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小姐为了保住这门亲事费了多少心思,却只换来对方的冷脸。
也不算是冷脸吧。
李素环深知孟旭升公事繁忙,性子也冷淡。他对谁都是这样,没什么笑模样,所以她并不介意。
何况,她本也不喜欢他。
嫁给他,只是为了攀上侯府这棵大树罢了。如今李府没了爵位,兄长又不成器,她只能倚靠孟旭升了。
李素环想的明白,所以并不难过,反倒是丫鬟为其抱不平,道:
“小姐,您为了求平安符,特意吃了好久的素斋,还跪在佛前磕了那么头,手抄了多本经文,这些,您怎么不和孟大人说啊。”
丫鬟哪里知道李素环的打算,只以为小姐爱惨了孟旭升。
李素环笑了,转身提着裙摆跨过门槛,道:“我还给家人求得平安符了,自然是要诚心诚意,还有,所有的付出都是有迹可循,即便现在不知晓,往后也会知道。到时候,岂不是更会感动?”
丫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扶着她便往回去了。
而捏着平安符的孟旭升确实也不知道李素环所做的努力,他边走边看着那枚小小的平安符,忽地想到有一年,也有人曾给过他这东西。
原本模糊的记忆忽地清晰起来,孟旭升甚至记得那是颇为炎热的七月。
一身赤色劲装作少年打扮的女子,脚步轻快的走到他面前,言笑晏晏的给了他一个平安符。
还带着檀香气息的平安符捏起来薄薄的,那时候孟旭升不甚在意,只淡淡的抬起眼皮,问她:
“怎么有功夫去求这东西?”
脸抹的黢黑,眉毛粗重,但林良瞧着依然是个俊俏的小少年。
孟旭升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她,见她垂下眼帘,有板有眼的回答:
“禀指挥使,属下没有耽误练功,也没有耽误正事,只是恰好路过庙宇,属下便添了点香油钱,得了这枚平安符。”
明明需要诚信磕头才行,但她只字不提。
孟旭升哦了一声,浑不在意的将手里的平安符翻了一下,道:“求这东西保护,还不如求自己手里的剑。”
说完,他便将那枚染了她温度的平安符扔在桌子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想起和她相处的画面,他竟然还能回忆起当时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是错愕,是落寞,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抓着裤子,低头抿着唇。
越想,孟旭升心里就越发的难过。
失去了才知道宝贵,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孟旭升本想将李素环送的平安符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放进自己怀里。到底要成亲了,往后李素环就是他的妻子,那份尊重和体面总是要给的。
自打林良不见之后,孟旭升从未放弃过找人,可没有半点消息。父亲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说人定然是死了,但孟旭升不信。
他隐隐觉得她还活着。
父亲说:“活着?那好,就算她活着,我问你,那她为何不回来?”
孟旭升回答不上来。
是啊,若是她还存活于世,为何不回来?
孟旭升想不明白。
因着心里有事步伐越发的沉重,不知不觉间孟旭升竟然走回了繁华的街道上。
瞧见街上远远的站着熟人,正是大理寺的苏大人。
青年长身玉立,仙姿玉骨,站在那便自成一幅画,俊逸的样貌将周围所有的人和物都压了下去,只剩下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不过孟旭升脚步缓了下来,视线放在苏子烨身侧之人身上。
女子正和苏子烨面对面的说话,从孟旭升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她的耳朵,上头的珍珠坠子一晃一晃的。
不知为何,孟旭升想到了之前宫里的那场比试。苏子烨的那个侍女,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总是想将目光聚集在对方身上。
孟旭升觉得,可能是因为此女功夫极佳,才引起他的注意吧。当时她带着面纱,没瞧见她的脸,只记得她有一双秋水般莹润的眸子。
是这个女子吗?孟旭升站定,远远的看着二人。
就见苏子烨温和的笑了,接过女子手中的糖画,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将糖画还了回去,还转身朝着糖画摊子走去。
女子紧随其后,也跟着过去了。
这回,孟旭升便只能瞧见二人的背影。
不知为何,孟旭升瞧着那女人的背影总有一种熟悉之感。他下颌绷紧,努力回想自己在哪见过她。
想了一番后,孟旭升确定自己只见过对方几面,且都是有苏子烨在场的情况下。
罢了,想不通的事情他便不想,孟旭升抬脚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琳琅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孟旭升暗地里观察,若是她知道,肯定要掏出面纱覆盖在自己脸上。
兴许是天意吧,她在孟旭升面前永远都是男子打扮,他甚至没见过她穿女装。
若是孟旭升见过,哪怕一回,也定然能认出她的背影。
冥冥之中,皆有注定。
琳琅舔了一口糖画,甜意让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她道:“大人,你想要哪个,我买给你。”
方才她将糖画送他,不过苏大人捏着看了一会又还给她了,还说要再给她买。
琳琅哪好意思啊,这些日子一直受他照顾着,合该她给他买才是。
“来来,别和我客气。”琳琅说着,将铜钱拍在案子上,豪爽的模样不像是付两文钱,反倒是像甩二百两似的。
小摊贩都被她逗笑了,见她吃的高兴,小摊贩边熬糖汁边道:
“姑娘,我做的糖画好看又好吃,对吧?”
