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着不同年龄段的赵瑞,岑静秋脑海中忽然涌现一个模糊的想法,又不敢确定,只能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离婚!”
赵瑞从岑静秋对儿子和母亲的态度改变中生了疑,如果说刚才还不十分确定,那么她这副震惊模样基本证实了他的猜想。
“你不是要结婚了?”他说,“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好像是姓周,对吧?”
岑静秋心惊,赵瑞怎么知道的,他去过宁城打听了,还是……
他也重生了!
见双方都已了然,赵瑞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回来想做什么,带走赵川泽吗?可以。”
他可以支付抚养费。
“不,我不是!”岑静秋急忙解释,“我想上天给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这辈子我们一家人可以不留遗憾……”
“你在做什么梦呢!”
赵瑞被恶心得不行,打断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在知道你上辈子做的那些事后,还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你?”
岑静秋被这话伤到心疼,但又认为赵瑞在赌气、口是心非,于是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等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我们一切回到原点……”
“谁告诉你我在等你?”赵瑞无语,岑静秋的话简直让人听不下去一点。
真是荒谬可笑。
岑静秋语塞,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儿子,是赵川泽跟她说的,并且信誓旦旦。
赵瑞顺着她的眼神一瞧,冷笑一声,还真是岑静秋的好儿子,竟然能为了她如此颠倒黑白,“早先我是为了赵川泽,害怕后妈进门让他受委屈才没再婚,后来身边别有用心的人多了,不想让人钻空子才不考虑,怎么可能为了你!”
岑静秋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嘲弄,涨红了脸。
“你不是为了跟我复婚,才把妈气住院的吗?”岑静秋不放弃,看着他喃喃道。
赵瑞大怒,捞起桌上的梭子就砸向抱着岑静秋腿的赵川泽,“小畜生!”
赵川泽被砸得疼又被他爸凶狠的表情吓到,“哇”一声哭了出来。
赵瑞置若罔闻,气得大喘气,“他为了一个抛弃他的妈,把辛苦养大他的奶奶气进医院,居然还敢栽到老子头上!”
赵母听到赵川泽的哭声,连忙出门来看,又叫过孩子去,搂在怀里哄,“你们两口子有话好好说,拿孩子撒什么气!”
她在厨房里隐约听着小两口是在吵架,但不好插嘴,就没出来,没想到儿子居然打孙子!
赵母索性不进屋了,就杵在院里盯着他们,看他们还吵不吵。
两人确实不好继续,赵瑞劝了好久,才让她带着赵川泽回去了。
赵瑞这才接着道,“岑静秋,你别想什么和好不和好的,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不是你说离婚就离婚,你想挽回就能挽回的,你和赵川泽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害死我妈的凶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母子,我和你根本没可能!”
医生说他妈的身体调养的很好,如果没有受气,还可以活好几年的!
岑静秋哭了,“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但这一切重新开始了,这辈子妈好好的,赵瑞,你不能用还没发生的事来定我的罪!”
赵瑞觉得她这逻辑挺好笑的,“岑静秋,你说实话,如果我没有上辈子的成就,一辈子都是个泥腿子,你今天会回来吗?所以,你不用诡辩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
我告诉你,上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立遗嘱,我的一切应该都由赵川泽继承了,他那么孝顺你,你也享受到了吧?早知道我养出来的是这么个畜生,我就是把钱丢水里听响儿,也不会给你们母子留一分!
哦,对了,赵川泽上辈子没跟你说吧,我出车祸前一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好让你们母子相亲相爱。这辈子如果不是他年纪还小,我也会把他扫地出门的!
现在,你不用跟我虚情假意说什么想挽回、想重新开始的话,我不接受,这婚,我离定了!”
赵瑞将赵川泽为她编织的谎言一个个剥开,岑静秋被打击得摇摇欲坠。
她连连摇着头,“不,我不信,我不离!”
赵瑞无所谓,“你不同意的话,我会到法院起诉离婚。”
事实婚姻如果双方同意离婚,直接散伙也行,正式一些的,需要到登记机关先补办结婚证,再办离婚证;如果其中一方不同意,可以直接到法院起诉离婚。
岑静秋并不怕,咬牙道,“我没有过错,法院不会判离的!”
