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说我是鬼啊?”德丽莎嘟着嘴, 不乐意地说道,“鬼会帮你倒水吗?鬼会在这里照顾你一天一夜吗?我可从来没见过那么有良心的鬼。”
“哈哈哈……嘶!”那副快要散架的身体还不允许蕾娅欢乐地大笑, 她缓缓挪动着手臂,好不容易才把两只手凑到一起,“太要命了,我是全身都骨折了吗?”
“没有,就连你的小拇指都没有骨折的迹象。”德丽莎将蕾娅扶了起来,用自己的外套给蕾娅垫着腰,还喂她喝下了那杯用来浇灭火焰的水,“虽然火只烧掉了你的囚服,但你吸进了大量的浓烟,所以才会咳嗽不止。不过你的身上还有很多淤青,这是你感觉到疼痛的原因。说到这里我得向你道个歉,但这也不能怪我不是?我骑马的技术没有那么好,而且柠檬一看到你就兴奋得不行,我一边要抓缰绳,一边要死死地抓住你,不让你从马背上掉下去。你瞧,我的两个手掌都磨红了。”
德丽莎伸出两只手展示给蕾娅看,那上面确实还留着缰绳留下的红印。
“天呐,德丽莎,是你救了我?”蕾娅望着那些红印,惊讶地说道,“你们不是搬家了吗?你怎么会回来?”
“如果不搬家,怎么把这间屋子空出来呢?”德丽莎笑嘻嘻地说道。
听见这话,蕾娅才伸长脖子朝窗外看去,虽然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能看到白雪下的巨树和光秃秃的灌木丛。这就说明,她如今正躺在赫曼山上的福乐斯家里。
“那么原来你一直都待在马勒斯顿吗?”蕾娅问道,“你的家人呢?”
“他们都在波克比呢,蕾娅小姐。”德丽莎抽出自己的手帕,帮蕾娅擦拭着脸颊和脖颈,“我严肃地告诉他们,要是还想见到他们的小女儿,就乖乖地留在波克比!”
德丽莎滑稽的声调逗得蕾娅想笑,但为了不让自己再咳嗽起来,她只能强行忍住,“亲爱的德丽莎,你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
“啊?”德丽莎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没什么,就一点。”
“就一点吗?”蕾娅怀疑地盯着德丽莎的双眼。
“可能……再多一点点。”德丽莎用手比划着,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看着德丽莎的模样,蕾娅敢肯定,德丽莎一定瞒着她做了很多事。
“没有来印刷坊的那段时间里,你都在干什么?”蕾娅问道,“总不能是跟着你的哥哥们去劈柴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德丽莎的声音忽大忽小,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学会了怎么使用斧头,怎么挑选木材,可以说,福乐斯家现在又多了一个劈柴专家。”
“德丽莎,如果你想让我当场吐血,就继续胡编乱造。”蕾娅无奈地说道,“你好像还没有学会把谎话当真正的故事讲。”
德丽莎刚要开口反驳,又闭上了嘴,她皱着眉,眼角下垂,委屈万分地看着蕾娅,“那你能保证不会怪我吗?我自作主张做了些事,我怕你生气。”
“我为什么要跟自己的救命恩人生气?”蕾娅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虽然是印刷坊的员工,但也是我的朋友呀。”
“真的吗?”德里亚眼前一亮,又往蕾娅身边挤了挤,“那我说了?”
“请说吧。”蕾娅点了点头。
“是我带走了柠檬。”德丽莎坦白道。
“这个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蕾娅疑惑地说道,“你骑着柠檬把我从刑场带到了这里。”
“不,我是说更早之前。”德丽莎难为情地说道,僵硬的笑容就像粘在脸上的一样,“就是……害你不得不从天亮找到天黑那一次。”
“是你在波克比带走了柠檬?”蕾娅长大了嘴,难以置信地说道,“我就说嘛,柠檬怎么可能会跟不认识的人走?”
