前看来,陈氏母女俩似乎没什么大的问题,其他的等童敬来了再说吧,反正也就多养两张嘴,也不是多大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
陈云州刚问完刘庆,柯九就来禀告:“大人,七姑奶奶来了。”
陈云州挥手示意刘庆退下,然后揉了揉眉心道:“请她进来吧。”
“是,大人。”柯九退出去,笑盈盈地将陈氏请进了书房。
陈氏换上了一身茜青色的刺绣妆花裙,洗过脸,稍微打扮了一下,看起来有点官夫人的样子了,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肿。
她捏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云州,姑姑没打扰你办正事吧?”
“没有,就是看些书,没什么事了。”陈云州客套地关心了一句,“七姑请坐,你和表妹可还习惯?”
陈氏微笑着点头说道:“习惯的,他们对我们母女都很好。真是多亏了遇到你,不然我们母女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到这里陈氏的眼睛又不自觉地红了。
看她要哭的样子,陈云州不知该怎么安慰,连忙转移话题:“七姑,你给七姑父的信写了吗?写好了我安排专人送去余州。”
桥州的驿站早就因战乱没了。而且现在桥州也不属于朝廷,跟青州、余州的驿站不是一个系统,没办法送信。
现在两地只能通过过往的商贾帮忙送信,但这得有熟人才行,不然商队不会轻易帮忙送信的。
陈氏拿起手帕擦了擦眼睛:“我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个,云州,姑姑不识几个字,这信还得劳烦你帮我写。”
这不是什么大事,陈云州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姑姑你说,我写。”
陈氏捏着帕子,干瘪瘪地讲了起来:“进入桥州后,忠叔感染了风寒不治身亡,妾身带着雨沁继续赶路……”
这没头没尾的,陈云州思索了一下,也没提他的身份,毕竟他现在在朝廷那里比较敏感,说多了可能连累那位素未谋面的堂姑丈。
所以陈云州干脆以桥州官府的名义给毛通判写了一封信,就说他们发现有人强抢他的妻女,官府侦破此案,将其妻女收留在了府中,给毛通判送一封信,他可将妻女接回去,也可派人来继续送他妻女回京。
写完后,陈云州拿起递给一脸期盼的陈氏说:“七姑,你看看行不行。”
陈氏连忙摆手:“不用了,七姑不识几个字,谢谢云州,耽搁了你不少时间。”
陈云州将信交给了柯九,让他安排人将信送走,然后对陈氏说道:“没有,我也忙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陈氏稍稍松了口气,看着陈云州的脸说道,“云州,你跟你父亲长得可真像啊。上次见到二哥哥,还是在二十四年前的春节,那一年你祖母身子不好,他回京侍疾,我回娘家,跟你父亲见了一面,哪晓得那竟是永别。”
要陈云州是原主,可能还会对这位父亲的过去感兴趣。
但他不是,他有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对宣武将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为人子的孺慕之情,他只是有些惋惜,陈家一门忠烈,却不得善终,君王昏庸,小人得志。
所以陈氏说的这些他并不感兴趣。
他只能干瘪瘪地安慰陈氏:“七姑不必挂怀,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陈氏似是有些意外陈云州云淡风轻的反应,怔了片刻后苦笑道:“枉我活了几十年,竟不如云州你通透。云州,他们都唤你大人,你是这桥州的知府吗?”
这可问住了陈云州。陈氏的丈夫可是朝廷的六品官员,自己现在是乱臣贼子,彼此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
他笑了笑,否认:“不是,桥州现在还没有正式的知府,我只是过来帮忙的,他们对我比较客气而已。”
“这样啊。”陈氏也没怀疑,竟还赞许地看着陈云州,“你跟你父亲一样能干,二哥从小就最出色,六岁就能打出一整套的陈家拳,大哥都不是他的对手。十岁的时候,三哥四哥五哥一起上,都打不过二哥。二哥要是地下有知,你长大了,还这么优秀,他定然很欣慰。”
陈云州没问陈家的男丁去向。
因为林钦怀跟他说过,陈云州嫡系的男丁除了他这根独苗苗,其他都死在了战场上。
其他的都是关系比较远的旁系。
既然林钦怀都说关系很远了,那实在没关心的必要。
他扯着嘴角笑道:“七姑谬赞了。你跟表妹还缺些什么,尽管跟下人说,若遇到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困难,你直接来找我就是。”
陈氏听出了他这委婉的逐客令,识趣地站了起来:“谢谢云州,我就不打扰你做事了。姑姑今天安顿好,明日跟你表妹亲自整一桌咱们陈府年节时最常吃的菜,云州你可一定要过来。”
陈云州连忙说:“七姑,当是小侄给姑姑和表妹接风洗尘才是,哪有让您这个长辈动手为我做饭的道理!这样,我明日让厨房做一桌好菜,我们亲戚聚聚。姑姑和表妹有什么想吃的和忌讳,一会儿告诉下人。”
陈氏却还是要坚持:“无妨的,云州,当年我未能给你父亲做一顿饭,我们兄妹就此天人永隔了。明日,你就让我做吧,一顿饭累不了人的,算是姑姑的一点心意。”
她话说到这份上了,陈云州也不好拒绝:“好,那有劳七姑了。”
陈氏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离去后,柯九立即走进来,关上了书房,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小的派人明日盯着?”
