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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花下客(墨宝非宝)


这里认识沈问埕的装不认识,不认识的,都觉得这位商务人士十分眼熟,有个人凑到一旁的好友耳边问:“这人谁啊?”
“好像是游戏公司的,船船姐的老板。”回答的人不以为意。
又不是他们的老板,不给他们开工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边的人算上比赛奖金,加上平时的游戏直播,各个都是小金库满满,对资本无感。
船船姐对他们就不一样了,这几个月每逢大型国际赛事都有她的身影,从衣食住行到赛前训练,连心理辅导都算上,对他们事无巨细地照顾,大家看她跟看家人一样。
姜桡找了个角落,那里有四台电脑空着,她一坐下,沈问埕刚要挨着她落座,被她一拽衬衫袖子:“你坐里边儿。”声音低低的,专门说给他听的。
不知是深夜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这简单的一句话落到他耳中,格外轻,轻得让人心不稳。沈问埕不觉什么,她让坐里边儿,那就坐里边儿。
他刚一坐下,没等开口,另一边的椅子就被人占住了,是个十八九岁的选手,瞧着面生。
“怎么了?”姜桡问。
沈问埕以为她问自己,一看她,没瞧着这边儿,原来是问那个男孩子小希。
对面的doudou先替好兄弟解释:“他挺难过的。正式名单要出来了,估计他都不敢上网了。”
小北说:“难过什么,还没习惯吗?”他这个拿过数不清冠军的都要被说。
姜桡笑着看小希:“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十八岁的时候刚上大学,都不知道读了这个专业能不能有个好就业,更别说日后工作了。你十八岁,已经拿了最佳新人,两次战队冠军,一次亚军一次季军了。优秀是没有上限的,人外永远有人,就连小北,他都没法保证没人超过他。”
小北抿嘴一笑:“欢迎赶超。”
姜桡又说:“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往前走,别停下来。只要还在训练,还在比赛,就有机会拿到更好的成绩。”
大家又跟着安慰了几句,那几个在姜桡家参加过“家宴”的,自动自觉把他拉走出去找宵夜吃,给姜桡和沈问埕留下了难得独处的一个空间。
“你还真是鼓励教育,”沈问埕笑着,小声说,“让我来,话可没这么柔和。运动员么,这些都要面对的。”
“不一样的,”姜桡由衷说,“可能电竞和网络联系大,选手面对的网络压力相对也大。我就是喜欢鼓励人,良言一句三冬暖。生活已经够为难大家了,疫情三年还没想明白吗?什么都不重要,开心最重要,身边每个人当下的开心最重要。”
沈问埕一笑。从上次婚宴上她的反应,就能看出她确实是如此认为的。
姜桡最吸引他的就是,往事无怨,仿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问埕滑动椅子,挨到她的椅子,低声说:“两点半了。”
姜桡感觉到他说话时的气息,悄然扭头,瞧着他,故意问:“这么快?”
沈问埕一笑:“开车过来,再加上你的心理辅导,用了不少时间。”
“那怪你,”姜桡实话实说,“开车过来的时候,太慢了。”
“你不是喝酒了吗?怕你不舒服。”他过来的时候,开得谨慎小心的。
“沈问埕,”姜桡笑道:“我发现——你这人还挺会说话的,好像处处都为我想的。”
沈问埕一笑。
她头回叫他名字。连名带姓的,却显出不一样的亲近。
此刻的她,让他想到最初在电梯间的醉酒交谈。普通的两个人,明明可以一句话解决的事,偏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搭着话。见得人足够多了,才会发现,人和人能不能合拍,能不能做朋友,能不能进一步,都是注定的。
有的人,你一见就不想多话,有的人,哪怕不说话,听她说都觉得挺好。
姜桡视线落在他脸上。其实她酒量可好了,早在酒店阳台就醒了,没有半分醉意。
但现在怎么回事,想亲他。
沈问埕问她,为什么总显得不熟,客客气气的?她在车上吹风的时候也在想,确实,但没办法,两人从说定了关系,就身处在工作场合,不是办公室就是满是同事的酒店。
而且她这人很是慢热,像煮梅子黄酒,需火烧着,烧到时辰烧到火候才行。
她都快怀疑,选来电竞馆是故意营造氛围了。蓝色的室内灯光,暧昧不明,一排排电脑隔开,大家都在游戏里热闹,除了他们两个。
“聊点儿什么吧?”姜桡说。这里不合适,人多眼杂的。
“好。”
“聊什么好?”
