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前一后抵达了半山腰的丰云寺,因着昨晚吃过的几个苹果,这会便正好前去添上香火,再与大部队汇合下山登船。
怜玉老远看见穆千璃,便快步跑了过来:“小姐,你怎这么早便上山了,我还以为你会懒得动不想上来了呢。”
穆千璃没说自己昨晚便登上了山,只笑了笑道:“不是说这丰云寺求什么都灵验吗,那我自是要来试试的。”
话落,怜玉又看向跟在后头也走了过来的慕容澈,也向他问候:“慕容公子,你也一同去试试吧。”
慕容澈脸上神色很淡,只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便先一步抬腿跨入了寺庙中。
穆千璃也在他走后脸上笑意渐散,微抿着唇目不斜视从另一扇门走了进去。
怜玉一愣,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两人难道不是一同上山的吗,昨日都还好好的,怎一夜过去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似的。
直到怜玉看见这两人在寺庙里一人一侧相距了最远距离上香祈福,这下是真的反应过来,他们好像发生了什么。
穆千璃本也没想搞得这么尴尬的,毕竟说是道别,但还要再一同下山沉船,再过一日才会抵达临悦城后分开。
但她方才那一番不管不顾的话说出口后,气氛瞬间便凝滞尴尬了下来。
下山的路上,他们俩一句话也没说过。
穆千璃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像是要被这股低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似的。
这样的道别,一点也不友好。
穆千璃站在香火台前心绪繁乱地鞠了三个躬,等到把香烛插上,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还什么都没求呢。
她犹豫着是否要重新补上。
但所谓心诚则灵,她只顾着胡思乱想了,只怕再求什么也灵验不起来了。
穆千璃空手而归,只上了香一个符也没求到。
登船后,怜玉跟着穆千璃回到屋中,得知她空手而归,连忙慷慨道:“小姐,我方才求了好几个符,有没有你瞧得上的,我分你几个如何?”
穆千璃垂眸看了眼被怜玉迅速翻出摊在手里的符。
桃花符,平安符,富贵符,气运符……
她伸手从怜玉怀里拿出一个早生贵子符,抬眸问:“你干什么,外头有人了?”
怜玉一惊,忙不迭拿回那个符,迅速放到一旁桌上再也不多看一眼,急忙解释着:“不是的小姐!这个不知是何时混进来的,我只是什么都求了一遍,那个不算,这些呢,有你想要的吗,或者我的都给你好了!”
穆千璃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叫怜玉这样一闹,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伸手推开了怜玉递来的一堆符。
“你本就是为自己求的,我拿了也灵验不了,既是花了心思诚心求来的,你就好好留着,肯定都会成真的!”
屋中气氛逐渐活跃起来的两人没有注意到,此时房门外有一道身影脚步顿在了门前。
他原本抬手欲要敲门,但闻见屋内动静后又缓缓收回了手。
怜玉问:“小姐,你不是都上山了,怎没想着给自己求一个呢?”
穆千璃撅了下嘴:“上香时忘了,待回过神来时已经来不及祈求了。”
怜玉疑惑地眨了眨眼,默了一瞬后,冷不丁道:“是因为慕容公子吗?”
穆千璃一怔,一时间没说话。
便闻怜玉问:“小姐,你和慕容公子怎么了吗?”
屋内短暂地沉默下来。
直到门前那道身影转身,无人注意,他也没有停留,仅有一道低声在他脚下离开的步子迈动时同时传来。
“我和他,应是彻底结束了。”
穆千璃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慕容澈一路的沉默和上了船后就消失不见的身影,也正好说明了他应是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往后他们应是不会再见面了吧。
本以为繁杂的心绪会暂且扰得她难以入眠。
但没曾想,穆千璃入夜后躺上床榻没多会便沉沉睡了去。
清晨游船停靠岸边,屋外传来的嘈杂声将穆千璃唤醒。
穆千璃迷糊睁眼后,下意识抬眸朝窗户的方向看去。
她的房间正好朝向岸边下船的方向,窗帘撩起的一角能够清晰看见游客陆续下船的身影。
人群中,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随着人流往前。
穆千璃忙从床榻上起身三两步走到了窗边。
慕容澈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独身一人,脚步缓慢,却是目视前方,没有半点要停留或回头的意思。
直到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窗前能够看到的最远处。
穆千璃有些失神地转回身来。
心下正有要释怀的心情涌上,目光却赫然瞧见桌上莫名出现的一堆不明物。
穆千璃一愣,快步走到桌前,定睛一看,竟是用红绳串起的一堆符。
姻缘符,平安符,富贵符,气运符,就连此前被怜玉逐出的早生贵子符也在其中。
一串符下压着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笺。
展开来,信笺上一行字迹苍劲有力。
【为你而求,祝成真。】
心跳漏跳一拍的瞬间,穆千璃意识到这是慕容澈给她留下的。
脑海中不由浮现方才看见的那个渐行渐远的高挺背影。
他这是,什么意思?
祝她和谁早生贵子呢?!
