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林冷笑:“你真是狮子大开口,你卡里钱不比我多,跟我要钱?”
“钱不在这张卡上。”
池璟昭眼睛还是不行,盯着字看久了发晕,放下笔,提了被子,重新阖眼靠回床头。
段林看他这个样子,没再争辩,低头用手机转账,问:“你要钱干什么?”
他现在几乎都出不了医院这个门,有钱也没地方花。
钱刚划走,听到阖眼靠墙的人开口。
“你不是说怕她跟人跑吗,”他笑了声,“给我的准女朋友打点钱。”
她那几千块太不顶用。
得多给她转点。
吃的用的都要最好。
数学,外加理综四科,是池璟昭这几天在病房闲来无事整理的。
是不是真的闲来无事段林不知道, 只知道他挺有功夫的。
捡了其中一本笔记翻了翻, 几秒后, 扔回手提袋,往窗外看。
他的车就停在四中对面的路边。
此时抬腕看了眼表,六点零五, 他已经在这里等半个小时了。
而远处的校门才刚开始有人。
他觉得自己被池璟昭那小子骗了。
扬手用手机对着人头攒动的校门拍了一张,发给他。
段林:[图片。]
对面人预料中的没有任何回应。
段林咋舌:[六点放学, 你让我五点半来??]
段林:[说话。]
段林:[再不说话我现在走信不信???]
对面人终于有了反应。
顶头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两下。
池璟昭:[不然让她等你?]
段林:.........
段林:[你注意点, 我好歹是你舅舅。]
池璟昭:[。]
段林:[你对我放尊重点, 不然我在你药里掺老鼠屎。]
池璟昭:[...]
段林盯着那三个点, 气笑了。
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小心拍到喇叭, 把车前绕过的学生吓了一跳。
段林表示歉意, 看回那三个点。
你见过有人连表示无语的省略号都打一半的吗?
他奶奶的,他这大宝贝外甥就是。
段林:[你再给我发标点符号试试??]
段林:[我就不信你给黎漾也这么发。]
段林:[说话。]
段林:[我真无语了, 你这种人就应该被禁止用聊天软件。]
屏幕一关, 他想不回谁就不回谁。
段林接着炮轰了两句。
大概是真的被弄烦了, 对面黑白头像弹出来一句话。
池璟昭:[她17你也17?]
段林:.........
真他大爷的。
段林忽略他这句带了人身攻击的话。
段林:[你连照片都不给我你让我怎么认?]
段林:[我也没她手机号。]
他举着手机对着校门口的方向再次拍了个视频。
段林:[视频]
段林:[你自己看看,这么多人,你让我去哪儿给你找?]
两秒后, 对面回——
池璟昭:[最漂亮那个。]
段林:............
池璟昭回完手机一扔, 摸身边的书, 不再理段林。
知道他八成被自己气得要死。
就是要达成这种目的,才能让段林闭嘴安生一会儿。
几分钟后, 段林这侧的车窗被人敲了下,他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来,降下窗户,往外看。
女孩儿头发扎了很松垮的丸子头,宽大的校服外套里是粉色的针织衫和百褶裙。
黎漾举着手机看车里的人:“麻烦问一下,您是池璟昭的舅舅吗......”
她手机屏对着段林,指了指上面的消息:“我看车牌号是对的,他让我过来找你。”
段林提过驾驶位的袋子,推门下车,还没跟黎漾说上两句,身后李可可跑过来叫人。
黎漾有个单子填得有问题,王倩喊她回去改一下,马上就要提交学校了,让她现在就过去。
黎漾无奈,跟段林道别,小跑,往校门的方向去。
段林看了眼远处黎漾的几个同学,走过去,把那个手提袋交给了一看就非常热心的周启水。
黎漾晚饭没来得及吃,给舒瑶发消息,让她回来时帮自己随便带点。
段林把东西给周启水的时候没说是什么,只说是池璟昭让给的。
几个人好奇,但都忍住了想要翻看的强烈好奇心。
拎着东西回到班里,给黎漾的时候都凑过来,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启水摸着下巴:“你确定你俩真的只是青梅竹马?我咋觉得比青梅竹马关系更好一点呢?”