陈云州抬头看他。
柯九咳了一声,老实交代:“童指挥使走的时候,让小的盯着,别让您吃七姑奶奶他们递来的东西。”
“这个童良就爱瞎操心。”陈云州有些无语,想了想说道,“不用,明日我少吃点。”
这些夫人小姐做饭,本来就有仆人在一旁协助,厨房里好些个人,再派人去太明显了。
至于入口的东西,陈云州自从跟朝廷闹翻之后,一直很小心,平日在府衙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但出去应酬跟人吃饭,他会等别人先动筷,然后夹别人动过的盘子。
明天,他也打算这么做,童良的担心虽然看起来有些多余,但凡事小心总无大错。
柯九听了他这么说,只得“哦”了一声就打算退出去。
陈云州叫住他:“你别跟童良瞎胡闹,等童叔和去余州查访的人回来后再说。我们到桥州来是忙正事,你准备一下,后天咱们出一趟门,去桥州下面的几个县转转。”
这是陈云州先前就计划好的。
桥州落在葛淮安手里两年,现在是什么情况,光看下面人送上来的纸面数字是不准确,直观的。
身为地方父母官,你得亲自去看看,见一见,这样才能知道具体的情况,也清楚百姓的顾虑和诉求,从而在政策方面做出调整。
而且桥州辖下几个县的县令能不能任用也要考察考察。
桥州被葛家军占领的时间太久了,保不齐养了一些狗腿子,现在见势不对,又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庆川军”的人。
柯九一听要出门,顿时眼睛发亮:“好,小的这就去准备。”
第二天,上午陈云州跟丘梁他们商讨了一会儿事情,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丘梁和童良都抢着要同行。
陈云州只答应带丘梁:“让丘大人陪我一起吧,至于童指挥使,你做好征兵练兵的事就行了。”
童良当然不乐意,但陈云州决定已下,他也没辙只能答应,但等其他官员走后,他还赖在陈云州跟前:“大哥,你又不带我,你这次要去多久啊?你只带柯九他们几个不安全,我拨一支小队保护你吧……”
陈云州被他吵得脑袋痛,连忙伸手制止了他:“停,你安排二十个人跟着我吧。我跟丘大人走了,桥州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知道了,大哥,你为啥带那个丘梁,他都跟你不熟,你带我多好,咱们兄弟……”童良还有些耿耿于怀。
陈云州无语了:“就是因为不熟我才要带他,行了,你去忙吧,我也有事。”
童良看了一眼天色,嘿嘿笑道:“大哥是要去吃饭吗?咱们今天中午一道。”
陈云州一开始没打算带他,但想着陈氏比较爱“忆往昔”,自己又没什么话跟她们母女谈,不如带上童良这个话痨,也省得冷场。
“七姑做饭请我,你要跟着就随你,但先说好,一会儿说话注意点。”陈云州提醒道。
童良生怕他不带自己,连忙点头:“大哥,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乱说话。”
陈云州这才带着童良一块儿去衙门后院。
桥州知府衙门后院很大,有好几个院子,住着不少官员和家眷,还有些衙役和他们的家人。
陈氏母女的院子就安排在陈云州隔壁,距前衙不是很远,走路一会儿就到了。
可能是一直等着陈云州,所以院门并没有关,半敞着,但柯九知道陈云州的性子,连忙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少女欢快软糯的声音:“表哥,您来了,怎么不直接进来的?”
今天的毛雨沁宫缎素雪绢裙,窈窕有致。她看到陈云州,娇俏动人的脸上立即浮现出点点红晕,眼底的喜色更是藏都藏不住。
陈云州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大妙的感觉。
这种预感在进门后, 很快就应验了。
堂屋内,陈氏正在布置碗筷,见陈云州进来, 连忙收回手, 站直了身,拉开了主位的椅子,笑盈盈地招呼道:“云州, 童小将军,你们来了, 快请坐。”
陈云州推辞:“七姑坐。哪有长辈没坐, 晚辈先坐的道理。”
陈氏还想说什么, 但陈云州已经退后一步,拉开了主位右侧的位置,示意自己坐这就可。
陈氏不好再推辞,只得坐下:“那七姑今儿个就托大了,云州你也别站着了, 今儿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
陈云州含笑点头,坐在了陈氏旁边。
一旁的毛雨沁见状, 连忙拉开了陈云州右侧的椅子, 想坐到陈云州身边。
但有个身影比她快一步。
童良嗖地坐了下来,咧开嘴冲毛雨沁大笑:“谢谢表妹!”
