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你睡床。”他突然说了一句。
“嗯?”琳琅面带迷惑,“什么意思?你要和我睡一起?”
这话说的有歧义,不过琳琅自己没意识到。她瞧见苏子烨突然耳朵发红,还在想果然冻到了,一会耳朵就会发痒了。
苏子烨错开目光没看她,走到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后,才慢条斯理的道:
“房间不够,你睡里间,我睡外室。”
琳琅挑了挑眉。
她可是苏子烨的侍女,理应睡外面的小榻。再有,他个子这般高,那张小榻根本睡不下。
“我睡外间就成。”
琳琅面上笑嘻嘻,心里想的是,苏大人身子比她弱,她得多多照顾才是。
正在摩挲茶盏的苏大人漂亮的眼帘抬起,他的眸子生的好看,总是会觉得他在温柔的注视着你。
他嘴唇张开,琳琅以为他会说住宿的问题,却不想清润的声音入耳,说的却是:
“手上的伤怎么没涂药?”
作者有话要说:
苏·老爹·子烨:你怎么又和别人打架?
第39章 第 39 章
在当锦衣卫的时候, 受伤乃是家常便饭。琳琅从未觉得有何不妥,而且那些小伤她都懒得处理,自己就会愈合。
右手的关节上泛起红色, 倒是没流血, 只是瞧着瘆人罢了。
琳琅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浑不在意的笑着道:“小事。”
苏子烨收回目光, 浅啜一口茶水,形状好看的嘴唇登时染了莹润。琳琅控制不住的去看他的嘴唇, 就听他道:
“你去对面的房间, 让那三人依次过来。”
青云观结构呈回字形, 房间隔着偌大的空院两两相对。观里侍候的人共有四个,都是太监, 死了一个叫赵一宽的,剩下的三个就住在他们的对面。
琳琅明白, 这是要审讯了。
就在琳琅转身要出门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一声:“观里定然是有准备药的,去找小道童讨要。”
“嗯, ”她翘起唇角往外去。
本来想先去叫人的,不想出门走了几步碰见小道童,他们似乎是出来取水, 琳琅就和他们问询是否有药。
“有的,姑娘稍等。”一个空着手的小道童蹬蹬蹬跑回自己房间, 不过一会就出来, 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这个是师父炼制的,对于外伤有奇效。”说话的小道童眼睛澄亮, 高高的举着药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琳琅笑了, 接过后郑重的道谢,惹的两个小道童羞涩的挠脑袋。
等小道童走后,琳琅才去叫人,吩咐他们等一个人回来另一个人再去。几个宫人面色惴惴不安,瞧着像是很害怕。
“那我们谁先去?”开口说话的是个年岁稍大一些的宫人,见他们定不下来,琳琅怕耽误苏大人的安排,便提议按照年龄从小到达依次去。
先随着琳琅去的宫人年岁最小,他似乎不敢看死人的地方,脑袋一直低垂着,脸色也发白。
从游廊过去,灯笼被风吹的哗哗响,那宫人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紧张兮兮的。
“看什么?”
“啊!”
琳琅突然出声,让那人吓了一跳惊叫出来,意识到不妥后,那宫人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亮堂的灯笼下,颤颤巍巍的道:
“出了这样的事情,小人胆小,难免害怕。”
宫里每年都死人,不是那些后宫里女人们的争斗而死,就是撞破了一些秘密而亡。要不然为何皇宫每年都要进新人?就是补充死掉那些人的位置。
这还算小事,若是非要说的话,脚下的寸寸土地怕是都沾了鲜血。历朝历代迭代更新,都是需要用鲜血浇灌的。
不提远的,就说当今圣上登基的时候,宫里血流成河怕是都要淹没鞋底。
还是这宫人年纪小,胆子小罢了。
“大人,”琳琅在外敲门,得了一声进后,才带着宫人入内。
“人来了。”她道。
苏子烨颔首,让那宫人坐下。宫人不肯,只哆哆嗦嗦的行礼,俯身弯腰道:
“大人,奴才站着说话就成。”
苏子烨并没有强迫他,眼眸扫了一眼在旁边低头处理伤口的琳琅,这才淡淡开口道:
“白日的事情说一遍,事无巨细的说。”
明白苏大人是为了找凶手,因此宫人不敢怠慢。再加上苏子烨声音柔和温润,宫人就没那么怕了。
“大人,我们几个前几日就来观里打扫收拾,往后也是在这侍候道长。今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扫,等一切准备就绪后,道长说不让我们去前面。”
“许是道家讲究什么,所以我们就留在后院呆着。”
“听见前面热闹,我们几个就出来隔着墙听声音,等快结束的时候就赶紧回房里,然后赵一宽说他内急,出去了。”
“再然后就听见道童的尖叫声,我们出门才发现,赵一宽已经死在院子里了。”
宫人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听的琳琅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那具尸体她看见了,按理说死者呼喊他们是能听见的啊。
苏子烨问道:“在房里的时候,没听见任何声音吗?”
