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光脑响。对了，光脑还一直等着炫它“挑菜”的结果呢。陆悠悠点开了光脑。全息屏小小地展开，没有竖起，也没有放大，只平平地展示在她眼前。
不是光脑挑出来的图。是一封别人发来的讯息。一张图——
她刚刚插着牛肉片往黎时嘴里送的现场照。
作者有话说：
【注1】兰州拉面传统和描述来源于百度。
第239章
照片拍得不好, 取景角度很仓促，但拍清楚了她和黎时的脸，她笑意盈盈，而黎时——黎时这一刻低头的瞬间, 嘴角含笑, 眼神温柔, 完完全全地专注在她身上。
陆悠悠执筷的手一顿。
这一刻, 她和他, 都没有防备,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美好, 美好得一目了然。
太一目了然，了然到有些东西藏也藏不住。
陆悠悠视线穿透全息幕, 去看光脑上显示的发送人。
——沈倩。
陆悠悠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她和沈倩，可算不上有什么友好交情, 当得起她拍一张美照巴巴地来送给她。再看了看渠道，沈倩是通过剧组通讯群网直接艾特的她, 算得是私信传送。看来沈倩也知道这样的照片是不适合在公共群组里公开的, 可她特特地发给她，是什么意思呢？
陆悠悠淡淡地垂了垂眸：“回个问号回去。”
“好的, 主人。”光脑很听话地照做。很快消息过去, 也很快消息回来：“十五分钟吃完你手里的面够不够？十五分钟后, 你身后一百米, 右转，最大的那棵树下见。”
最大的那棵树？
那棵树陆悠悠知道，剧组在这里取景, 看中的就是那棵树, 拍了好几场重头戏, 都有那棵树出镜。
陆悠悠低头，吃面，顺便着地吩咐光脑：“和她说：‘好’。”
吃完一碗面不需要十五分钟，沈倩还是给她留了很充裕的时间的。陆悠悠也不急，这种来意不明的，越着急越容易着人家的道。她端着吃完面的碗，去锅里撩了点儿散在底下的牛肉碎，嚼吧嚼吧地吃完了，再喝完了汤，这才晃几晃几地往后头去。
G06星虽然也是边缘星，但07号星球比起K04星的11编号来说，少了四格，意味着距离首都星近了不少，资源供给不一样，发展就也有区别。他们现在在的这一片，就不是纯然的原始环境，一路前行，脚下是碎石铺的路，身侧是修剪完善的灌木丛，地灯在绿叶掩映中散发柔和的光线。
顺着灯光，往前，右转，老远地就看到了沈倩消息里的“树”。那是一棵榕树，气根丛生，一堆垂吊的枝条间，沈倩已经等在那里。
陆悠悠没加快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找我？”
沈倩转回身来。
夜不算深，但人是真的少，一路走过来的脚步声她应该早就听到了，可偏偏不动，候着她开口了，她才有所反应，还真是一如既往本性不改啊。陆悠悠觉得有点好笑，但也懒得说破，直接切进了正题：“有事说事。”
沈倩微微歪了头：“你不怕？”她的那台替身机器人跟在她三四步远处，也微微歪过了头，仿真脸上很努力地模仿着她的表情，夜色下，有一星星诡异。
陆悠悠朝那台替身机器人看了眼，失笑：“我应该怕什么？”
“你和黎时，不是普通的同事和合作的关系。”沈倩用的是肯定句。
陆悠悠不置可否：“然后呢？”
沈倩微微地睁大了眼睛，连带她身后那台替身机器人一起：“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是靠着这种关系得到这个角色的？”
“你觉得是吗？如果你觉得是，不需要什么证明，它就已经是。”
沈倩沉默。
“我现在过来，想说的就是这些。”陆悠悠微微一笑，“好了。说完了，我也要回去了。还有一大摊的东西等着人收拾呢。”
“有清扫机器人会打理。”沈倩脱口而出。
“我怕它们把我的擀面杖和笊篱当废品扔了。”
“那、那也等等——”沈倩又喊。
陆悠悠看她。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大概是被她一个字也没提照片的说话方式给震住了，现在脸上没了开始时的笃定，犹犹豫豫的。老半天，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我乘上离开首都星的飞船之前，曾经有人找到我说，要我帮忙盯着你。”