赵瑞笑了,“那咱们就耗着,我会一直起诉,期间分居,两年后婚姻关系自然解除。”
他敢耗,岑静秋却耗不住的。
结婚几年,赵瑞自认还算了解岑静秋,岑静秋贪图享乐,吃不了苦受不得累,以前下乡是迫不得已,现在她知道改革开放后的未来,绝不会愿意窝在这个小乡村里吃苦。
如果是为了他上辈子创造出来的那个未来,那可就让她失望了,赵瑞这辈子不打算离开村里发展。
岑静秋哭了,撕心裂肺。
惊得赵母又赶出来,一边训斥儿子,一边安慰儿媳。
听赵瑞说要离婚,赵母不同意,“别家离婚,是那些知青跑了,没办法才离的。你这……静秋都回来了,为什么要离!而且小泽还小,你就舍得让别人笑话他是个没妈的孩子。”
赵瑞无奈,又不能跟他妈说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他妈不喜欢岑静秋,是觉得岑静秋嫌贫爱富,他还是泥腿子时,岑静秋抛弃他们父子跑了,改嫁给了条件好的人家,等赵瑞功成名就了,她落魄了又想回来,凭什么呢?
她儿子不是垃圾桶,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陷在她这滩烂泥里。
而现在的赵母一无所知。
岑静秋牢牢抓住了赵母,她是不会走的!
她抛弃了城里的一切回来,再走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赵瑞见她打定主意,甚至紧紧跟着他妈,寸步不离,只觉怒不可遏,当下就出门,跟人借了自行车、到大队委开了证明,又直奔法院提交离婚申请。
法院何时判决不知道,但全村人都知道赵瑞要离婚了。
村里老人不理解,这年头村里不论多大的事儿基本都是私了,小两口闹别扭,怎么能闹到“衙门”去了!
大队的妇女主任也上门调解,岑静秋抱着人一个劲儿哭说“不离婚”,赵瑞不在家,妇女主任只能安慰岑静秋几句,空手而归。
晚间,赵瑞回家了,李旭赶紧上门来探情况,迎头就怼上了赵瑞的铺盖卷儿。
并得到他瑞哥的通知,“我去你家跟你挤几天。”
江南这头,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女知青人不见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听见动静了,本以为是女知青起床上厕所,没想到,人直接走了。
江南看着上铺的被子,愣了几秒,只能自己爬上去叠吧叠吧,给朱老师送回去。
这一来一回,招来了许多不知情的暧昧眼光。
她和朱老师各自解释了一番,这才算了。
第15章
晚上,赵瑞挤进了李旭的小单间,在里头用木板及两条长凳搭了张床,铺盖卷儿一拉一抻,安然躺下。
李旭搞不懂最近离婚的人怎么都这么坚定且豁达,他姐是,瑞哥也是。
他撑头看向闭着眼准备入睡的赵瑞,问道,“瑞哥,你为什么离婚?”
他姐是被程家欺负狠了,姓程的有了外心才离的,瑞哥呢?总不至于岑静秋也有外心吧?
只听赵瑞平静道,“她跑了,反悔又回来了。”情绪稳定极了,仿佛讲述的不是自己老婆,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李旭却激动了,偷偷打量他瑞哥。
其实,他早猜过岑静秋可能跑了,毕竟再怎么探亲也不能探两个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尤其最近各大队都有知青离婚的事儿,岑静秋长时间不回来,大家都模糊有了猜测,只是不说罢了。
但没想到岑静秋回来了,离婚的竟然换成了他瑞哥!
“瑞哥,你怎么知道……她跑了?”李旭问。
这不是回来了吗?万一只是有事儿耽搁了,他瑞哥误会了呢?