“都可以。”
两人不约而同停住。
姜桡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想说出去走走。沈问埕已经意会,拿了刚放在电脑桌上的车钥匙,往后一指,那边有一个门,也开着,因为不是正对着大马路的,没什么人。姜桡没吭声,先一步出了电竞吧,顺着那个玻璃门出去。
外头是条不宽的路,有梧桐树。路灯的光里,金黄色的细密小雨从天空中飘下来,这里的雨常下的如此无声。
“有事说?”沈问埕到了她身后,笑着问。
姜桡回身,瞧着这个故作矜持的人。她往他面前走了一步,沈问埕略微低头,看已经离得很近的姜桡。
“嗯,”她陪着他装淡定,“聊聊后天的展会?”
姜桡感觉到露出来的手背被雨水淋湿了,她往前又近了一步,这回倒不是故意,真是为了避雨。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挨到了一起,好像都知道该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只是没预料的是,竟有年少时的紧张,不是怕,而是那种类似于即将要发生前的停滞。
姜桡抬头的时候,想说点儿什么,她总是这样,一紧张就想没话找话说。沈问埕低头下来,她的呼吸节奏有点儿不稳,视线偏了一偏,确认没有人。
两人碰到的一霎,都没太着急,但很快就像被似曾相识的体温吸引,渐渐分不开,亲吻越来越深。姜桡突然心跳得很重,几次都像画面不连贯,像幻灯片一次次跳帧。一会儿是黑白的,一会儿是彩色的……‘……姜桡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半天不出声。
“困了?”耳边他问。
她摇摇头,继续靠着,莫名享受这样呆着。
沈问埕怕她淋到雨,轻拍拍她的腰,让她到里处,反手关上了门。雨虽不大,但稍在外头站一会儿头发都会被打湿。
姜桡仍旧抿着唇,没说话,只是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往出蹦着各种念头。
“你刚才说展会?”半夜三点,刚和她进展了一大步的沈问埕忽然问。
姜桡忍不住笑了。他是故意的。
“在想什么,”沈问埕见她不接玩笑话,又问,“一直不说话?”
“想——”姜桡没往下说,其实也没想什么,从前的,以后的,眼前的,在想这一次还是选了珍惜眼前人。她小声说:“我挺喜欢你的,就是不擅长说。”

第三十四章 因缘姻缘
沈问埕看了她一会儿,在姜桡误以为他没听清刚才的话时,他忽然一低头,笑了,不是对她话的回答,而是自然的情绪反应,高兴。
他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用高兴形容又太浅。她给的不是眼神碰撞后的心领神会,也不是心照不宣含混不清的几句话,而是这种毫无修饰的心里话。
没想到,他还能在这个年纪听到。
沈问埕高兴之余,神色也正经起来,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我该说什么?”
问完又道:“说什么能让你觉得正式?我也不擅长说。”
姜桡被他看得脸热,笑着摇摇头:“我就是忽然说了一句心里话。以后在一起,对你说的更多,不要搞得像宣誓一样……我说一句你就非要回一句吧?”