陆悠悠一愣。
“给报酬的那种。”
“给报酬，盯着我？”陆悠悠有点晕。上飞船之前？那就是已经确定她是“十七”这个角色之后，也是已经进组官宣开拍之后，盯着她干嘛？她一个新人，是有什么值得特地放一个人在她身边严防死守的？这通坦白是真出乎了意料，陆悠悠追问：“盯着我什么？还有……为什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不太知道。但要求，是偷录你一些日常。”沈倩停下来想了想，“不分巨细。”
“日常？偷拍？”陆悠悠觉得匪夷所思，“这找你的人，没病吧？”
“我想应该是没病的。因为他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甚至……还许诺我有重要的角色会交到我手里。”
沈倩不像是开玩笑，陆悠悠盯着她的眼睛：“圈里的人？你知道是谁？”
沈倩脸颊上的肌肉紧了紧，似乎是咬了咬牙：“是。我想我知道是谁，但我不会告诉你。”
陆悠悠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是轻叹一声移开了目光：“我想我能够理解你。不过——你现在跑过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还你一个人情。”
“人情？”
“上次你的替身机器人出事，你帮我说话的事，武总指告诉我了。”沈倩小姑娘昂了昂头，“我不是感谢你做这个事，我是觉得你评价我的那些话，是难得的懂我的人。”
评价她的那些话？陆悠悠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好像那天她说这小姑娘是个很认真的人，是个真心对待角色的人？其实都只是说了些实事求是的客观事实而已。
“就冲那些话。我觉得有必要来提醒你一声。”沈倩挺起了胸，真的，认识她这么久，陆悠悠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姑娘这么有气场，“我没答应那些事，但我想，另外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峰回路转，原来是来提醒她的。陆悠悠抱拳：“懂了。多谢。”
武人间，这个动作是很庄重的道谢，但星际人似乎是不怎么习惯这个礼节的，沈倩都有点局促了，手忙脚乱地想回礼，手臂抬了两抬，大概是实在觉得有点尴尬，还是放下了，跺了跺脚，她准备逃了：“喏，我话都说给你了，以后你自己做事，注意点儿。”
“恩。”
沈倩脚步极快，陆悠悠不过是回了一声“恩”的当口，她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陆悠悠没拦，但是几步后，她喊住了她：“能问个问题吗？你为什么没答应？”
沈倩停下脚步：“我不喜欢被人玩弄在鼓掌里。他让我做的事让我觉得恶心，他从此会握住我的把柄更让我恶心。我不在乎有没有快速出头的捷径，总有一天，那样的路我会靠自己走出来。”
沈倩走了很久，陆悠悠都在回味她的话。
倒是没有想到啊……沈倩小姑娘居然是个有这样心性的人。不过也是，上次打那一架，好像小姑娘也不是仗势欺人，就是有点儿觉得她“德不配位”？
陆悠悠摇了摇头。小姑娘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是靠猜能猜准的，倒是她提醒的，还挺重要。全剧组两百多个人呢，上次都有一个搞破坏的了，再多混进一个拿好处的，那可太可能了。
思索了一下，陆悠悠给黎时发消息：“有人拍到我们两个亲密照了。”附带着，她把刚刚沈倩发过来的照片一起发了过去。
“滴滴”，黎时消息回过来：“这也叫亲密照？”
陆悠悠：“……”
“方便通话吗？”黎时第二条消息又过来了。
陆悠悠拉开了光脑的环境屏蔽功能，直接回拨了通讯过去。黎时在基地，全息影像里虚化了背景，能看到他身后似乎是后勤组临时帐篷的帷幕。“有人威胁敲诈你了？”他在那头问。