赵瑞不想跟他详细解释,就不再回答,也不再说话。
李旭只能躺倒,思绪乱飞。
他瑞哥是有主意的人,说离婚就一定会离。
哎,离婚怎么还扎堆,眼下就有他姐、他瑞哥,忽然,李旭又想起前两天他妈说的好男人,他还吹嘘瑞哥呢,瑞哥这就离了,那跟他姐……
不不不,不对!李旭赶紧拍拍自己的脸,岑知青还在赵家住着呢,如果跟他姐,像什么样子!
禁止胡思乱想,禁止乱拉配!
李旭闭眼睡觉。
半个小时后又睁开,这事儿怎么越想越魔性!
李旭睡不着,赵瑞睡得很好。
他跟岑静秋分居,不在家睡觉的事儿,在赵母到地里给他送早饭的时候,大队人都知道了,看热闹一般盯着他瞧。
赵母急得直跺脚,“你到底要闹哪样!”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这么折腾!
赵瑞不想她担心、生气,急坏了身体,就简单解释了下,“她在城里相了对象,反悔又回来了。”
赵母震惊,“这、这……”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儿媳妇对不起儿子?是的!但不是没成?儿媳妇又回来了,而且悔改态度还挺好。
说实话,赵母心里也别扭,说不清这到底打不打紧,但只要人清清白白回来了,在她眼里就不算事儿。
只一看儿子很在意,她只能无奈叹气。
毕竟日子都是自己过,她替不了,也不能强求儿子。
只听赵瑞又交待道,“妈,你回家后把我们的口粮分一分,单独把岑静秋那份给她,我们要离婚了,有些事分清楚一些好,她要是坚持不走,饭就让她自己做,您别混在一起。”
赵母无力道,“你这是要逼走她!”
赵瑞并不否认,“反正我坚定要离婚,您必须跟我站一边,让她早点儿走是为她好,省得在这里蹉跎。”
赵母见他不动摇,摇摇头回去了,赵瑞两三口吃完早饭就下地了。
眼下正是春耕大忙,整地育苗,活儿很多。
岑静秋在家见婆婆从地里回来,好像改了些态度,有心想试探赵瑞是不是跟她说了些什么,又怕暴露自己,婆婆恢复上辈子的厌恶态度,彻底绝了她的后路,只能委委屈屈问她,“妈,你也要赶我走?”
赵母把她的粮食分出来,不自在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自个儿解决,我老了,不懂,也管不了这么多。”
岑静秋原本打算留下来让赵瑞回心转意的,但转眼赵瑞就搬出去住,连吃饭都不回家,她在家表现再好,对婆婆再关心也是表现给空气瞧,赵瑞居然还要跟她分开吃!
于是,她咬了咬牙,做了个决定,跟着赵瑞下地。
村里人见了她,眼神带着戏谑,好事促狭的还会调侃他们夫妻“分房”睡,老好人会劝赵瑞看媳妇态度都到这了,就顺着梯子下了。
但赵瑞对众人的调侃不为所动,仿佛不认识岑静秋、眼前没这么个人似的,不悲不喜,只低头干自己的活儿。
开玩笑、看热闹的人见人冷了脸,自己就尴尬住了,讪讪闭了嘴,只留岑静秋一个人难堪地掉眼泪。
没几天,岑静秋就坚持不住泄了气。
不仅是赵瑞的冷漠无视,还有农活的繁重。
她上辈子本来就是为了干活儿轻松才找的赵瑞,结婚后,赵瑞挣满工分,又能从外面带回来钱,赵家不愁吃喝,她下地就是磨洋工,一天两三个工分,在家做家务也不上心,婆婆看不下去,会把活儿抢了自己干。
她只需要洗洗自己的衣服,偶尔做做饭就行。
即使后来从周家逃离去另一个城市,她做苦力活,也就是家政、洗碗工而已,哪里干过这么高强度的农活。
岑静秋咬牙坚持了几天就受不住了,腰酸背痛。
每当累了的时候,她就会回想赵瑞的发家史。
改革开放初期,南下打工,从工地小工做起,一步步成为包工头,成立房地产公司,为了筹集竞标项目的资金,跑过俄罗斯做倒爷,因缘际会带了一批资料回来,上头为了奖励他,将那块地给他了。
他的事业就此开始腾飞,房地产资金回拢后,开始涉足股市、能源、新兴科技产业……商业版图越做越大。
这是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唯一一点缺陷,她不知道赵瑞发家的具体时间。
赵瑞已经重生回来,却没有任何动作,整天下地干活。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老板,比村里的老把式干得还起劲儿,岑静秋想不通,过惯了那样的日子,第一时间不应该努力摆脱穷困吗?