望着夜空中的圆月,想要回家的心情变得越发急切起来。
而后,似乎因着悦琴岛和临悦城这条水路误导了追捕她的镖师, 后来一路上都再没见人找来了, 回家的路途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抵达遥城这日,秋高气爽, 城门前的枫叶大道落叶飘零。
久未归家, 如此景色也叫穆千璃不由驻足欣赏, 心情一阵愉悦澎湃。
“怜玉,你说等会我爹见到我,会不会激动得老泪纵横啊?”
怜玉抿了抿唇, 小声道:“小姐,可我怎么觉得老爷估计会先抄棍子……”
穆千璃一愣, 歪头想了想,却是忽的笑了:“说得也对,还真有这可能。”
过了城门,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
忙碌的小摊贩, 来往的百姓, 好似一切都如从前一般, 今日也只像是她一次普通的远行归家而已。
但到了穆府门前,穆千璃还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她和怜玉在侧门外的小巷子里观察了一阵, 门前一切如常,也无人会料到大小姐今日会突然回来。
穆千璃道:“咱们从侧门走, 先偷摸回去, 看看情况。”
怜玉点头。
两人鬼鬼祟祟溜到了侧门外。
这个时间, 正是府上闲散之时,说不定连穆老爷此时也不在府上, 而是去了镖局。
顺利进府后,穆千璃逐渐放松了些许警惕,绕过后院无人的小道,直朝自己的闺房而去。
终是走到院门前,穆千璃这才松了口气。
刚要站直身子,身后忽的冷不丁传来一道低沉冷声:“回来了?”
穆千璃吓得浑身一颤,怜玉更是在神经紧绷下条件反射地惊呼出声。
穆千璃僵着脖子转头看去。
时隔大半年,再见自己那威武的父亲,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
穆震双手负于身后,高大健壮的身形像一堵高墙一般,站立人前便笼罩下一片沉暗的阴影,面无表情时,这般居高临下地看人,实在威严。
穆千璃一对上他那沉冷严肃的神色,又顿时被怵到,舌头快打结似的,磕磕巴巴道:“爹,你、你今日还没去镖局呢……”
穆震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这不是为了恭迎大小姐今日回家,哪还会去镖局。”
大半年不见,她爹板着脸阴阳怪气的模样仍是一点没变。
穆千璃直起身子来微蹙了眉头:“你别抓不到我就恼羞成怒,这事都大半年了,我回来是和你谈和的。”
“抓不到你?”穆震剑眉微挑,“你以为你自临悦城回家这段路为何能轻松折返无人抓捕,真当自己走了条水路就彻底掩盖了踪迹吗?”
“你知道我去了临悦城!”穆千璃惊愣地瞪大了眼。
穆震微昂了下巴,沉声告知她:“区区临悦城算什么,你何时出城何时过境,就连你何时会抵达遥城,何时踏进家门,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穆千璃惊愣地张了张嘴,眼看着她爹都快绷不住脸上故作傲慢的神情,嘴角都快扬起来了,这才突然回神。
“知道又如何,我也没曾刻意掩饰踪迹,你追不上就说追不上呗,你怎不说我在扶风镇那会,整个夏天你在西边那片地区找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着我在哪,当时可急坏了吧?”
这话一出,穆震脸上傲慢神色瞬间生出裂痕,快要绷不住似的扯了扯嘴角。
穆千璃扬唇一笑,主动化解尴尬:“好了爹,离家这么久,是女儿不好,叫你担心了。”
穆震鼻孔出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担心什么!谁还能把你怎么着不成!”
当然不能,穆千璃那一身功夫可不是假把式。
穆千璃俏皮地眨了眨眼,扬着笑意朝怜玉小声吩咐道:“怜玉,去备些点心,还有我们从临悦城带回来的茶叶也备上,我得好好向我爹赔礼道歉。”
穆震还是不满,挺直着背脊也不拿正眼多看穆千璃一眼,又开始阴阳怪气:“道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能和我道歉?”
话是这么说,但穆千璃伸手挽上穆震的胳膊时,他脚下步子就已先一步迈动,让人毫不费劲就带着他往屋里去了。
屋内,茶香四溢,气氛温和。
穆震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地抬手浅尝了一口穆千璃带回来的茶,略有悠闲地等着女儿所谓的“赔礼道歉”。
但穆千璃一开口,他顿时又沉了脸。
“爹,离家出走这么久不归家是我不好,但逼着我嫁人却是你的不对,我可以向你道歉,但你也必须向我道歉。”
“道歉?!我何错之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替我女儿操办婚事,我还错了不成?!”
“可我未曾说过我要成婚,也根本不愿嫁给不认识之人,也不要嫁到京城那样的地方去,你强迫我,怎就没错了!”
“你不成婚你想干什么,你瞧瞧你现在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难不成我还真让你一辈子跟着我四处跑镖,居无定所,待我百年之后,莫不是要一个人过一辈子!”