“没有。就是我怀疑这样的照片在别的人手里还有。”陆悠悠把沈倩告诉她的转述给黎时听。转述完了，她很客观地陈述：“我没有怀疑对象。”这年头，拍照都不需要举个手机相机什么的，全都是一台光脑搞定，还每个人手腕上都有一台，谁要动什么手脚简直不要太隐蔽！
黎时点头：“我明白。”
“我回想了一下，要说拍到什么不好的、能让人直接攻击的，应该没有。但我和你……”想到这个，陆悠悠就有点懊恼，“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很小心了，现在发现，原来没有……”
“为什么需要有？”
陆悠悠茫然了一下：“黎时？”
黎时微笑了起来：“我觉得这次的事，从某个方面来说，甚至还能提取出正面意义。”他似乎真的是没什么负担，并不只是在安慰：“我们公开吧。”
陆悠悠呆住了。
“不是受胁迫，是我一直想和你说的话。”黎时声音放低，他喑哑着嗓子的时候，总能让陆悠悠心动加速。现在，她的心脏就在“砰砰砰”地越跳越快，她听到黎时在说：“很久以前，你告诉我，你希望，公开的时候，能够堂堂正正地和我并肩。”
陆悠悠嗫喏着：“也、也没有很久以前。”
“但我觉得很久了。我从来都认为，我们两个一直都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并肩的。我愿意等，是因为不想你压力太大。”黎时隔着全息影像直视着陆悠悠，“但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反悔了。”
陆悠悠张了张嘴。
黎时没让她说话：“你就不能为了我，再加多一点点努力吗？”陆悠悠怀疑黎大影帝在对她用美男计，因为他用一种堪称哀怨的语气对她说：“我……不想再等了。”
“怀疑那个让人偷拍我们亲密照的，就是你！”
黎时大笑：“想听实话吗？”他一本正经：“我还真考虑过。”
陆悠悠：“……”
玩笑归玩笑，共识是达成了。有些话不需要挑明, 默契在。但关于那个背后的人, 陆悠悠觉得, 还是有必要沟通一下：“黎时。我想来想去, 会找到沈倩的, 应该是对我们剧组里头发生过的事情很了解。”
黎时收起了玩笑的笑意, 沉吟着点头：“这个人知道你和沈倩之间发生过不愉快。”
“对！”陆悠悠想到这个就有点毛骨悚然, “他在找沈倩之前，就有眼线。”
黎时想起了被送去警局的破坏替身机器人的人,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人脸一个名字，“赵岩”这个人, 对陆悠悠来说，是不应该再被勾起的回忆, 他保护着, 从来没有提及，哪怕是现在, 他也并不想拿出来说, 含糊着：“也不一定, 你们两个上次针锋相对大打出手, 也算得是圈子里头不怎么常见的名场面，有流传也是有可能的。”
陆悠悠被逗笑了：“这种的，也能叫名场面？”
黎时也笑, 笑完了回归正题：“这个人的目的……”他斟酌着。赵岩, 是他设想里的头号嫌疑人, 但到目前为止，有证据指向的，依然是商业方面的恶意竞争，针对这次偷拍的事件，没有直接的线索和指证，虽然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有可能惦记着以前色心不死，但也不能就此认定是他进而错失掉其他的可能。“悠悠。”黎时问，“除了桑蕙，你有没有和其他人发生过比较严重的矛盾，并且有可能招致报复的？”
矛盾和报复？
陆悠悠回想着：“在原来公司的时候，我曾经和人起过冲突，但是那个人，不过是和我一样的训练生，以她的能量，我不觉得是可以许诺沈倩‘有重要的角色交给她’的。”
“慕容琪？”
“哎？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这个人在试镜面试的时候动手段，已经算得是圈内除名了，确实是没有那个能量。其他呢，其他人有没有？”
“比慕容琪能力强一点儿的，大概还有一个叫顾雅的，算是被我赢了的竞争对手吧……”陆悠悠说到这儿，忽而脑海里划过一段文字，她刚刚一时没有想起来是因为这一段发生在游戏里，但在游戏里的那个人，确确实实知道她现实里的身份！
——申请理由：别拉黑，因为不久的将来，你会求着我通过你的好友申请，你会求着我，到我的身边来。相信这一点吧，悠、悠。