确实挺好吃的,琳琅不喜甜的人都觉得好吃,于是她点头,应下了这句,还让苏子烨挑选花样。
小摊贩方才没听见琳琅叫他大人,只以为这位风姿俊逸的青年和她是一家的,因此小摊贩挑着好话道:
“姑娘,给你夫君也挑个胖娃娃吧,将来啊,你们三年抱俩!”
瞧这姑娘和这位公子的模样,将来生的孩子肯定冰雪可爱!
琳琅被小摊贩这番话说的发懵,赶紧晃着手解释道:“不是,我们……”
“就做个和她一样的吧。”清隽的青年温声开口,小摊贩应了一声,琳琅剩下的话便放在嘴里说不出来了。
她觑着身侧青年的神色,见他如方才那般面色温柔,不像是因为小摊贩的话而生气。
不生气吗?
在琳琅看来,苏子烨如天上的昭昭明月,和她这样的人放在一起,总觉得玷污了他的清白。
琳琅想的入神,都忘了吃糖画了。
俩人身后,单腾仰头望天。
明明苏大人是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怎么一和琳琅说了几句话,就神色如常了?难道自己感觉错了?
不能吧,他明明察觉到苏大人好似不高兴了一般。
单腾想不明白,只觉得男那女女之间着实是复杂,尤其是当一个人动了心,而另一个人还一无所知的时候。
过了一会,单腾嘴角抽了抽,感觉不止是复杂,还有捉摸不透。
谁能想到大理寺卿苏大人,竟然会和琳琅一样手拿着糖画?!
待回了府上,颜淮也是一脸震惊,嘴巴嚅动着,硬是说不出话。
苏子烨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只是将糖画交给飞扬,还温声嘱咐道:“放在外面雪堆里,注意要放的高一些,免得被猫儿吃了。”
飞扬挠头,拿着糖画道:“大人,猫儿也不吃这东西啊。”
苏子烨扫了他一眼,飞扬立马跑着出去,放糖画去了。
屋里,苏子烨撩开袍子坐下,给颜淮倒了一盏茶水,问道:“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吗?”颜淮回过神来,将情绪收敛好,想了想还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大哥,此次来找你,有些事情想要打听。”
少年性子随了亲爹,不是个爱笑的,也从来不将心事写在脸上。但此刻他面上明显带了急色,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情绪。
苏子烨转着戒指,猜测道:“你是因为安可楚桃的事情?”
颜淮脸热了一瞬:“大哥料事如神,确实如此。实不相瞒,她染了极乐香,现在身子骨虚弱的很,甚至说会话便会昏迷过去。”
少年说到这,眼里明显闪过痛色,他接着道:
“大哥,我想问问,是否染了极乐香之后,便只有继续闻极乐香这一条出路?”
苏子烨略过前头的话,直接对这句话表示肯定,于是点头。
少年抿着唇,情绪低落下来:“那如果长期的用极乐香,是不是最后的结局和那些人一样?”
