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尔老师,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蕾娅无奈地咂了咂嘴,又敏捷地后退几步,来到床边,将梅丽尔收拾好的东西死死抱在怀里,“你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你走不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蕾娅……”梅丽尔无力地抽泣道,“你不要这样……”
蕾娅将那包东西搂得更紧了些,“你了解我,梅丽尔老师,你可以试试。我现在的力气可不小,你没法儿从我手里抢走半根羽毛,也不能从我固执的求知欲中偷偷溜走。”
梅丽尔为难地盯着蕾娅看了好一会儿,眼里尽是恳求,好像蕾娅霸占的是她的救命良药。她的身体开始哆嗦,胸口急迫地起伏着,仿佛屋外的雷电正击中在她的心田,暴风骤雨则吹打在她的脑海之中。
“我……收到了一封信。”过了很久,梅丽尔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发白的双唇颤抖,泪水滚落下来,滴在她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信件的手上。
“一封信,梅丽尔老师。”蕾娅手臂松动,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信?是哪个受万人景仰的哲学家的绝笔,还是天使带来的神明真言,竟然能让你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坚持要回到那个漏雨的泥巴房子里?”
“不是哲学家,也不是神明来信。”梅丽尔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即将要爆发出来的情绪,“是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到底是谁,梅丽尔老师?”蕾娅急得手心里都黏糊糊的。
梅丽尔走上前,眼睛却望向别处。如果此处没有天花板,她看向的一定是天堂之所。“神啊,真不敢相信我要说什么。”梅丽尔呜咽着闭上眼,仿佛要拼凑起一颗凋零破碎的心。她站立不稳,扑在面前的桌子上。那封信在她手下压了很久,才被递到蕾娅面前。她痛苦地说道:“这是查尔斯写的信,蕾娅,我那个在战场上消失不见的幽灵丈夫,从天堂给我寄来了一封信。他告诉我,他回来了,从墓地爬回了马勒斯顿,回到了那间漏雨的泥巴房子里。”
查尔斯?
这个陌生的、遥不可及的名字就像一只健壮的蜜蜂, 在蕾娅的脑袋里制造出久久不能停息的嗡嗡声。
蕾娅趁着灵魂还未因为过于惊讶而出窍,打开了那封信,信上这样写道:
亲爱的梅丽尔:
我的瑰宝, 你过得好吗?
我不确定你是否还记得我的相貌、我的声音。但我永远记得你的, 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
是的,我回来了。有人找到了我, 将我送回了马勒斯顿。真是好心的人, 愿神明保佑他们。
你应该会有很多疑问,例如我是怎么在战争中活下来的, 或是我这些年都去了哪里。相信我, 无论什么问题,我都能给你解答。但不是在一封沾着墨水味的信里。我的意思是, 我想亲口告诉你,和你说说话。
我真的已经太久、太久没见你了。
我听说了你这些年的遭遇,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我也去祭拜了我的母亲, 显然,我也不是个合格的儿子。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就算把我从战场上偷来的、这条破损的命给你, 恐怕也不足以填上对你万分之一的亏欠。
即使如此,我最亲爱的梅丽尔,自私的我还能指望再见你一面吗?如果你同意, 请不要吝啬给我回信。你最爱的紫罗兰将撒满庭院, 一直铺撒在通往你卧房的必经之路上。
来自你愧疚不安的丈夫:查尔斯
读完信,蕾娅良久说不出半个字。她张着嘴,气流进去又出来, 其震惊程度完全不比梅丽尔的少。
查尔斯·汉莫,那个在战场上失踪、推断已经阵亡的幽灵, 竟然回来了。
这让蕾娅难以相信,也难以接受。她尝试了那么多次轮回,梅丽尔的丈夫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甚至连他的名字,蕾娅都是第一次听说。可如今他却活过来了,打乱了原本有条不紊的一切,还给远在里奇的梅丽尔寄来一封信。
“你确定这是他写的信吗?”蕾娅翻来覆去地检查着信纸,好像这样就能找到歹人的标志一般,“或许是有人伪造的,只是想让你停下手里的调查,让你不再做记者的活计。”
“这是他的笔迹,我认得出来。”梅丽尔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他还记得那个关于紫罗兰的约定。蕾娅,信不信由你,他就是我的查尔斯。”
“可大家都说他已经阵亡了。”蕾娅倔强地反驳道,“军队还给你们送来了慰问信与哀悼表,你忘了吗?”