李可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手肘拄着桌面趴在桌子上往前探头:“我也觉得我也觉得。”
黎漾站在自己座位旁,把舒瑶帮她带的饭往旁边推了推,从袋子里掏出东西。
含糊其辞:“还好吧,其实也不是青梅竹马......”
黎漾说的时候耳朵有点红,青梅竹马这词太暧昧。
不过想了想,觉得自己单核池璟昭的关系貌似比青梅竹马还暧昧。
是的吧。
毕竟他前两天还给自己打了一笔钱。
转账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欠她的治疗金。
黎漾想起还在青岩巷时,每天夜里两人之间的种种......
脸颊发热,她用手背贴了贴脸,意识到自己跑神。
掩饰性地轻咳两声,把最后一本笔记从袋子里拿出来。
周启水眼尖,一眼看出封面是池璟昭的笔迹。
有点草的字,刚劲随性,很好认。
“我去!!”最先爆发出尖锐般爆鸣的是舒瑶。
作为学习委员,看到这几本笔记,简直像看到了武功秘籍。
再接着是周启水,语调怪异:“卧槽?”
在他心里,他那么酷的昭哥,不可能有这么规矩的笔记。
最后就是李可可:“你俩绝对不对劲!!没点猫腻我现在把拖鞋吃了!!”
黎漾“额...”了一声,试图提醒她。
“你今天穿的是球鞋。”
四眼儿和周围凑热闹的另一些人也挤过来——
“池璟昭的笔记????”
“英语的能不能借我看看?”
“天哪天哪,我靠,给我复印一份。”
“我也要啊啊啊,我也想沾黎妹的光,我也想!!”
......
晚饭时间,教室人不多,但也有一小半,黎漾没藏着掖着,任大家拿去传阅。
她则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弯眼笑着看大家,低头去摸手机。
和池璟昭并不是天天联系,他大多时间都在封闭治疗,偶尔黎漾会给他发消息。
回不回,全看当时池璟昭的身体情况。
不过大多时候,即使当时不能回,过后也会收到回信。
有时断断续续发了几个话题的消息,池璟昭都没来得及回,等再看到的时候会从她的第一句话回起。
不会叉过其中任何一句。
黎漾的座位靠角落,她悄悄拿出手机,低头打字:“你让......”
把“舅舅”两个字删掉,换成了“你舅舅”。
黎漾:[你让你舅舅帮我带的东西就是笔记?]
池璟昭:[嗯。]
池璟昭:[我这两年用的,补充了一部分。]
黎漾看着那行字,无意识地弯唇,想笑。
但手机敲出来的字却格外矜持。
黎漾:[哦......]
池璟昭:[?]
黎漾同样回:[?]
池璟昭:[就只有哦?]
黎漾抬手指,正琢磨怎么回,周启水忽然从前桌扑过来,黎漾手机往桌子下藏了藏。
周启水指着笔记上的其中一道题:“我靠,真的活见鬼了,昭哥给你写这么长的批注,我他妈...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用的笔记。”
他们拿过去的时候,都以为池璟昭只是把自己的笔记借给黎漾看。
翻着翻着觉得不对劲。
相较笔记来说,这更像一本带讲解的教辅。
“我看过他卷子,只有特别复杂的题,才会写过程,我靠我靠我靠,”周启水惊讶得多说了两句脏话,“这绝对是专门给你写的,我靠了真的是!”