“是的,柠檬认识我,当然会跟我走。”德丽莎傻笑两声,调皮地搓了搓蕾娅的手背。
“既然是你带走了柠檬,那为什么墨水酒馆的老板说带它过去的是一个男人?”蕾娅问道。
“的确是我把柠檬带到了酒馆门口,但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们是我带走了柠檬呀。”德丽莎解释道,“所以我把那个小贼叫来,让他把柠檬牵进去。反正他也是个贼,在街上摸走了我的钱袋,让他帮我个小忙,自首还能得个轻判。”
“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是你带走了柠檬?”蕾娅又问。
“因为那不是我的目的。”德丽莎说道。
“你的目的是拖延时间,阻止我和瑟琳娜回到马勒斯顿。”蕾娅确认道。
“是的,蕾娅小姐。”德丽莎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懊悔,“但我搞砸了,你们还是回来了,还害得你被人诬陷是女巫,遭受这些迫害。”
迷雾逐渐退去,蕾娅深吸一口气,又开口道:“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对付我,是吗?”
“是的,”看到蕾娅已经猜到了大概,德丽莎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杜利亚先生频繁地召集那些手腕上戴着布条的人,每当如此,他们就是在准备害人,而你的那篇文章无疑是激怒他们的雷电。镇长和夫人离开后,他们经常在印刷坊和你家附近游荡,又想方设法地把繁重的工作全部堆给做治安官的沃里安队长,叫他无效顾忌你的安危。我本来想把你们暂时留在波克比镇,等事情处理好了再让你们回去,但你们回去得太快,我们还来不及动手。”
“等等,”蕾娅迷惑地眨了眨眼,“‘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呃,我们就是……”
“德丽莎,”蕾娅撇着嘴说道,“都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唉。”德丽莎哀叹一声,下定决心般说道:“事实上,在暂时离开印刷坊的那段时间里,我认识了一个人,也姑且算是,加入了一个神秘的组织。”
“我的天呐,德丽莎,你要急死我吗?”蕾娅的心油煎火燎,“快把话说完。”
但就在德丽莎准备回答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这敲门声很有节奏,就像对暗号一般,规律的两下,缓慢的一下,接着是急促的三下。
“哦!她回来了!”德丽莎兴奋地跳了起来,她急忙跑到门口,给来人开门。
“谁来了?”蕾娅好奇地朝门口看去。
大门打开后,略带凉意的一阵疾风将一个庞大的身躯吹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黑袍,黑袍上沾满了羽毛,就像一只从黑暗中诞生的肥胖乌鸦。乌鸦边走边扇动翅膀,不经意间露出了腰上锋利的短剑。短剑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蕾娅顺着剑光往上看去,只见乌鸦脸上还戴着一个巨大的面具,面具上一双鲜红的巨眼与蕾娅在普林斯疗养院地下室里见过的恶魔法阵如出一辙,血色的线条又勾勒出邪恶的嘴巴与牙齿,宛如刚从一场饕餮血宴上归来一般。
蕾娅被这乌鸦吓了一跳,而乌鸦只是端详了蕾娅一会儿,便开始清理袍子上的羽毛,等清理得差不多后,乌鸦便解开了胸口的排扣,一把将黑袍脱了下来。此时一只臃肿的乌鸦已经消失,变成了一位健硕的女士。
而随着人形的显露,蕾娅也渐渐意识到了眼前人的身份。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默默舒了口气。
“上一次的告别十分匆忙,对于你那双充满怀疑和审视的眼睛,我始终难以忘怀。”蕾娅笑着说道,“但我还是要说,能再一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约瑟芬。”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塔维斯小姐。”约瑟芬取下了头上的面具,汗水将她的发丝黏在了脸颊上。她把面具放在桌上,接过德丽莎端来的水一饮而尽,“听说你要送信,小姐,西伦村的飞毛腿时刻为你服务。”
第152章
德丽莎帮约瑟芬把椅子搬到了蕾娅床边, 自己则以要去拿些吃的回来为理由离开了木屋,这个聪明的姑娘一眼就看出这两位有话要讲。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呢,”蕾娅说道, “安娜告诉我, 她在赫曼山上没有发现你的踪迹。”
“我经常不在家,小姐。”约瑟芬说道, “我有很多事要做。”
“很高兴安娜还是找到你了。”蕾娅笑了笑。
“事实上, 是她找到了瑟琳娜,而瑟琳娜找到了我。跟你哥哥一样, 你的女仆没过多久就被看管起来了。”约瑟芬摇了摇头, 又从兜里掏出两瓶药水递给蕾娅,“喝了它们, 咳嗽的症状能得到缓解。”
蕾娅接过药水,两个小玻璃瓶在她手中碰撞出叮咚声,“这么说, 你会救我是因为瑟琳娜来找你了?”