岑静秋受不了,她开始做两手准备,寻思怎么利用记忆挣钱,改变现状,但现在经济特区都还没建立,她没资金没技术的,什么都干不了!
忽然,岑静秋眼睛睁了睁,她想到一个人!
也许她可以搭搭顺风车。
女知青的离去,像一颗落入湖面的小石子,沉入水底后,涟漪很快消失,对江南的生活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她照常上课、下课,复习备考。
只是今天上完课准备回办公室时,一个女生悄悄地拉住了她的衣角,脸红着告诉她,她的裤子脏了。
江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她做手术后很长时间没来月经了。
见人头越来越低后,忙从包里抓出几颗奶糖给她,真诚道,“谢谢你,但是遇到这种事同样不需要害羞,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见女生看着她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头,江南才让她回去上课。
这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性格比较内向。
初中女生正处在发育期,这个年代胸.罩又少见,体育老师让学生背手蛙跳时,女孩子们发育的身体就被男生发现了。
这个女生属于发育比较好的那一批,江南路过操场,发现几个男生跟在她后面嘻嘻哈哈,说些下流话,将人教训了一顿,又让他们班主任提走教育了一顿才放走,平常也会注意盯着他们几个,担心他们会报复或者继续欺负那个女孩。
没想到害怕跟老师说话的类型,居然能来提醒她这种尴尬事,看来进步很大。
江南感慨完,回宿舍换了卫生带。
但接下来几天的情况比较奇怪,实在不像来月经的感觉,江南这才反应过来她可能真的不是月经,而是手术后遗症!
惊得她下午上完课,就赶忙去卫生院检查。
医生检查了她的情况,又看了病历单,才说,“这是正常情况。”
江南这才放下心。
然后又听医生问她,“你有孩子了吗?”
江南点头。
医生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你这情况,如果以后还想要孩子,最好找个老中医调理一下,即使不要孩子,也要注意保养,你身体太虚了。”
江南重视起来,电视剧里的“大嫂”可是五六十岁就生病去世了,平均寿命都没活到,这可是前车之鉴!
她忙问医生,哪里有比较靠谱的老中医。
医生向她推荐了农场的医务室,“那里有位姓于的老大夫,医术高明,前几年被下放到农场改造,七六年的时候平.反了,但跟子女断绝了关系,就留在了农场工作,没返回原籍,你去找他看就行。”
江南又笑着抓了一把奶糖给医生,才离开了卫生院。
周末,她跟杨校长借了车,到农场去看病。
才领了号坐下没多大会儿,就遇见了熟人。
“赵婶、瑞哥。”
江南站起身,跟着李旭的喊法。
赵瑞扶着他母亲的一条胳膊走近。
“哎呦,这不是小南,你身体不好?”
赵母认出了江南,关心问道。
江南担心赵母回去跟江大姑说她来看病的事儿,忙笑道,“没大病,听说这里大夫好,来抓点药调养调养身体……”
还没说完,就听卫生员喊号,江南冲她笑了笑,进了诊疗室。
赵母坐到江南原来的位置上,就在诊疗室门口。
等了会儿切脉的时间,就听里头老大夫问江南,“你想要什么结果,孩子还是身体?”
身体好就行,孩子无所谓。
老大夫听了,拉下老花镜看了看她,才推回去下方,道,“倒是看得开。”
江南笑笑,没说话。
她现有的儿子都不亲,怎么能指望下一个会更好,自己身体好好的,挣了钱自己花,何必奢求孩子。
“你男人呢?也这么想?”一旁的卫生员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
“小高!”老大夫不满地训了她一声,仿佛怕江南改变主意。
江南却无所谓,笑道,“我离婚了,别人怎么想管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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