周启水的疑惑,黎漾刚刚已经在微信上跟池璟昭确定过。
这确实是......“专门定制”的。
黎漾的心像被踩松,铺了一层柔软的沙子。
绵密的,麻麻软软的。
书桌上垒了本厚厚的字典。
她下巴搭在上面,眨着眼笑,软绵绵地“昂”了一声,承认。
周启水再次我靠了一声:“活菩萨啊。”
说完看到黎漾藏在桌下的手机。
垂眼瞟那处:“你干什么呢?”
黎漾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小声,很甜:“在感谢这位活菩萨。”
周启水被这全是粉红泡泡的气氛击中,第一百零八次我靠了一声,转了回去。
黎漾痴痴的笑,指腹捻在桌面,两秒后,低头看回手机。
对话框里的消息还停留在池璟昭那句“就只有哦?”
黎漾盯着那几个字,抬手对着远处还在争那几本笔记看的同学照了一张。
黎漾:[图片]
两秒后——
池璟昭:[?]
黎漾:[好评反图]
黎漾:[看起来貌似很好用]
对方对这个话题没有做太多反应,而是再次发来了一条转账消息。
钱这次直接转到了黎漾的银行卡。
两万块。
加上先前黎漾已经收到的三万,一共是五万。
黎漾楞了下回复:[为什么又给我钱?]
池璟昭:[凑个整。]
段林今天前回清潭,池璟昭托他回青岩巷帮自己带些东西,除了重要的教材资料和一些衣服外,还有几张银行卡。
把那三万还给段林,池璟昭想了下,又给黎漾打了两万。
太多,怕她有负担不要。
太少,他又觉得没办法让她过得很好。
黎漾手忙脚乱地去翻余额,想把钱转回去。
黎漾:[我用不了这么多]
黎漾:[真的用不了]
......
黎漾一连发了三四条。
池璟昭笑了。
抬手指打字:[你急什么?]
黎漾摸了摸屏幕,身体矮下去。
黎漾:[你总给我转钱好奇怪。]
上次姑且能用“治疗金”的理由搪塞过去,但黎漾也打算之后还他。
这次总不能还说是治疗金......
池璟昭:[预付款。]
黎漾疑惑:[什么预付款?]
池璟昭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黎漾的那句话,和那行字之后紧跟着冒出的可爱表情包——打了腮红的猫咪,头顶三个加粗的白色问号。
他很浅地勾唇,笑了一声。
池璟昭:[谈恋爱不是都要给女朋友花钱?]
池璟昭:[所以,是预付给你的。]
五月上旬出了一档子事, 关于吴耀的。
他在街前面那条巷子打架,被拍视频放在了网上,视频里他坐在残破的桌子上, 往身边“小弟”的掌心按烟头, 任由身前几个兄弟对墙角的男生拳打脚踢。
光线模糊, 镜头也晃荡,但还是能看出被打的男生衣服已经被划破,捂着腹部, 十分痛苦的样子。
对方看起来瘦小,像初中生。
吴耀踩着他的手腕, 把他的手压在地面, 让对方跪着跟他道歉。
视频可以明显看出是高年级学生对弱势者的霸凌, 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三天后, 有消息传出,被打男生肝脏受到严重损伤, 有落下终身残疾的可能。
所有人都在痛斥吴耀和他那些兄弟的行为, 明确要求完善未成年人保护法,和对施暴者进行严厉处罚。
警车是在事情发酵的第五天到四中的。
校方领导, 老师, 以及学生配合调查。
有相关专业人士对网络上那条视频进行了处理, 听到吴耀有提到自己父亲。
警方顶着压力,在三天内,搜查清潭以及周围的几个城市, 最后在南方某二线城市的海关处, 将准备出国的吴耀扣押。
与此同时, 顺藤摸瓜,查出吴耀父亲利用职务之便屡次包庇自己儿子, 做出违纪违法行为。
清潭市明水区政府撤除吴耀父亲的职务,开除党籍,暂时拘留,后将对其依法处罚。
更加庆幸的事,发生这件事的前一个月,吴耀刚过完18岁生日。
作为一个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吴耀将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李可可举着手机,一字一句念出官方新闻放出的消息。
“所以能绳之于法,判他个十年二十年的吧!!”周启水愤愤地挥拳头。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吴耀和池璟昭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三天前,学校单独帮池璟昭发过澄清。
是针对之前那个帖子。
简单来讲,就是说吴耀是施暴方,池璟昭只是进行正常的自卫反击,诸如此类,简单叙述了两句。
周启水他们也问过黎漾。
黎漾不想把池璟昭的伤痛揭给别人看,没有详细讲。
李可可往下翻着新闻下的评论,网友嘴毒,骂吴耀骂得很厉害。
她吸了口气,闪着泪看向舒瑶和黎漾:“可能我太恶毒了,我不觉得大家网暴他有什么错,他对别人做的那些行为难道就比网暴轻了吗??”