宫人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外面热闹的紧,只能听见前院传来的声音。”
苏子烨颔首,接着问道:“赵一宽近日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没有。”
“他和其他人的关系如何?是否和其他人有过嫌隙?”
“挺好的,他为人仗义,没少帮着我们,也没见他和其他人红过脸。”
苏子烨又问了几句,便让那宫人回去了。等门关上,琳琅只觉得满脑子疑惑。
人,到底是谁杀的?又为何杀人?杀人的时候怎么可能没声音呢?
过了一会,另外一个宫人来了,他也白着脸,似乎赵一宽的死让大家很是害怕。
琳琅想了一下,她和苏大人不怕,完全是因为他们见过的尸体太多了。
苏子烨挑着几个问题问对方,和方才那个小宫人的回答一样,没听见什么声音,也没见赵一宽和其他人有什么过节。
最后一个宫人来的时候,琳琅都不抱希望了,她觉得这凶手怕是抓不到了。
“你是说昨天赵一宽曾出去过一个时辰?”
宫人答道:“对,因为本来是我们二人收拾道人屋里,要将所有东西都再擦拭一遍。赵一宽说他去取水,水井离的远,我们的水缸也见底了,所以一来一回就费时间,但其实半个时辰就够了。”
琳琅眼睛一亮,这么说剩下的半个时辰,赵一宽在做别的事情。
苏子烨又问询了几句,让那人回去。
宫人行礼,白着脸抬头,小声的道:“大人,奴才老家有这么一种说法,说横死的人当天晚上会回来,盘旋在事发地。”
琳琅不以为然,这都只是老人的说法罢了,她见过那么多死人,从没见过谁回来过。
“别怕,”琳琅开口道:“大人在此,任他魑魅魍魉不敢近身。”
许是得了这番话,那宫人看着没那么害怕了,转身离去。
琳琅关好房门,桌子上的蜡烛噼里一声轻响,光亮暗了几分。桌子旁,苏子烨鸦羽似的眸子垂下,似在沉思。
琳琅便轻手轻脚上前,将灯罩打开,徒手捏了捏灯芯,屋内又变得亮堂堂。
“大人,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苏子烨抬起眼帘,嗯了一声。
屋里没有水,琳琅便出去要水。因着苏子烨的吩咐,不许那三个宫人出门,所以拎水的事情便是小道童在做。
琳琅觉得孩子太小了,所以她过去自己拎热水,还取了一份糕点回来。
“大人,垫垫肚子。”琳琅记得他脾胃虚弱,拿的糕点是易克化的,免得吃完睡不着。
因着在外多有不便,没法洗澡,只能简单的洗漱就准备休息了。
苏子烨抬腿朝着小榻走去,琳琅步伐加快,越过他自己过去,道:
“大人,这榻短小,你睡不下。”
说着,她轻松一跃,不顾及形象的歪倒在小榻上,笑眯眯的道:
“看,我睡正好。”
她躺下的样子极其随意,似乎没觉得在男人面前,自己这样躺下算是失礼。
在距离小榻一步远的地方,苏子烨停住脚步。他背对着光源站着,琳琅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得他幽幽的说了一句:
“我是有事要做。”
琳琅用手支撑着自己起身,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要做什么?”