如文雪花主仆,如王大虎一流,身体痒的如千万只蚂蚁在爬,最后当街挖了自己而死。
苏子烨没说话,在想到底要不要拆穿楚桃的谎言。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房门猛的被推开,谢莹莹大喘着气跑了进来,然后既心虚又无奈的大声道:
“二哥,楚桃醒了,说想要和你说说话。”
颜淮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往日里深沉若素的少年难得的展现出焦急的一面,道:
“她派人来的?什么时候?是刚才吗?”
苏子烨摇了摇头,接收到谢莹莹投来的眼神示意,他便假装喝茶,没言语。
颜淮抱歉的道:“大哥,我先出府一趟,回来再找你说话。”
苏子烨:“去吧。”
谢莹莹也摆手:“大哥,我和二哥走了。”
小姑娘说着还挤眉弄眼,生怕自家这个性子清正的大哥猜出真相,和二哥道出实情。
那可就遭了。
好不容易这招有点效果,可不能被二哥知道真相。
“嗯,”苏子烨颔首,俩人便风一阵的跑了。
飞扬进屋来,边将房门关好边道:“大人,二少爷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往日里素来守礼,古板的比自家大人还要更甚,怎么今天像是个少年郎似的。
苏子烨笑笑,只道:“你不懂。”
飞扬确实不懂,甚至不明白他家大人怎么还带回来一个糖画啊!
府门前马车缓缓离开,车里谢莹莹还在安抚颜淮,道:“二哥,到了之后你记得说点好话,楚桃精神不济,你多哄哄她。”
颜淮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稳重,闻言点头。在他想来,楚桃毕竟是皇亲国戚,还和自己一同长大,于情于理,他都该对她好一些。
她本就在遭受磨难,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冬日里,天黑的总是更早一些。若是两旁都是商铺,那便有些光亮。若只是普通住宅,甚至一点光亮都无。
马车刚刚驶过的一条黑暗巷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再然后,便似有拖拽的声音。
颜淮自小习武,耳力比普通人要好,他皱眉掀开帘子,却再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声音。
兴许是自己听错了吧,颜淮将帘子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哦,休息日快乐!(我不休息,为了早日完结我不会断更的!握拳jpg)
“来了来了, 县主,您快躺下。”
小丫鬟们叽叽喳喳,还拿来脂粉给楚桃抹了抹, 原本气色红润的小姑娘, 登时就变得面色惨白,就连嘴唇也没了颜色。
“楚桃, 我和我二哥来看你啦!”刚一进屋,谢莹莹就大喊一声, 给楚桃报信, 让她做好准备。
屋里的丫鬟们收敛表情, 个个都低着脑袋,以防被二少爷颜淮看出来, 坏了主子的大事。
这么些年了,楚桃一直跟在颜淮身后, 刚开始稚嫩的小孩子已经成长为风姿绰约的少女,可是前面的男子却十年如一日的还是木头桩子。
没办法,楚桃只能出此下策, 盼着颜淮能明白他们之间不止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至于后果,楚桃眼眸垂下,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明年, 她母亲就会给她挑选人家,定亲了。
她要是再没有动作, 怕是一辈子就和颜淮错过了。
听见脚步声往内室里来, 楚桃立马摆好姿态,等着被颜淮看见自己楚楚可怜的一面。只是那个微沉的脚步声顿在屏风之后, 只有谢莹莹快步转了过来,朝着楚桃挤眉弄眼。
“县主, 颜淮特来探望。”
屋里灯火通明,将少年的身影映在屏风上,瞧着挺拔如竹,让人移不开视线。
楚桃咬着下唇,和谢莹莹对上目光,谢莹莹摇头。
她也劝二哥了,说他们从小就认识,楚桃虽是县主但从没有架子,叫二哥不必如此规矩,进内室看看人就成。
不过颜淮的性子就是如此,守礼知节,但有时候让谢莹莹觉得过于刻板了。