说完,她笑着低声揶揄:“放轻松。”
从这里往回走,再推开一道玻璃门才是正厅。隔音不错,没有任何额外的声音。
姜桡看了眼手机时间,难怪觉得困了。不早了。
“你累不累?”她问。上海南京两地跑,大半夜的,铁人也要休息了。
沈问埕掂量了一下,问题不大:“还能坚持。”
“坚持什么?”她好笑,“回去了。”
姜桡说完,先推开玻璃门,回去招呼那里的一群选手们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沈问埕跟在她身后,完全不像是一个企业负责人那样旁观一切,而是拉了一个椅子过来,先坐着休息,任由姜桡来安排。
这里十几号人,至少要三辆车回去。姜桡本来就给选手安排了司机和车,叫人来接就是,只不过需要有两个亲近的选手坐他们的车子,如此一来,浩浩荡荡一行人回去没问题了。谁问起来,看见的没看见的,都知道沈总晚上离开酒店,是来这里和选手联络感情来了。
这天晚上,姜桡确定选手们都平安到酒店后,躺到床上已经是三点半。
沈问埕在她房间彻底没了灯光后,知道她忙完,将要睡了,才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客寻酒:还是认真说一句,我不止挺喜欢你的,还想和你能发展好,往长远走。
姜桡头一沾枕头就要睡着了,被手机震醒,摸到手里看。
这一下睡意全无。
她躺在那儿,总觉得今晚酒店的被子尤其地软,枕头也是,还有阳台落地窗外的雨都是软绵绵的,温柔得让人只想一觉睡上十几个小时,哪管明朝是何年。
大会前一天,姜桡临时收到通知,代表集团讲话的人要换。
姜桡一听到这个消息,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但很快接受了这个变动,在工作上沈问埕对她来说就是沈总,总裁办做出什么决定,她只需要接秘书的通知,紧急处理就好。
中午总裁办给出了正式出席的名单,沈问埕还在,只是发言人换成了林泾深。发言稿稍作调整,一切准备就绪。
这次是疫情后办的首次行业大会,汇聚了一干游戏领域的大小公司,从大厂到崛起不久的新贵,满满会场坐的都是大佬。
姜桡一直在会场外和几个平级的宣传总监在休息区呆着,这边儿都是游戏大厂的中层管理者,相互间都打过交道,就算姜桡这种半路转行业的,被几个总监带着也很快和大家熟悉了。
大会前三天是开幕和大小论坛,之后两天是展会,他们都要在一个地方共处五天,虽平时是竞争对手,但见了面还是会称兄道弟的,毕竟谁都说不准明天谁会跳槽到对方公司,或是成为新的创业者。
有人说到小林总升职的事,到今天除了没发正式公告,相当于板上钉钉了。
“你们工作室真是最近升职运好啊,”另一位宣传总监小声羡慕地说,“先是你升职,马上小林总就是一个大跨步。他可是你顶头上司,他升了,肯定要照顾你的。”
如果可能,姜桡倒希望升职的话题不要总在自己这边:“小林总是去做事业群的老大,肯定要一碗水端平的,”她笑笑说,“要不然对大家都不公平。”
差不多到上午十点,与会的各个老板们先后进了大厅。
沈问埕和林泾深是一起进来的,前者穿着藏青色的西装,后者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沈问埕不常出现在大众面前的,一到正式场合就格外严肃,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林泾深就轻松许多,面上笑呵呵的,和当年创业时一样,他就是一个亲和力强的人。
两人脚步都很稳健,快步进了会厅,被人引路到了第一排。……姜桡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她一回头,看到是总裁办的秘书,秘书对她笑笑,悄悄说:“跟着小林总过了好几遍稿子,他一直夸我写得好,我都不好意思了,说好大一部分都出自你手,让他单独犒劳你吃顿大的。”
“不是说好了,不说吗?”姜桡本来想瞒着沈问埕的,这样一来,估计那篇稿子要被他重新拿出来审读了。
“要是沈总问,我就不说了,和他不熟,怕说了给你找麻烦,”秘书耳语,“但小林总我熟啊,认识好多年了,他是觉得好就说好的人。”
姜桡合掌,轻轻作揖道谢,毕竟人家是在给自己邀功谋福利:“老板真犒劳了,我一定叫你一起去。”
里面,主持人介绍后,第一个讲话的就是林泾深。