约瑟芬看着蕾娅把两瓶苦涩的浓药喝进去才继续说道:“就算她没来找我,我也会来救你。”
“因为你极具正义感?”蕾娅调侃道。
“因为我想赎罪。”约瑟芬答道。她的神情异常认真,眼角眉梢里透出哀伤与不忍, 一只手紧紧攥着蕾娅的被子一角。
如果变化不大,那么蕾娅其实非常清楚约瑟芬的身世,但此时时刻, 她觉得她们总要聊些什么。话题一定要继续, 而在准备敞开心扉的时候,自揭伤疤总是一个好办法。
约瑟芬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从一生下来就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她被迫从五岁开始就在街上乞讨, 每天都指望着面前那块破布里能被好心人施舍一个硬邦邦的黑面包。
有一天,当她拿着那块好不容易得来的黑面包回家时, 却发现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唯一给她留下的是一块被撕开一半的旧毛毯。
故事的开头与蕾娅了解的有些出入。当这个角色是个男孩时,他是因为父母兄弟都饿死了所以才被迫成为孤儿而去街上乞讨的;但当这个角色变成女孩时,她成为了被遗弃的那一个。
那个所谓的“家”很快就被其他人占领了。她瘦小孱弱,根本打不过那些比她高大许多的流氓,所以她再一次失去了“家”,开始四处流浪。
那时候的小乞丐没有太多谋生的技能,要么沿街乞讨,要么只能通过小偷小摸来填饱肚子。像约瑟芬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更是成为了人人得以欺辱的存在。
饥饿与躲藏,这是她七岁以后的童年生活。
靠近海边的村子,冬天没有那么寒冷,但一个小乞丐要找到吃的还是不太容易。在偷走一条死鱼而被渔民打了几棍子,又被一只贪嘴的猫抓伤后,她连续三四天都没有找到任何吃的。
她躲在狭窄的小巷里瑟瑟发抖,远处的路灯融化成一片片光晕,她的双眼已经变得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她浑身无力,虚弱到没有办法爬起来,两只小手僵硬得甚至没有办法捧起一把雪放进嘴里。
然而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只带着绒毛手套的大手将她扶了起来,给她喂了些水和肉肠,还把她带进了一间光亮的屋子,那里的壁炉就像永不熄灭般暖和。
约瑟芬醒过来,她很害怕,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恐惧。
救她的人非常和蔼,会给她买新衣服,会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他一开始并没有要求她什么,只说希望她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能随便躺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烤火,也知道不会有人毫无目的地帮助一个快死的小乞丐,可时间越长,她就越贪恋那些温暖的光,也舍不得干净的水和热乎的蛋糕。
“你是谁?”约瑟芬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只是一个与邪恶为敌的好心人,可爱的孩子,”那人答道,“我是个猎巫人。”
当时,年幼的约瑟芬根本不知道猎巫人是什么。在那个救助者的描述下,猎巫人这个职业高尚且伟大,他们为神明办事,为人类谋福祉,他们惩治邪恶,驱散恐怖的恶魔以及恶魔的走狗。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一天,那个猎巫人给约瑟芬端来一碗肉汤,慈爱地说道。
“您救了我的命,先生,我会帮您做任何事。”约瑟芬感激地说道。