李可可的屏幕停留在被打男孩儿住院的照片上。
舒瑶摸她的手:“我问过我家人,他应该会被判至少二十年。”
李可可气愤地按手机:“二十年算什么,他就也应该终身残疾!”
黎漾书本撑着桌面站在一旁,听两人说话,末了垂眼,摸了摸书皮封面的贴纸。
李维安又来找过她一次,很诚挚地道歉。
黎漾言辞没有上一次激烈,但依旧没有说任何原谅的话。
可能是当年年龄小,吴耀他们的力气不像成年男性,所以尽管看着惨烈,但池璟昭当时伤的没有那么重,除了肩膀处的疤痕外,没有其它生理上的后遗症。
眼睛当时治疗及时,所以是好全了的。
耳鸣,畏光,都是后续精神上的应激反应。
但黎漾还是心疼。
他那么好。
不该承受这些。
李可可心软,翻着那个男孩儿的照片又想哭,抬头看黎漾:“你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黎漾抬手盖在她的发顶,想起自己也这么问过池璟昭。
就是刚从李维安嘴里知道过往事情的那天,她抱着他,想到那些事不自觉地发抖,近乎崩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
当时池璟昭是怎么说的?
他当时含混笑着,嗓音困哑,慵懒。
他说这世界上的人很多,本就不都是善良的,所以需要法律的约束和道德的谴责。
心存善意的人,不会做任何坏事。
所以手里没有剑,所以——就只能被剑指。
到底要不要变坏,以暴制暴,先一步成为那个恶人,就不会被恶人欺负——这是一个很邪恶的命题。
黎漾当时太难受,太为池璟昭打抱不平,拿这个问题问他。
池璟昭笑了笑,片刻后,开口,说还是算了。
那样世界就太脏了。
会见不到灿烂的太阳,和鲜艳的花。
黎明威又给黎漾打过两次电话,黎漾都没接,第二个电话拒接后,黎明威发来了一条消息。
是问她在学校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用不用给她送过去。
黎漾从小学就在住校,初中也是。
初中每周三有家长探视日,记忆里黎明威从来没有去过,所以这好像是第一次?黎明威以这种形式关心她。
但黎漾没回。
她不会原谅。
特别是在知道黎明威把旧房子里她的东西随便处置了之后,更不会原谅。
她不知道黎明威是真的忘了她房间还有母亲的遗物,还是明知道,但觉得不重要,所以依旧那么做了。
黎漾不想究其原因,只知道她们父女间的这份感情太淡了,所以她也不需要了。
池璟昭的状态好了不少,他本来身体就没有大碍了,只是上次被刺激到,造成了病情的反复。
而且为了确保高考万无一失,才回牧源修养住院。
不过身体原因,他没有去牧源借读的学校上学,一直都在医院。
好在他基础好,耽误这么长时间,成绩丝毫没有落下。
掐表做过几次牧源所在学校的卷子,分数都和之前没太大差别。
黎漾四月末从青岩巷搬出来住校开始,除了学校就没有任何能去的地方了。
池璟昭不在,她不可能厚着脸皮去青岩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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