秘书看着林泾深走上台,轻声感慨了句:“说实话,沈总算是大好人了,至少对兄弟真好。”这样的大会一年才有一次,在任命没有正式公布前,这样作为龙头企业负责人上台讲话的机会直接就让给了林泾深。
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句:“沈总是来三月游的吗?感觉就是帮着过渡了一下。”
“说不定的,”另一个总监说,“当初这个位子空出来,小林总要直接升职,好像不是很顺利,沈总在外边家大业大的,资历深,过来接手顺理成章。现在稳定了,小林总正好接手。”
姜桡也有这种感觉。
虽然沈问埕说过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想陪着当初开发的游戏登上亚运会的舞台,但从公司内部业务来看,他一来就卡在事业群老大位置空缺的时间,期间还去帮着海外业务重组……感觉就是来临时填补空缺,帮着事业群过渡的。
鉴于沈问埕是从这里起步的,从情感上帮一下老东家和老兄弟,也可以理解。
很快,小林总讲话结束,在热烈的满场掌声里笑着回到了沈问埕身边,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姜桡看到沈问埕明显偏过头,对着小林总笑了笑。
当天晚上,与会老板们有正式晚宴。
姜桡在现场忙到会议结束,转而去了体育馆的展会布置现场,在这里草草解决了一顿工作餐,忙到十一点多,只剩下宣传部驻南京的七八个人。
她记挂着他要参加晚宴这件事,想到那么多老板在,不喝酒是不行的。她有点儿担心他的身体是不是能吃得消,毕竟这两天他行程太紧了,前天半夜三点睡的,昨天又是到深夜。
坐在展台前的一个折叠椅上,她寻思着,要不要给他发个微信。
迟疑了一两分钟,她还是说了句。
船船桨桨:少喝点儿。
很快,他回——
客寻酒:收到。
没一会儿,他又回——
客寻酒:没喝。
客寻酒:想早回去,没喝。
姜桡仿佛从话里品出了另一个意思,他的重点似乎是“想早回去”。
她不禁一笑。
客寻酒:你在哪儿?
船船桨桨:展会现场。
船船桨桨:你不会要过来吧?这里有人,好多同事。
客寻酒:二十分钟后,东门见。
结果,她真的在二十分钟后坐上了沈问埕开的车。
车启动,融入车海。
姜桡笑着侧过身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都做好了准备,你要真喝得大醉,我要找谁给我打掩护,一起去看你了。”
沈问埕握着方向盘,笑了笑。
他的人生好像一直是割裂的,工作时很热闹,等到属于自己的时间了,身边人又一个人都没有。刚在晚宴上,他准备找借口脱身时,恰好看到了她的消息。她用女朋友的身份发来叮嘱,不说多余的话,只是一句“少喝点儿”,就让他感受到身边真真实实开始有人了。
“我在慕田峪那边儿有个住的地方,有人做饭。”他开着车说。
“知道啊,你说过。”她奇怪。
“等回家了,过去住两天?”他问。
住?姜桡余光瞥他。
沈问埕解释:“不住也行。上次想和你过去看看,这次回去补上。”
姜桡依旧瞥他,带了三分笑:“真的?”
沈问埕笑起来,有时候真是惹不起她。

他们本来计划要去夜游秦淮河,但姜桡中途接了个电话,是于放的。
电话里他说话含混不清的,姜桡担心他最近忙着为家里的事应酬周旋,被人趁机设局摆一道,当初哥哥就吃过这种亏,在事业起步时就被好兄弟下套骗走了一大笔钱。
她一面担心那个弟弟,一面又怕沈问埕太累,想让他先打车回酒店。
沈问埕问清她要去的地方,直接开车把她送了过去。他不方便上楼,私下付小费给保安,让保安跟着她上去把人接出来。
沈问埕看于放喝得不太对劲,怕她带他回酒店惹同事闲话,电话问朋友要了一间私人会所的包房。他知道姜桡把这个人当成半个亲弟弟看,没给人家接手,亲自架着于放进了电梯,姜桡跟在身后,从车库到电梯除了工作人员,没碰上一个外客。
“我们刚装修完,还没正式营业,”身边跟着的经理极善察言观色,低声解释,“没客人。”
姜桡点头,礼貌笑了笑。
等进了大包房,经理没让多余的服务员过来,一个人进进出出又是醒酒汤热毛巾,又是热糖水夜宵的,忙前忙后都安排好了,最后反复说自己就在门外,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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