“哦,孩子,这事一点儿也不复杂,而且我还会给你一个软软的面包作为奖励。”看到约瑟芬的反应,猎巫人满意地笑着,“你只需要跟我去一个地方,跟几位大人说几句话,就行了。”
约瑟芬懵懂地答应了他。不久之后,那个猎巫人就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审判法庭,站上了证人席。
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老妇人所站的地方叫作被告席。老妇人收养了四个女儿,和约瑟芬一样,她们都是在街上流浪的孤儿。老妇人曾帮助过约瑟芬,还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居住,但约瑟芬拒绝了,她认为这个老妇人无力再养育一个孩子,因为她们已经自顾不暇。
老妇人驼着背,艰难地站在那里,她脸上的沟壑里都藏着泪痕。她可怜巴巴地看向约瑟芬,似乎是在恳求她不要说话。
但约瑟芬不理解老妇人看向她的眼神,她只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
“我需要那块面包。”约瑟芬告诉自己,“而且这是对那个正直的先生的一点点回报。”
所以她还是坚定地开了口。但她嘴上说着猎巫人教她的话,耳边却传来自己心中的声音。
“我看到她头上有女巫的邪恶标记。”
“不,她的头上什么都没有。”
“她曾经邀请我去她家参加巫妖聚会。”
“不,她邀请我进门是怕我在街上冻死。”
“当时魔鬼就站在她身边,她在魔鬼的驱使下抚摸我的脸,希望我成为她的奴仆。”
“不,魔鬼不在那里,她的手就像我母亲的手一样温暖。”
这些证词如铁锤般一下下重击在那个老妇人的心上。她已回天无力,昏厥在被告席上。
“有罪!”即使如此,高大的法官依旧宣布着判决。
在法庭解散后,她看到治安官将一个银币交到猎巫人手中,而那个猎巫人收下钱币,转头给了她一个面包。
“我……”
她刚要开口,却被猎巫人抢了先,他笑眯眯地说道:“吃吧,孩子,这是你应得的。”
约瑟芬默默接受了面包。这的确是她应得的,她想。
但在吞下面包后,关于她所看见和经历的那些,她就不敢确定是不是应得的了。
那个老妇人被吊死了,头和脖子分离开来,就像断掉的树枝,明明已经断开,但还有一层树皮勾连着。这是她亲眼所见,就在她上街去给猎巫人跑腿买酒的时候。
老妇人收养的四个孩子也被关在屋子里饿死了,她们被称为女巫的孩子。猎巫人说,不要对沾染邪术之人心存同情,因为她们的逝去带来了胜利与光明。
但约瑟芬无法接受,她的心里充满了痛苦。每当看到年老的妇人和幼小的孩童时,她就能想起她所做的一切,仿佛那条绳索从那天开始就套在了她脖子上,而且是她亲手把自己送上去的。
她开始厌恶壁炉里的火焰,厌恶猎巫人给她带来的面包,就好像那些面包里平白无故地生出了蛆虫,牛奶里掺杂进致命的毒药。
逃跑是她唯一的出路。在离开前,她问猎巫人:“为什么要教我说谎,如果那些人是女巫,那么没有我的证言,她们一样会被判刑,因为神明不会放过恶魔的傀儡,不是吗?”
而猎巫人端着酒杯,看都没有看她,就回答道:“孩子,她们当然是女巫,我教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只是你不知道那是事实。”
从那一刻开始,约瑟芬就明白了,“事实”二字的解释权并不在她手上,而她听信猎巫人所做的那些事,才可谓是真正的邪恶。
“我逃走了,”故事说到这里,约瑟芬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猎巫人,听说他离开了,并且拿到了皇家猎巫人的执照,生活也过得更加滋润。而那个老妇人,还有那四个女孩,也在那个冬天永远地被人遗忘了。”
“你还记得她们。”蕾娅说道。
“什么?”约瑟芬吸了吸鼻子,倔强地没有让眼泪留下来。
“我说,你没有忘记她们。”蕾娅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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