比如此刻,就算他过来内室探望也是没关系的,可他就是不肯。
楚桃眼里闪过失落,她低头思忱片刻,拉开身上的被子,叫丫鬟取来外裳披在肩头,慢吞吞的朝着外室走。
“县主,”颜淮站在那,和从屏风后转过来的楚桃对上视线。
在颜淮的印象里,楚桃向来都是肆意洒脱,天真烂漫的贵女,漫画小说po文海废文都在Q群巴14吧以流酒63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来都是笑着的。
但此刻,少女乌发披散,下巴尖尖,面白虚弱的模样让颜淮震惊不已。
“你,”颜淮退后一步,免得自己身上的凉气过到她身上。
“县主还是多多歇息才是。”
楚桃眼眶红红的,她没想到颜淮不止不喜欢自己,甚至还有点讨厌。
就连挨的近一些,他都不肯。
“我没事,今天精神头好多了,没关系的,”楚桃垂下眸子,勉强笑了一下,吩咐丫鬟们去上茶水。
“坐吧,莹莹,你也来坐。”
楚桃扫了颜淮一眼,见他站在那没动,直到谢莹莹走了过来,他才朝着椅子走过去。
若是谢莹莹不在,怕是连坐下都不肯。
房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楚桃身上的衣料单薄,丫鬟不放心,又送来薄毯盖在她膝盖上。
梨花木的椅子坐着很是舒适,在楚桃落座之后,颜淮才规规矩矩的撩开袍子,端坐在那。
桌子上放着缠枝异兽香炉,不过看起来像是许久未用的样子。楚桃招招手,让丫鬟将东西撤了。
“今个一早让丫鬟收拾东西来着,想来她们粗心,忘了将其收回库房里。”
听她这么说,颜淮却是皱了皱眉头,他道:“县主莫要掉以轻心,极乐香无孔不入,若是香炉里还有残留,怕是会有损你的身体,不若让人将东西毁了,免去后顾之忧。”
“听见了吗?照二少爷说的去办。”
“是。”
有丫鬟来上茶水,满室茶香,颜淮轻啜一口,发现里面加了花蜜。
“知道你们兄妹喜欢喝花茶,特意叫人放了蜜,怎么样?会不会过于甜了?”
寻常府里不喝甜茶,只有谢夫人喜欢放蜜,影响了几个孩子,也都喜欢甜茶。所以,楚桃投其所好,吩咐底下只要谢莹莹和颜淮来了,上茶都记得放些当季的蜜。
“多谢县主,”颜淮放下茶盏,道:“甜度适中。”
楚桃压着心里的难过,如花儿似的展开笑脸和颜淮叙话,问他书院里的事情,功课可还繁忙。颜淮一一作答,听的谢莹莹脑袋都大了。
这俩人的对话,怎么这么像拷问?
一个问,一个答。
谢莹莹看向颜淮,心道二哥怎么这般不开窍,还不如大哥呢!
“阿嚏,”被念叨的苏子烨打了个喷嚏。
飞扬赶忙凑过来,将屋里的炭火又拨弄的旺了一些,道:“大人,是不是着凉了?我去叫大夫来看看吧?”
自家大人这身子骨哟!之前旧疾发作一直咳,好不容易不咳了,瞧着又像是染了风寒似的。
“大人,您喝口水,润润嗓子,对了,夫人吩咐厨房给您煮了补汤,我去端来。”
飞扬倒完茶水,便要转身往外去,被苏子烨叫住。
“飞扬,”苏子烨喝了一口茶水,缓缓的道:“叫厨房多炖一份,往琳琅那屋送。”
说完,没听见飞扬应声,苏子烨抬起眼帘,便见飞扬面色古怪的站在那。
“怎么了?”
“大人啊,”飞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样的话,但现在大人对琳琅的好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飞扬犹豫了一会,到底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应下了。
罢了,大人心里自有分寸。
等到了厨房,飞扬心不甘情不愿的告诉多做一份补汤,厨娘还有些诧异的道:
“早就做好送过去了,还要再做一份吗?”
飞扬:“啊?”
在城外和丽娘一行人交手,虽然琳琅看着外伤不重,可挨了丽娘一掌,腹内脏器都有损伤。
琳琅只是没说罢了,她习惯了不说出来了。
在侯府的时候,她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只需要睡一觉,第二天起来依旧生龙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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