“他们只是说他失踪了,推断已经阵亡,却没有说他一定死在了战场上。”梅丽尔的语气中带着浓烈的不可置疑,甚至是一种强迫,非要其听众信服不可。
但蕾娅始终觉得不对劲。
“那么多年了,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谁找到了他?这些你完全不觉得奇怪吗?”蕾娅质疑道。
梅丽尔擦干泪痕,从蕾娅手中抽回信件,走到书桌旁,继续整理起另一个包袱,“是很奇怪,但我相信他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蕾娅也追上去,按住梅丽尔收拾东西的手腕,诘问道:“你是怕我阻止你,所以才对我隐瞒了这件事吗?”
“不,我并不怕你阻拦我。但我怕你因为担心我而非要和我一起回去。”梅丽尔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凝视着蕾娅,语重心长地说道,“蕾娅,你的路还很长,不能因为我而耽误。查尔斯的事,你帮不上忙,我也不希望你来帮忙。你还要印更多的书,赚更多的钱,买一台属于你自己的印刷机。”
“那你的事业怎么办?”蕾娅哀怨地说道,“你考虑到了我,那你自己呢?专栏一旦被撤下来,就再也没有重新开设的机会了。《鬼屋探秘》变成一个死胎,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事业?我现在这点子成就或许还不能称之为事业。”梅丽尔自嘲地笑了两声,捡起一条麻绳开始打结,“蕾娅,我跟你说实话,即使我不要求撤下《鬼屋探秘》,这个专栏也做不成了。就在几天前,克里斯坦家成了报社的投资人,我想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现在除了我们,还没有人知道凶手正是他们。但今后无论是谁,都不能再做那样的调查,再写那样的报道了。”
“什么?”蕾娅一愣,“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是的,”梅丽尔惆怅地说道,“所以这件事,以后都别再提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你得去做药剂师,不是吗?这可是菲林医生好不容易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你也要就这样放弃吗?”蕾娅追问道。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
梅丽尔被吓了一跳,肩膀打了个颤。她抬眼望了望窗外昏暗的天空,放下了手里的包袱,自顾自地走到门口,找莉莉丝要来一根点燃的蜡烛,戳进书桌上的烛台里。
她把浑身上下的口袋都摸索一遍,最终从怀里捏出一个保存得十分细致的纸条递给蕾娅。
“这是什么?”