俩人说话都放轻了声音,听着倒像是要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今夜怕是睡不踏实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琳琅有点不明白,但觉得他既然说了,定然是另有安排,所以听话的起身,自己去内室睡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琳琅缓缓睁开眼睛。
屋里没有屏风隔着,内室外室相连,甚至她一转头,就能瞧着靠在榻上和衣而眠的男人。
屋里有些冷,琳琅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觉得还有点凉意,他怎么连被子都不盖?
寂静之中听得他呼吸均匀,想来已经熟睡。琳琅下床披着外裳,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小榻旁,将旁边散落的薄被捡起盖在他身上。
他个高腿长,只能半靠在小榻旁,甚至不能说是躺着,只是半卧。被子盖好后,琳琅又放轻了脚步往回走。
就在这时,听见很轻的叮铃铃的铃铛声音,像极了苏子烨做的那个小玩意。
在寂静的夜里,即便微小的声音也能引起人的注意。
琳琅脑皮一麻,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之前那个宫人说的:
横死的人会在夜里回来。
但是好奇心促使她往房门那走,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手刚搭上房门,琳琅便察觉身后有温热的气息过来。
她转过头,见苏子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大人?”
苏子烨眸子发亮,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但琳琅没细想,因为苏子烨先她一步推开房门,也让她看清外面的景象。
乌云遮盖住月亮,只有细微的光亮洒向人间。
而院子里忽地闪过一个黑影,瞧着犹如鬼魅。
“琳琅,追!”
苏子烨话音落下,琳琅这边已经奔了出去。她身形轻飘如燕,茜色的衣裙在夜里格外的显眼。
没等那黑影逃出院子,琳琅已经一把上前将人按倒在地。
她手劲大,又用了十足的力气,那黑影被按疼了,嚎叫着出声。
“是我是我!”
琳琅没认出这人是谁,倒是走过来的苏子烨诧异的说道:
“清和道长?”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止院里其他人都出来了,守在道观门口的侍卫也被引来。
灯火通明之下,只见琳琅脚下踩的人正是清河道人。
不过此刻的清河道人不如白日的仙气飘飘,浑身狼狈,即便琳琅放开人,他脸上也留下了琳琅的鞋印。
许是被弄个没脸,起身后的清和看琳琅的目光格外的犀利。小道童也被声音吵醒,揉着眼睛出来,不明所以的问了句:
“师父,您怎么在外面?”
清和道长没回答,反倒是苏子烨接话,温和的笑着道:
“道长,不知深夜去往案发现场,可是有事?”
苏子烨的这句话将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清和道人的身上,俱是面带震惊。
白日里刚死了人,而晚上清和道人便出来,见到人还跑……
那是不是,人就是他杀的?
不管是谁,怕是都会这样想,那几个侍卫碍于清河道人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并没有直接将人按住,但目光里也带了警惕。
“贫道就是随便看看,”清和道人清了清嗓子,挥动着沾了灰尘的衣袖,道:
“你们不懂,道家之人夜里修炼更好,能吸收月之精华,提炼精气。”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就有点糊涂了,琳琅嘴角不屑的勾了勾,心道要是这么厉害,他怎么依旧被自己按住了?
苏子烨像是相信了一般,微微一笑,道:“看来道长修炼的时候过于专注,这才闯入尸体呆过的地方,这么说,地上的血也能修炼了?”
清河道人恼羞成怒,呵斥道:“苏大人,别以为你是朝廷命官就可以随意侮辱贫道,莫不是以为我乃闲散道人,就可随意欺凌?”
