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州冲柯九使了个眼色。
柯九立即安排了两个机灵嘴巴严的仆从去服侍鲁公公。
等鲁公公进了后衙,詹尉就慌张地说:“大人,不可,您这一去京城怕是回不来了,不能去。”
陈云州点头:“我知道,鲁公公没去庆川找我,而是直奔定州这就说明了问题,朝廷应该是知道我在定州的所作所为,准备对我下手了。”
也不知是上面的人疏忽了这点,还是鲁公公偷懒,不愿多跑几百里去庆川再折回来,所以露了这么大个破绽。
詹尉眉头紧蹙:“那……大人咱们该怎么办?要不直接将这个阉人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陈云州笑了笑:“不至于,让他走不了不就好了吗?”
反正陈云州是不会乖乖进京的。
现在这形势,他哪天要去京城也是带着大军进京,不可能自己跑去送死。
只是虞书慧先是配那个叛徒,如今又拿来配他这个乱臣贼子,她在京城的境遇到底有多糟糕啊?
陈云州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去问鲁公公这事。
一旦问了,让鲁公公知道他跟虞书慧认识还有些交情,等鲁公公回京,虞书慧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自己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是别给她添乱了。
陈云州说是要走,那当真是积极,当天下午就让人收拾东西了。
鲁公公看了,心底最后的那点戒备都放下了。
这趟任务本以为比较难的,哪晓得这么轻松。
心里没了事,晚上看到桌上丰盛的饭菜,鲁公公敞开了肚子吃,吃得最后他的肚子都鼓了起来。
一口气吃太多油腻的东西的后果就是大半夜的鲁公公拉肚子了。
他捂住肚子慌慌张张地跑去茅房,可能是跑得太急了,一脚踩滑了,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好巧不巧地撞在廊下的假山石上,导致一块石头滚落下来,砸伤了他的腿。
等大夫来时,鲁公公的左腿已经肿得老高,腿上大片皮肤变成了青色,看起来很是吓人。
鲁公公看着自己白生生的大腿变成了这副样子,顿时鬼哭狼嚎起来:“痛,好痛啊……”
“大夫,你快给鲁公公看看,有止痛的药吗?给他开一点吧。”陈云州在一旁着急地说。
大夫轻轻摇头:“陈大人,没有特别有效的药。不过小的可以在活血化瘀的药中添加一些止痛的,但效果不会很明显。”
鲁公公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杂家,杂家什么时候才能好?”
大夫神情凝重:“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公的腿伤得不轻,得多修养一阵子,不然以后这条腿可能走不了路了。”
一听可能不能走路,鲁公公急了:“你,你快治好杂家,不然,不然治你的罪。”
大夫连忙表示会尽心尽力的,然后给鲁公公的腿敷了一层青色的药膏,又让人连夜煎了中药给鲁公公喝。
鲁公公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就差点吐出来,太臭太苦了,好难喝。
“鲁公公,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喝了很快就会好的。”陈云州劝道。
鲁公公闭上眼睛,一口闷了,喝完后他差点吐出来,太难喝了,一想到这药还不知要喝多少顿,他就想死。
这一夜兵荒马乱,第二天陈云州自然是走不了。
但他还假惺惺地说:“公公,要不我先回京吧,你等腿好了再回去。我让我这兄弟在这保护你,绝对没人能伤害你。”
穿着铠甲的童良一身煞气。
鲁公公看着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虚不已,唯恐陈云州在京城出了状况,这人会将自己给宰了,于是连忙说道:“不,侯爷不着急,过几天,等杂家的腿好些了咱们再一起回家吧,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
陈云州假装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好吧,这几日我多找几个大夫来,争取早点将公公的腿治好,不能让皇上和公主久等了。”
“没事,没事,时间还宽裕着呢。”鲁公公连忙说道。
这话一出,陈云州就知道了,朝廷应是让鲁公公先去庆川,装作不知道定州发生的一切。但鲁公公这人怕麻烦,不愿多赶这来回加起来一千多里的路,所以就偷了个懒,直接到定州来找他。
这么说来,他们再“耽搁”半个月也没关系的。
至于半个月后,鲁公公不还有一条腿吗?