蕾娅挪到烛台边,满脸疑惑地打开纸条。上面是菲林医生写的、他那位老师的住址。
“你一直都带着这张纸条吗?”蕾娅问道。
梅丽尔点了点头,将纸条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放弃。”梅丽尔颇有耐心地说道,“蕾娅,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回去,绝对不是为了再去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的。做记者这件事虽然不能称之为我的事业,但却给了我极大的满足,这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我想,倘若做一个记者能获得如此大的喜悦,那做一个我从小就想成为的药剂师,就是置身天堂了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蕾娅喃喃道。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不再做《里奇新闻报》的记者,但我仍然要去学习怎样做一个药剂师。这会成为永不磨灭的事实。”梅丽尔说道,“可是我丈夫的事,对我来说,不是能轻易放下的。所以我必须得回去,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蕾娅稍稍松了口气。
“那你能向我保证吗?”烛火的影子在蕾娅脸上摇晃,“向我保证,下次我再去敲响你的房门时,你不会系着围裙,流着眼泪地赶我走,对我说什么‘我要照顾我的丈夫,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这种话。”
“神啊,蕾娅,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就这么害怕我会走上以前的老路吗?”梅丽尔无奈地笑了起来。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对,我害怕。”蕾娅说道,“诚实点吧,梅丽尔老师,难道你自己不害怕吗?这个保证既是对我,也是对你自己的。你得时刻提醒自己,你的天地不在锅碗瓢盆里,而是在山间的药草丛里,在冒着白气的坩埚和装满药剂的瓶子罐子里。”
“好,我保证。”梅丽尔重重点了下头,捧住蕾娅的肩膀,“那也请你向我保证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我也得向你保证?”蕾娅缩了缩脖子,“我又没有瞒着你收拾行李要回家。”
“那不一样。蕾娅,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永远不要为了谁委屈自己。”梅丽尔诚恳地说道,“你知道吗,蕾娅?我很喜欢你近来的变化,但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变得有点太多了?之前在普林斯疗养院找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勇敢已经逐渐向大胆发展。更令我感到震惊的是,你开始把别人排在你自己之前了。”
“我以为这是件好事。”蕾娅不解地说道,“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从前的我,自私乖戾又嚣张跋扈,就连你,梅丽尔老师,都认为我是世上最差劲的学生,不是吗?”
“这是件好事,但也不全是。”梅丽尔说道,“有时自私也有自私的好处。蕾娅,我还发现一件事,你现在总是喜欢把话藏在心里,还喜欢自己抗下一切。你记得吗?以前你连摘个花这种事都要别人代劳,被小鸟啄了手恨不得让整个小镇的人都知道。”
“真奇怪呢,梅丽尔老师。我以为你会主张独立自主,歌颂舍己为人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蕾娅疑惑地说道。
“那看来我也在改变。”梅丽尔把收拾好的两个包袱叠放在一起,握着蕾娅的手,坐到了茶桌旁 ,“在感受过自由之后,谁还愿意自缚双腿呢?所以别再担心我了,蕾娅,那间泥巴房子没有什么诅咒,是不可能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确实很担心你,担心到想跟你一块儿回去。”蕾娅低下头,盯着一个空茶杯,“可是我刚刚答应下故事集的事,实在不能言而无信。所以这个保证是我们再次相见时打开门锁的钥匙。等我带着一台印刷机回去的时候,我要看到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告诉我说:‘嘿,蕾娅,我又一次没有和你商量就要离开,你快骂我吧!但这次我要去往坎帕城,去找菲林医生的老师莱恩夫人,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个举世闻名的药剂师了。’”