谁是你表妹!毛雨沁捏着帕子, 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眼泪在眼珠里打转。
陈云州松了口气, 毛雨沁这表现有点太明显, 坐在他身边,他还真不自在。这次童良立了大功, 奖励一只鸡腿。
心里高兴,陈云州面上却做茫然状:“表妹站着作甚?快坐下吃饭啊!”
因为就四个人,桌旁也只留了四张椅子,如今就剩了陈氏左手侧的空位,那是离陈云州最远的位置。
毛雨沁有些不甘心,她抿了抿唇,用一对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陈云州:“表哥……”
声音娇滴滴的,柔得差点能滴出水来。
正在喝茶的陈云州一不小心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童良连忙拍了拍陈云州的背:“大哥,你没事吧?”
没人搭理毛雨沁,她这番好戏都表演给了瞎子看。
陈氏见状,给她递了记眼神,先是关心了陈云州一句,然后说:“雨沁站着干什么,快来娘这边坐下。”
有了台阶下,毛雨沁这才不大情愿地坐到了陈氏身边。
一桌子人总算是坐齐了,陈氏又开始忆往昔,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鸭肉放入陈云州的碗里:“这道太白鸭是你父亲以前最喜欢的菜,你祖父则最喜欢这道香卤猪肘子,一顿能吃一大块。云州,你尝尝。”
“谢谢,七姑,你也吃。”陈云州顺手给她也夹了两筷子。
陈氏看着碗里的肉,似是有些怀念,夹起来尝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哎,要是咱们家能再聚聚多好啊。”
见她动了筷,陈云州也浅浅尝了一口,出言宽慰道:“咱们姑侄这不就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了吗?过去的就过去了,七姑往前看,你还有姑父,还有表妹呢。对了,我应该还有表兄弟吧?”
陈氏点头:“我跟你姑父育有五个子女,长大了三个。雨沁上面还有个哥哥,比你大一岁,跟你姑父留在余州守城。此外,还有个表弟,今年十三岁,在老家养在他祖母膝下。”
“他日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表哥表弟。”陈云州笑着说道。
见他只跟陈氏说话,自己完全插不进去,毛雨沁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拎着酒壶道:“表哥,这是梅子酒,很好喝的,你尝尝。”
“大哥不能喝酒,一喝就头晕,我来点吧,谢谢表妹。”童良立即将酒杯递了过去,冲毛雨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陈云州抱歉地看了毛雨沁一眼:“我确实不能喝,表妹想喝酒就让阿良陪你吧。我跟七姑说会儿话。”
他这时候宁愿应付陈氏,也不想应付这个所谓的表妹。也就见过一面,也不知这表妹哪根筋搭错了,对着他大献殷勤。
陈氏见状笑道:“雨沁,快给你阿良哥倒酒啊。我跟你表哥聊会儿天。”
毛雨沁抿了抿唇,给童良满上。
她心里有气,眼看酒杯都满了,她也没将酒杯竖起来,而是继续让酒水漫过杯子,洒到童良的手上、衣服上。
酒水都滴到桌子上了,她才捂住嘴惊叫出声:“哎呀,不小心倒多了,弄到阿良哥你的衣服上了,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你快去换身干净的吧。”
她这样的伎俩怎么瞒得过童良。
不就是想借故支开他,好占他大哥的便宜吗?他给她来个釜底抽薪。
童良将计就计,故作惊慌的样子,“哎哟”了一声,蹭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弧度过大,手上的酒水泼了出去,好巧不巧地泼了陈云州一身。
毛雨沁看到这一幕,美目圆瞪,怒道:“你……你怎么这样!”
童良没管她,赶紧放下酒杯,关切地抓住陈云州:“大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小心将你的衣服弄湿了,是我太笨手笨脚了。”
陈云州摆摆手:“无妨,小事而已。”
说完,他很有风度地看着陈氏,抱歉道:“七姑,我这衣服弄湿了,得回去换了。今天辛苦你和表妹了,你们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仆人说。”
陈云州的胸口都被酒水打湿了。虽然他穿的圆领祥纹袍是碧青色的,但湿掉的那一团还是很明显。而且现在气温转凉,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所以陈氏也不好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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