不过鲁公公的右腿最后还是保住了。
因为十月十六这天,探子带回来了一个消息:韩子坤率葛家军右路军去攻打吴州了。
陈云州啧啧了两声,有些不可置信。
葛家军竟然没来攻打他们兵力分散的庆川,反而跑去攻打吴州,这不是等于帮他的忙吗?
等葛家军占领了吴州,就会跟龚鑫、朝廷的大军对上了,这三方是混战还是结盟呢?
现在葛家军势弱,而且葛镇江跟龚鑫是老乡,他们现在结盟对抗朝廷的可能性更大。
到时候朝廷哪还有功夫搭理他啊。
葛镇江、韩子坤真是个好人啊,他误会他们了。
不行,这么大的“好”消息怎么能他一个人高兴呢,得分享给鲁公公啊。
陈云州语气“沉重”地告诉了鲁公公这事,然后忧心忡忡地说:“定州与吴州相邻,等韩子坤拿下了吴州会不会转而又来攻打定州啊?定州这地恐怕不安全,鲁公公,你的腿又不方便长途跋涉,要不咱们先退回兴远,等你腿好些了,咱们再赶紧进京。”
“不然万一韩子坤打来,公公这腿怕是跑不动。”
鲁公公舔了舔干涩的唇,还真有些担心这个:“那,陈侯爷,杂家听你的,咱们去兴远。然后派人送一封信回京,就说吴州和定州边界发生了战乱,堵住了去路,咱们被耽搁在路上了。”
这家伙真是欺上瞒下一把好手。
明明是自己贪生怕死,非要将锅推到葛家军头上。
不过这也合了陈云州的心意。
他现在还不想正面跟朝廷闹翻,所以能敷衍就敷衍,能拖就拖,如今鲁公公亲自写信回去,朝廷不管相不相信,想必都不会撕破脸皮。
所以他附和鲁公公:“是啊,那我让人拿纸笔来,鲁公公写封信回去解释清楚,万万不能让皇上误会了我。”
鲁公公还以为陈云州惦记着赏赐和赐婚的事,拍着胸口答应道:“侯爷放心,这事就包在杂家身上。”
吴州陷落的速度比陈云州想象的还要快。
等陈云州一行回到兴远时才过了五天, 探子就带回来了消息,吴州城陷落了。
韩子坤似乎是比以前更暴虐了,他将吴州知府邬世新和几名官员还有一些百姓的脑袋砍了下来挂在城墙上, 挂了整整两排人头, 长达好几百米远,血腥又残暴。
人头腐烂了,他都不让人弄下来安葬, 搞得只要走到吴州城下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吴州城内外的百姓都吓破了胆,幸存的莫不躲在家中, 连家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吴州城方圆二十里一片死寂, 白天都很难见到一个人影。
鲁公公听说了韩子坤部的暴行,顿时额头冷汗直冒:“他……他们不是人……”
陈云州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鲁公公莫怕,我会安排人保护好公公的,现在只希望韩子坤不要对定州动手,不然咱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不行, 这事得通知朝廷。”
“对,是该派人送信给朝廷,朝廷一定会派大军杀了这些恶鬼。”鲁公公像是找到了底气, 恶狠狠地说道。
陈云州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公公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 此事由你上禀更合适。”
鲁公公点头,提起了笔。
陈云州安排了人伺候, 随即跟钱清荣一道出了鲁公公的住所。
走得稍微远一些了, 钱清荣低声问陈云州:“陈大人, 韩子坤他们真的这么丧心病狂, 连死人都不放过?”
陈云州回头睨了他一眼:“莫非钱大人认为是我编造的?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在附近几个州府传开,我估计韩子坤是想用这种手段震慑被他们占领的地区, 防止百姓窜逃作乱。”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钱清荣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有些纠结。
陈云州只得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钱大人到底想说什么?你我之间虽不算莫逆,但也算是朋友吧,钱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钱清荣踌躇道:“听说……你留了庆川军驻守定州,不知大人是否打算渡过阳宁河?”