“好,”梅丽尔再度热泪盈眶,连连答应,“我会在马勒斯顿等你,等你给我们带来一台印刷机,等你把我们写的那些极具戏剧性的小故事全都印出来,填满镇上的每一个角落。我的脑袋会变成仙女的魔法棒,把世上最好的、绝妙的想法都奉献给你,你的名气会像一阵强劲的风,从里奇城刮到马勒斯顿,又从马勒斯顿刮向全世界。”
梅丽尔离开那天, 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来相送。
米拉哭得最伤心,要不是克里夫一直在她身边搀扶着,恐怕她很快就会因为喘不上气而昏厥过去。比彻尔夫妇给梅丽尔装了满满一箱子的东西, 蕾娅猜测里面少不了首饰衣裙以及大量珍贵的藏书。莉莉丝和其他几个仆人则每人送上一篮子特产, 还有一些亲手所制的配饰、小玩偶什么的。
鼓鼓囊囊的东西塞满了马车,可怜那匹拉车的马, 连挪动马蹄时都显得吃力许多。
梅丽尔泪眼婆娑地向所有人道别, 刚踩上踏板,又折回来, 给了蕾娅一个巨大的拥抱, 又才转身,上车离去。
而梅丽尔的马车走出去很远, 蕾娅才发现,对面街口还站着一个人。他摘下帽子,露出乱蓬蓬的头发, 正在目送马车远去,目光呆滞,身影落寞。
可怜的菲林医生, 蕾娅在心里默默叹息,他的爱情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自那之后,又过了两个月。蕾娅协助印刷的故事集也正式上架, 成为了里奇城里的头号畅销书。
道恩先生大赚一笔, 还得了一个颇好的名声,欢喜不已。为了感谢佩洛姆印刷坊的大力协作,他要请印刷坊里所有的印刷工到里奇剧院看一出好戏。
话虽如此, 印刷工们也都欣然前往,但只有蕾娅收到了单独的邀请。道恩先生说, 她对于彩色油墨的创新贡献巨大,特意邀请她前往自己在剧院的二楼包厢观看戏剧。
尽管蕾娅百般拒绝,不愿与自己的工友分离,但架不住道恩先生的热情,再加上卡罗尔极力劝说蕾娅前往,提醒她说这是积累人脉的好机会。最终,蕾娅只能同意。
这天,比彻尔夫人又给蕾娅带来一套最新款的夏裙,告诉她穿着这个去剧院一定能艳压群芳。不过蕾娅不清楚为什么去看场戏剧需要艳压群芳,便还是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套褐色裤装。
但就在她跟着道恩先生和菲尼克先生准备入场时,一个侍者拦住了她。
那名侍者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蕾娅,从发缝到鞋带,通通不能放过。
“有什么问题吗,先生?”眼瞧着就要到开场时间,菲尼克先生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名侍者收回视线,彬彬有礼地朝蕾娅鞠了一躬,语气却十分强硬,“两位先生可以进去,但是这位小姐不能进。”
这突如其来的阻拦让蕾娅摸不着头脑。她走上前去,用手指点在那名侍者面前的小圆高脚桌上,指着自己刚递过去的票据问道:“为什么?是这入场票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入场票的问题,小姐。”那名侍者将票据递还给蕾娅,深表遗憾地说道,“本剧院规定,穿着得体者才可进入二楼包厢。”
这是什么道理?自己的穿着难道不得体吗?
“什么叫‘得体’?”蕾娅扫视了一遍自己的衣着,不禁感慨自己除了脖子和脸,可谓是捂得严严实实。晨间出门时,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中暑。
“女士至少应该穿着长裙,佩戴手套和礼帽。”那名侍者回答道。
“穿裤装则不行?”蕾娅又问。
“不行,小姐。”那名侍者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建议您回去换一身衣服再来,到时候我绝对不会阻拦您。”
“你觉得我穿得是像个乞丐吗?”蕾娅问道。
“不是,小姐。”
“那我一定穿得像个妓-女?”
“当然也不是,小姐。”
“那我到底是穿得像个什么东西所以不能进呢?”
“您穿得……像个男人。”
“哈?”蕾娅愣了一下,随后爆发出一阵惊人的笑声,“哈哈哈哈……你太懂说话的艺术了,先生。像个男人便不得体,不知你的同胞们听了这话会作何感想?”
在一旁听完全程的道恩先生与菲尼克先生纷纷一脸窘态,面面相觑。那名侍者更是尴尬地撇着嘴,眼睛一个劲儿地乱眨。
“那请问楼下的观众席可以穿裤装入场吗?”蕾娅问道。
“可以,”那名侍者答道,“一楼观众席没有严苛的着装要求。”
“那太好了。”蕾娅满意地笑了一下,随后故意面带歉意地向道恩先生和菲尼克先生说道:“两位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你们也看到了,这位先生觉得我与你们太过相似,所以没有资格进入这样高贵的场所。”
说完,蕾娅抬脚就要走。菲尼克先生连忙大跨一步,拦在蕾娅面前。
“该死的,你们就不能通融一下?”菲尼克先生对那名侍者责怪道,“近来穿裤装的贵族小姐可不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欺负这位小姐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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