清和道人在宫中地位甚高,便是皇帝身边的高公公都要敬重几分,足以可见其地位。而他现下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苏子烨欺负人。
“贫道是陛下亲封,赐予殊荣能在宫中安得道观,苏大人这么说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得了,帽子越戴越大。
琳琅看向清和道人的目光发冷。
刚才她就应该手再重一些,最好直接将他胳膊捏折了,也免得他现在有精力说这些。
不同于琳琅的不满,苏子烨面上平静无波,依旧是那副闲散的笑容:
“道长严重,只是陛下特让本官来办理此事,想来也是为了道长的名声着想,毕竟道长来宫中常驻的第一天就出了人命,若是传出去怕是有碍道长名声。”
清和道人本来恼怒的脸瞧着像是冷静下来,就听苏子烨接着道:
“本官也不是旁人,既已担任大理寺卿一职,便要在其位谋其事,上无愧天地,下无愧百姓,接了这案子便要彻查到底。”
苏子烨说着走了几步,恰好挡住琳琅外衫不整的模样。
他站在廊下光亮处,身上的官袍暗纹便显露出来。身姿挺拔如圭如璋,周身俱是清正气息,让人心生敬佩。
琳琅目光发亮的看着他的背影,就见他温和的笑了笑,问面色尴尬的清和道人:
“所以,本官现在再问道长一次,你深夜去案发现场,所为何事?”
夜里的寒风吹过,清和道人落魄的模样显得苏子烨越发的面若冠玉,温润如水。
清和道人嘴角抽了抽,四周这么多人围观,他不免面色难看。不过苏子烨都这样说了,若是他不配合,怕是皇帝那边也过不去。
“贫道……”
清和道人似是有什么顾虑,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只是想给死者做法事,早日投胎,免得魂魄盘踞在此,久久不散。”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忽觉得脖颈子发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之前那个说横死之人夜里会回来的宫人更是面色惨白,警惕似的看向四周,就像赵一宽会回来似的。
琳琅倒是不怕,她见俩个小道童害怕的直哆嗦,因此走了过去,摸了摸孩子们的脑袋。小道童们感激的朝着琳琅笑了笑。
琳琅也低头笑,那边苏子烨和清和道人还在说话。
只是过了一会,她发现原本站在她左前方的苏大人,怎么又站到自己正前方了?
他肩宽腿长个子高,将琳琅挡了个严实。
作者有话要说:
琳琅:为什么挡住我?
苏·扶额叹气·子烨:你说呢?(又是爹系男友操心的一天)
第40章 第 40 章
一行人站在寒风里, 几个宫人凑在一起取暖,侍卫们身穿盔甲倒也不冷。琳琅察觉到凉意,低头快速的将衣衫整理好, 这才觉得暖和一些。
前面苏子烨还在质问清和道人, 明显他的口供不对。
只见苏大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带着疑惑的声音哦一声。
“既然道长是为了作法, 这是好事,只是不知为何道长见到人要逃跑呢?”
清和道人穿着道袍, 负手而立的样子倒有几分仙气。白日里被大火烤焦的胡子被他修理的很短, 他还下意识的想要捋胡子, 发现没有那么长之后又神色自若的收回手。
“咳,贫道只听身后一阵风声, 觉得害怕罢了。”
琳琅挑眉,觉得这个清和道人有很大的问题。
苏子烨似乎相信了这个说法, 颔首道:“既然道长要给赵一宽超度,不知道法事可做完了?”
清和道人:“做完了。”
苏子烨轻笑,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道:“那不若我们一同去看看。”
在场的人对视一眼,不明白苏大人唱的哪出戏,倒是琳琅一直注意清和道人, 发现他面色古怪。
得了,肯定有问题。
苏子烨率先一步朝着后院走去, 身后琳琅快步跟上。没了一身正气的苏大人坐镇, 几个宫人觉得突然阴风阵阵,赶忙也跟着走了。
侍卫们看了一眼, 见清和道人咬牙随之而去,他们便也跟上。
“去取灯笼过来。”苏子烨吩咐琳琅道。
躲在乌云后的月亮倒是出来了, 但不甚光亮。琳琅快去快回,将两盏灯笼交给他一盏,自己拎一盏。
地上的积雪依旧没有清扫,所以那滩血迹格外的惹眼。
清河道人的眼神有躲闪,在看到苏子烨走到一个位置时更是全身发僵。
“道长,”苏子烨撩开袍子蹲下,将手里的灯笼放在地上,他指着手下的一片血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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