这是金戈铁马发过来的好友申请信息。他喊她悠、悠……
陆悠悠眼睫微微颤了颤。
黎时立马有所察：“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陆悠悠摇了摇头。想上辈子她听说过的网游奔现都是奔的爱恋，跑几千年后，她奔现居然奔出个仇人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而且金戈铁马……金戈铁马这个人也没真的介入到她的现实中来，也许，一切都只是网络上的一时口嗨？到底，二次元发展到三次元，这中间的次元壁还是很厚的，网络上满口喊要杀了你的，到现实里说不定连只鸡也不敢抓，更何况，金戈铁马那个人，还是个猥琐男，猥琐男这种生物，大多数时候都和阴影关联在一起，敢走到“实际行动”这一步的，绝对是少数。
陆悠悠觉得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黎时了，真要有什么，她自己解决就好。“没有了。”她顺着刚刚黎时的问题，回道，“我就是在想，顾雅应该也是没有那个能力的。不然，也用不着和我争个角色争得头破血流了。”
“是。”黎时点头同意，“我会和管理通个气，再次重申一下剧组保密原则。但是，悠悠，我们两个可能需要做好准备了。”
陆悠悠明白。这种的，抓、抓不到，防、防不住，唯一能做的，只有应对。她眨了眨眼睛，挑起了嘴角：“要开战啊，开战这种事，我最不怕了。”
战斗这种事，没那么快打响。生活还要继续。
好消息是G06星是剧组边缘星之行最后一处取景地，接下去，他们就是彻底的返航了；更好的消息是，因为G06星是边缘星里距离首都星最近的一座，他们的返航不需要像出发的时候那样，开启跃迁程序进入睡眠状态了，他们直航，跨界线，进入F星系，走近星系航道。
而F星系，是能与首都星通讯直连的最远的一个星系。
也就是说，游戏的通讯打通了，不再有之前跨星系通讯的限制，她可以随时随地上游戏了。
也有时间——回程纯属航行，没有拍摄任务，有得是时间好好构思之前没能继续的“嫁衣”梦想。
嫁衣和喜服哎，本来她脑海里想的是“幽烟一缕”和“明月一时”，可这两天，老是止不住地想“陆悠悠”和“黎时”。
要是能做出一套里外通用的就好了。
陆悠悠这两天沉迷在这个里头，就是在吃着航空飞行器VIP特供的时候，脑子里也时不时地冒出来几个想法。这么地过了一阵，终于走完了从G星系到F星系的航程，她也终于等来了剧组的通知——首都星通讯直连开通。
第一时间，陆悠悠戴上了她的头盔式游戏设备。
登陆、进游戏。
黎时不在。黎大影帝还是挺忙的，不像她那么闲。李余倒是在，人手不齐凑不全队伍，人族大师兄也就和她打了声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消息频道一直在跳，是帮里因为她的出现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小朋友们都放假了嘛，“欢迎回归”的贺词刷了满屏，陆悠悠回应着往帮派仓库里扔了一组她家酒楼的“莲花纸钱兑换凭证”，在又一堆“多谢幽幽投喂”的刷屏里，钻进了裁缝铺。
三界各大店铺里卖的东西并不一样，但要说缝纫这块，材料最齐全的，不在长安，在千灯。江南重镇，桑蚕织造，都是有名的。
千灯是自家帮派驻地，陆悠悠在这儿有特权，才刚一进裁缝铺呢，掌柜NPC就迎上来了：“姑娘来了，姑娘今日想挑些什么？”
陆悠悠眼珠子往红色上转：“有什么上好的红布料子？”
“红布料子？看姑娘您是想做什么了。”这里的掌柜NPC是个装扮精致的少妇，上上下下地往陆悠悠一通打量，忽然凑到了她耳朵边上，“我猜，姑娘是为您自个儿准备的吧？”
“嗨！”这年头NPC都学会看人心了吗？陆悠悠惊讶：“这你都猜得到？”
“这哪儿用得着猜啊。”掌柜少妇捂着嘴笑，“姑娘您腕上系着红绳呢。可奴家未曾听闻姑娘大礼的喜讯，自当是还在备中呢。”
陆悠悠更惊讶了：“我有没有行大礼，你们都能知道？”
“姑娘您说的什么话。您那位儿，可是咱全三界里头缴最多税赋的，那可是这个位置——”掌柜少妇竖了竖大拇指，“您们二位的大礼，咱们可也都在等着呢！”