陈云州听到这话就明白了,他环顾了四周一圈道:“钱大人真的要与我在这人来人往的后衙讨论这个?”
钱清荣咳了一声:“抱歉,咱们去书房。”
两人到了书房,不等钱清荣开口,陈云州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钱大人想回京城,我可安排人假意追杀你,你千辛万苦才逃离兴远,回到京城。这样朝廷应该不会太过追究你的责任。”
只这一句话钱清荣就明白了,陈云州已经起了逐鹿天下的心思。
他顿觉口干舌燥。
陈云州见他不说话,也不催他,安静地坐在一边,给他时间慢慢考虑。
钱清荣握紧了手,站起身,行了一礼:“属下愿追随大人。大人,单是鲁公公的信未必能取信于朝廷,属下也写一封信回去。”
陈云州伸手扶起他:“钱大人可想清楚了?此事事关重大,钱大人乃是勋贵出身,冒这个险未必值,而且你在京中还有家人!”
钱清荣站直了身,面露嘲讽:“大人可知我一勋贵出身,为何会参加科举,高中四年后却仍在太仆寺放马?”
“那皆是因为我有个好继母。我那继母是成阳大长公主之女,皇帝胞姐唯一的女儿,太后视为掌上明珠,皇帝对这个外甥女比自己的女儿还亲,在其出生刚满月时就将她封为了晋阳郡主,食邑五千户。”
“她及笄之后,一次去柏山寺上香被一波流民冲击,后被我父亲所救,这也成了我们家支离破碎的导火索。回京城后,她不顾我父母已成婚数载,要死要活要嫁给我父亲,皇家竟也纵容她。”
“不得已,我父亲只能休弃了我母亲。我母亲家族已经没落,怕得罪晋阳郡主,也不敢收留她,她只能去尼姑庵代发修行,潜心礼佛。”
“哪怕她已经将自己的丈夫、儿子都让了出来,常伴青灯古佛,可仍旧未能逃过那女人的毒手,在一个雨夜突然暴毙在了尼姑庵中。”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母亲的死,晋阳郡主是元凶,那皇族都是帮凶,他们通通都是凶手。大人,现在可信了属下的真心?”
陈云州没想到看起来开朗的钱清荣背后竟是这样的身世。
晋阳郡主既很仇视钱清荣的母亲,那对他这个继子只怕也是不满的,打压也就成了常态,难怪钱清荣一个世家公子高中三年还是个七品小官,做着升迁几乎无望的活。
“我当然相信钱大人的真心。王朝腐败无能,世道不公,我辈就铲平了这不公。只是,事情传回去怕是对令尊不利。”陈云州叹道。
钱清荣冷笑:“大人不必担心,那女人不会让我父亲有事的。至于我父亲那边,大人也尽可放心,他对我母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我之所以主动请缨来庆川也是我父亲的授意。现在想来,还是父亲有远见,他只怕早看出了大人非池中之物。”
陈云州懂了,钱清荣的父亲,那位博远侯也早就对朝廷大失所望,早早就有了二心。
这只能说是皇家的福报。
无论是大臣还是底下的这些百姓,都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物罢了,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一念让其生,一念置其死,生杀予夺。
这样的暴戾不仁,迟早会遭到反噬。
“我明白了,不过钱大人晚些暴露更好。这样吧,等鲁公公写好了奏折,你悄悄让他帮忙捎带一封信回京,就说发现我的狼子野心,但兴远这边很多都是我的人,你不敢异动,只能暗中向朝廷汇报。然后再说几件不太重要的事给朝廷,比如庆川军现在大致有多少之类的。”
钱清荣听懂了,这是让他做双面细作,用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去取信于朝廷,关键的时候他们父子再里应外合,反水。
这确实比他现在就跳出来效忠陈云州更有用。
“属下听大人的,这就去写信,一会儿还请大人替属下看看合不合适。”
陈云州轻笑着摇头说:“钱大人,这事还不宜放在明面上,咱们平日怎么相处,现在还是如此,至于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用给我看,你想办法悄悄塞给鲁公公吧。”
钱清荣拱手道:“是,大人。”
心里却想,还是他父亲眼光好。这位陈大人,无论是心胸还是做事的手段,都远不是龙椅上那位所能及的,也只能从明主,方能成就一番大业。
嘉衡帝左等右等,没等回来陈云州和鲁公公,反倒是等来了吴州沦陷的消息。