原本因着穆千璃的归来而聚集到她院外的下人们,还在你一言我一句说着折腾了大半年两父女终能重归于好了。
却没曾想,这两人进屋没多会,和睦气氛便被瞬间打破,此前那般同样激烈的争吵声传出,吓得外头的下人瞬间闭了嘴。
众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问:“要进去劝一劝吗,若真吵得厉害了,小姐会不会又离家出走啊。”
“小姐这才刚回来啊,这大半年老爷可担心坏了。”
“他们怎一言不合便吵,有什么话好好说呀。”
但屋子里两人的性子如出一辙,谁人也不愿松口退让,气氛在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穆千璃愤怒指责:“何为女儿家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你教过我如何做一个女儿家吗,况且我也不觉得我如今这样有何不好,不成婚如何,一个人又如何,难道我没有能力独自生活下去吗,难道我一定要依附于谁才能过活吗!”
穆震丝毫不退让,复杂的情绪交织心底,最后却只有盲目的愤怒传达而出:“你知道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吗!我死后,你打算一个人如何生活,无亲无故,万家灯火仅有你独自一人,还是说我替你层层把关选的良婿你不愿意,到最后择一不知其品行的人,受了委屈受了伤害,你让我如何放心得下,如何向你过世的娘亲交代!”
穆千璃一怔,咬了咬牙,仍是气焰不消:“你与我吵架便吵架,别把我娘亲搬出来!这事本就是你不对,不管我的意愿,只将你自己的思想强加于我,从小到大你便是如此!”
这场争吵到最后仍是没有个结果。
父女俩谁也不愿松口,谁也不愿低头。
好端端的归家团聚不欢而散。
穆千璃转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生气,穆震也怒气冲冲在书房坐了一整日。
早就得了大小姐今日归家消息的后厨本是准备了一桌子丰盛菜肴。
但最后,那些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孤零零地摆在饭桌上,直到过了吃饭的点儿,家中两位主子却没有一人有要来吃饭的意思。
怜玉将饭菜送进穆千璃屋中时,正见她烦闷地坐在书案前发呆。
她小心翼翼道:“小姐,别饿坏了身子,后厨今日特地做了你喜欢的饭菜,还是多少吃点吧。”
其实,过了当下那阵气氛,穆千璃也没有特别生气了。
她只是无奈,无奈自己无论如何辩驳都没法和父亲说清道理。
怜玉则是有些担忧。
她想起归家前穆千璃便有打算,若是她和她爹仍是说不通,她就再逃跑一次。
怜玉小声劝导:“小姐,你也别和老爷置气了,我今日听府上下人说,你不在的这大半年,老爷很是担心你,大家伙都从未见过一向风风火火的老爷那副紧张无措的样子,你是老爷唯一的女儿,老爷心里是很在乎你的。”
穆千璃动作有些缓慢地打开食盒吃起东西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声道:“我知道,就像我虽然一点也不愿妥协,甚至离家出走,但我在外也无时无刻不在记挂他想念他,担心他又不按时吃饭,担心他跟不要命似的一连接好几个镖,也想他现在不比年轻时候了,会不会在运镖途中遇到危险打不过人家,也会想,他有没有像我想他这样想念我。”
怜玉眸光颤动,很是感动:“对啊小姐,你从小和老爷虽看起来吵吵闹闹,但我知道你和老爷感情一直很好的,这回咱们别离家了吧,有什么事都好好和老爷说,也别和老爷吵架了。”
“我是没打算再离家了,但不吵架不行,他一点不愿退步,还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我嫁到京城去,说什么层层把关的良婿,他是和那人过过日子,还是去人家家里实地考察过了,这事我绝不妥协,他要是还要认死理,我会继续和他抗争的!”
怜玉忧心忡忡,也不知如何规劝才好了。
但穆千璃吃过饭后,却是叫怜玉去厨房另外备了一份晚饭,询问过穆震在何处后,便单独端着晚饭前去后院找他了。
穆府后院中有间小祠堂,里面供奉着穆家已故族人的牌位,当然穆千璃已经过世的母亲也在其中。
穆震以往并不常去后院,穆千璃知晓的偶有几次都是因着他心情烦闷才会前去待着,一待便是许久,也听闻府上下人说,那时候穆震都会和夫人的牌位说说心里话。
穆千璃对母亲的记忆不多,甚至到现在已是模糊不清了。
她的母亲在她三岁那年便病逝了,从那以后她便是穆震一人带大的。
穆千璃知晓,母亲生前和穆震感情非常好,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母亲的离去对他打击非常大。
但自穆千璃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穆震一蹶不振的样子,反倒是仍旧威严霸气,顶天立地。
在她心中,父亲一直是一个威武的角色,一人便能撑起一片天,虽是偶有固执古板,但仍是她心中仰慕的英雄。
所以,当她悄然走近祠堂外,听见一阵细微的哽咽声时,顿时顿住了脚步,心头猛然一颤。
“柳儿,你说我是否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我糙惯了,没有你在,女儿家的那些事我压根不知如何教导她,上回和你说到她头一次来月事弄脏了裤子,她哭哭啼啼和我说她受伤流血了,我梗着脖子解释不明白,到头来叫她闹了个大笑话,气得她七八日不愿和我说一句话。”
穆千璃默然站在祠堂外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
那时候的她少女初长成,的确是因此事气恼了很久。
可后来一想,旁的小姑娘自有娘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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