嘉衡帝暴跳如雷,气得将御书房里的东西都砸了:“混账东西,乱臣贼子当诛,一群废物……咳咳咳……”
王安本来像鹌鹑一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嘉衡帝发泄心里的怒火,但听到嘉衡帝剧烈的咳嗽他不能装死了。
他连忙避开地上的碎瓷片,上前轻抚着嘉衡帝的后背,焦急地劝道:“皇上,您消消气,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气,这事还是召诸位大人进宫商议吧。”
嘉衡帝喘着粗气,接过宫女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稍微缓了缓。
王安赶紧将他扶到隔壁的偏殿休息,又给御书房内的宫女太监们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将御书房收拾出来,今天做事小心些,别触怒了皇帝,不然谁都救不了。
嘉衡帝到偏殿躺下,吃了一颗太医院特制的保命丸,缓了好一会儿,发青的脸色才渐渐转白。
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吩咐王安:“召,召几个尚书进宫议事,戈箫那,让人去抬他进宫。”
没错,戈尚书又“生病”了,连续好几天没入宫了。
“是,皇上。”往后出去低声吩咐了在外面伺候的小太监几句,然后又进来对嘉衡帝说,“皇上,御膳房做了滋补的参汤,您喝一点,一会儿诸位大人来了,您还得忙呢。”
嘉衡帝接过参汤,像是在喝毒药一样,艰难地喝了半碗就还给王安,示意他赶紧拿走。
“这玩意儿,天天喝,也不见有什么奇效。”
王安连忙奉承道:“皇上的身体已经好了,按照太医院开出的方子,必定能千秋万岁。”
嘉衡帝现在最怕的就两件事,一是丢掉国土,二是自己的身体不行要死了。
王安这话可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派个人去看看,戈箫他们怎么还没来。”
其实戈箫昨日就接到了禄州陷落的消息。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宫亲自给嘉衡帝汇报此事,是因为他不想直面嘉衡帝的怒火。
第一个报信的肯定没好果子吃。
等嘉衡帝发泄一波,他再进宫,这把火也就烧不起来了。
这不,他进宫就看到御书房的宫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估计皇帝刚才又大发雷霆了。
富国祥几个对视一眼,脸上虽不显,心里都叫苦不迭,哎,最近真是太多坏消息了,楚将军那边战事胶着,如今吴州落入了乱军手中,再加上定州,短短几个月,朝廷又失两州。
一行人进了偏殿,给躺椅上的嘉衡帝行了一礼。
看着嘉衡帝灰白的脸色,大家心里愈发地不安。
嘉衡帝耷拉着眉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衰老之气:“诸位爱卿来了,禄州陷落的消息想必诸位都已经听说了。”
戈箫恭敬地说:“回皇上,微臣刚听说。其实依微臣看,这是好事。当初,咱们不是希望葛家军能供往东拿下吴州之后跟盘踞江南的龚鑫掰手腕吗?”
“一山不容二虎,最初造反的时候,葛镇江的势力可是比龚鑫还强,他肯定不甘于在龚鑫之下,他们之间迟早会爆发争端,若是起了内讧,朝廷就可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美哉?”
“当然,若是葛镇江往西,重回定州,那最头痛的也是陈云州,而不是朝廷。等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内耗完了,朝廷就可轻轻松松收复失地。”
富国祥几个是真的佩服戈箫的这张嘴。
真是死的都能被他说活了,他怎么说都有理,都能说得让人信服。
难怪皇上最器重他,短短五年连跳三级,取代了前国舅爷,成为兵部尚书。
果然,嘉衡帝听完这番话,神情由怒转喜:“戈爱卿所言甚是,不过万一这葛镇江跟龚鑫没打起来,你的这些谋算不全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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